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事件性景观:南京园博园建筑与景观设计中的三种时间
2023-01-24高长军
高长军
闻增鑫
李翔宁*
1 事件性景观的延续难题
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以世博会、世园会和园博会①为代表的各类博览会已经成为中国城市促进贸易交流、扩大影响力和更新城市景观的重要途径。一方面,通过大量附加活动与媒体宣传,大型博览会有利于提高举办地的知名度与吸引力[2]。另一方面,大型博览会的筹办雄心能够刺激标志性景观与基础设施的建设,通过一个区域的转型带动更大范围,乃至整个城市的更新[3]。例如,2010年上海世博会通过国际竞赛、场馆建设和发展基础设施等系列举动,成为上海城市空间结构转型的重要动因[4]。
由于以园林园艺为主题、规模多样的各类世园会和园博会的筹办难度相对较低,因此选择举办的城市数量众多。这些园区往往会在展览结束后被改造成供当地市民和游客休闲旅游的主题公园[5],对公共生活与城市景观产生了更为广泛的影响。例如,1999年昆明世园会的盛况引发了中国城市对这类博览会的极大关注[6]。在此之后,沈阳、台北、西安、青岛、唐山、北京、扬州等多个城市均举办了B1级别以上的世园会②。园博会作为诞生于本土的园林博览盛会,自1997年在大连第一次举办以来[7],已成为各省市打造特色景观和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一种方式。此外,还有不少地区在省内各市轮流举办省级园博会,一时间形成了园博热潮。
然而,这些博览会也令举办城市面临短期活动结束后,建筑与景观如何长期延续的结构性难题。出于降低举办成本和平衡城市不同区域发展水平的考量,主办城市一般选址于工业“棕地”兴建大型场馆与营建生态景观[8]。虽然此种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上述难题,但这些博览会往往只有1~3个月的展期,活动结束后,如何将建筑与景观从临时性功能过渡到城市日常功能并融入已有的城市结构[9],成为各方在面对这些大型景观构筑时的共同难题。例如,由于管理和资金等运营问题,昆明世园会的部分场馆及园区内建筑一度处于荒废状态,游客数量和运营收入相比展期大量减少[10]。类似地,第九届北京园博会的后续改造也存在占地面积过大、景观绩效差、改造灵活度较低、周边居民难以享用园区服务等问题[11]。即使是作为博览会主角的园林景观,也因为频繁的参展任务和集体审美的影响,呈现出一种符号化的趋势[12]。目前,大型博览会园区的后续利用主要存在4种方式:1)全部拆除;2)保留地标性建筑;3)部分拆除,部分改造利用;4)完整保留博览会场地并改造利用。但具体采用哪种方式仍然是一个普遍性难题[1]。综上,如何突破博览会举办期间的有限时空,将这种短期事件转化为对城市的长期效用成为博览会规划和设计持续关注的重要议题[13]。
如果说大型博览会在文化影响范围与空间景观层面的双重驱动力来自“大事件”(megaevent)在短时间内对城市资源的集中与调配[14],那么由此生产出的建筑和景观也往往因为过程中的目标导向而具有鲜明的“事件性”(eventfulness)。客观而言,这在一定程度上归因于有限的准备时间,例如园博会1~3年的展览间隔使得从申办成功到开幕成功的筹办周期非常紧张,或许无暇顾及后续的利用。此外,博览会相对独立的功能要求和空间特点,也与日常的城市功能有所差异,导致后博览时期的园区在未被合理改造之前,无法直接纳入城市使用,而这部分二次改造的资金往往不能在筹备伊始被充分考量。早期园博会中的“事件性”体现得尤为明显,例如前四届园博会的展览场地以利用现有公园资源为主,所有设施在博览会结束后被悉数拆除[15]。如若试图保留部分展览场馆或园区,这类大型项目往往会经历一个“强行隔断”和“强行注入”的过程,与原有的城市环境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冲突[16]。因此,“大事件”的紧迫工期与独立功能,使得这些问题很难被充分地考虑到。可以认为,大型博览会建筑与景观延续问题的核心就在于建筑景观的物质性与生产过程的事件性之间的矛盾。
那么对设计者而言,应该如何平衡这种物质性与事件性之间的冲突呢?本文认为,将场所中的多重时间维度纳入前置的建筑与景观设计是超越事件性景观的一种策略。后文将首先对博览会选址区域中潜埋的3种时间进行定义与解读,在一般的事件性时间之外引入常被忽视的地质性时间与社会性时间;然后以第十一届江苏省园艺博览会园区(以下简称“园博园”)中具体场馆与景观的设计为例,说明在前期的策划和设计中融合3种时间维度,能够使建成后的园区兼顾博览会期间的短期使用与展会结束后的延续利用,并充分考虑到场所本身的特性。
2 三种时间:超越事件性景观何以可能
事件性景观的延续不仅是一个空间问题,更是关于如何在场所中锚固时间的问题。一方面,无论博览会选址于何处,所选区域都不是静止、抽象或均质的,更不是一块可供任意创作的白板。相反,场所本身包含了丰富的信息,正如建筑理论家戴维·莱瑟巴罗(David Leatherbarrow)所言:“任何建筑都位于一定的区域并被其萦绕”[17],即便是为大型博览会而设计的建筑也应该被理解为一种不断变化的网络中的节点。同时,亲密的关系不仅存在于建筑单体与场地的地形学条件之间,还存在于社会的形态、个体行为与环境的不断互动之中[18]。这些思想都揭示出景观更为深刻的内涵,并且与场所中累积的时间息息相关。这意味着设计者需要正视构成场所的生成(becoming)力,包括但不限于场所的具体物质特性、形态和质感、主体“在其中持续发生的行为和体验”[19],以及与社会之间诸种关系的集合。
另一方面,尽管大型博览会在短期内赋予了选址区域极高的关注度,但设计者在考虑设计要素时不应该将注意力局限在“事件”本身。视觉上的深刻印象、话题热度、接待容量与游览路线等之所以成为关注的焦点,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这些要素被突然叠加在场地现状之上而产生的明显冲突。相比之下,微地形、历史信息、集体记忆与在地的建造方式等要素却反而由于疏离于“事件”而很少得到设计者足够的重视。由此可知,不同要素在场所中累积的过程并不是匀速或同步的,对场所起到形塑作用的时间也并非只有“事件”一种维度。如果借用历史学家费尔南·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对不同时间节奏的描述[20],那么至少可以将时间区分成3种不同的变化速率与可见度:近乎静止的地质性时间、缓慢变化的社会性时间,以及迅速激荡的事件性时间。因此,无论博览会选址于哪一片区域,锚固在这处场所上的时间都不会是单数的,而“事件”只是其中一个相对更可见的维度。
透过不同节奏的时间维度,设计者可以看到场所中更为丰富的信息并对此做出策略性的回应。在场所的地质性时间中,形塑场所的要素包括地理位置、地形水系、地质特点与生态环境等近乎不变的因素。在考虑博览会相对独立的功能之前,建筑与景观的设计需要首先回应选址区域的以上特征所引发的工程和美学要求。在场所的社会性时间中,历史遗产、文化传统与社会生活等缓慢变化的要素奠定了场所的特质。对博览会的建筑和景观而言,如何与举办地的历史定位结合并唤起居民受众的集体记忆,也成为扩大事件影响力、在更大的时间跨度上衔接产业与空间规划的基础。在场所的事件性时间中,更加可见的要素包括政策性、活动性与临时性的诉求。流畅、灵活的事件与空间策划能够使原本发展受限的区域获得更高热度,并将游览个体与前2种维度下的各类要素建立紧密联系。通过对场所中地质性、社会性与事件性时间的叠加,设计者得以在建筑与景观的设计中平衡物质性与事件性之间的矛盾,进而为大型博览会的空间延续问题探寻一种前置的设计策略。
3 实践:南京园博园的建筑与景观设计
2021年4月,南京再度承办江苏省园艺博览会③(以下简称“园博会”)。园博园选址于汤山地区,距离市区约1h车程,一期规划面积约3.45km2。在筹办本次园博会之初,组织方便已经做好了将园区在展会后转型为景区化旅游目的地的远景构想。因此,超越展览事件本身的建筑与景观设计显得尤为重要。在南京园博园的实践中,时间的地质性和社会性维度体现为汤山地区特殊的地质条件与历史遗迹,这几乎“迫使”设计者在完成展会任务和远期使用的同时,必须就场所自身的特质提出具体的回应性策略。
3.1 地质性时间:在自然的肌底上形塑景观
汤山位于南京市东北部,由小汤山等7座东西走向的山丘组成。汤山地区特殊的地质构造造成当地广布岩溶地貌,著名的南京直立人洞穴就位于此地[21]。在历史上,汤山就因地质资源丰富而成为明初“阳山碑材”的开采地[22]。20世纪60年代,汤山地区开办了许多采石企业,在原先植被繁茂的山体中留下一个个巨型矿坑[23]。
因此,重新理解地形特质与矿坑遗存之间的关系成为设计者难以回避的第一个难题。就景观效果而言,矿坑的巨大体量与视觉上的强烈冲击的确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但粗放的开采痕迹与周边的生态环境也有着肉眼可见的冲突[24]。园博园里最大的矿坑位于汤山北麓,不仅是最具视觉识别性的景观要素之一,而且是园区内遗存的工业生产线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未来花园区域的设计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隐藏的特征和矛盾,尝试从3个方面进行平衡。1)整体形态上,3座主体建筑选择修复相对平坦的矿坑基底,并为高耸的半山崖壁留出足够的景观面(图1)。2)与之适应的是或隐匿,或脱开,或嵌入的体量关系和工程手段,尝试用一种轻盈的策略彰显崖壁自身的特质。例如,边坡支护设计将锚头隐藏于崖壁之中,最大限度地保留崖壁的风貌[25];新增的建筑体量在结构上与山体脱开,并利用阶梯状的挡土墙满足防震减灾需求,呈现出若即若离的状态(图2);矿坑二级平台底部连接着一个通往地质科普区的小火车隧道,将原有的矿料运输通道和30m深的竖井进行整合,形成一条嵌入山体的独特游览通道。3)游览步道与崖壁剧场的设计大量应用耐候钢和镜面不锈钢材料,植物园采用不锈钢细柱与亚克力薄膜的伞状结构[26],使得构筑物分别消隐于裸露的山体和植被中,强化了视觉上的轻盈感(图3、4)。
图1 未来花园鸟瞰(侯博文摄)Fig.1 Aerial view of the Future Garden
图2 悦榕庄酒店与崖壁的关系(侯博文摄)Fig.2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anyan Tree Hotel and the cliff
图3 不同材料的质感(3-1 山体与耐候钢;3-2 山体与镜面不锈钢;3-3 植被中的伞状结构)(侯博文摄)Fig.3 Textures of different materials (3-1 Mountains with weathering steel;3-2 Mountains with mirrored stainless steel;3-3 Umbrella structures in vegetation)
图4 植物园内景(侯博文摄)Fig.4 Interior view of the Botanical Garden
园博园周边的地势走向和山体形态给区域的空间组织造成了一定限制,突破这种限制需要妥善解决建筑活动可能对原始地貌造成的影响。根据园博会交通组织的整体计划,园博园的主要入口方向经过数次讨论,最终定于孔山以北区域。为了缩短入园的行走路径,尽快把人流导入主展馆、城市展园和游览主流线,设计在靠近圣湖西路的位置开凿山体形成沟通主展馆和城市展园的景观堑道。堑道被设计成沿山势曲折前进的折线形态以尽量减少对自然景观的影响,同时满足施工要求(图5)。此外,1号出入口的游客中心可以被视作这种势能的延续,沿山体布置连续的大台阶将入口广场中的开放体验延伸到建筑屋面之上(图6)。建筑的外立面利用山体开凿产生的石块,筑成兼具标志性和地域性的石笼墙。
图5 开凿山体形成的入园堑道与园博园1号出入口(田方方摄)Fig.5 Path formed by splitting the hill and the main entrance
图6 园博园1号出入口近景(田方方摄)Fig.6 The main entrance
除了上述提及的特殊地形,即便是在更为常见的丘陵坡地条件下,设计者仍然需要妥善处理设计区域内的微地形,以及更大范围的地质景观与建筑空间的关系。一种策略是充分调动场地各种要素潜在的能量。如黄花岸客栈的原场地为棒槌山麓的一片梧桐林,场地内高差近12m,登山步道从中穿过,并留有原地质考察队的宿营砖楼。坡地、梧桐、路径与红砖建筑构成了场所的肌底。设计用一个整体的屋面依山就势,同时顺应梧桐树的位置植入间隔的客房单元,由此形成的院落为客房提供采光和通风,并利用台阶步道化解高差问题(图7、8)。通过屋面突出的观景台,游客能够远眺壮观的未来花园(图9)。
图7 黄花岸客栈与屋面突出的观景台(侯博文摄)Fig.7 The Huanghua'an Inn and its viewing platform on the roof
图8 黄花岸客栈内院与微地形(侯博文摄)Fig.8 The inner courtyard and microtopography of the Huanghua'an Inn
图9 从黄花岸客栈远眺未来花园(侯博文摄)Fig.9 View of the Future Garden from the Huanghua'an Inn
3.2 社会性时间:在历史的遗痕上叠加记忆
在建设园博园之前,汤山地区主要以疗养休闲和采石工业而闻名。当地自古以来就有丰富的温泉资源,早在南朝萧梁时期就被封为皇家温泉。一直到民国时期,还常有人在此修建别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汤山地区建设了数量可观的疗养院[27]。2021年南京园博园选址于此,为汤山带来了充沛的活力。展会活动结束后,园博园作为设施完备的综合性景区被纳入汤山原有的旅游度假体系中,进一步激发汤山作为地域性旅游度假目的地的潜力。自20世纪初以来,汤山地区成为南京重要的工业基地,其采矿业带动了水泥厂等下游工业的发展[28]。近年来,在“后工业”与“遗产保护”思想越来越受到重视的大背景下,产业类历史建筑和工业遗存的保护性改造与再利用成为设计者必须考虑的关键要素[29]。
面对规模可观、体量宏大的工业遗存,选择一种谦逊的、渐进式的“轻”的策略往往要比大刀阔斧的“重”的策略更加有效。“轻”的策略首先体现在设计者对待遗存的态度上,“能保则保,能用尽用”[30]。以园博园主展馆为例,原址的水泥厂被近乎完整地保留,厂房、筒仓、烟囱乃至机械设备皆被当作丰富空间体验的各种元素。工业时代的生产线被转换成游览路径,连接了酒店、餐饮、文创集市、展陈和书店等功能区域(图10)。“轻”的策略还体现在结构和材料组合带来的视觉上的轻盈感与轻薄感。例如,主展馆C区展厅和酒店新加的立面部分采用70mm的方钢杆件形成4m×4m的结构体系,配合膜结构挑棚、竹木复合板饰面和聚氨酯玻纤方管格栅等轻质材料[31],与原有工业用房的粗糙封闭形成鲜明对比(图11、12)。此外,“轻”的建造模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兼顾了活动结束后不同的空间使用方式。
图10 主展馆鸟瞰(江苏园博园建设开发有限公司提供)Fig.10 Aerial view of the Grand Gallery
图11 主展馆C区展厅构件与材料效果(关飞摄)Fig.11 Structural components and materials of Exhibition Hall C in the Grand Gallery
图12 傲途格酒店构件与材料效果(12-1 主入口;12-2 内院)(李季摄)Fig.12 Structural components and materials of the Autograph Hotel
相比于园区内原本就很丰富的工业痕迹,汤山作为疗养胜地的历史所潜藏的文化意蕴,需要借助新的类型学方法和技术手段演绎展现。集中展示江苏各地特色园林的城市展园是一种回应历史的直接方法,而位于城市展园和主展馆之间的威斯汀酒店则利用西高东低、北高南低的地形条件形成逐级跌落的聚落意向[32],以现代的语汇与城市展园构成一个景观整体(图13、14)。与威斯汀酒店衔接2种景观特征相似,城市展园东侧、地形条件更加崎岖复杂的丽笙酒店同样处于起承转合的节点位置(图15)。丽笙酒店采取的策略是将传统的坡屋顶意向转译成弥合不同高差的标志物,利用连绵、回转的屋面将5个不同地面标高与线性环状的路径整合成一个连贯的空间序列(图16、17)。这一立体、动态的游园体验和对于传统形制的回应借由智能建造技术逐一实现。
图13 园博园威斯汀酒店设计草图(王建国绘)Fig.13 Design sketch of the Westin Hotel in the park
图14 园博园威斯汀酒店实景(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提供)Fig.14 View of the Westin Hotel
图15 丽笙酒店鸟瞰(是然摄)Fig.15 Aerial view of the Radisson Hotel in the park
图16 丽笙酒店内庭院(是然摄)Fig.16 Courtyard of the Radisson Hotel
这种将历史记忆回溯与当下材料和建造技术的结合还体现在园博村北侧廊桥的设计中。为了同时满足交通、休憩、公共生活与通航高度的需要,设计者将桥面分成9个从中间向两端渐次下降的平台,并将廊桥的屋顶作为主体拱结构,用来悬挂这9片分开的平台,最终通过“U”字形的混凝土桥头堡把重力和侧推力传给驳岸上的基础(图18)。如果说园博园主展馆中“轻”的策略是为了在物质层面最大限度地保留工业时代的记忆,那么园博村廊桥的“轻”则是为了在延续旧的生活状态的同时,激发使用者新的空间体验和身体感知(图19)。相比之下,廊桥两侧的园博村与珍宝博物馆则分别以村落式的灵活布局、工业质感的锈红色耐候钢板立面形成的完整体量[33]展现此地历史的特质(图20、21)。
图17 丽笙酒店屋顶(是然摄)Fig.17 Roof of the Radisson Hotel
图18 廊桥与河道的关系(朱润资摄)Fig.18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orridor bridge and the river
图19 廊桥内部空间与轻盈的结构杆件(朱润资摄)Fig.19 Interior space of the corridor bridge with light structural rods
图20 珍宝博物馆与园博村鸟瞰(侯博文摄)Fig.20 Aerial view of the Treasure Pavilion and the Expo Village
图21 环境中的珍宝博物馆(侯博文摄)Fig.21 Treasure Pavilion and the surrounding environment
3.3 事件性时间:在事件的策划中激活场所
作为博览活动的首要任务,新建场馆和景观的游览体验同样不可回避。因此,服务性建筑的前期策划和设计需要特别考虑空间利用率、建筑与景观的整体性,以及后期改造的灵活程度。从空间组合策略上看,可分为功能复合的空间组团与线性串联的空间节点2种策略。
通过在有限的范围内集中呈现多样的功能和景观,空间组团既能够承载活动期间大量的临时性人流,也便于在后期转化成具有规模效应的经营性空间或活动场地。位于孔山和棒槌山之间的地质科普营地和花语驿站正是采用了这种策略。作为园博园工业遗存的另一聚集地,这里既有最具代表性的地质断面,又是原工业生产线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最初的策划中,设计尽可能地保留了这一区域内的各类用房和植物,试图唤起游览者对于场地过去的联想(图22、23)。在地质科普营地,原水泥厂的传送带被改造成两侧透明的游览路径,游客在从地面以下向筒仓爬升的过程中,直观地感受到身体与地形的亲密关系。不仅如此,在筒仓顶部植入的透明体块中,游客能够远眺未来花园,在新增的展示馆体量中,游客能够近距离观赏地质断面。通过将地形地貌与工业遗产作为游览路径的策略,地质科普营地被塑造为一座“新园林”(图24)。营地东侧的一组厂房被改造成花语驿站,作为接驳营地与游览小火车的重要游览集散节点。设计者保留了场地中原有的场地关系、主要植被和承重墙体,重新梳理出公共开放的环境关系。对于建筑体量的改造,设计者置入钢结构体系以支撑新的膜材料或氧化铝屋面,与旁边的小火车站形成流线和视觉上的双重呼应(图25、26)。
图22 地质科普营地鸟瞰(田方方摄)Fig.22 Aerial view of the Geology Science Campus
图23 地质科普展示馆(23-1 从展示馆看向营地;23-2 展示馆与地质断面的关系)(田方方摄)Fig.23 Geology Science Exhibition Pavilion (23-1 View from the exhibition pavilion towards the campus;23-2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exhibition pavilion and the geological section)
图24 地质科普营地(田方方摄)Fig.24 Geology Science Campus
图25 花语驿站(陈颢摄)Fig.25 The Huayu Station
图26 花语驿站旁边的小火车站(陈颢摄)Fig.26 The railway station next to the Huayu Station
另一种应对不同阶段使用的策略是采用交通轴线串联间隔数千米的空间节点。不同于城市驿站较小的规模和较为日常的服务功能,园博园的这些驿站在规模和配置上做了叠加与提升,进而更好地适配空间主体转换之后的实际使用需求。因此,这些驿站建筑的功能配置、空间布局及周边景观之间的关系成为设计的重点[34]。除花语驿站外,花味驿站、花色驿站和花香驿站沿园区主游览线自西向东分布。花味驿站既是植物展厅,也是咖啡馆和纪念品商店,提供了向内静谧与向外宏大的2种景观体验(图27、28)。驿站放射状的木梁由拉杆向中心拉结,拉杆仅4cm粗,并以4m的间隔与玻璃分缝一一对应,再辅以金属窗帘对于光线和视线的“过滤”,塑造出模糊的室内与室外感[35]。花色驿站通过围合餐厅、酒吧等不同功能的数个体块打破外部景观的连续性,围绕中心庭院令游客在游走的过程中收获一个个风景的“定格”瞬间(图29)。类似地,花香驿站的各空间也围绕中心的“松荫”庭院展开(图30)。无论是博览会期间,还是在活动后的景区化运营中,这些驿站都可以作为提供餐饮、休憩、问询等服务的重要基础设施。
图27 花味驿站外景(田方方摄)Fig.27 Exterior view of the Huawei Station
图28 花味驿站内景(亘建筑事务所提供)Fig.28 Interior view of the Huawei Station
图29 花色驿站内院(田方方摄)Fig.29 Courtyard of the Huase Station
图30 花香驿站内院(田方方摄)Fig.30 Courtyard of the Huaxiang Station
4 结语:景观需要时间,时间需要景观
“事物可能真的需要时间,但时间也需要事物”④。
——斯蒂恩·荷雅
丹麦风景园林师与理论家斯蒂恩·荷雅(Steen Høyer)认为,景观设计需要对时间保持开放的态度,应该从项目地点周围的环境和状况出发,策略性地挑选新的内容和材料参与到自然本身的历史中[36]。如果说时间能带给新事物以启示,那么在面对大型博览会中的建筑与景观时,同样需要将时间带入到设计中——借由时间看到具象的场所,看到场所中的地形地质、生态信息、历史文化、遗产遗迹、生活状态与偶发事件,借由时间超越物质性与事件性之间的冲突。在第十一届江苏省园艺博览会的场馆与景观设计中,设计者通过引入时间的地质性、社会性与事件性维度,看到了场所中更为丰富的信息并对此做出了策略性的回应。而与此同时,场所本身的特质也通过设计得以浮现与延续,使得蕴含在时间中的能量将人与环境重新链接为一个共同的整体。
注释:
①1928年签订的《国际展览公约》中将世界博览会分为注册类世博会(Registered World Expo)与认可类世博会(Recognized World Expo)2种类型。以2010年上海世博会为代表的“世界博览会”属于注册类世博会,以1999年昆明世园会为代表的 “世界园艺博览会”属于认可类世博会。除这2类世界级的大型博览会之外,“园博会”全称为“中国国际园林花卉博览会”,属于国家级的专业性博览会。此外,还有中国绿化博览会(简称“绿博会”)和中国花卉博览会(简称“花博会”)等。参见参考文献[1]。
②世园会根据级别可分为A1、A2、B1、B2级博览会。其中,规模较大、知名度较高的世园会主要为A1级与A2+B1级,前者包括昆明(1999年)、北京(2019年)世园会等,后者包括沈阳(2006年)、台北(2010年)、西安(2011年)、青岛(2014年)、唐山(2016年)世园会等。参见:佟思明,赵晶,王向荣.综合性园林园艺类博览会在中国的发展回顾与展望[J].风景园林,2016,23(4):22-30.
③南京先后承办了1999年第一届与2021年第十一届江苏省园艺博览会。
④原文为:Things Take Time and Time Takes Things。译文参见参考文献[36]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