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喜剧中“母女”亲缘的叙事重构
——以《你好,李焕英》为例
2023-01-22张立娜
张立娜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875)
《你好,李焕英》是贾玲转型导演的银幕处女作,影片在2021年春节档上映,首日票房2.92亿,首周票房达到10.5亿,上映57天后,票房突破54亿,成为仅次于《战狼2》的票房黑马。在后疫情时代,这部现象级影片的出现,对于提振中国电影市场士气的意义是巨大的。一方面,从艺术创作来看,影片围绕家庭伦理建构叙事的底层逻辑,与主流价值观和大众审美心理同频共振。与此同时,影片由小品改编而来,为国产喜剧创作,提供了一个有效的融合范式,对小品的跨媒介生产,具有借鉴意义。另一方面,从票房成绩来看,《你好,李焕英》的成功,给春节档电影提供了“突围秘诀”——“情感向”+“喜剧”+“合家欢”,是符合市场规律、满足大众期待的类型模式。学者陈旭光认为,“《你好,李焕英》显然具有‘合家欢’效应,首先吸引了大批中老年观众,他们曾经对冯小刚式的贺岁喜剧记忆犹新,也喜欢小品文化,因此穿越到20世纪80年代的这一电影情节能够满足中老年观众的怀旧心理。其次,影片也是‘女性向’的,女性观众对此会更有感悟。再次,电影虽然怀旧,但对青少年观众和游戏玩家观众也没有造成观看障碍。剧中展现的亲情对青少年观众来说具有共通性,而穿越回到过去的电影结构与古今并置、时空穿越、角色互换的游戏思维也存在联系,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游戏玩家观众的喜好。”[1](P4-14)除此之外,《你好,李焕英》大受欢迎的缘由,也是因其触及到了深深植根于中华民族文化传统中的伦理命题。因此,本文聚焦影片的伦理叙事,探究其成功背后的原因,以期为国产电影的发展提供有益借鉴。
一、伦理叙事聚焦时代症候:主流价值观与大众审美心理的同频共振
学者饶曙光认为,“每个时期最为卖座的影片,吸收了中国传统的文化惯习,以伦理作为故事建构的根基,契合本土观众的审美旨趣,符合时代要求,这些影片之所以能够产生如此大的反响,也正是由于采取了上述叙事策略从而在故事内容之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社会公共空间,创造着一种‘集体意识’,在这之中,观众产生了情感的共鸣,也承载着不同时期民众对自身、国家、民族的定位与想象。”[2](P12-21)的确如此,一部叫好又卖座的电影,一定是触动了绝大多数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你好,李焕英》便是在情感设计方面下足了功夫。影片情感浓度是巨大的,而这种情感浓度,建立在伦理叙事的底层逻辑之上,即从个人或者家庭视角切入,通过具体情境,展现家庭温情,将传统伦理叙事,进行娱乐化、奇幻化处理和现代化表达,唤醒观众日常生活体验,引发观众情感共鸣。
(一)家庭伦理建构叙事的底层逻辑
《你好,李焕英》的伦理叙事,体现在三个层面:第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伦理困境;第二,“女儿遗憾的补救”,置换成“母亲无私的付出”的伦理升华;第三,影片传递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并不能带给人真正的幸福快乐,珍爱身边的亲人,才是幸福真谛的伦理反思。三层伦理叙事层层递进,完成了由贾玲个人私语式的言说到时代集体话语的转换,“亲情伦理”上升至“普泛伦理”。中国电影史中,不乏呈现母女关系的电影作品,如《茉莉花开》,通过三代女性爱情的隐喻,展现女性的时代命运;《春潮》,则撕开了母女关系温情脉脉的面纱,展现现代社会中家庭伦理关系对立冲突的一面。《你好,李焕英》,虽讲述母女关系,但它有着贾玲强烈的个人色彩,部分情节取材于贾玲的真实经历,故事底色是现实主义的、充满缅怀和思念的、温情的言说。
第一层伦理叙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伦理困境。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中谈到,“无神论实存主义伦理学并不否认、反而强调个体的有限性……有限性不再是无限性的反面,而是自由的无限性的形式,人的有限性就成了一种命定的自由。”[3](P311)正因为人自身的有限性,以及命定自由了的有限性,决定了现实中的贾玲,以及影片中贾小玲的伦理困境,这种伦理困境,来自于两方面的建构:一是导演贾玲在北京经年累月的打拼之后,终于在喜剧界站稳了脚跟,事业蒸蒸日上,可是母亲再也无法陪她享受当下的美好生活,这是作为子女心中的一大憾事;二是影片中的贾小玲从小到大,并不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还做出买假学历证书,欺骗母亲的荒唐事,但她想成为母亲的骄傲,想让母亲为她的一点点成绩感到开心,因此,她在穿越之后,想通过努力,改变母亲未来的命运,让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实际上,她的行动并没有左右母亲选择,也无法改变失去母亲的结果。
第二层伦理叙事:“女儿遗憾的补救”,置换成“母亲无私的付出”。影片通过叙事视角的设计,一开始将观众带入了女儿尽孝的伦理秩序中,当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之后,影片进行了伦理重建,女儿尽孝的背后,是母亲深沉的爱意。可以说,第一层伦理叙事是明是浅,而第二层则是隐是深,主题在此升华,情感在此迸发,立意在此拔高。女儿竭尽所能,为了让母亲快乐,而事实却是母亲在竭尽所能,配合女儿完成这一次次的补救。母爱的崇高和无私,不是通过苍白的描写,或是情感歌颂完成的,而是通过剧情的反转,得到了深刻地体现,更能直击心灵。
第三层伦理叙事:《你好,李焕英》的超高票房,很大程度上是因伦理问题,引发观影热潮,从它的宣传语“大年初一,笑顺爸妈”可窥一斑,在温情喜剧的外衣之下,电影蕴藏了深刻的伦理命题——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并不能带来内心的富足和快乐,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才是幸福的真谛。这一层的伦理叙事,是李焕英得知女儿买假文凭之后,仍然选择包容和宽慰她,无视沈光林的示爱,反而关心贾小玲和冷特的关系,放弃厂长儿子,选择穷小子贾文田时,建构完成的。“日本学者稻叶君山曾经指出‘中国人的家族意识的坚固性甚至比万里长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更是直接把中国的民族精神称为一种‘家庭的精神’。”[4](P6)的确,家庭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理想社会的缩影和母本,也是秩序的化身,千百年来家庭中的父子关系、母子关系,通过纲常伦理进行了规训,而伦理之外,也有感情的维系,感情的生发,来自于人类的本能。“《你好,李焕英》不是《妈妈,再爱我一次》式的呼唤原始本能之母爱的催泪弹影片,而是基于创作者极为真诚的创作体验和初衷,展现了爱从‘不成熟的爱’到‘成熟的爱’、从‘被人爱’到‘爱别人’的蜕变过程:通过一次幻境之中的时空穿梭,女儿摆脱了孩童时代那种无法自主唤起、只能依附于本能母爱的被动境遇,回报母亲以自主唤起的成熟的爱:我需要你,因为我爱你。”[5](P89-91)
综上,影片通过三层伦理叙事结构全片,由浅入深,层层递进,通过家庭伦理中的母女关系,建构叙事的底层逻辑,将人伦亲情进行了现代化表达,由母女关系管窥家庭关系的构建,凝聚了中国老百姓对自身、国家、民族的定位与想象,唤起了观者的情感认同。
(二)母性主题的重新阐释与回归传统主流价值
一部电影能够叫好又叫座,情感和眼泪只是表象,归根结底是它传达的价值观与主流观众的价值观相符,与主流观众的审美心理相契合。前文分析到《你好,李焕英》的三层伦理叙事,奠定了故事的时代基底。学者饶曙光认为,“中国电影的伦理叙事有其时代性、社会性和政治性等特点,它不仅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更是中国人在面对国家和民族的命运问题时的一种特有的表达方式,是一种‘民族寓言’……通过电影,伦理教育与政治宣传实现了融合统一。”[6](P12-21)《你好,李焕英》,建构了女儿与少女时代母亲的对话机制,转换了女儿与母亲之间的权力关系,改变了总是以中年妇女示人的母亲形象,凸显了女性自主意识的觉醒,形式上的天马行空,创造了一种新型的母女关系,满足了当下年轻人对母女关系的新期待,但与此同时,女性意识的觉醒下,包裹着对传统主流价值的认同和回归。
第一,对母性主题的重新阐释,满足当下年轻人对母女关系的新期待与新认知。传统话语体系中,母亲往往是被异化了的承载着男性霸权意志的女性形象,她们承受着苦难,却坚强而又隐忍,母亲与女儿的关系,是单一向度的命令与服从、劝谕与认同的关系。于是,在作品中,“母亲时而是礼教的代言人,时而是被神化了的爱的化身,时而是两者的结合……女儿往往扮演着一个被动的角色,她们不是对母亲的爱顶礼膜拜,就是无力反抗母亲的权威,这些女儿与母亲之间不存在一种对话的关系。”[7](P221-230)《你好,李焕英》中,母亲的形象,却是让人耳目一新的,中年时期的母亲,对于年少不懂事的女儿,总是选择包容和谅解,她对于女儿,也并不抱有过高成长成才的期待,只希望她健康快乐就好,这就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的母亲对女儿教导和规训的权威。年轻时期的母亲,看重丈夫幽默带来的心灵愉悦,而不在意他烧锅炉的工作性质,她在人群中光彩夺目,却恬静淡然,知足常乐,并不攀比虚荣。再者,影片中建构了一种新型的、新奇的、活泼的母女关系。贾玲穿越回母亲的少女时代,和母亲做起了闺蜜,且“乱点鸳鸯谱”,努力促成母亲和厂长儿子结合,这看起来似乎有些“离经叛道”。贾玲在采访中提到“从我出生,我妈就是中年妇女的样子”,但“母亲曾经也是一个花季少女”“她也是她自己”的创作理念,源自贾玲对母亲深深的爱与思念,但同时也体现出了这部电影在塑造和刻画母亲形象,以及母女关系立意的创新之处,从电影的名字可以看出来,贾玲并不想让母亲成为一个脸谱式的母亲,她的身份除了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也是一个少女。这种理念的提出,能够很好地引发年轻观众的共鸣,这里的母亲形象,不再是《亲爱的》《烛光里的妈妈》《妈妈再爱我一次》等作品所书写的中国传统文化中“为母则刚”“牺牲自我”带有苦情色彩的母亲形象,而是更加强调母亲的生命体验和个体价值,母亲不再是单向度的输出,而是活的更自我。这是女性意识的觉醒,与现代女性意识相契合,更能够激发现代女性观众的情感共鸣,而这种共鸣的产生,具有现实基础和依据。随着中国社会经济的繁荣发展,受教育水平的提高,以及事业上取得成就的提升,女性不仅仅获得了经济上的独立和自主,在亲子关系中,也在为子女、家庭付出的同时,不再丧失自我,这是社会进步的体现。因此,可以说,这种创作理念,在影片中的渗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满足了当下年轻人对母女关系的新期待与新认知。
第二,女性意识觉醒下,回归传统主流价值。虽说影片在展现母女关系的外在形式上,是新型的、现代的,但究其根本,其核心价值,仍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中“母爱如山、深沉如海”等及价值理念,最深刻地呈现。影片中,小玲穿越回1981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母亲为她感到骄傲,活得开心快乐,而母亲穿越回1981年,是为了让贾玲不再有遗憾,反复告诉女儿自己过得很好,言下之意嫁给贾文田,虽然日子清贫,但幸福快乐,虽然生了调皮捣蛋、经常闯祸的贾玲,但只要女儿平安健康,她也感到开心知足,这是母女二人的相互成全。片中,贾小玲喝醉后说“下一辈子,让我来做你的妈妈”,体现出一种报恩心理,感恩母亲为自己的付出,这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文化”的现代传承。文艺作品所反映或承载的价值观念,对于社会大众,具有导向性和塑造作用。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提出,悲剧可以唤起人们的悲悯和畏惧之情,使得情感得到净化,从而具有了道德教育意义。法兰克福学派则认为,文艺作品具有意识形态的功能和属性。《你好,李焕英》作为文化产品,它能够引起广泛的情感认同和共鸣,在于情感认同,是社会大众对于社会主流价值体系,有了正面的认识和评价之后,对其产生的肯定、喜爱、赞同等心理反应,是内化为自己的价值取向和价值追求的过程。孝文化历经千百年来的发展,已经内化在中国人的血液之中,而影片所呈现和倡导的价值追求,也是与当下社会主流价值体系相吻合的。《你好,李焕英》片方和《人民日报》政文部共同制作了视频《世上最美好的祈祷》,MV开头提出了“你有多久没好好看看妈妈了”“是不是每次过年回家才发现她多了皱纹添了白发”“我们也许不记得妈妈曾是花季少女”“你是否还记得精心装扮的妈妈是什么模样”的情感性亲子话题,问题犹如一记记重拳,捶到了每一个观众的心间,MV的主角们年龄横跨5岁到85岁,他们诉说与母亲的相处故事,反映了当下社会亲子关系的现状。年轻人忙于生计忽略了陪伴妈妈,不经意间,妈妈已经鬓上白发,习惯于妈妈的付出,而忽略了她曾经也有自己的生活。可以说,这既是亲子话题,但同时也是能够在全社会引起反响和反思的社会性话题。所谓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些问题给观众们以提醒或警醒——孝敬母亲,那就多多陪陪她。《你好,李焕英》,因伦理问题引发观影热潮,影片的营销策略,聚焦发酵和助推社会舆论、引发群体共鸣的方法路径,恰恰是值得关注和研究的所在。从文化传播和建构的层面来看,如果说小品《你好,李焕英》引发观众的共鸣,在于它舞台呈现的强大共情能力,但这并不能在更大范围、更深层次获得价值实现。渗透到时代大众文化和流行话语之中,电影《你好,李焕英》则展现出了与主流审美空间的对话权力,是具有社会教化功能和意义的。小品与电影两种艺术形式相辅相成,对于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和谐具有重要作用。
二、温情喜剧:笑与泪的共谋、喜感与伤感的共生
当下国产喜剧电影依据美学特色的不同,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阵营:以周星驰为代表的无厘头喜剧;以“执着于语不惊人死不休……无情地嘲弄和消费已经被人们长期接受的某种话语方式和某种精神价值”[8](P217)为特色的冯式轻松喜剧;以宁浩、徐峥为代表的黑色幽默喜剧;以“开心麻花”为代表创作的,更贴近当下年轻人日常生活,通过夸张表演、拼贴等方式,制造密集笑点的爆笑喜剧。在这样的一个喜剧格局之中,贾玲选择了走“温情喜剧”(1)《英汉双解新词新语辞典》对温情喜剧(Warmedy)的解释,是题材以家庭生活为主,有喜剧成分,但又不失温情的影视剧作品。温情喜剧挖掘日常生活中的各类边角细节,幽默不失温情,让人看时笑中带泪,让不少人产生共鸣。的路线。
(一)温情的力量:“悲情的泪”与“开心的笑”的中和
贾玲自创立“大碗娱乐”之后,进军电影界的第一部喜剧电影《你好,李焕英》,与以上美学风格并不相同,是更为偏向家庭生活的“温情喜剧”。虽说是“温情”,但是《你好,李焕英》与一般意义上的温情喜剧不同,它的“温情”是有力量的,它是用喜剧的手法,讲述悲情故事,“悲情的泪”被“开心的笑”给中和了,最后呈现出的是“温情”的美学色彩,但情感的浓度仍是强烈的。鲁迅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中,曾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9](P173-176)喜剧与悲剧从不是南辕北辙,而是相互作为价值的基底和内核。喜剧中含有悲情的内核,会引发人们的深思,如《疯狂的石头》《疯狂的外星人》《无名之辈》,让观众感到欢乐的同时,也意识到社会底层小人物在命运中挣扎的悲情现实,同时引发他们对人性的审视。《你好,李焕英》则是悲情先行,进而平衡喜剧类型生产与强烈个人情感表达的矛盾。贾玲在谈及电影的创作初衷时说到,电影是献给母亲的礼物。她也想把自己的母亲,介绍给观众认识。因此,把快乐送给观众,悲伤留给自己。贾玲在剧情反转前的故事讲述中,铺排了影片大部分的笑点,让观众在前半部分享受到了喜剧的轻松,观众越放松、越开心,在反转后感受到的情感冲击力越大。
(二)个人影像风格的弱化与情感的突围
《你好,李焕英》在收获好评如潮的同时,也面临诸多有关电影创作艺术手法的批评和质疑,豆瓣和猫眼上出现了不少观众如“小品式喜剧”“电影感不足”“强行催泪”的评价。的确,影片作为贾玲的导演处女作,在运镜、布景、剪辑层面,还不够成熟,对于电影语言的掌控,还略显生疏。较为明显的表现在场面调度上,频繁地使用淡入淡出的场景切换手法,与小品舞台转场方式相类似,镜头语言更多地发挥了情节推进的作用,而非表意的功能,导演个人的影像风格是不明显的。同样是初次执导的演员蒋雯丽,同样也是怀念亲人的故事,《我们天上见》则大量运用了主观镜头、长镜头、空镜头等视觉语言,来辅助展现主人公小兰的情绪,呈现小兰充满诗意的生长环境,并采用了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烘托小兰的梦境,刻画小兰的内心世界,影片在美学层面具有较高的艺术表现力与鲜明的风格化特征。虽然,《你好,李焕英》的影像风格并不突出,但它胜在情感的设计和表达。《我们天上见》在情感表达的方式上,是沉郁而内敛的,没有大喜或大悲,淡淡的忧伤一直贯穿电影始终。与之相比较,《你好,李焕英》在情感表达上,选择了一种更直接、更外放的方式。影片中贾玲有多处撕心裂肺、发泄一般的哭泣,悲伤的情绪是直接输出的。“该片不是一部剧情逻辑能够自洽的作品,戏剧冲突的设计过于直接简单甚至鲁莽,但最终故事的情感浓度、笑与泪相加的观影效果,使得观众忽略了作品的缺憾,沉浸在了情绪当中。贾玲根据自己与母亲的故事创作了这部电影,她强大的个人风格穿透了‘大众化’这堵疏密有致的‘围墙’,使观众无意识间过滤掉了电影这一大众产品自身所携带的文化噪声,愿意被创作者至纯的情感所打动。”[10]诚然,《你好,李焕英》是一部在艺术风格上没有突出表现的电影,它的宝贵之处,在于将悲情的故事,进行喜剧化表达的同时,又饱含情感的浓度,触动到观众心底柔软之处,引发强大的情感共鸣。所谓“笑与泪的共谋”,是让观众在悲喜交加的情感起伏中,获得极大的满足感。这是一场情感的突围,贾玲在平衡喜感和情感这对矛盾时,所遵循的原则,便是这部电影在艺术手法上的最大成功。“《你好,李焕英》既是重逢,也是告别;既是致敬,也是悲挽。贾玲选择了跟母亲截然相反的人生,时间带给了贾玲新鲜的事物,也包括这部《你好,李焕英》。时间终于成为她的‘创造之流’。”[11](P89-91)
结语:对国产商业电影未来发展的思考
《你好,李焕英》在跨媒介叙事的表层之下,有着深厚的伦理叙事基底,它通过“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伦理困境,“女儿遗憾的补救”,置换为“母亲无私的付出”的伦理升华;试图以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并不能带来内心的富足和快乐,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才是幸福真谛的伦理反思,将人伦亲情进行了现代化表达;它凝聚了中国民众对自身、国家、民族的定位与想象,唤起了观者的情感认同。《你好,李焕英》的成功,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偶然性的因素大多时候不能复制,但是对其成功必然性因素的分析和发掘,对于未来国产电影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首先,在艺术创作层面要契合主流观影群体的类型期待,遵循电影工业美学的创作原则,与电影工业升级和产业提升语境下的市场偏好和审美预设相一致,平衡好电影商业性和艺术性这一矛盾的两面,既在满足大众对于电影娱乐性期待的同时,又具有丰富的思想内涵和一定的艺术格调。春节档电影更应坚持“情感向”+“喜剧”+“合家欢”等符合市场规律、满足大众期待的类型模式。其次,在“内容为王”的时代,电影创作理应注重情感表达,在兼顾工业精度的同时,用人性的温度温暖观众,在更大范围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