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优先”还魂，倒逼日韩向中国回摆

杨洋　马晓霖

2022年11月13日，拜登（中）、岸田文雄（右二）和尹锡悦（左二）在金边东盟峰会期间举行简短会谈。美国的自私行为动辄让盟友芒刺在背，无法坚定地选边站队。

2022年11～12月，韩国政府两次向美国政府就美国《通胀削减法案》中关于电动汽车补贴部分的规定以及能源领域税收问题提交意见书。意见书强调，法案规定的税收抵免相关条件对韩国等其他国家新能源车企产生负面影响，有违反韩美自由贸易协定以及世贸组织等国际贸易规则的风险；要求美方从广义上解释该法案规定的“商用新能源汽车”，并向相关韩国企业提供税收优惠。继政府官员和国会议员组成的联合代表团赴美与美方展开探讨之后，12月11日，韩国外交部第二次官李度勋前往美国，同美方协调该法案有关事宜，并出席韩美战略经济对话。此前，日本政府也在提交给美国财政部的文件中，对该法案的相关条款表示极大忧虑。而作为美国朋友圈内核的欧盟及法德等成员国也多管道全方位表示将对该法案做出“强有力回应”。被特朗普政府高调宣扬的“美国优先”正在被拜登政府继承并逐步还魂落实。有分析人士指出，美国此举有可能倒逼本已倒向美国的韩日逐步调整立场向中国回摆。

引起众怒的美国法案

2022年8月16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总价值为7500亿美元的《2022年通胀削减法案》。这份长达755页的法案在内容上涵盖了能源气候、医疗保健、税制改革等多个方面的一系列措施，其中近3700亿美元的气候投资是最核心内容，这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气候投资法案，重点覆盖清洁能源制造业，包括太阳能电池板、风力涡轮机、电池、电动汽车以及关键矿物等的众多制造业细分。据称该法案可使美国联邦赤字削减3000多亿美元，但也有评论称，这一法案在很大程度上“名不副实”，很难缓解美国通胀高企等经济困境，只是以通胀削减为名，为短期的选举政治服务。

气候投资主要用于清洁能源产业生产端与消费端相关补贴，如向购买二手电动汽车的美国人提供4000美元的税收抵免，购买新电动汽车者则可获得7500美元税收抵免。当然，一如既往地为产业链及供应链回流美国本土计，这些补贴又一次附加了逐项限制条件，如汽车必须在北美制造，其电池中至少有40%的金属原料和矿物（例如锂和钴）要在美国或者与美国签署自由貿易协定的国家开采、提炼。

继《芯片和科学法案》后，这一法案着眼于科技变迁和未来产业布局，具有明显的针对中国的一面，因而也遭到中国的强烈质疑。然而法案一经面世，中国还稳如泰山之际，欧盟和日韩等美国盟友却率先发飙。欧盟本已深陷乌克兰危机、能源危机和制造业外流的“寒冬”，美国保护主义产业政策主张的通胀削减法案更让其雪上加霜。德法领导人及欧洲理事会主席多次对法案表示异议并在多种场合与拜登展开磋商，同时在经贸领域开始频频东向，对中国示好。

与欧盟不同的是，作为东北亚国家的日韩，与中国有着更加深刻复杂的经贸与安全关联，其政策动向与联动效果对中国乃至整个亚洲地区形势的影响更为直接而深远。

日韩企业受到重创

日本汽车工业起步较早并具有逾百年历史，且汽车产业规模在全球举足轻重。2021年日本52家世界500强企业当中有六家是车企，其中丰田、本田、日产的营收就超过1000亿美元而处于世界前列。汽车制造与车用玻璃、金属材料、电子产品等上下游关联产业相叠加的产值，在日本工业领域占比超过50%，提供占劳动人口10%的就业岗位，经济和社会价值对日本之重要毋庸置疑。近年来，日本每年汽车产量达到750万辆以上，产量排名仅次于中国和美国而居全球第三。从销售端来看，北美地区对日本汽车业又是至关重要。2021年出口数据表明，北美汽车销售占日本汽车出口总量近40%，是日本汽车最大出口目的地，北美市场若坍塌，对日本汽车产业而言不啻于惊天霹雳。

韩国多年来在汽车制造、电子、半导体、造船、钢铁等领域具有强劲竞争力，但近年来已渐显颓势，一些行业已被他国赶超。而美国的相关政策法令更使其在多个领域再遭重创，例如美国《芯片与科学法案》出台后，韩国半导体产业已面临外移和空心化危险。通胀法案接踵而至无疑将对韩国仅存的产业阵地再添新伤。2021年韩国汽车产量为346万辆，连续第二年位居世界第五，其中美国市场销售量即近150万辆，韩系品牌现代和起亚分别位列美国汽车销售榜第七、八位。通胀法案一旦启动，韩系汽车北美市场也将陷入与日本同样的境地。

2022年8月12日，美国众议院通过《2022年通胀削减法案》。该法案在8月8日已被参议院通过。拜登随后签署该法案。

法案倒逼之下，日韩高端制造业流向美国的进程已隆隆启步。在韩国，LG曾以美国经济停滞为由，摁下在美国投入1.7万亿韩元建工厂的暂停键，但后来又决定按原计划进行，不久前还宣布将与通用汽车在俄亥俄州成立第二家合资电动汽车电池厂。此外，该公司还将在未来五年砸下75亿美元，在美生产电动汽车。现代汽车将原定于2025年上半年竣工的美国电动汽车工厂提前到2024年下半年竣工。该公司还承诺投资105亿美元用于城市空中交通（UAM）和机器人技术等新领域开发。全球第二大存储芯片制造商SK海力士则计划在半导体、生物、能源领域在美投资220亿美元。这些都让韩国本土经济岌岌堪忧。从2022年4月开始，韩国已经连续七个月出现贸易逆差。

在日本，电器巨头松下计划斥资40亿美元在美国再建一座电动车电池工厂。日本汽车制造商马自达和丰田近期共同投资23亿美元，联合在美国阿拉巴马州开设和运营新工厂，生产专为美国市场设计的运动型多用途车。上世纪80年代日美贸易战烽烟尽处，日本车企被逼出走美国和日本半导体业凋零衰败的场景此刻怕是时时萦绕在日韩政商领导人的脑海及心头。

向中国多迈了一步

在此情势下，日韩两国政府寻求提升对华合作力度的意向与行动进一步增强。

长期以来，日本在政治和安全领域全面倒向美国，但又不妨碍热络地发展对华经贸往来。岸田文雄出任首相后，日本在中美间选边站队迹象愈发明显，日本宣布正式加入北约合作网络防御卓越中心，日美军事一体化进程加速。

中韩关系与中日关系结构及特点相似，但韩国在战略与军事领域对华相对持克制态度。尹锡悦执政以来虽然在“印太战略”及“印太经济框架”等领域多方迎合与支持美国，却也出于战略考量及韩国经贸对华市场依存度高等因素，对在中美间选边站队保持了克制。尹锡悦政2022年5月上任不久即于8月派外长朴振访华，在青岛与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会谈。在美国竭力拉拢组建“芯片同盟”之际，韩国未予积极回应。

在美国《通胀削减法案》甚嚣尘上之时，日韩明显向中国多迈了一步，显示出在中美间寻求“再平衡”的迹象。

2022年11月12日，在柬埔寨首都金边举行的第25届东盟与中日韩（10＋3）領导人会议上，尹锡悦表示，韩中日三国合作以共同应对全球粮食和能源安全危机重要而紧迫。11月15日，在二十国集团（G20）巴厘岛峰会期间，在与习近平主席的会晤中，尹锡悦表示，韩方愿以韩中建交30周年为契机，同中国发展基于相互尊重和互利成熟的关系，这符合两国共同利益。韩方希望同中方保持各层级交往，加强人文交流，增进两国民间友好，维护自由贸易体制，合作应对全球性挑战。

时隔三年，中日领导人于2022年11月17日在曼谷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期间举行了会晤。两国元首就稳定和发展双边关系达成五点共识，包括共同恪守中日四个政治文件原则，尽早举行新一轮中日经济高层对话，尽早举行新一轮中日高级别人文交流磋商机制会议，加强防务、涉海部门对话沟通，加强国际地区事务协调合作，努力应对全球性挑战等。中日关系开始企稳回升。在东南亚国家坐庄搭台举办的系列会议中，东北亚大国借机高唱的抱团大戏不绝于耳，在中美战略竞争无可避免且陷入胶着之际，这对维护及改善中国的总体安全环境无疑大有裨益。

拜登就任美国总统以来，一改特朗普政府的孤立主义外交风格，积极拉拢和拼凑各方盟友，意图针对中国联合组建从经贸到金融再到科技领域的“围堵”和“脱钩”联盟，但在自身实力衰落、全球利益顾此失彼的情况下，其深入骨髓、时时作祟的“美国优先”的自私观念和行为，动辄让盟友芒刺在背、彻骨心寒，使它们无法坚定地选边站队、为美国火中取栗，转而“无问西东”、寻求中美战略博弈中的再平衡。乌克兰危机局势下的欧洲、《通胀削减法案》波及下的日韩，莫不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