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飞机就被裁,名校博士生的第一堂社会课
2023-02-01张司钰
张司钰
上一篇文章里我们提到,在2022年很多人的职场被卡住了。从年头开始,多数行业的就业形势就发生了很大变化,裁员、缩编、停招、降薪,这些动作放到早几年都是公司的大新闻,但在2022年,它们变成了各大公司的常规操作。
可以说,2022年重塑了很多人对职场的认知。经历了过去10年高速增长的公司人,面对眼下的环境,下一步该怎么办?
多数人感到迷茫,这种迷茫很大程度上是受制于过去的成绩、经验、认知和思维习惯。但我们依然看到,一些人在艰难的时刻打破惯有的认知,为自己的职场和人生做出新的选择。
下面你将看到5个公司人的故事,他们并不是业内大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存在于我们身边的个体,但在过去这一年,他们都努力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大环境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小确定。
希望他们的故事可以给你带来一些信心。
周末带着狗狗去海边,是林戈在新加坡时最放松的时刻。(图片/采访对象提供)
林戈常去自习的图书馆的窗外街景。(图片/采访对象提供)
2022年8月25日,林戈带着妻子和狗坐上飞往新加坡的航班。起飞前几分钟,他收到了即将入职的新公司——一家东南亚电商平台——的下周工作安排,崭新的人生即将展开。
然而,命运却像在捉弄他一般朝着另一个方向急转。落地后没多久,林戈在机场接到了新雇主的电话,告知他“工作取消了”。
林戈是上海一所重点大学的应届博士毕业生,因为早早就决定了不在国内高校任职,他一直关注着国内外互聯网公司的动向。2021年秋招季,林戈收获了很多offer,其中不乏“大厂”,但考虑到国内互联网公司长期奉行的加班文化,以及一些无意义的内卷,林戈最终选择了一家电商公司的算法工程师岗位。
2021年,这家成立于2015年的跨境电商公司趁着疫情期间线上经济兴起,一跃成为这个领域的翘楚,风头正劲。2021年,公司所属集团创始人成为新加坡首富。
“虽然互联网整体在收缩,但我觉得在比较核心或者有营收的业务线里,还是有东西可以做。”林戈错过了互联网最好的时候,他想找出自己在这个行业发展的增长线。这家公司对于当时的他来讲无疑是一个好机会,新加坡是不少互联网公司出海的重要一站,相关的市场经验将成为他日后在这一行的重要竞争力。此外,这家公司也向员工提供了丰厚的薪酬、稳定的增长以及轻松的职场环境。和家人商量过后,林戈决定“下南洋”。
变化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受到母公司增长放缓的影响,公司开始通过裁员降本增效。6月里,林戈就陆续听到了一些风声,为此他反复和HR确认合同是否有效、工作是否有变化,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任何问题”。出发前两天,林戈还在WhatsApp上收到来自HR“期待你加入我们”的消息。
6个小时的飞行过后,林戈和妻子,以及他们的狗茄茄抵达新加坡。下了飞机,林戈觉得,这里的气候和绿化与深圳没什么区别,让人有种熟悉感。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他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冷冰冰、机械化地通知取消录取,当时感觉就像是把我们扔在机场一样。”惊讶之余,林戈感到更多的,是愤怒和不被尊重。电话里,他提出了3点诉求:想要一个正式通知;当面沟通一次以便了解原因;获得合理的赔偿。但自此,等来的便是公司的冷处理。
当晚坐在酒店里,林戈收到了公司的电邮,那是一封“冷漠”的邮件,是针对和他一样遭遇的员工的统一回复。“由于我和公司的合同是在入职以后才会正式生效,现在HR在合同生效日之前通知我取消录取,意味着我不属于公司的雇员。”林戈向几位律师朋友咨询后,发现自己面临的情况很难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即使走诉讼,时间也会很长,并且过往缺少这样的司法案例,没有足够多可参考的赔偿方案。而林戈为了这份工作,前后已花费7万多元。
“我知道裁员这件事可能会发生,所以之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安心,结果还是发生了。我接受被裁员,但为什么非要等到我来了新加坡才通知?”林戈感到很无力。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他既要想着如何维权,还要考虑接下来要怎么照顾自己的家人和宠 物。
在朋友的建议下,林戈决定把自己的遭遇公开到社交媒体上,并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大量关注。后来,公司换了一位HR和他沟通,并确定了最终赔偿方案:报销林戈来新加坡的机票,以及支付一个月的薪水。
因为意外走红,林戈借此契机组建了一个被裁互助群,如今已经有400多人。不少I T 行业的求职者聚在这里,寻找工作,也有人在群里分享公司的招聘信息。在异国,林戈感受到“华人圈子”的重要性。他和群里很多人成了朋友,大家年龄都在25岁到30岁,比较聊得来。其中还有60多个人单独拉了一个小群,定期聚会。
林戈也想过回国,毕竟offer被取消,他的工作签证变成了旅游签证,这意味着他只能在新加坡待30天,之后想留在这就要不断延期,或是找到工作。但在和妻子商量之后,他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看看机会。“以我的背景,加上之前拿过工作签证,我在新加坡待90天应该不成问题。”夫妻两人算了算手头的积蓄,还能维持脱产一到两个月的生活,“对于我们30年的职业生涯来说,一两个月其实不算什么,是短期的、可以修复的。”
新加坡的招聘流程要比国内长,推进速度也相对较慢,技术面试会有一些算法的基础知识考核,因此林戈每天都会去图书馆看论文、写笔记,做题巩固,“手不能生”。他也会看一些不同公司的产品,了解大概的业务发展方向。“我不能一直沉溺在情绪里,只能往前走,让自己按照不脱节的节奏准备着。”
来新加坡之前,林戈专门建了一个微信公众号“林戈下南洋”,打算分享自己在新加坡的生活和工作经历。但没想到,发的第一篇内容竟是自己的失业经历。
offer取消这件事像一道分水岭,打破了林戈过去对职场的幻想。此前,他是带着希望进入这个行业,想用自己的技术去开拓一片天地。但现在,他变得更切实际,也更冷静地看待个人与公司之间的关系,“有了种打工人的心态,拿钱办事,把活干完是最主要的。”
经历过这段荒诞的职场遭遇,林戈感觉自己比过去更松弛了,他明白如果人力无法改变一些事,那就尽量减少它们对自己造成的负面伤害。2022年11月末,林戈开始在一家学术机构做科研助理,他终于可以申请工作签证,暂时不用再为居留时长费心。
林戈时常会想起毕业前导师说的话:“在一个人的世界观、认知观形成的过程当中,需要经历一些碰撞和痛楚,然后你才能够找到自己真正内核的东西。”他还在寻找的过程中,这一年,痛苦过,但也算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