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上的旧时光

陈默

立夏

天气晴朗。无风也无尘

云腾出一片湛蓝。草长莺飞

一只花雀，从远方款款飞来

如同快递。将春天悉数交给夏天

村口，一棵年长的槐树

铺下浓阴。几个老头像生铁疙瘩

说话有年没月。偶尔冒一股青烟

只等锈迹爬满身子

五点钟的鸟

五点，飞来一只鸟

栖在枝头。如同一枚发黑的松果

又像静止的时间

六点，落日欲坠

它两翅紧束灵肉

左眼：孤独

右眼：茫然

七点，它嗅到另一只羽毛的味道

飞走了。一声“嘎”——

让天空，突然亮了一下

像闪电

独行

乌鸦的路，有霜的味道

我走着。毛骨悚然，我得领受

黑暗，是一块石头。猝不及防

砸伤的额头，由谁来包扎

此刻，我知道林子里，有一只

正用柔舌擦洗硬齿的猛虎

一个人影闪了一下，再没有出现

却给我壮了一下胆

把落日赶上。一同随行或一同寂灭

要卸下恐惧，我得撬开我的头颅

树根

那个躺在林子地下的人

除了听风吹 叶动 鸟鸣 花开

看从树枝间漏下来的光

而更多的是看朝下扎的树根

当树根扎过他的身体

他没有喊疼

反而，显得非常安静

就像那片林子

在夜空下，保持着原始的静寂

牧诗

我一生牧羊

也牧诗——

一只羊，是一个字

两只羊，就是一个词

五只或七只羊

是一首五绝或七律

撒落草滩的羊群

无疑是一首新自由诗

我牧羊，也牧诗

羊和诗也将我牧成一个诗人

颤栗

嚯——嚯——

一个人在磨斧

他一晃一晃的头，也被天磨着

一棵树看见，开始颤栗，无法自控

那人停下不磨了

那树，反倒颤栗得越发厉害

此时，天空保持极大的沉默

我想过去抱住那树

而是一闪即逝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