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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非物质文化遗产实证分析
——以宁夏贺兰砚为例

2023-02-07张明辉

民族艺林 2023年4期
关键词:贺兰宁夏技艺

张明辉

(宁夏大学 法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党的二十大报告中进一步表述和阐释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内涵意义与本质要求,这不仅突破了西方模式的发展道路,也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明确了方向。无论是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还是波兰尼的《大转型》,都是在西方中心主义背景和视角下描述分析文明发展和社会进程。然而不容忽视的是,“多元”才是现代性的关键词。非物质文化遗产记录着人类生产生活方式、人文风俗习惯、文化价值理念等,是在实践的动态过程中不断积累产生的,也因自然环境、实践经验、生活体悟、艺术审美不同而极具地方性特色。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固然有其秉承不变的文化本质,但在时间更迭中仍彰显着时代特征。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如何把握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守正与创新、传统与现代、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之间的协调关系显得尤为重要。

“宁夏川,两头子尖,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金川银川米粮川。”宁夏在黄河文明的滋养中勾画出“塞上江南”的美好图景,同时也因依傍在贺兰山脚下而被赋予“中国贺兰砚之乡”的美誉。贺兰石被宁夏人称为吉祥石,颜色呈深紫和浅绿相间,且伴有云纹、玉带等天然图案,是当地五宝之一。“砚者,墨之器也”[2],据《乾隆宁夏府志》记载:“笔架山在贺兰山小滚钟口,三峰矗立,宛如笔架,下出紫石可为砚,俗呼‘贺兰端’。”[3]贺兰砚发展至今,已成为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素有“一端、二歙、三贺兰”之说。2011 年,贺兰砚制作技艺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第三批)。

实际上,随着毛笔字逐渐淡出日常生活,砚台的实用功能也随之减弱,贺兰砚的传承和发展确经历过低迷时期,但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语境下,政府、传承人和社会各界共同努力,为宁夏贺兰砚打造出一条国家主导、坚持以人为本、符合社会发展阶段性特征的发展之路。本文通过宁夏贺兰砚个案研究,以期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中国式现代化赋能中提供生动的实践经验。

一、拓展文化空间

在文化空间的打造中,国家在政策制定、资源规划和心理认同方面仍占主导地位。作为传统文化中“无形”的那一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民间代表性文化,它出自生活源于基层,凝结着劳动人民的经验与智慧。贺兰砚这一极受地质资源限制的手工艺,在党和国家的价值主导与政策引领下打破原有的文化空间,突破“物”的局限性,成为地区形象、经济发展、技艺传承、审美表达的文化介质。

(一)制度保障是文化空间的核心

在党和政府制定的发展方针与政策中,将文化的功能定义为一种基础性、深层性、持久性力量,可以为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提供价值引导、思想保证和力量支持,[4]“两个结合”进一步阐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离不开中国具体实际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两大基石。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语境中,以符合具体实际情况为基本要求和最终目标,国家主导为拓展贺兰砚文化空间提供了理想的政治环境。

自2004 年以来,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正式步入轨道,国家文化战略性规划也紧随时代诉求不断调整。全国范围的历史文化名城、美丽乡村建设、传统村落保护、全域旅游示范区等评选活动使国家主导维度下沉到各级政府。宁夏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贺兰砚为契机积极打造当地品牌,不仅拉动旅游经济,还将当地个性化、具象化的文化现象,转化为一种开放式、抽象化的文化自信。一是以制度规范资源保护,贺兰石是一种不可再生的稀有资源,自治区政府相继发布了《宁夏回族自治区贺兰石开采保护方法》《关于进一步加强贺兰石资源开采管理的通知》等规范性文件,坚持以保护性开采确保贺兰砚可持续发展。二是积极打造社会各领域“非遗”的文化发展模式,探索贺兰砚的融合发展,政府牵头整合媒体、企业、职业学校等资源,以非遗的传承和发展为核心,打造集传习、创新、多维发展于一体的贺兰砚文化品牌。三是注重传承人扶持与培养,宁夏采取多层次人才培养计划,在传承人和工艺美术大师的带领下,依托非遗工作室、职校实践基地培养出一批既能创新设计又有雕刻技艺的能工巧匠。

(二)平台支撑是文化空间的基础

在顶层设计中,国家从整体上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提供政策指导与支持,只有因地制宜进行资源配置搭建交流传承平台,才能打开文化的发展局面。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这一国家行为,为传统文化的保护、发展、开发、利用营造出一个利益共享、发展互惠的成长环境,也将少数人掌握的传统文化技艺转化为一种区域性公共文化服务。

贺兰砚制作技艺在政府引领下逐步形成了以西夏区为聚集地的对外扩散式发展平台。贺兰石资源主要集中在贺兰山小口子地区,银川市西夏区西靠贺兰山坐拥资源宝库的优势,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贺兰砚之乡”。西夏区现有贺兰砚制作技艺公司、工作室30 多家,主要集中在西夏古城、军马场、贺兰农牧场,其中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1 名、宁夏回族自治区工艺美术大师10 名、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19 名,[5]从事贺兰砚制作的民间手艺人聚集于此,强化了贺兰砚在西夏区群落式发展的趋势。西夏区历史文化积淀丰厚,这里不仅有西夏陵、贺兰山岩画的历史风貌,也有西部影视城、拜寺口双塔这样的旅游打卡胜地,集中了西夏、岩画、影视等文化旅游资源,成为宣传区域文化和提振旅游经济的示范区。此外在人才培养方面,西夏区教育小镇为非遗进校园提供了优质土壤,在宁夏职业技术学院和宁夏艺术职业学院的贺兰砚制作技艺传承保护基地,工艺美术类学生的加入为贺兰砚创意化、艺术化注入新鲜血液。西夏区充分利用资源、人才、文化旅游等优势,积极举办线下与“云端”非遗展会、文化市集、非遗进景区、民俗文化展示周等活动,在极具流动性的旅游场域中强化集体性文化体验,在推动文化遗产大众化展示的同时,吸引大量新闻媒体报道,扩大了社会关注度和影响力,将“贺兰砚”打造为激活地方文化旅游和经济发展的特色品牌。

(三)宣传引领是文化空间的保障

打开与外界交流的通道是推动文化发展的最强助手,这个通道既包括物理空间的交通基础设施,也包括信息空间的数字化平台。交通是一切社会领域发展的关键要素,以往乡村弯曲陡峭的山路是当地人与外界交流的阻碍,对于经济发展落后的山区来说外出是一种奢望,国家实施的村村通道路的基础设施建设打开了村民闭塞的生活环境,公路一直开通至贺兰山脚下,实现了走出去和引进来的社会互动,拓宽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交流发展的平台。宁夏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加大力度实施交通设施建设,吸引了数量极其可观的外资和游客。在交通网络打通的开放空间中,当地人的生计方式有所转变,打破了以往全家务农靠天吃饭的单一模式,借助文化旅游的契机看到贺兰石的商机,有人走出大山拜师学艺,有人从务农转为经商,在人与物资的频繁互动中实现风俗礼仪、审美艺术、价值观念等文化交流与互鉴。基于此,贺兰砚得以走出贺兰山脉,能够与其他砚文化产生更为密切的联系,在相互借鉴和影响中,促进跨区域的文化交流交融。

在政策制度和交流平台的支持下,媒体宣传是一种波及范围更广、传播信息量更大、交流时效性更强的文化传播形式。自国家开展数字化记录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以来,电视台、广播、报纸等媒体以纪录片、宣传片的形式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梳理、记录与宣传,在弘扬传统文化、提升文化关注度、巩固文化认同、增强文化自信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当今媒体行业急速发展的时代,自媒体让每个人都能够成为信息发布的主体,在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不少贺兰砚工作室和手工艺人将其视为宣传与交流的窗口,在短视频中介绍贺兰砚的历史积淀、工艺技巧和文化审美。博物馆布展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空间,它将传统文化记载转化为公共文化资源,宁夏贺兰砚博物馆在布展时充分注重贺兰砚文化的系统化、数字化展示,还设置了针对不同年龄段群体的贺兰石雕刻DIY 体验线上课程。

二、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化表达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式现代化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尤其是在社会主义文化自信自强方面,再次提出以人民为中心。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种以人为载体、以人为本体、以人为活体的文化,它代代相传的不仅是人类文明的厚重历史,更是坚守心性、守护家园、遵从自然的智慧和理念。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化表达,范畴不止关涉代表性传承人的主体地位,也将文化受众的实际需求作为文化发展导向,同时突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可持续发展要求。

(一)以传承人为本

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别于物质文化遗产,主要原因在于民间艺术与日常生活的融合是基于人在生产生活中所承载的不同环境、记忆与经验。很大程度上来说,代表性传承人没有先进的科技文化知识,但他们是智慧的、杰出的,因为他们掌握着来自祖先的发明、创造、智慧和心血,这些都是藏于民间的大礼、大艺。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传承的根本,他们掌握本领域的知识精要,通过扶持和发展壮大传承人队伍对传承主体进行保护无可非议。

宁夏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保护不只从政策和经济上进行扶持,也在申报和管理方面强调传承人的责任与义务,从而激发传承人的内在动力。贺兰砚的半壁江山归“闫家砚”所有,自清朝时期贺兰砚就出自闫家之手,传承至今已有五代传承人,是一种家传式手艺。但是在实际传习过程中,传承对象并没有囿于家族内部,而是兼收和培养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徒,20 世纪90 年代以来涌现出张向东、石飚、陈梅荣、施克俭、杨武、樊庆云、闫淑英、张凤玲、马继红等治砚大师,[6]第四代传承人闫森林作为贺兰砚制作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更是招收了数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徒弟。贺兰石的俏色巧雕和优良品质吸引了许多外地雕刻师的目光,他们慕名而来加入贺兰石雕刻队伍,带来了石头雕刻的创新想法和创作理念,激活了贺兰石艺术品市场的潜力。这种主动打破家族传承壁垒的方式,通过向外辐射式的传习扩大了贺兰砚的社会效应,同时避免了人才单一、审美狭窄、缺乏活力的传承问题。

宁夏启动“非遗进校园”项目,在宁夏职业技术学院和宁夏艺术职业学校开设贺兰砚工艺班和贺兰砚制作课程,将贺兰砚的雕刻技术与职业教育结合起来,一方面增加学生职业技能拓展就业面,另一方面也为贺兰砚传承发展播下富有活力的种子。除此之外,各级传承人积极配合政府举办的贺兰砚制作培训班,以“低门槛广吸纳”的原则扩大宣传范围,在普及贺兰砚制作雕刻的基础上,充分发挥培训班学员多元、热情、时尚、活力的特色,在贺兰砚创作中加入新鲜的时尚元素,为更多年轻人所接受,使砚台受众群体的平均年龄向下扩展。

(二)以受众需求为纲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在日常生活实践中不断积累而来的,它因为生活需要源于过去,而在当今社会,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已不再是必需品,甚至不被人们所需要,为继续传承和发扬传统文化常识,则应顺应时代变迁,充分考虑文化受众的需求。在传统传承过程中文化反复经历着适应、解构、改变、重构等过程,在传统与现代、通俗与高端、机械化生产与纯手工制造中保持活态平衡。

砚台在文房四宝中最具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是古代文人墨客的掌中宝。但随着其他书写工具的普及,砚台的实用性逐渐减弱,转而成为书画收藏家的珍品,或是高雅有品位的礼物之选。写毛笔字的人少了,在选择砚台时大家对实用性的要求逐渐降低,转而追求材料珍贵、构图美观、大师作品等,传承人在实践中随着文化受众的喜好和需求调整贺兰砚的文化表达形式,但无论以何种形式示人,仍是具有宁夏地方特色的文化名品。以贺兰石雕为参考,20 世纪90 年代,为庆祝香港和澳门回归祖国,宁夏回族自治区分别将贺兰石雕《牧归》和《千古贺兰山》《九羊启泰·凤归图》作为自治区政府的贺礼赠与香港和澳门。贺兰石雕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把玩物件,而是在政府的重点推介下拥有了高端礼品和收藏珍品的身份。面对宣传平台的提升,传承人在贺兰砚构图设计中也应当注重地方文化符号的注入,力争以文化精品的形象打造地域品牌。

旅游作为现代化社会中的一种特殊力量,带来了大规模的人员、资金、文化互动,文化交流从未像今天这样在旅游场域中表现得如此频繁和深入。在大量的流动人员中,对某一种文化的需求一定是多样化的,有人喜欢具有收藏价值的高端精品,也有人喜欢高性价比的旅游伴手礼,从事贺兰砚制作的手艺人因人而异地为不同消费群体提供相应的旅游商品以供选购。在贺兰砚手工艺圈流传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说法,这是针对能够制作手工雕刻精品的手艺人来说的。但实际情况是,靠手艺吃饭的手艺人很少能够通过出售高端精品维系平稳的日常生活,所以就出现了将手工雕刻和机械雕刻相结合的手艺人群体。一方面他们掌握从选料、到设计、再到精雕细琢的本领,可以做订单式精品设计与加工;另一方面,为迎合旅游景区的伴手礼需求,也可以利用机械雕刻制造出靠走量获得收益的机械化产品,虽然这不能完全算得上是艺术品,但在实际意义上解决了手艺人生活窘迫的问题,也让贺兰砚收获了更大范围的文化受众。

(三)以可持续发展为要

非物质文化遗产从挖掘到抢救、从保护到传承,就是希望优秀传统文化能在人类文明时间轴上存在的刻度被延长,并且实现可持续、可利用的活态性发展。贺兰砚制作技艺是一项资源依赖型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了在文化生态平衡中完整地保护与发展该项技艺,宁夏主要从资源和人才两方面着手,确保贺兰砚制作技艺的可持续发展。

推进可持续整体性发展首先要保障的是原材料储存量。贺兰石是一种不可再生矿产资源,据勘测其在贺兰山一带的总储量为35.23 万立方米,中心区储量不足6 万立方米。[7]以往的贺兰砚制作手工艺人,都是采取人工采石的方式,徒步进山背得多少就做多少,并未对贺兰石矿产资源造成破坏性开采。贺兰石雕作品在充分得到业界和游客的认可后,价格一度水涨船高,高强度的利益诱惑驱使不少人开始采取机械化采挖方式,不仅因为大量超负荷乱采,也因为机械化、炸药爆破的粗犷式采挖摧毁了许多珍贵的贺兰石资源。为保护有限的贺兰石资源,自治区政府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结合实际制定《宁夏回族自治区贺兰石开采保护方法》,该办法明确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占或破坏贺兰石矿产资源,同时具备《采矿许可证》《进山证》和《营业执照》的单位,方可在规定地点按照审批量进行贺兰石开采。这样从政策法规入手,遏制了掠夺性开采的乱象,在合理开发利用中确保贺兰砚制作技艺的可持续发展。

其次传承人的连续性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持续发展的关键。传承人在文化实践中传授文化主体技艺,学徒只有长时间与师父交流磨合才能参悟蕴含在文化元素中的价值与意义。虽然数字化保护方便保存文化过程,但通过实践摸索得来的经验是无法通过视频传递的,只能在连续性的师承关系中得以传承。贺兰砚制作技艺现有从国家到县区四级传承人,除传统意义的以师带徒外,宁夏相继建立了数十个贺兰砚制作传承基地(点),涉及领域包括非遗保护中心、职业学校、文化公司等,此外还通过民俗文化展示、非遗DIY 设计等活动吸引群众前来了解和学习贺兰砚制作。这种模式虽然如大海捞针,却能在相对集中的场域中提供一个师徒互选平台,只有接触了才知道是否真的感兴趣,同时只有吸引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才能让真正有天赋的人脱颖而出。在职业学校为工艺美术专业的学生开设贺兰砚制作课程,填补了传统手艺人专业艺术素养较低的缺憾,在审美艺术和设计理念中为学生们提供了更加专业且极具时代感的文化创意。

三、紧扣社会阶段性特征的文化发展

从摩尔根将人类社会分为三个时期,到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之后人类社会形态的划分,让我们充分认识到,大到整个人类社会小到区域性小型社会,每个发展阶段都有它独特的阶段性特征。有理由相信对于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个案来说,处于各个社会阶段,文化发展也有着相应的阶段性发展特征。贺兰砚的传承与发展虽然各个阶段并非泾渭分明地割裂开来,但是在文化保护与发展方式、文化传承与传播方式两方面有着渐进式和重叠式的转变。

(一)保护与发展方式的转变

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发展方式的转变,实际上是各个社会阶段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认识不同而导致的,文化发展进程依据党和国家制定的方针政策而有相对偏向的保护和发展方向。对于贺兰砚制作技艺的保护与发展来说,经历了从偏重传承性,到突出生产性,最后强调活态性的转变,这期间并非是单一方式之间的相互替换,而是在贺兰砚发展进程中着重某一方面。

在提出贺兰砚制作技艺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初期,是以保护其传承性为主要目的。当时贺兰砚制作的前景并不乐观,仅有少数几个手艺人在坚守,出于对这一手工技艺生存状况的担忧,结合我国对民间文化提出的“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继承发展”的方针,“闫家砚”通过逐级申报完成了文化挖掘、保护、记录等流程,在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申报的“规定动作”中初步完成了对贺兰砚制作技艺较为完整的记录与存档。

生产性保护普遍被认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最有效的保护发展方式,但在实际操作中常将“生产性”与“生产”画等号,贺兰砚制作技艺的发展也走过错将大规模生产视为落实生产性保护的弯路。在贺兰砚声名鹊起的时候,大批人涌向贺兰砚生产线,这看似是传承与宣传的繁荣景象,实际上却破坏了贺兰砚可持续发展的生态平衡。在自治区人民政府颁布的管理办法制约下,终于按下了贺兰砚激进式生产的暂停键。传承人与从业者逐渐从不满转向理解,生产性保护是要在文化发展的整体规划下,确保资源、技艺、传承人实现可生产式的运转,如果资源被破坏,那这项技艺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贺兰石开采管理制度的颁布,目的不在于限制,而是在于可持续的生产性保护。

在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的基础上提出活态传承,是继保护、开发之后强调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可用性。通过贯彻落实党中央关于传统文化的“两创”方针,将时代元素和艺术创意相结合,让非遗资源在当代生活中拥有一席之地,这样才能让非遗真正“活”起来,并创造出经济价值和社会效益。贺兰砚的活态性传承方面,首先从传承人入手,在以师带徒的传统传承方式中注重培养年轻人,在非遗进课堂中采纳高职学生的创意想法,让古色古香的贺兰砚拥有时代感和时尚感,既有高端精美的礼品摆件,也有经济实惠的旅游商品,以形式多样的文化表达扩大消费者范围,最终达到有市场才有前景的发展目标。传承人的活态传承、文化资源的活水源头、文化形式的活态表达共同作用,让贺兰砚逐渐迸发出更强劲的生命活力。

(二)文化传承与传播方式的转变

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是在世代相传中不断加入新的经验逐渐积累起来的,主要通过口传心授的方式进行传承。基于以上,保守的家庭式传承是起初最理想的方式。家庭成员日常起居、生产劳动节律一致,很容易在耳濡目染中掌握文化精要。清朝光绪年间张云亭将砚雕技艺带入宁夏,他利用当地贺兰石资源制作贺兰砚靠手艺维持生活,后娶了年青丧夫的宁夏平罗闫家洼人闫吴氏为妻,遗孤闫万庆、闫万年自幼便随继父学艺,兄弟二人成为名满银川城的贺兰砚大师。[8]后来闫家砚第三代传人闫子江、闫子洋还被自治区指派到人民大会堂以石雕装饰宁夏厅。在信息和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线性的家庭式传承是非遗传承的主要方式,这种传承波及面很窄,传播范围也仅限于本地区。

在银川问及贺兰砚,大都会说就是“闫家砚”,但是从传承人名单上看,自第四代传人开始已不再全是“闫”姓,这说明贺兰砚制作技艺的保守式传承方式已逐渐被发散式所取代。这得益于第三代传承人闫子江和闫子洋,他们并没有囿于家族内部,而是开始吸收外来弟子,这一举动打开了传承与传播空间,将贺兰砚文化的触角通过更多元化的弟子发散到宁夏以外,同时避免了人才单一、审美狭窄、缺乏活力的传承问题。交通基础设施的规划建设,大大提升了人员和物资的流动性,从根本上为贺兰砚走出宁夏打通了道路。加之信息技术的发展,从广播电视,到手机电脑,再到短视频直播,科技手段打破了信息壁垒,文化的宣传空间被无限放大。这些因素协同吸引了许多外地雕刻师的目光,他们慕名而来加入贺兰石雕刻队伍,并带来了石头雕刻的创新想法和创作理念。同时,完全开放的宣传手段,让外地人了解贺兰石,也使其成为拉动区域经济的文化资产。

全球化背景下,已不存在哪一种文化只属于单一地区或民族,文化发展和传承的空间区隔被逐步消解,发散式传播方式已不足以满足如此频繁和深入的文化互动,取而代之的则是参与式传播。文化持有者和文化他者在实践空间中逐渐加深交流,在互为他者的社会交往中,从经济到文化时刻发生着相互渗透的“跨界”,既是行为认知上的逐步靠近,也是社会构建中的渐进参与。与贺兰砚制作者不同,文化他者对于贺兰石的认知并非源于生产实践,而是从旅游景区、博物馆、电视节目、文化展演等开始,带着几分好奇和想象跃跃欲试参与其中。在流动性极强的旅游场域中,贺兰石雕DIY 的文化体验吸引了不少游客,在体验石雕的同时他们不忘拍照打卡,主动参与到贺兰砚制作技艺的宣传中来。此外政府和社会提供制度保障、物质基础和交流平台,共同营造文化氛围,通过打造交通网络、共建全域旅游、完善非遗传承体系、搭建文化交流平台等方式,共创相互嵌入的文化发展环境,在“去地方化”和“再地方化”的动态交织中,文化他者裹挟着不同的文化要素、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以渐进的方式融入其中,完成了从远方想象到初步体验,从深入探索到参与构建的转换。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式现代化发展中,宁夏贺兰砚制作技艺并不是特殊案例。众多非遗文化在党和国家打造的宽松发展空间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化表达,以社会阶段性特征结合自身情况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定能成为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文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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