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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叙变的历史考察

2023-01-23易华勇韩璞庚

贵州社会科学 2022年11期
关键词:时代化中国化话语

易华勇 韩璞庚

(1.中共江苏省委党校,江苏 南京 210009;2.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继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大会和十九届六中全会之后,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上再次强调:“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1]17(以下简称“两个结合”)。“两个结合”是以习近平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深刻总结党的百年理论创新历史经验的基础上对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叙事话语作出的最新表述,极大地深化了我们党对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规律性认识,同时也改变了自我们党成立以来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创新理论的话语表述,“两个结合”的提出被广泛认为是一次重要的“术语革命”(1)关于“术语革命”,马克思在《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中指出“一门科学提出的每一种新见解都包含这门科学的术语的革命”;顾海良认为“马克思经济学‘术语的革命’是以整体方法论和社会历史观的统一。”参见2016年《中国社会科学》2016年第11期《马克思经济学“术语的革命”与中国特色“经济学说的系统化”》一文;金民卿认为“习近平总书记继承和发扬马克思术语革命的方法和传统,科学回答重大实践和理论问题,以提炼标识性概念为标志,形成了特定的话语建构逻辑,坚持和发展了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参见2017年第01期《前线》刊登的《马克思的术语革命与习近平理论创新的话语建构特色》一文;黄刚认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原创性、时代性的新术语,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树立了‘术语革命’的新典范。”参见《马克思主义研究》2020年第11期《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术语革命”与理论贡献》一文。。在庆祝我们党成立一百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个结合”的论断,在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上对“两个结合”作了进一步论述。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意味着我们党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发生了深刻变化:从拒绝将马克思主义教条化到追求马克思主义本土化。从话语生成视角看,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的叙事话语形成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具体化和中国具体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化的这一双向互动语境中,在不同历史阶段呈现出既独具特色又一脉相承的话语叙变特质。话语叙变特质。概念或内涵一般都是通过具体的话语来呈现,话语创新是理论创新的重要构成。话语叙变是指话语在不同历史阶段叙事变化的基本过程,其本质上是话语言说主体与客体、历史与现实互动演绎的结果,话语叙变特质能为我们进一步考察不同历史阶段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主题提供新的窗口。“两个结合”的创新表述既立足中国“社会现实国情”又紧扣“历史文化传统”,既体现历史赓续又积极回应时代之问,标志着我们党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客观规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透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个结合”的百年话语叙变,总结叙变特质、探赜话语背后的丰富意涵,对继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具有重要意义。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马克思主义进入中国,既引发了中华文明深刻变革,也走过了一个逐步中国化的过程。”[2]74“马克思主义就是为解释世界进而改变世界提供的一种哲学解释理论和方法。”[3]基于时空维度的考察,自马克思列宁主义进入中国后,如何运用马克思主义这一科学真理解决中国所面临的实际问题一直是一代代共产党人的必答题,在不断“答题”的进程中凝练出独具特色的叙事话语。话语能够通过文字符号描述或反映事物发展变化的基本轨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叙变是对百年来党提出的理论话语的高度概括,历经了革命、建设、改革、复兴实践的形塑与雕琢。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的根本前提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叙事话语经历了三个历史阶段的演进过程。话语叙变背后折射出一代代中国共产党人不断深化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客观规律的认识,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的话语叙变见证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华大地上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矩阵的演进特质看,其形成和发展历程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次历史性飞跃中的融合性话语、第二次飞跃中的融通性话语和第三次飞跃中的融创性话语。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个结合”的创新表述背后是语义重置、语境转化、话语创新进而实现话语自信的逻辑理路。

一、第一次历史性飞跃中的融合性话语

融合性话语是指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进入中国后在融入中国具体实际过程中孕育而出的新话语。基于文本分析和话语整合视角,可将毛泽东思想的创立过程即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一次历史性飞跃中形成的融合性话语分为两个阶段: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初识阶段和相知阶段。初识阶段定义为马克思列宁主义传入中国之时起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概念正式提出之前的这一特定历史阶段,这是作为“舶来品”的马克思主义初次进入中国并与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相识的阶段。在这个历史阶段,从严格意义上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概念尚未在党的文献中正式提及,马克思主义还尚处于“本本主义”“教条主义”“经验主义”的话语垄断阶段,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雏形仅仅是以调试性话语分散在党的早期领导人的若干著述中。李大钊比较早地用高度浓缩的哲学话语表露出要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他指出:“因各地、各时之情形不同,务求其适合者行之,遂发生共性与特性结合的一种新制度(共性是普遍者,特性是随时随地不同者),故中国将来发生之时,必与英、德、俄……有异。”[4]这里使用的共性与特性“结合”的一种新制度的表述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想萌芽用饱含智慧的融合性话语以解释性方式表达出来,试图去推动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瞿秋白则进一步认为:“应用马克思主义于中国国情的工作,断不可一日或缓”,“革命的理论永不能和革命的实践相离。”[5]这里使用的诸如“中国国情”、“革命的理论”和“革命的实践”不能相离等关键话语表述充分凸显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即“第一个结合”的强烈指向。

受上述思想的影响,恽代英、蔡和森等党的早期领导人也曾表达过要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思想:“……在寻求一个适合国情,而又合于共产主义的方针来。”[6]“要……,即以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的精神来定出适合客观情形的策略和组织才行。”[7]这些被记录下的话语文本再清楚不过地表达了要把外来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内化”为自己的理论的思想。

新中国的主要缔造者毛泽东早在土地革命时期就曾鲜明地指出:“马克思主义的‘本本’是要学习的,但是必须同我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8]在这一思想引导下,“支部建在连上”“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工农武装割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等蕴含着丰富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想的革命口号才被实践证明是真理。上述脍炙人口的话语虽然没有明确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概念,但是在“本本主义”垄断话语权的历史背景下,这种带有融合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的显性话语表述一定程度上为后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正式提出提供了话语素材和思想准备,也为后来六届六中全会上旗帜鲜明地反对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奠定了话语基础。

从毛泽东正式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重大命题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改革开放重大抉择的这段历史时期,这是党创造性地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普遍真理同中国革命、建设实践紧密相结合的阶段。在经历了此前相识阶段趋向融合的萌芽性话语后,迎来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相知期的成熟话语阶段,其标志性事件就是被毛泽东称之为“决定中国之命运”的六届六中全会的召开,毛泽东在这次全会上指出:“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使之在每一表现中带着必须有的中国的特性。”[9]534在批判王明错误路线时强调共产党员应是“‘实事求是’的模范”。[9]522此后,学界一般把“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作为正式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重大历史命题的标志和话语表述的初始出处,这也被视作“一个结合”话语表述的正式出场。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指明科学的态度是“实事求是”,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二十周年之际,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第一次解答了什么是“实事求是”,并指出:“中国共产党的二十年,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日益结合的二十年。”[10]795这种话语句式成为我们党后来“周年庆典的经典句式”[11]。在党的六十周年、八十周年庆典以及党的十二大上,党的领导人都曾作出过类似“经典句式”的“一个结合”的话语表述。共产国际解散后,毛泽东进一步提出“使得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一革命科学更进一步地和中国革命实践、中国历史、中国文化相结合起来”[12]318-319的“三个结合”话语表述,这里把马列主义和中国历史、中国文化相结合起来的话语表述也成为学界追溯“两个结合”源头的一份重要文献。毛泽东不仅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作了定义,还用一句经典话语概括其本质:即中国共产党人要在应用马克思主义之时“作出合乎中国需要的理论性的创造。”[10]820在张思德的追悼会上毛泽东提出“为人民服务”这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群中最为响亮的术语,它深刻影响着一代代中国共产党人并流行至今。党的七大作出把毛泽东思想确立为党的指导思想的重大决定,并将毛泽东思想阐释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实践之统一的思想,”“就是中国的马克思主义。”[13]此后,“一个结合”推进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成为全党的共识性话语,标志着党在理论上走向成熟。新中国成立并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后,毛泽东又提出“第二次结合”的论断,他指出:“……我们要进行第二次结合,找出在中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14]虽然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编纂的《毛泽东选集》中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均以“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15]的话语表述形式呈现,但是其实质内涵并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在“革命”和“建设”的客观语境感染下,“一个结合”的叙事话语在对象性依存及其交互作用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融合性话语特色。

二、第二次飞跃中的融通性话语

融通性话语是指我们党创造性地把科学社会主义原理同现代化建设实际、同市场经济法则相融通过程中形成的话语矩阵。改革开放一方面极大地解放发展生产力、推动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另一方面重塑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的叙事逻辑。西方学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而加速进入中国,并与“马学”“中学”碰撞形成新的火花,融合“马学”“中学”“西学”的综合创新主张逐渐成为这个时期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方向。中国共产党人在学习借鉴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理念的基础上,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改革开放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并探索推动马克思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作为实施和深化改革开放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方法论原则,形成了以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为核心要义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二次飞跃的形成,在此过程中具有融通中、西、马学说特质的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话语矩阵逐渐形成。

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邓小平围绕“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时代主题进行系统性话语构建,“重新确立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16]在认清当时中国基本国情的基础上,正确对待和科学把握马克思主义尤其是毛泽东思想,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开启第二次飞跃创造主体条件。以“一个结合”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关键在于对当时中国具体国情的准确把握。在改革开放初期,如何运用既通俗易懂又科学精准的话语表述把“基本国情”向广大人民讲清楚,并在此基础上提出适应新阶段的创新理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环节。鉴于此,邓小平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方法与中国改革开放初期面临的客观实际有机结合,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主要矛盾”“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发展是硬道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本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小康社会”“共同富裕”等一系列覆盖不同领域的新话语矩阵完整准确地概括了基本国情和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基本方针。比如,邓小平把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和中国还处于生产力比较落后的基本国情相结合,提出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为确立“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为社会主要矛盾提供了依据;他坚持科学把握一般与个别、共性和个性关系的辩证思维,把还处于并将长期处于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和“中国特色”有机结合,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新理念;针对当时关于“姓资”还是“姓社”以及“补资本主义的课”的争论和质疑,邓小平把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原理运用于中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之中,提出“走自己的路”[17]256,实现“社会主义的现代化”[18]“中国式的现代化”[17]29,强调“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之间不存在根本矛盾”[17]148“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19]的发展道路论;为了破除“两个凡是”的束缚,邓小平极力推动真理标准大讨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响彻中华大地,这极大地解放了人们的思想,进一步打开了枷锁;针对什么是社会主义的激烈争论,邓小平又提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7]373的社会主义本质论。上述这些今天看来耳熟能详的话语表述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堪称是一场话语“革命”,由这些论断构成的改革开放话语矩阵既遵循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则,又充分观照当时的基本国情、突破话语藩篱,实现了理论和实践相统一、继承传统与创新发展的有机结合。这些带有融通特质的话语某种程度上弥合了传统认知中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和市场经济之间的天然“鸿沟”,打破了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相对立的思想、话语教条,在市场经济和社会主义之间建立了对话交流的通道、拉开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建构与创新的序幕。

以江泽民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有机结合,进一步深化了对社会主义本质和建设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的认识,提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形成了“与时俱进”“可持续发展”“依法治国,以德治国”等继续深化改革开放和推进现代化建设的话语集群。

进入新世纪,以胡锦涛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接续深化改革开放和建立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过程中针对新世纪面临的新形势、新情况、新问题,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新世纪中国的具体实际有机结合,充分借鉴中国传统文化中“和谐”“和合”理念,主张“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围绕新世纪如何开展党的建设,胡锦涛首次提出“党的先进性建设”和“党的执政能力建设”,对我们进一步探索执政党建设规律产生了重要作用;针对“什么是发展”“要怎样的发展”“为谁发展”和“靠谁发展”等新世纪之问,胡锦涛提出“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科学发展观,对上述基本问题作出了科学的回答。针对当时相比城市而言农村发展相对滞后的问题,胡锦涛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发展目标,围绕新世纪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的重大主题提出弘扬“八荣八耻”社会主义荣辱观,提出“情为民系、权为民用、利为民谋”和“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等具有浓郁新世纪色彩的治国理政话语群。

如上所述,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现第二次飞跃的进程中,在马克思主义既有的“革命性”意义之外,马克思主义的“建设性”意义被充分挖掘出来,并通过融入中国改革开放新实践的马克思主义话语矩阵呈现出来。在新语境下,承载治国理政新思想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必须最大程度地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系列制度安排作出合乎法理的叙说,推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最紧密的结合,实现两者的话语融通、汇通,进而达成广泛共识。在这个阶段,中国历史文化传统逐渐开始与中国“具体实际”作为“共同主体”参与到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话语构建中,如“小康社会”“共同富裕”“以德治国”“和谐社会”等兼具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和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方法论的治国理政话语逐渐作为引领经济社会发展的思想旗帜而被高举。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二次飞跃的理论成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话语特质看,一方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华民族意识中升华显现并不断发展的文化载体,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则成为了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优质基因”的催化剂,[20]两者在面向现实问题时的功能互补和实质“共在”为中国化时代化马克思主义话语的融通提供了沃土。

三、第三次飞跃中的融创性话语

融创性话语是指在融合马克思主义话语精髓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话语精华的过程中创造出满足时代需求的新话语。以融创性话语为表征的“术语革命”是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个结合”进行理论创新创造的重要方面,集中表现为在“一个结合”的基础上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推动“在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真正成为“中国自己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曾指出:“我们要把马、恩、列、斯的方法用到中国来,在中国创造出一些新的东西。[21]习近平总书记也认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永葆生机活力的奥秘在于“把坚持马克思主义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统一起来,结合新的实践不断作出新的理论创造”。[2]79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中,以习近平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从党的指导思想的高度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角度,在充分继承前两次飞跃中形成的融合性话语和融通性话语的优秀品格基础上对其加以凝练、综合和升华,进而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党创新理论的‘根’,我们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根本途径是‘两个结合’”。[23]以“两个结合”推动实现马克思主义说“中国话”和中国实际“马克思主义化”的双重目标,在不断聚焦和科学回答新时代新命题的过程中逐步凝练出“中国梦”“中国式现代化”“人民至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一系列融创性治国理政话语集群。

“中国梦”蕴含着千百年来中华民族对国家富强、民族振兴和人民幸福的殷切期望,它通常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组合成“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铿锵有力的话语表述,这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第一个原创性政治术语,它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蕴含着深厚的人民情怀,是具有凝聚民族共识作用的重大话语创新。2012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指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23]36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民族兴盛、国家富强始终是历代先贤圣哲的孜求,“中国梦”的提出既遵循了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基本原则,又继承和发扬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文化基因,“中国梦”以“高度综合、内涵丰富的融创性术语融合国家富强、民族振兴和人民幸福;”“它从历史中走来,同时也连接着现实和未来,它是中国人的梦想,也与世界梦同频共振。”[24]

“中国式现代化”是回应中华民族以何种方式实现民族复兴的又一重要话语表述,它既具有现代化的“共性”更具有中国的“个性”。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并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1]21-22“中国式现代化”是习近平总书记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观点、方法审视新时代的世情、国情、党情,并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机结合提出的重要治国理政话语,以“两个结合”的思想成果指导整个现代化进程,具有深厚的学理底蕴和文化基础,深受中国人民广泛认同和世界高度关注。虽然“中国式现代化”只有六个字,却有着丰富的学理价值和政治功能。从学理上看,“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精神是文化学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理论在中国现代化实践上的必然体现,主张多元的、多样性文化和文明的和谐共生,“‘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追求文明互鉴的‘和合’体系,超越西方资本逻辑主张的‘力’(依靠一己私利和霸权统治世界)的文明、‘同’(追求抽象的“普世价值”安置世界)的文明,”[25]这与马克思主义文化理想所指向的构建一个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文化共同体高度契合,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是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理论与中国实际、中华文化在融合基础上的理论创新与实践创造,是一次关于现代化的学术话语革命。话语革命。从政治上看,“中国式现代化”以高度浓缩的话语蕴含了五个基本特征、九个本质要求和五个基本原则的丰富内涵,开创性地回答了中国式现代化是什么样的现代化和坚持什么样的原则实现现代化的重大问题,打破了长期以来西方国家对现代化理念的绝对话语权,开辟了发展中国家通往现代化的新道路,重新书写了超越西方现代性的新型现代性。“中国梦”“中国式现代化”促进了学术话语、政治话语、大众话语三者的统一,实现了中国话语与世界话语、东方话语与西方话语、传统话语与现代话语的交相辉映。

“人民”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百年话语叙变中的高频词,中的高频次,在党的十九大和二十大报告中分别出现203次和177次之多,党的二十大进一步把“坚持人民至上”列为把握好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必须遵循的“六个坚持”之首。“人民至上”是习近平总书记在继承和发扬“群众史观”“群众路线”“群众是我们力量的源泉”“以人为本”等思想精华的基础上,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的民本思想进而创造性提出的民本思想话语。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围绕“以人民为中心”“人民至上”创造性地提出了“人民中心论”话语集群,如“党的根基在人民、血脉在人民、力量在人民”,[23]367“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23]4“时代是出卷人,我们是答卷人,人民是阅卷人”,[26]70“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27]等等。习近平总书记以“我将无我”的崇高境界和“不负人民”的深厚情怀提出的这些蕴含着浓郁民本思想的治国理政话语既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本质属性,又充分吸收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民本思想的重要养分,实现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话语和中国传统话语的有机结合,形成了以“人民至上”为特质的融创性话语矩阵。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习近平总书记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个结合”的方法论基础上提出的具有世界影响的关于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马克思主义追求“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终极旨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向来推崇“大同”社会,两者共同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奠定了思想基础。党的十八大首次提出了“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的重大议题。进入新时代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在重要场合系统阐述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内涵和实践路径。2013年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演讲中提出“世界的命运必须由各国人民共同掌握”[28]的命运共同体理念,2015年在第70 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从五个方面提出 “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29]521的构想,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的演讲中全面阐述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26]486的中国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还被载入联合国的多项决议,成为全球治理体系的重要共识和国际话语体系的重要术语。党的二十大报告专门安排一章论述“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1]32。此外,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创新的重要内容,“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话语还被写入党章和宪法。当今世界正面临着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的百年变局,人类也因此共同面临更大挑战和更多治理难题,对此,习近平总书记发出“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29]537这一关乎各国利益和人类前途命运的“世界之问”“时代之问”,习近平总书记从人类前途命运的高度进行了深邃思考,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大主张,回答了加速演进的百年变局下人类未来命运走向的问题,为世界和平与发展贡献了中国智慧、中国方案。

四、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话语进阶

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的话语叙变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双重结合”的话语进阶,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之“形”的嬗变与内涵之“神”的深化同频共振基础上进行“语义重置”“语境转换”“话语创造”,进而坚定“话语自信”的必然结果。

(一)语义重置

顾海良教授从过程性的动态角度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划分为“化中国”和“中国化”两个方面,“前者强调理论指导和运用的过程,后者强调理论概括和升华的过程。”[30]毛泽东认为所谓“化”是指“彻头彻尾彻里彻外之谓也”。[10]841“两个结合”的话语表述也可以视为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化中国”的特定意涵中。从内容上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个结合”的创新理论,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内涵。从形式上看是通过“一个结合”“化”为“两个结合”的民族形式,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生根发芽指的是“中国化”,开花结果指的是“化中国”。从话语生成视角看,要想在中国生根发芽必须要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而要想在中国开花结果则需要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在此过程中不断指导中国具体实践的发展,即马克思主义“化中国”。其中的语义逻辑为先生根发芽,然后开花结果。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是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够“化中国”的前提,也就是马克思主义必须先植根于中华大地的文化土壤中生根发芽,才能开花结果。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科学社会主义的主张受到中国人民热烈欢迎,并最终扎根中国大地、开花结果,决不是偶然的,而是同我国传承了几千年的优秀历史文化和广大人民日用而不觉的价值观念融通的。”[26]120从这重语义上看,“生根发芽”所对应的“中国化”自然而然要强调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因此,从理论话语上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华参与丰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具体实际进行规律总结和话语重置,其呈现结果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从“一个结合”的话语表述进阶为“两个结合”的话语叙事。

(二)语境转换

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要中国化时代化,很重要一点在于其立足的历史方位、所聚焦的时代主题始终在不断变化。因此,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所处的语境也必然产生变化:革命和建设语境、改革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语境、新时代复兴语境相继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话语生成的客观语境。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双创”成为文化现代化的应有之义,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并非独立于社会主义文化之外,作为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重要资源,不可避免地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进程相融合。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功能和地位不断发生变化,这也使得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生成的客观语境随之变化。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作为立党立国、兴党兴国的根本指导思想,其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被不断巩固和强化;另一方面,习近平总书记又强调马克思与孔夫子都是“老祖宗”的地位。因此,要丰富和发展当代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就意味着无法回避如何处理好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传统文化两者之间的关系这一关键性问题。“两个结合”的话语创造有效破解了“一个结合”无法从话语言说维度解释两个“老祖宗”并在的难题,在实现马克思主义理论精髓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相贯通的新目标基础上,不仅拓展了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丰富马克思主义理论意涵的空间,同时还能够实现用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再次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和活力的重要目的。

(三)话语创造

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三次飞跃”中,要想夯实群众基础,那么在面对群众、掌握群众的过程中,都要以话语的形式来体现理论的内涵,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的话语叙变轨迹,在话语创造逻辑上彰显了从隐性到显性的历史客观性。黑格尔曾指出,“一个民族除非用自己的语言来习知那最优秀的东西,否则这些东西就不会真正成为它的财富,”[31]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是中华民族在世界激荡中站稳脚跟的根基。中国化时代化马克思主义话语能够真正掌握群众的内在要求表明不仅要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与社会主义相适应中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共同服务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发展,同时要求立足人民群众的立场,用中国人民惯用的话语表达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叙变的基本历程在实践主题的转换和解答构成上得到了充分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的历史方位,在“两个大局”交织背景下,立足于“复兴”语境的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话语聚焦新时代“三大主题”,以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境界为目标,借以融创性话语为表征的“术语革命”为手段,深刻地描绘“两个结合”的理论图谱。考察上述“三次飞跃”的历史话语发现,话语的更新与创造是解答、服务不同历史阶段实践主题的必然要求,也是推进理论创新的重要构成。

(四)话语自信

从话语叙变的本质看,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的表述实质上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之“形”的嬗变与内涵之“神”的深化同频共振的整体镜像反映,是从外在“形”的结合进一步深化到内在更深层次“神”的结合,而“两个结合”的理论术语从创新逻辑上揭示了内生的现实可能性,这一蜕变是中国特色话语自信的重要体现。这一蜕变是中国特色话语自信的重要体现。1943年5月中共中央发表的《关于共产国际执委主席团提出解散共产国际的决定》中指出:“中国共产党人是我们民族一切文化、思想、道德的最优秀传统的继承者”。[12]318这表明五千年中华历史文化传统本身就是中国“具体实际”的一部分,体现出我们在对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个“老祖宗”上所应该坚持的基本态度和应当持有的坚定信心。“一个结合”强调的是中国的革命、建设、改革的具体实践即有“形”的社会现实国情,主要包括社会的性质、阶级成分的构成、经济发展的状态和社会交往形式等;“两个结合”则是在“一个结合”的叙事话语基础上把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从中国的“具体实际”中剥离出来,以单独搭配的形式组成新的话语表达,特别强调包括广义上的意识形态在内的文化发展实际——数千年延续下来的无形的“历史文化传统”的结合,也即强调两者在精神层面的结合。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在话语层面实现了“神形兼备”的话语叙事。事实上,我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华一直都蕴含于我们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与我们的国家制度和社会发展道路中,只是在理论上尚未被明确阐释过。习近平总书记第一次明确提出“两个结合”,是对历史的深刻总结,是对规律的深刻揭示,也是对未来理论发展的正确引领,它不仅在加快构建具有中国风格、中国气质、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方面有着重要意义,同时体现出党和人民具有强烈的文化自觉与历史自觉,并使新的觉悟、新的认识高度和新的话语自信在中国共产党人身上充分彰显。

五、总结

党的二十大进一步明确中国共产党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好的原因归根到底是马克思主义行、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从一个“行”到两个“行”一方面强调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对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性,另一方面要求我们必须与时俱进不断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用深受广大人民群众认同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创新话语回应时代之问、人民之问。这就意味着新时代新征程我们在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过程中更加注重话语创新创造,在充分吸收、继承和发扬革命话语、建设话语、改革话语优质基因的基础上不断推出既遵循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又彰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的治国理政新话语,进而实现用创新话语助力举旗定向、凝心聚力、凝聚共识的重要目的,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具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话语支撑。事实上,这也正是我们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话语表述从“一个结合”扩展到“两个结合”的重要目的之一。

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叙变的历史考察能为我们深刻理解新时代新征程上继续推进理论创新和解决实践问题提供一个新的突破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话语叙变的历史考察中显示: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继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必须在扎实推进“一个结合”的基础上进一步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贯通起来、同人民群众日用而不觉的价值观念融通起来,让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牢牢扎根。百年来,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经历了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的历史话语叙变,通过对不同历史阶段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的历史考察,探究“三次飞跃”中话语叙变所呈现出的既相互区别又一脉相承的特质,能为我们在新征程上继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提供一个新的观察视角,有助于进一步深化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客观规律的认识。新征程上,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坚定话语自信需要我们以“两个结合”不断推动理论创新、话语创新,准确把握“两个结合”的理论意涵和实践要求。因此,要坚持理论创新、话语创新,增强话语自信、推进文化自信自强,不断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增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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