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于那无边的湛蓝

◎杨永磊

闲下来，翻看自己的运动数据，发现近三四年自己已经跑了两千多公里。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放在七八年前或者十年前，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不是不想跑，是不敢跑。每次要出去跑步的时候，身边人就会笑我：又要去当免费的空气净化器啦！硬着头皮跑完，身边人会说：老实告诉我，今天又吸了几斤雾霾？灰头土脸地去洗澡，心想，这到底是锻炼身体还是作践身体呀。跑步本来是为了强身健体，可是跑得越多，肺里的雾霾、颗粒物就越多，这不是在拿生命和健康开玩笑吗？

那些年，北京的空气质量委实让人不敢恭维。我第一次来北京是2010年暑假，跟几个大学同学逛了故宫、颐和园、鸟巢、水立方等地方。夏天的北京骄阳似火，天空也以蓝天白云为主，没有谁会注意到北京的空气质量问题。第二次来北京是2014年秋天，当时我读研三，来北京实习、找工作。我在魏公村的一个学生公寓租了一个床位，临近北京理工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和北京舞蹈学院，美食多，饭菜价格也便宜。有事的时候忙事情，没事的时候就满北京乱逛。第一次来北京时的新奇与兴奋已经不存在了，多了一份淡定和从容，开始认认真真地审视起北京来。我有一个有趣的发现：秋天本来应该是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的，身在北京却没有这样的感觉，除了空气明显变得干燥、气温明显降低之外，基本上每次出门，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天晴的时候是明亮的灰，天阴的时候是黯淡的灰，头顶是蓝中带灰，越往远处看，蓝色愈淡，灰色愈深。那灰色像一个巨大的罩子，低低地罩着你，让你在这个罩子里无法脱身。当时心想，可能是自己初来乍到吧，时间长了自然就适应了，毕竟北京有两千多万人，五百多万辆机动车呢！

从秋天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灰蒙蒙的天气，而且越到冬季越严重。秋天还会下几场雨，一到冬天，一两个月不下一场雪，空气污浊得走路都能呼吸到煤灰味。唯一能中断这种天气的，就是风。小风还不行，必须是大风。一场大风，把雾霾刮走，天空才能重新呈现出蔚蓝色。那蔚蓝色如此稀少、如此珍贵，以至于每次大风过后，很多人都要跑到外面惊呼：原来北京的天空也可以这么蓝！于是，朋友圈全是晒蓝天的、晒白云的，从早刷屏到晚。没过一两天，风停了，雾霾卷土重来，呈黑云压城之势，蔚蓝色消失了，北京城重新变得灰蒙蒙起来。

有两三年的时间，人们最关注的就是PM2.5的数值，心情也随着数值的高低起起落落。工作之后，同事们谈论最多的，也是空气质量问题，一如英国人喜欢谈论天气一样。每天早上一睁眼，先打开手机查看PM2.5，如果数值低于100，心里就会比较轻松、舒畅；数值在100到200之间，心里面会有些许不快，心想今天又是灰暗的一天；数值高于200，就慌乱起来，翻箱倒柜找自己囤的N95防护口罩，心想今天能不摘口罩就不摘口罩。戴着口罩出门的时候，难免想发笑：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就这么难吗？

民有所呼，我有所应。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随着雾霾问题愈发突出，北京开始拿出越来越多的举措来强力治污。2012年，北京在全国率先开展PM2.5监测，紧接着，《北京市大气污染防治条例》 《中华人民共和国大气污染防治法》陆续颁布出台，为防污治污做好了法律上的准备。雾霾问题的成因是多方面的，有机动车尾气超标排放，有生产企业排放大量的工业废气，有生活取暖用煤造成的污染，也有空气静稳条件不利于污染物扩散等等。针对这些成因，北京市出重拳，陆续淘汰了230多万辆老旧机动车，大幅提高了车用油品的地方标准；改造四大燃煤电厂，提高清洁能源的比例；关停淘汰了一大批重污染企业，对现有企业进行生产技术方面的革新与升级……交通结构、能源结构和产业结构不断优化的同时，北京还通过车载导航、卫星定位、手工监测等方式，建立起了一张点、线、面相结合的三维立体监测网，对于可能出现的重大污染点、污染源进行常态化的监测……

北京市下定决心治理雾霾的成效是有目共睹的。大概从2017年开始，人们对于PM2.5的关注度明显下降了，不仅在朋友圈晒得少了，而且在平时的聊天中也谈论得少了。无论是春天还是秋天，雾霾天都明显减少了，蓝天白云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抬头望天，虽然还不是那么蓝，蓝中还是有一点灰蒙蒙的，但毕竟比之前蓝了，有进步就有希望！越来越蓝吧，越来越蓝吧，蓝得透明、蓝得彻底些吧！人们这样期盼着，可是到了冬天，雾霾又重新笼罩了天空。必须得有风，有大风，有刺骨的寒风，才能驱散雾霾，还人们以蓝天。于是，人们又开始关注PM2.5了，N95防护口罩又戴起来了，很长时间不用的空气净化器也开起来了。

真正的质变发生在2018年。从那一年开始，为期三年的蓝天保卫战打响，北京进入了尾号限行时代，重污染企业进一步疏解腾退，老旧机动车加快淘汰的步伐，并出台了全国最严格的车用油品地方标准……到了这一年的冬天，人们惊奇地发现，雾霾天不再是常态，蓝天白云才是常态！户外活动的人多了，跑步的人也多了，人们出门再也不用戴着专用的防雾霾口罩了，北京真正做到了一年四季蓝天白云常在！

一组组数据是最有力的证明。2021年，蓝天保卫战圆满收官。年底，北京市生态环境局公布的数据显示，PM2.5年均浓度由2013年的89.5微克/立方米下降至33微克/立方米，六项主要污染物首次全面达标，全年优良天数也从2013的176天增加到288天。

空气质量好，心情自然好，做什么事情都有劲。我从高中开始就有跑步的习惯，2015年研究生毕业后来到北京，想跑步，一直担忧北京的空气质量，不怎么敢在室外跑。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去室外跑一次，一到雾霾天，就缩在室内不出来了。在室内跑步机上跑，得有大功率的空气净化器才行，否则跟室外跑步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设备，只有高档的健身房才有，而高档的健身房一般价格极为昂贵……空气质量好转之后，我在室外跑步的次数越来越多，体能也一点点恢复，原来一次跑三公里、五公里，慢慢提高到了八公里、十公里，终于，2020年冬天，我一次跑了16公里，创造了新的个人记录。

现在每个月跑100公里已经成了我的常态。十个10公里而已，无须再特意选空气质量好的日子，体能状况好的时候，哪天都能跑。仰望天空，一片湛蓝，陶醉在那无边的湛蓝里，满满的幸福感。户外跑步的人越来越多了，早上、午后、傍晚、夜里，年轻人、老者、孩子，快跑、慢跑，长跑、短跑……全民健身的热情好像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

我们每个人每天都要呼吸两三万次。呼吸新鲜的空气与呼吸污浊的空气，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小小的呼吸问题，直接取决于空气质量，空气质量如何，直接影响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和幸福感。我们常说，环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丽，蓝天也是幸福。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民生无小事，老百姓的所思所盼所想，就是天大的事，就是最大的民生。

不仅仅是北京，十年来，尤其是近五年来，全国多个曾经雾霾严重的城市，空气质量都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据资料介绍，十年来，我国的空气质量指标PM2.5从2015年的46微克/立方米，降到了2021年的30微克/立方米，优良天数比率2021年达到了87.5%，比2015年增长了6.3个百分点。这是一场由全国人民共同参与并取得胜利的“蓝天保卫战”，“共建、共治、共享”理念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河北省曾经是全国空气污染最严重的省份，全国雾霾最严重的十个城市里，有九个在河北省。我是河南人，长期在东北求学，后来又到北京工作，每次往返都要路过河北省。夏天还好，前些年的其他季节，每当火车进入河北，天上就是一片灰蒙蒙。也难怪，河北多工业城市，集中了那么多高污染、高耗能的企业，又处于华北地区，除了夏天，其他季节干旱少雨，不刮大风的话，基本上都被雾霾笼罩着。可喜的是，针对空气质量问题，河北省近年来出重拳、下猛药，坚决关停了一大批高污染企业，下大力气进行环保技术的升级换代，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另外，河北的绿化工程也为防霾治污作出了重要贡献，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十年来，我坐火车路过石家庄、保定、邢台、邯郸，路过广袤的田野乡间，发现窗外的树木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茂盛。放眼望去，郁郁葱葱，青翠欲滴，心想，人定胜天，只要肯下苦功，燕赵大地一定会重新变得晴空万里、碧空如洗！事实上，的确如此。河北的天空一年比一年蓝了，空气质量也一年比一年好了，全国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十个城市，也找不到河北城市的名字了。

不仅是空气质量，在地表水治理、土壤污染治理、绿色低碳发展、生态系统修复、生物多样性保护等方面，我国同样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天蓝地绿水清，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一体化发展，在我国正在变成生动的现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是一个被实践证明了的、在中华大地上不断创造奇迹的伟大真理。

就拿我家乡来说吧。家乡的汝河是我的母亲河，汝河几十年来尤其是近年来生态环境发生的变化，是我国生态治理和环境修复取得巨大成就的生动缩影。记忆中，上世纪90年代初，汝河两岸还是林木茂密、一片苍翠的。林中的鸟儿种类极多，有麻雀、小燕、大雁、猫头鹰、喜鹊等等，我每次由大人牵着去河边散步，远远地，就听到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那时候的汝河水量也丰沛，穿过林子，站在岸边，浩浩汤汤，一碧万顷，遇到涨水的时候，还常常给人一种“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感觉，令人心生豪迈。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随着城镇化的快速推进，对建筑沙石的需求量大增，汝河里的淘沙船也越来越多。从上游到下游，大大小小的淘沙船一字排开，像吸血的蚂蟥，用它们强大的吸盘，把汝河河床蹂躏得千疮百孔。林子也被一片片砍光了，重型卡车一辆辆开过去又开过来，汝河两岸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沙石地。汝河的水量越来越小了，有一年，人们惊奇地发现，汝河断流了。到了河边，举目四望，一片萧索，河床裸露，大坑小坑遍布，大石小石堆积，宛如行走在茫茫戈壁。

这之后有好多年，我很少再去汝河边。大概是大二那年寒假，我去汝河边转悠，惊喜地发现，两岸很多地块已经种上了一小片一小片的小树苗，长得有人的小胳膊那样粗。小树苗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成片成片地连在一起，就给人一种蔚为壮观的感觉。继续向前走，行走在满是碎石的河床上，竟然听到了潺潺的水声！是的，是久违的水流的声音！上前一看，原来是一股极细极小的水流，从上游蜿蜒而来，又极轻极柔地向着下游款款而去。汝河又活过来了！我惊呼。断流多年的汝河，竟然在最缺水的冬季重新流淌起来了！我在心中默默地为汝河祝福：流淌吧，流淌吧，总有一天，你会重新变得碧波浩荡的！

生态环境的显著改善，在全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都能找到生动的例证。老百姓生活幸福指数的提高，从这一点上能得到鲜明的体现。中国共产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政党，不仅在改善生态环境方面，在发展经济、改善民生、脱贫攻坚、反腐倡廉、抗击疫情、保家卫国等各条战线上，都能看到共产党员冲锋在前的身影，都能看到鲜艳的党旗在一线高高飘扬。无论时代和环境如何变化，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初心和使命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