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语言与国防语言能力建设

梁晓波

“国防语言”成词始于二战时期的美国，当时美军为了应对太平洋战场对日作战的需要，建立了国防语言学院（Defense Language Institute），国防语言的概念由此而生。从当时的背景来看，国防语言指的是服务于国防以及维护国家安全所需要的语言。随后产生的国防语言能力指的是一个国家为满足国防和军事需求、维护和平、应对战争、维护领土和主权完整、捍卫国家独立自主、开展军事对外交流和文化传播，在语言储备、建设、发展、运用和保障方面的能力的总和，大体包括语言能力发展的政策与战略、语言和语种储备、语言队伍与人才培养、语言资源与技术开发、各种资源的调用与管理，以及话语运用与管控等。国家对以上诸方面投入力量促进其科学合理发展，也就形成了国防语言能力建设。

在中国，长期以来，人们更习惯于讨论军事语言能力或者军队语言能力。前者指的是服务于军事训练、军事行动和军事斗争的语言能力；而后者指的是某一个军事集团及其人员所拥有语言能力的总和，往往对应于通用语言能力和军事语言能力的总和。当下，对于美国来说，人们更习惯用国防语言能力来称呼；但实际上，美国的国防语言能力早已超出了国防的范围，应该称之为防务语言能力。

放眼全球，世界主要国家的国防语言能力建设大体可以分为以下6种类型。（1）自然放任型：国家对其国防语言能力完全放任自流、无所考虑，基础基本为零。（2）整体薄弱型：国内经济基础较弱，国家整体语言实力差，国防语言基础能力建设薄弱。（3）经济投入型：国家经济实力一般，人民生活水平相对落后，国家有一定的语言能力基础，只是能力建设投入较小，实力处于相对薄弱层次。（4）稳健发展型：国家经济实力相对强大，国家人口与语言实力较强，教育和科学技术投入较多，在国防语言能力方面有着较为稳健的发展态势，具备应对本国及周边地区国防安全主要活动的能力。（5）国际区域型：国家具有地区大国的影响力，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军事、科学、人口、语言、教育和技术层面都具有较强的实力，具备应对本国周边地区和国际诸多热点区域矛盾与冲突、维护地区稳定与国际和平的语言文化能力。（6）全球应对型：国家拥有超强经济实力，在军事、教育、科技、人口等领域投入巨大，具备在全球开展军事行动的语言文化能力。

回望过去，国际上关于国防语言能力的研究，美国明显领先；受其影响，以英、法为代表的北约欧洲国家有所跟进；俄罗斯也有一定探索。研究的总体态势如下。（1）美国是国防语言能力建设的发起国，其研究也最有代表性。在军地政府主导和军地院校与科研机构的参与下，大量政策性文件、研究评估报告及能力标准产生，大量建设举措得以实施。（2）美方研究大体涉及国防语言总体战略、发展路线图、发展建设机制、主要建设领域、面临的挑战与应对策略、军兵种语言能力内部建设举措、能力指标体系与评估、多语种和关键语种安排、语言能力培养与培训、语言技术与资源建设、语言在战场的使用状况、激励与维持、战备支持等多个方面。（3）美方研究主要由美国国防部、美军各军兵种、军队院校和科研机构、智库以及地方大学与科研机构等进行，走出了一条军地合建、军民融合、军地互补的建设道路。（4）美方从起初主要研究面向二战轴心国威胁本国国土安全和防务所需要的语言能力，逐步发展为当下面向全球部署的语言能力，已经从单纯的语言能力研究迈入集语言能力、文化能力、区域知识能力为一体的能力体系研究。近年来更是高度关注战场国防语言的运用和反思，关注对热点地区和威胁地区的语言能力建构，突出在新型作战样式和力量中的语言能力应用。（5）受美国影响，北约依托欧洲的主要成员国，特别是英国、法国、德国、比利时等，建立了语言能力培养和培训点，探索北约模式下面向区内防务和域外行动的语言能力保障，主要涉及前南地区以及阿富汗、伊拉克等地区执行任务的语言能力保障和能力建设，创建了以英语为核心、英法两种语言为主导的防务工作语言体系，构建了以“欧洲语言共同参考框架”（Common European Framework of Reference for Languages，CEFR）和“北约语言能力指标体系”（STANAG-6001）为代表的军事语言能力分级和评估标准，出版了体系内部通用军事英语教材Campaign English for the Military（《军事英语教程》）以及相应的通用术语和词典等。（6）俄军在俄罗斯国防部支持下开展国防语言研究的探索，加强军地院校有关国防语言能力的培训，提出外语奖励刺激机制，加强关键语种及多语种建设的思路。

中国国防语言能力研究自2010年开始引起国内学界注意，并逐渐形成有热度的研究阵地和领域，其主要态势如下。（1）研究队伍由早期主要以军队院校为主，发展为以军队院校和地方少量院校人员为主要代表的军地结合研究力量；研究重视程度由省部级等一般项目立项发展到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立项。（2）主要研究问题从聚焦美国国防语言能力，发展到聚焦中国国防语言能力的自主建设，主要涉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国防语言能力发展战略与举措、国防语言能力理论体系，中国国防能力建设与发展战略、语言能力培养及其举措等。（3）研究内容从国防语言能力的本体概念逐渐扩展到更为广泛的方面，包括国防语言能力建设战略、能力素质标准和指标体系、语种建设、队伍建设、资源和技术、发展路径建设，以及翻译能力、话语释放和传播能力等，专业化、标准化、现代化的军事术语词典建设得到明显加强，领域研究体系逐步走向完备、全面、系统。（4）近年来的研究更加聚焦实际军事行动、实战化任务以及国际化、标准化能力建设，逐渐从一般语言翻译领域扩展到更加注重我军开展多样化、高水平涉外军事行动中语言能力的建构，更加关注实际军事斗争所需要的语言能力运用，更加注重世界一流军队应该具备的语言能力建设以及本领域的学科建设等。

展望未来，国防语言能力依旧是世界主要大国军队建设的重要内容，相关研究将呈现如下趋势：（1）在重点强调语言战略、能力培养、术语建设、翻译能力应用的基础上，更加强调情报战、多域战、全域战背景下的认知域作战能力建设；（2）纯人力资源建设将逐步转型为人力资源与人工智能二者协调发展，研究人员将更能集中精力对特定领域的关键问题开展精准化、数字化、模拟化、智能化研究；（3）更加突显军民融合、军民共建、军民协调发展的道路，地方高水平创新公司的研究将提供有效补充；（4）越来越体现多学科、跨学科、跨领域态势，更多地与认知科学、传播学、文化学、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历史学乃至经济学和哲学等相融合，计算机科学、人工智能、大数据、自然语言处理以及数据建模等也将发挥更重要作用。

本专题根据当前国防语言研究所关注的主要问题，选取军事语言研究的概况及重点领域，我军《军语》编纂的发展脉络、特点与创新，战争叙事视角下军事语言协同能力及其作用，联合国军事观察员跨文化交际的现状及存在问题等主题的论文，并邀请多位专家，从国防语言能力总体建设、队伍建设，翻译能力指标体系建设、语言智能建设以及语言教学等多个方面进行笔谈。希望借此对中国国防语言研究和建设提供有益的思路和意见，为我军迈向世界一流军队的建设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