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腿上的密码呼号

■高小环

曹丹辉

数日来，毛泽东心急如焚，坐卧不安，不停地抽着烟，反复催问机要秘书：有没有新四军突围的消息？

窑洞外，寒风刺骨，谁也不敢走进毛泽东的窑洞，机要秘书索性在机要科的窑洞里坐了下来，等有了消息再回去报告。机要科的同志一直在焦急地盯着电台。

“嘀嘀……”，微弱的信号，终于传来了！电文被译完后，机要秘书拿着电报飞快地向毛泽东住的窑洞跑去。毛泽东焦急地等待的，正是“皖南事变”后新四军军部的情况。新四军被国民党围攻的详细信息，竟然在很短时间内就上报给了在延安的党中央。

这位在紧要关头发电报的人是谁？他是怎样突围出来的？又是如何在新四军军部与党中央电台中断联系的情况下及时发送电报的？

他就是曹丹辉。曹丹辉是江西南康人，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曾跟随毛泽东长征，一直是中央军委电台队负责人。“皖南事变”时，曹丹辉担任新四军参谋处第三科副科长、无线电总队副总队长。

1941年1月6日，新四军9000多人在奉命北移途中遭到国民党8万多人突然袭击。经过7天7夜的激战，最终只有约2000人成功突围，大部分人牺牲或被俘。当时曹丹辉就在叶挺身边，负责通讯工作，随时保持中央和新四军军部的联系，突围过程中所有与中央电报往来都由他处理的。叶挺交待他，一定要保护好电台，时刻保持和中央的联络。党中央的回应是：选择薄弱处，立即突围。

但随着外围敌人越来越多，敌我兵力悬殊，形势急转直下，要实现原先的突围计划已经不可能了。国民党军打得越来越近，被围新四军大部伤亡，叶挺命令大家分散突围。曹丹辉把电台与密码本全部摧毁后，便和几名战士朝北边突围。

整个皖南大地都充斥着枪声，每分每秒都有同志在牺牲，曹丹辉悲痛万分，但他不敢停留，只能不停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遭遇什么。前进不久，曹丹辉遇到了参谋周绍坤、秘书陈烙痕，他们一面走一面大声呼叫：“同志们，随我们上山去！”隐蔽在密林里的同志，循着他们的呼声，一个个跑上山来。这时山下到处是敌人，到处插的是国民党军的青天白日旗。教导总队的一个同志气得目眦欲裂，不顾危险，把随身带着的一面红色的信号旗打起来。许多被冲散隐蔽的同志，看到红旗，又挺起胸，握紧枪，顺着红旗飘动的方向奔上山来。曹丹辉他们3人是机关干部，见人聚得越来越多，就组成了一个战斗小队，召开了一个党员会议，选举了党小组长。他们把全体人员整编成5个战斗班继续战斗。由于敌众我寡，当晚突围中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又被敌人冲散了。曹丹辉灵机一动，把身上剩下的几颗手榴弹，打开盖，拉出线，再用口袋里的导线绑住，做成一个陷阱。夜间敌人冲过来时直接触发了手榴弹，“轰”的一声，当场有两个国民党士兵被炸飞了出去。为了能从国民党部队的包围圈中冲出去，大家昼夜赶路，有时候晚上和小股敌人狭路相逢，肉搏相拼，曹丹辉用匕首杀掉了两个敌人。曹丹辉记不清，他是怎样在乱军丛中冲出来的，只记得晚上在密林之中，怀着求生的强烈信念，拼命地往外跑。

从包围中冲出来之后，曹丹辉身边没有一个人了，武器也丢了，他忍着饥饿，继续按党中央命令往北走，找自己人。一天黄昏，他走到了一座山下的小村旁，竟然碰上了军部的机要秘书顾雪卿。两个人死里逃生，悲喜交加，激动地拥抱在一块，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到江北去！

两人身上穿的是新四军军装，逃生很不方便，于是来到一户农民家中，向那家的老大爷说了实情，请求大爷帮忙搞了两套普通人的衣服。曹丹辉说：“大爷，我们永远忘不了你们！”他俩正要过一条小河时，碰上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国民党兵，曹丹辉和顾雪卿又被冲散了。

曹丹辉单枪匹马继续往北走，稍作休息，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叶挺军长在突围前念念不忘要与党中央保持联系。自己肩负着重要的通讯责任，现在电台没了，通信机要密码和呼号方式只有他知道。他长年使用机要密码不会忘，但呼号方式是经常更换的，不太容易做到烂熟于心，要是过几天忘了，那就彻底和上级、和党中央断线了，趁着记忆还在，曹丹辉赶紧把相关密码和呼号写在自己的大腿上。

曹丹辉看见沿河的渡口全是国民党兵，不少北撤的战士们都被认出抓了起来。他来回兜圈子，跑了3个村庄也没找到合适的渡口，最后他绕路到了泾县二十里铺，准备找机会渡河，竟然碰到了一个地下交通员。那个交通员把曹丹辉带到了附近的一间草房边上，让他一路向北，那里有个小渡口，而且防备不是很严。曹丹辉谢过后匆忙赶赴渡口，果真这里没有设防，他赶紧找到了一个挑稻草的百姓掩护，一路向渡口进发，没想到之前冲散的顾雪卿也恰好在渡口，两个死里逃生的人再次相遇，喜极而泣。过河后，两人翻山越岭，终于在一个夜晚到了长江边，总算是走出了敌人的大包围圈。

他俩很快在一个村里发现了几个突围出来的干部战士，几人开会商量后决定：去苏北找陈毅的指挥部。决定一出大家不约而同地问：“怎么和他们联系呢？”曹丹辉一拍大腿说，没问题，我有江北陈毅指挥部的电台密码和频率，呼号方式也有。说着，他把大腿上的记号指给大家看，可腿上的字有些模糊了。在这一刻，他变成了所有人的英雄，也成了新四军没有覆灭的大功臣！

光有呼号和密码还不行，电台怎么解决呢？曹丹辉本来就是无线电方面的天才，他让大家赶紧四处搜寻一些零件，最后找到几个破收音机。他将这些零件组装成一个功率只有5瓦的小电台，勉强能发电报。电台架起来，很快把求救信号、位置信息以及国民党突然偷袭等情况发了出去。随着电报“滴滴”作响，大家止不住地流下眼泪，这眼泪中有这么多天浴血逃生的庆幸，也有即将“回家”的喜悦。

此时，刘少奇、陈毅也在焦急地寻找叶挺部队的信息。电台连呼多日，皖南方面死一般的沉寂。没想到这天竟然联系上了，正是这个微小的电台，让刘少奇、陈毅了解到皖南事变的大量细节，掌握了国民党顽固派向同胞开火、杀害新四军的详细罪证。这些情报随即转呈到延安。毛主席愤怒至极，指示周恩来、刘少奇、陈毅在重庆、苏北，分别以中共或新四军将领的名义，发表国民党军围攻新四军的详情，向大众宣告了国民党的无耻行径。

作为重大功臣，曹丹辉受到新四军的通令表彰。多年之后，陈毅忆起此事仍然感慨万千：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四军科长，和一台仅有5瓦的小电台，在那段波诡云谲的斗争中，真是立功不小。

曹丹辉居功不傲，一直兢兢业业地在通信联络战线上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曹丹辉历任解放军总参谋部通信部副部长、高等军事学院通信兵教研室主任等职务，1955年授衔时，他被授予少将军衔，成为开国将军。晚年曹丹辉担任了第三机械工业部第六研究院副院长，1977年不幸因病去世，享年6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