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之情”与“养育之恩”孰轻孰重?
——论昆曲《白罗衫》剧作艺术特征
2023-01-20唐宏
唐 宏
一、绪论
昆曲《白罗衫》题材流变历史悠久,自唐小说始,在元杂剧、明清小说轶事中,皆可见其散落片段,而如今舞台上所呈现出“白罗衫”的“故事原貌”,则大致要归功于明小说《警世通言》第十一卷的《苏知县罗衫再合》。始自此小说,“白罗衫”故事全貌初现,类似于苏知县“苏云”、妻子“苏夫人(郑氏)”、母亲“张氏”、兄弟“苏雨”、水盗“徐能”等主要人物,“直隶涿州”“浙江兰溪县”等主要地点,基本开始固定于日后的昆曲舞台演出。
目前,昆曲《白罗衫》流行的编剧版本大概有二:一为1988年,江苏省昆剧院编剧张弘版本;二为2016年,苏州昆剧院编剧张淑香版本。两者皆以明末小说《苏知县罗衫再合》为蓝本进行二度创作,但其结构体制略有不同。张弘先生版本《白罗衫》,致敬元杂剧“四折一楔子”惯常体制,全剧共四折:《井遇》《庵会》《看状》《诘父》。人物行当上,除去生行主⻆徐继祖以外,每个人物,每个行当,都只出现一次,展现出戏剧“适宜”“匀称”之韵味。情节设置上,集中紧凑,重点突出,既无跟剧情无关的“插科打诨”的闲笔之处,又无过多分散笔墨的闲杂人物。音乐结构上,用韵讲究,尽最大限度地秉持着元杂剧“一韵到底”的原则,其唱词韵味也可谓“古色古香”。
相较之下,张淑香教授改编版本,则更为全备一些,全剧共六折:《应试》《井遇》《游园》《梦兆》《看状》《堂审》。篇幅的增加,给予了作品更多“从容叙事”“冷热调剂”的可能性。张弘先生版本偏向“一人一事”原则,“一人”乃徐继祖,“一事”则为十八年前一桩“强盗案”。故此,《诘父》一折,养父徐能更为深刻的人物性格,以及内心纠葛未能够充分展示,免不了几分“仓促”意味。张淑香版本,则试图讲好“两人一事”的对手戏,铸力集中于“养父与养子”二人关系进展与内心世界的深层探索。从某种程度而言,不仅给予徐能这个“强盗”一定的“悔过”与“展现”空间,也更有利于此剧更深层次和更为全面地,展现“亲生之情”与“养育之恩”孰轻孰重的两难困境,因此,此番改动可谓妙笔生花。
闲话少叙,进入正文,接下来,笔者将结合两个版本的昆曲《白罗衫》,对此剧剧作艺术特征进行剖析。
二、论《白罗衫》剧作思想:坏人的“救赎”意义
为更方便讨论此话题,我们先对两个版本的《白罗衫》的剧情异同简要梳理。
张弘先生版本是“生本为主”,即以小生徐继祖的剧情关目为主,从而“一人”贯穿戏文始末,其中,玄空这一丑⻆乃张弘先生独创,初衷实为平衡行当分配所设,《井遇》《看状》二折,则是经原作已有的散落片段进行整改,《庵会》是根据原作《游园》进行削减,重新安排时间、地点编纂而成。至于《诘父》一折,乃是编剧思索之作,也是全本的“点睛”所在。
张弘版本《白罗衫》剧情为,徐继祖快马加鞭,连夜奔赴皇州,春闱应试,路过苏家村时口渴难忍,便向苏母汲水止渴,却被苏母错认为苏云,同时以白罗衫为证,一桩十八年前“失踪案”浮现于世。时空一转,徐继祖出任八府巡按,他满腔热忱,一张告示昭告天下,搜罗白罗衫原主。东寻西找,徐继祖在紫金庵内,撞见半途出家为尼的苏夫人,几番试探之下,苏夫人道出实情。我们再说那苏云,他并非成为那“水下冤魂”,而是被人救起,压在绿林山寨一十八载,如今得以逃脱把这冤案告,奶公被逼无奈将真相讲,最后,徐继祖借着假名“余人双”,与养父徐能互相试探,十八年养育之恩虽为重,可杀父夺母仇恨更为深,徐能在愧疚与自责中,选择悬梁自尽。
张淑香版本《白罗衫》,与张弘版本情节大致一致,只作略微调整:一,当初积德行善,好心搭救苏夫人,以酒灌醉盗贼徐能的并非奶公,而是徐能的兄弟;二,苏夫人也并未入观为尼,而是在花园王府撞见徐继祖。
我们要谈坏人的“救赎”意义何在,实际上就是围绕《白罗衫》结局进行思考。作为一部伟大的悲剧,核心条件之一就是关乎人物的灵魂,洞察人的内心,以及折磨人崇尚而又高贵的精神品格。显然,《白罗衫》是奔着这个原则去的。
关于什么是悲剧,历来有许多种说法,古希腊戏剧理论家亚里士多德曾在《诗学》中阐述过。他对悲剧的基本观点是“好人由于过失或失误犯下过错误”,这个好人,不能是遥不可及的完美圣人,而是要跟我们差不多,或者比我们好一些的“好人”,这一点也被法国古典主义剧作家高乃依所认可。可以看到,因为一个好人,不小心犯了一个错误,从而使得他陷入了无穷的痛苦纠结与折磨,这不正是《俄狄浦斯王》的悲剧吗?但是,《白罗衫》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好人因为失误犯错”固然可悲,而笔者以为,更有可悲意味的是“一个坏人犯错之后的救赎”。众人皆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佛家也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若是突然告诉你:放下屠刀,也终成不了佛,而是要既往再咎,根据以往过错,不由分说,一棍子打死,盖棺定论地将你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犹如盗天火的普罗米修斯一样,被钉在高加索山悬崖绝壁,日夜受到秃鹰啄食,风吹日曝,亦或是像触犯众神,日复一日、永无止境地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一样,经受着巨大折磨。那么我们就不禁要发问,坏人的“救赎”意义何在?劝人向善又是否有说服力呢?当然,笔者这里并非是号召宽恕坏人,甚至是为坏人抹去过错,而是认为,这其中有一些应当是值得深思的。
谈到“救赎”,笔者想先谈一下对“救赎”的理解。“救赎”乃是身心的救赎,这种救赎是由内而外,由浅至深,循序渐进的。“救赎”思想在西方人心目中尤为坚固,基督教里讲究“原罪”。所谓原罪,即人生来有罪,唯一的“重生可能性”就在于赎罪,即人生来就是来赎罪的。故此,意大利文艺复兴先驱但丁,他曾作长诗《神曲》将世间分为“地狱”“炼狱”“天堂”,地狱、炼狱用来惩治、劝诫罪恶,而唯有经过赎罪、洗礼的人才有资格荣升天堂,西方社会正是有了“下地狱”“上天堂”这种天壤之别的道德惩戒机制,才有了“君子慎独”的可能性,一是为道德维护,二乃秩序所需。与西方讲的是“救赎”相对,中国儒家则是另一套体系——“后天教育”,孟子讲“饱食,暖衣,居逸而无教。则近似与禽兽”[1,]即所谓强调“教育”的重要性,通过教育引导人们后天向善、想善、求善,这也可谓是心灵、道德、品格的精神救赎。正如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止于至善,这个“至善”的过程正是通过“三省吾身”“切磋琢磨”“克己复礼”“三纲领八条目”诸如此类,在“内圣外王”劝引下,从而实现人生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
说了这么多,还是要说回到《白罗衫》。昆曲《白罗衫》某种意义上,讲的也正是江洋大盗徐能“救赎”之路,只不过往往此点被世人忽略,因为徐继祖面对“亲生之情”与“养育之恩”的两难抉择明显更为突出。两个版本《白罗衫》的重心皆在最后一折:《诘父》(张弘版本),《堂审》(张淑香版本)。剧作水平高低全在与此,笔者细细说来。
笔者认为,《白罗衫》最后一折要讲究“踢皮球”,怎么说?顾名思义,踢皮球就要我踢给你,你踢给我,两人互为传递,怎么踢,踢到哪,至关重要,或者又说是“扔炸弹”,是拿也拿不得,躲也躲不是,观众就要看这颗“炸弹”何时爆炸,如何爆炸,炸到了谁。当然,“踢皮球”或“扔炸弹”是要有“先决条件”的,这个“先决条件”在于两种矛盾的“对立”。正如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所谈及的“两种普遍的力量的对立”:“悲剧冲突的双方都会认为自己所代表的是正义、合理,从而都坚持自己的理想,互不相让,这必然引起冲突,而在必然性冲突中获胜的不可能是任何一方,理想的悲剧应当是冲突双方共同毁灭,同归于尽,这才是悲剧的结局。”[2]
黑格尔这里说的两方“正义”“合理”的理想冲突,不单单可以指对立的双方,同样地,我们可以运用到一个人物内心世界矛盾的双方,《白罗衫》悲剧正是源于此。
《诘父》一折,徐继祖的三喜:一报爹爹十八年养育之恩,二借小酌以叙父子之情,三则为父饯行;徐能的三喜:一喜儿子年少孝顺,二喜为父的老来鸿福,三喜一个“大吉之兆”的好梦。所谓“理不断,剪还乱”,但理得越清楚,审得越明白,最后这案子恐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明不白”地判了。怎么讲?十八年恩情,三年哺乳,肩头嬉戏,延师训读,嬉笑怒骂,爱恨乐愁,夺了魁,当了官,苦煞了养父,忙里忙外苦半生,如今已做风前残烛人,这一朝,徐继祖若是放了他,是国法难容,留下他,是旧恨难消,是放?是留?徐继祖给的回答是“赐个全尸,好生成殓”,所谓打一巴掌,给一颗糖,揉三揉。当然这个“巴掌”过于重了。因此,徐能大失所望,痛心道“叫你读书,盼你做官,倒不如你做个强盗的好!”是悲也泪,是喜也泪,旧恨新愁全作了结。诚然,徐能这番话教人实实动容,但仍然差一些火候。笔者以为还有待于挖掘。
再看,张淑香版本的《堂审》一折就做了完善,剧作思想也深刻了。首先,徐能的内心活动更为细致,且看这段台词“儿啊,为父到今方知,你是苏家的根苗”,“想起向日,我是孤单冷落,为活幼弟,沦为盗贼,我是后悔莫及,但自从十八年前,有了孩儿你,我是一心向善,从此佛前忏悔”。其次,上文已讲过的“踢皮球”(并非指贬义的“推卸责任”)技巧也用了起来,徐继祖面对此局面,不禁深思“十八年来,父子相依命相连,十八年来,爹爹对孩儿是严父兼慈母,百般呵护方成人”,可这堂审已开,国法难容,他是不得已也得已。同样地,徐能也要反省,“苍天呐,天,你教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教我与人为善,重新做人,何以教我为善不到头,落得如此下场,可怜我风烛残年,伶仃赴黄泉”。
一番思忖后,徐继祖放手让徐能逃命,徐能出于本能地逃走了。但戏并不止步于此,也不能止步于此,否则内涵也就浅薄了许多。紧接着,徐继祖叹息自己为子为官,不忠不孝,上不能尽忠,下无颜对亲生父母,无有颜面苟活世间,便要拔剑自刎,真正的“戏”来了!徐能自然不能是一个畏畏缩缩、临场逃脱之人,徐继祖的一身官服,项上乌纱,乃徐能十八年心血,可无有孩儿,无以为家,徐能重新归来,大喊“我不能让你为我背上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行”、“我不走了,我不逃命了”,这一段肺腑之言,深刻有力,让人动容。自己的苦楚自己诉,自己结下的结自己解,徐能选择自刎而死。而再回过头来看徐继祖,磕几个响头,摘掉一顶乌纱帽,也权当是十八年恩情的报答。至此,剧结束了。
那么,坏人的“救赎”意义何在呢?
笔者以为,坏人“救赎”的意义在于“自救”,很明显,张淑香版本的结局处理,正是凸显了对徐能强盗“救赎”意义的重视,在“自我灵魂”的升华,在于“心安理得”的慰藉,濯洗污垢,拂掸浮尘,此事无关家国、法律,无关他人,皆在自身,人在做,天在看,天不看,人也要做。自己问心无愧,正是“救赎”的意义。
三、论《白罗衫》剧作技巧:危局的“系结”与“解结”
这里涉及到一些专业术语,笔者需要先做一些必要阐述,所谓“危局”,自然是指具有戏剧张力的戏剧性情境,这种危局既可以是潜在存在的,也可以是正在爆发的危局,可以说,危局是戏剧展现的基本环境与必要条件。同时,这种“危局”的“系结”我们可以形象地理解为“结下戏剧矛盾冲突”。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既提倡了“戏剧行动”的“单一性”,同时也描绘了“发现”与“突转”的重要性,那么一个单一的“戏剧行动”要如何完成“发现”与“突转”呢?自然是要依靠“有机整体原则”(即“整一化”原则),具体而言,则是在一个情节连贯、完整有序的戏剧行动中,反复出现“危局”的“系结”与“解结”,摆脱了第一个危局,又进入到第二危局,直到戏剧结束,以实现戏剧张弛有度地持续进展的效果,这也正是戏剧行进发展的原则。
在昆曲《白罗衫》中,戏剧的危局在于十八年前一桩“抢妻害命夺子”案,十八年前,知县苏云携妻走马上任途中,惨遭船中的水盗徐能推入江心,后有善心徐能兄弟搭救,苏夫人逃过大难一劫,只是产下的亲生⻣肉从此改名换姓,沦为盗贼之子徐继祖(参照张淑香版本)。可以看出,这是本剧最大的“结”,“一人一事”中的“一事”也正是这个“旧案”。“结”有了,可是这个十八年的“旧案”何时“解”,以什么样的方式“解”?这是更为至关重要的。所谓一部戏的“解结”的过程及方式,正是一部戏的“戏眼”所在,一部剧的好坏高低,也全凭于此。
“危局”的“系结”在于人物性格与戏剧情境的设定,且看《白罗衫》开场第一折《应试》。时值试闱大开,各路骚人墨客纷纷赶往京畿,主人公徐继祖也不例外,只是“爹爹体弱多疾,却朝夕为我,身心劳瘁不顾己”,心中实实不舍,可自古忠孝难两全,他只得挥泪告别高堂。戏从一开场,就奠定了主要人物的性格基调,正因为徐继祖是一个“一来尽忠,二来尽孝”“正直无私”“刚正不阿”的孝子、君子形象,才使得此剧后面有戏可看。徐继祖此番科举,旨在攀蟾折桂,鳌头独占,少说光祖耀祖,更重要的是“立身行道”,即“立德”,徐继祖立志扫除人间不公不正之事,平治天下不仁不义之人,这正是为“危局”埋下了伏笔。
我们再看徐能的出场,讲究的是“今夕对比”,雨果提倡的“人物美丑对照原则”,即徐能过去的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与他一十八载的与人为善、好善乐施形成的鲜明“对照”。因此,开场要极力刻画徐能仁爱的“慈父”形象,唯有这样,后面揭露真相时的对比,才更有张力。徐能的人物性格基调的奠定很重要,尤其对开场而言,它对观众给剧中人物定性,有着相当大的引导作用,一个人物在观众眼中的好坏评判,也取决于此。我们注意一下舞台布景的对联:“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此联的题眼全在于下联“积善人家庆有余”。此句出自《周易·坤·文言》,所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十分明显,这是编剧与导演对徐能人物开场的暗示,十八年前,徐能操持着“无需本钱的买卖”——偷盗,胡作非为,肆无忌惮,干尽了人间恶事、丑事,直到抚养了养子徐继祖,方才良心发现,改过自新,不仅自己践行好事,行善积德,更开始对儿子严格要求,且看台词:“此去京城,一路之上,逢庙进香,见贫布施,为父积德,为儿积善,望你名登高选早赋归期,儿啊,这是为父平生之愿呐!”(昆曲《白罗衫》 张淑香版本 第一折)
可见,《白罗衫》“危局”的“系结”在于徐继祖刚正不阿,替天行道的“孝子”形象,与徐能痛改前非,积善行德的前后反转之间的矛盾。
关于“解结”的剧作技巧,十七世纪法国古典主义剧作家高乃依,对此发表过自己的观点:
剧中的“解”应该避免两种结局:意图的简单转变和借机器之助来“解结”……然而机器一出现,便不再需要艺术技巧了,因有它的出现只是为了降低神明,而它恰好是在剧中人物束手无策的时候把事情顺顺利利地解决了……[3]
其中,“机器之助”恰如神灵鬼怪的突然出现,即一切非现实因素或超现实的处理技法。总而言之,戏剧埋下“危局”以后,编剧切不可试图通过想当然的、顺利的手段解决问题,而是应该迎难而上,将困境展现在观众面前,将人性放在烈火中灼烧。结合昆曲《白罗衫》,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倘若真的如剧中徐继祖所想,当初那个横行霸道、抢劫民女、害人夺命的“水盗徐能”,并不是自己的“养父徐能”,而仅仅是“同名同姓”而已,这一切也不过是虚惊一场;徐继祖要在“亲生之情”的生父生母苏云夫妇,与十八年“养育之恩”的养父徐能之间痛苦抉择,也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么,台下的观众会为这种“自鸣得意”“虚晃一招”的编剧技巧买单吗?显然,观众对此是绝不会满足的,甚至还会产生“受骗”的失望感。这就是我们所要说的“危局”埋下后,一定要用“复杂”“困难”“煎熬”的方式解开。
对此,《白罗衫》最后一折《堂审》的处理相对不错。编剧并未直接处理成单一的人物形象与戏剧行动,如徐继祖立志报杀父之仇,直接手起刀落果断斩杀徐能;又或是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十八年抚育恩情虽非亲生父母,却胜过亲生,于是,就理所应当地让徐能一个曾经犯过“滔天罪行”的盗贼逃之夭夭。
显然,《白罗衫》并未这么简单处理,它的处理是复杂而又深刻的。通过徐能之口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我为你们养儿十八年,如今还做了大官”“儿啊,这一起旧案,为父当真该死么?”,紧接着,有情有义的徐继祖自然不能割舍这“父子亲情”,痛苦无奈中说出“爹爹你去吧,活命去吧”的痛心话。这时,如果徐能只是一个“胆小软弱之辈”“贪生怕死之徒”,并且苟且偷生,存活于世间的“小人”,那么,这部戏自然也算不上深刻有力。但事实是,徐能并非是一个“胆小怕事”“逃避责任”的小人,相反,他某种程度而言,有着“敢于负担”“知错能改”“大义献身”的崇高精神品格,也正是因为如此,结局才变得深刻。
因此,在徐继祖放走徐能,而自惭自愧,选择自刎之时,徐能匆匆赶回劝阻,喊出了“无有孩儿,何以为家”的心酸苦楚,最终,他选择了为自己往日罪行付出了生命代价,牺牲自己,成全养子名誉。这些人物“突变”的戏剧行动,正是一个个“系结”与“解结”的过程。
四、结论
戏剧,表现的是关乎人以及人生存于其中的世界,无论现实或是内心,对悲剧而言,尤为如此,千百年来,伟大的戏剧聚焦人的生命状态及生存处境,生命的躁动、命运的作弄、人生的无常、宇宙的微茫、真理的未知,终将在“心灵的熬煎”与“人性的悖论”探索的道路中完成,昆曲《白罗衫》是如此,笔者相信,千千万万撩拨着人心弦,伟大而又动人的戏剧也终将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