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认语言学视域下古风歌歌词的转喻研究

夏 莉 崔山山

（郑州大学外国语与国际关系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当下国潮兴起，汉服文化热加深了人们对古典文化的热爱，古风歌在歌曲领域的影响越来越大。古风歌是古风文化下的一种产物，影响的人群主要以青年为主[1]，很多年轻人都是古风歌的忠实铁粉。关于歌词的研究大多是在流行歌曲以及民族经典歌曲方面，包括认知视角下的隐喻和转喻研究，而对于古风歌的研究相对较少，且大部分为古风歌的特点、问题和发展等。侯冬意[2]阐述了古风歌发展现状，罗成蝶[3]分析了网络古风歌的韵律，词汇意象和文本辞格，岳梓月[1]深刻剖析了亚文化下的网络古风，古风歌的特征和流行原因；赵聪聪[4]分析了古风歌所具有的文化特征以及审美心理研究；范美辰[5]分析了后现代古风歌词对于古典之美的表达，研究了审美意象的建构方式以及隐喻呈现特点。鲜有学者探究古风歌词所特有的语言现象，从认知层面探究其得到大众理解接受的原因和审美认可的过程以及它本身的演变规律。

体认语言学是基于认知语言学的修补，指出语言是基于对现实的“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而形成的[6]，探究古风歌语言的认知方式离不开“人”对事物的互动体验，而且歌词呈现的认知机制也会更加丰富。在古风歌领域，河图可以说是一位无人不知的古风演唱歌手，他是古风圈老牌原创音乐社团墨明棋妙的曲部成员。他的古风歌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不少古风歌是知名电视剧主题曲，如《不良人》《华胥引》等，而个人单曲《倾尽天下》《风起天阑》更是俘获了大批古风歌爱好者的心，带动了古风歌的发展，也奠定了他在古风圈的传奇地位。因此本文以河图知名古风歌为例，从体认语言学的视角探究古风歌词的转喻现象并解释背后的认知机制。

一、体认语言学对转喻现象的阐释

王寅提出了语言的体验观，体认语言学ECL（Embodied-Cognitive Linguistics）的核心原则是“现实—认知—语言”，他认为语言是基于对现实的“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而形成的[6]。三场语言学革命兴起于20世纪，索绪尔为主的结构语言学，乔姆斯基的转换生成语法以及基于认知语言学修补的体认语言学[7]，体认语言学强调以往语言学理论所忽略的“人”的要素，语言首先有“人”在现实中体验，才能通过认知加工形成语言，语言与现实世界不能直接发生联系[8]。在对隐喻、转喻等语言认知机制进行解释的时候，王寅指出语言的认知方式都涉及“比较”，而“比较”是离不开“人”对事物的互动体验。

转喻属于修辞格，最先对修辞格进行认知研究的是G.Lakoff和M.Johnson，在他们合著的Metaphors We Live by（1980）进行了详细阐释，他们认为修辞格是可以反映人类认知系统的重要语言现象[9]。人类进行命名时主要运用的是语言的转喻机制[10]，转喻涉及到两个邻近的事物，常被描写为同一概念域或理想化认知模型中整体（X）替代部分（Y），或部分（Y）替代整体（X），或一个部分（Y’）替代另一个部分（Y”）[11]。比如说“我们需要找一些能手”，用身体的一部分“能手”指代了这个“有能力的人”。

转喻的类型也可以在认知方面得到解释，主要类型有整体-部分之间的转喻以及部分-部分之间的转喻。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是指用整体代替部分，或者用部分代替整体[12，13]。Langacker将认知参照点理论应用于转喻分析，认为语言转喻基本上是一种认知参照点现象，人类拥有基本的认知能力，可以通过某一概念建立起对另一概念的心理接触[14]。王寅也认为认知参照点是一种常见的体认方式，又利于理解概念与概念之间的联系，更进一步阐释了转喻的认知机制[7]。概念之间的联系普遍存在，转喻现象在语言中的认知参照点基本无处不在，因为使用时部分和整体互相代替的方式，经常能为语言起到简洁干练的作用，这也符合歌词的风格特点。

二、体认语言学视域下河图知名古风歌词的转喻现象研究

人们对于事物的认识首先来源于现实中的体验，在体验的基础上形成了对于事物在心智上的认知。在同一个认知领域内的整体与部分通过转喻的认知参考点提供了一条心理路径，一个整体可以用部分来代替，一个部分也可以用来代替整体，整体的一个部分和另一个部分之间也可以相互替代。转喻的认知机制之一就是用凸显的事物代替不凸显的事物。在河图的知名古风歌词中，整体-部分转喻和部分-部分转喻这两种类型出现次数非常多。

（一）整体-部分转喻

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包括事物-部分转喻、度量转喻、事件转喻、范畴-成员转喻、范畴-特征转喻和缩略转喻。

1、事物-部分转喻

事物-部分转喻涉及到事物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可以用事物整体代指部分，也可以用部分代指事物整体。

（1）刀光 不依不饶 跌进谁的怀抱 《阳关调》

这句词用“刀光”代替手里拿刀的人，描写的是战场上用刀厮杀的局面。人们在听到“刀光”这个词的时候，会联想在战场的背景下持刀的那个人，由部分扩展到事物的整体，由凸显的部分联想到事物的特征。《阳关调》中的男子历经战场厮杀，满获功名，身边却没有心爱的那个她，是可悲的情爱结果，因此在用刀光代替人的时候，不仅省略了繁琐的言语陈述，还为整个背景增加了几分萧瑟凄凉的感觉。

（2）眉间朱砂 乱世年华 如刻刀

塞上 乌衣年少 换谁遗世的笑 《阳关调》

“眉间朱砂”代替的是一个眉间有朱砂的女子，用人物的一部分代替这个人，在这首歌里指代的是这首歌中男主心爱的那个女子。“乌衣”代指的是故事的男主人公，用身上的衣物这部分来代指人本身，他穿着乌色的衣服在厮杀后冷静的战场上伫立。这种代指可以很好地保留最简洁的词，去掉影响多余的成分，突出词的意象，使意象的连接非常紧凑，凄美的画面感接踵而来，使人在听歌的时候可以完全沉浸其中。

2、度量转喻，度量与度量上限的互代

（3）断墙 千年不倒 铭刻谁的记号 《阳关调》

（4）当时缠过红线千匝 《倾尽天下》

（5）一卷洛书 上起尧舜烬 五千年兴叹

九宫河图 下承汉唐画 三万丈滂沱 《雨碎江南》

这里的“千年”并不是指真正地过去了一千年，刚好一年不多一年不少，而是以千年来代指很长的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世纪而也可能是几千年。以此来把断墙作为时间的见证者，好像经历了一切或看过了滚滚尘世的人海浮沉。第二句和第三句类似，第二句的“千”是用这个大量词代指“几”这个模糊一点的量词。人们对于客观世界的体验就是红线绕了很多匝，多到已经难以数清，在认知中“千”表示夸张的表示很多，更突出当时情感强烈，对于互相守望的坚定之心，因此就出现了互动体验的一个“度量”领域到认知加工的另一个领域“度量上限”的转喻指代。

3、事件转喻，整个事情与事情中的一个小事情的互换

（6）耳闻的像终结 眼见的都毁灭

温柔的最决绝 坠落的曾摇曳 《风起天阑》

用形容词“耳闻的”“眼见的”等代表所听到的和所看到的所有事。

4、范畴-成员转喻，一整个范畴所包含的内容与其内部成员之间的转换

（7）这一场戏唱得太仓促 原本是旧戏一簿 难合锣鼓丝竹 《旧戏书》

以“锣鼓丝竹”指代众多乐器发出的声音，唱戏一般会用到二胡、鼓、锣、钹、笛子等，通过“锣鼓丝竹”的转喻，省去了对乐器繁杂的描述，突出了相关意象，简洁明了。

5、范畴-特征转喻，范畴与范畴所具有的特征之间的转换

（8）心如三月 心如荒草 心如泥沼 陷了也好 《阳关调》

“心如三月”这句词采用了隐喻的结构，包含了本体和喻体，但是充当喻体一般都是具体的实物，如后面两小句中的“荒草”和“泥沼”而不是抽象的概念。这次隐喻里含有转喻，实际上是以“三月”所具有的天气特征来代表自己的心情。词中阳关位于今天的甘肃省敦煌市西南方向古董滩附近，因坐落在玉门关南边，所以取名阳关。阳关三月的天气阴冷，比中部或南部的温度要低，因此男子内心悲伤情绪的唯美之感就通过“三月”这个古风文化意象突显了出来。

6、缩略转喻，语言形式的一部分代替整体

（9）覆了天下也罢 始终不过 一场繁华 《倾尽天下》

形容词的名词化使用基于人们对生活体验认知加工，用“繁华”代指人生经历中繁华的事物，突显了繁华的特点，得到了天下，也只是得到了繁华的身外之物，更能对比出真情的可贵。

（二）部分-部分转喻

部分-部分这种类型的转喻关系和行为领域相关，在同一个行为领域的各个部分与次结构之间是转喻在相互关联。

1、行为转喻，用行为的参与代替行为本身，多伴有词性的转换

（1）江山 风雨飘摇 浪荡谁的心跳 《阳关调》

（2）狼烟烽火的喧嚣 《阳关调》

“浪”一词名词转换为动词，用“浪”这个名词来代表它所具有动作特征“不断地翻滚着，上下起伏”，表示心情像浪一样上下起伏，难以平静。在人的现实体验中，浪花翻滚是非常美丽的，内心的不平静因浪花这个意象的认知加工也显得更为动人。

“喧嚣”本身是个形容词，在这里形容词转化为名词使用，用行为的现象代替行为。狼烟烽火描写的是本来战场上的画面，在人的现实体验里是非常喧嚣的，因此为理解名词化提供了理解基础，用转喻词性的变化代指后，增添了拟人色彩的感觉，使语言更加生动。

2、感知转喻，涉及到人们的感知与本身所具有的感知部位的相互替代

（3）只想再见 你泪如雨下 《倾尽天下》

用有感知部位器官的“泪”代替人物本身所具有的伤心之情。

3、因果转喻，事物原因和结果之间的相互转换

（4）那道伤疤 谁的旧伤疤 《倾尽天下》

用事件的结果——旧伤疤来代指这道伤疤背后的事件以及主人公内心挥之不去的痛楚，未提主观感受却满是情感，更好地唤起了曾经的故事。在汉语的日常使用中也常有“不要揭伤疤”的说法，用实际的物理伤口痊愈来代指某件事给某人带来的心灵上的创伤。

（5）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倾尽天下》

人们内心的情感变化会引起脸色和声音的变化，此处用事件的结果“声色”代指事件的原因，说明内心的波澜不惊，淡定从容。

（6）他说等我金榜题名 定不辜负你温柔 《如花》

“温柔”实际上指的是女方对于男方的温柔，代替了给予他温柔的原因。

4、控制转喻，控制者与受控制者之间的互代

（7）兵临城下 六军不发 《倾尽天下》

“六军”泛指禁军，多指天子所统领的军队，此句描写的是战场上军队没有冲出去厮杀的场景，以“六军”代指将领，将领控制着六军，不敢草率下达战令，通过这种互代给文字带来的效果增添了很多紧张气势。

5、领属转喻，领属者与被领属者之间的互代

（8）多年后史书页 还把这夜撰写 《风起天阑》

用“史书页”代替写史书的人。

6、地点转喻，地点与位于该地点的人物机构以及在此地发生的事件之间的转换

（9）盛世长安花对残阳 忘前朝 《倾尽天下》

用地点“长安”代替他们曾经在长安这个地方发生的故事，是他们的美好回忆。长安为十三朝古都，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繁华景象，此处转喻有着不言而喻的美好意象，也使其传达的情感羁绊更加强烈。

三、体验认知解释以及效果原因分析

在古风歌中，转喻的使用非常丰富，而且相关类型涉及的也不少。

转喻能被古风歌偏爱，与它能突显和隐藏事物的特点也有很大的关系。转喻通过整体与部分或者部分与部分之间的替代，把部分特点以替代的形式进行了强调，使听者在简短的词语传达中，准确地把握了词语所指的意思。而听者对于语言的认知加工能够理解到位，是与人们对于这个世界的互动体验作为基础的，这也符合古风歌“含蕴”的特点。转喻的这个特点也使情感的表达更为强烈，如度量转喻中以度量上限词进行替代，将要表达的情感数倍增强，对于听者情感的煽动更大，读者更容易沉浸其中。

此外，古风歌歌词侧重对于意象的堆积，而转喻通过一个物体来形容另一个物体时省去了很多描述性话语，恰恰能使语言变得更为简洁，不仅非常形象地凸显事物的特点更使语言的感染力增强，在简短的话语里体现更多的意境美。古风歌歌词被广大人群所喜爱，其歌词的语言更贴近自然，在接连不断的意象里给人们带来了更丰富的美感。转喻的使用避免了直白化的语言，使用具有相似或者相近事物来表达使语言层次更加多样化，更能体现语言的内在含义。言简意赅也是古风诗歌受人追捧的原因，中国古代的文言文都是比较精练的语言，古风歌也离不开人们对古代生活的互动体验，更加贴近中国传统文化的诗学之美和独特的汉民族思维特点。

“新词的产生和理解也包含着隐喻或转喻思维在其中的运作”[15]。在古风歌的歌词中，有些歌词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也会用到的，但是没有意识到背后的认知结构，也有些是生活中不太常用的表达，如“心如三月”“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一场繁华”等。使用这些词语时，直接省略了一些不重要的成分，甚至对现有语言中不够简略的词汇进行了重新拼接，将那些美好的意象不断叠加，通过转喻将事物特点带来的感受映射到认知模型的目的域而去掉其中的不必要的概念域，带来想象的冲击感和美感。

网络古风歌作为一种亚文化的产物，以三个特点著称：风格化，边缘性和微抵抗[1]，从古风歌词中可以看出它与日常语言有很大的不同，不少词语的使用也违反了较严格意义上的语言规范性[2]。然而作为一种受欢迎的艺术语言，它有着独特的自我魅力以及语言本身的认知结构，其中转喻使用的丰富性也说明了转喻在人类语言里的重要作用。虽然古风歌中有很多词类乱用的现象，过度追求文本的形[3]，但这也是一种有个性的表达，是反权威反规则和追求更多自由的体现。很多词语是一种新奇化的语言现象，语言表达时用得多了，范围变广，便会成为一种新的语言形式，更多类似的表达也会层出不穷。

四、结 论

古风歌和古风文化相衔接，歌词的传播会影响很多热爱古风的人，若能更加注重古典文化的传承和词语的使用，不是单一从所带来的一瞬美感而是以美感过后依然韵味悠长的效果为目的，将会更有利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加强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从体验语言学视角出发探究转喻在网络古风歌这种特殊语言符号上面的使用发现，转喻在古风歌中使用多且类型丰富，能突显和隐藏事物的特点，契合了古风歌词简短和含蕴的特点，转喻所带来的意象堆积和情感冲击更为强烈，新词的产生和理解也离不开转喻的使用。希望对这一新兴古风趋势做的一些解释，能增强古风歌爱好者和创作古风歌的人的语言敏感意识，从而更好地利于古风歌的发展，对于当代语言和古风歌的研究能够有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