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层变更、两职合一对审计收费的影响

杨晓丹,朱雅平

(华东交通大学，江西 南昌 330013)

1 引 言

国务院办公厅于2021年8月23日发布的《关于进一步规范财务审计秩序促进注册会计师行业健康发展的意见》中提出四举措整治审计秩序，大力加强会计师事务所的监管，追究财务舞弊责任并提升惩处力度。这意味着会计师事务所在审计业务中承担的隐性风险急剧上升。而审计收费又是判断会计师事务所独立性的重要依据，关系到事务所的生存和发展，故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潜在的风险溢价将对审计收费具有深远影响。此外，管理层和董事长的机会主义行为可能导致严重的利益侵害。外部审计通过审计意见的准确表达与传递，在强化对公司管理层的监督、提高公司财务信息质量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为报表使用者提供合理保证。投资者大多通过审计意见的“信号作用”来关注和确认与企业价值相关的财务报表信息，并将其纳入最终投资决策中。

但在上市公司审计报告中，审计意见多为标准无保留意见，投资者通过审计意见感知上市公司内部治理信息含量非常有限，对审计意见的市场反应不足。同时，绝大部分企业审计意见在各审计年度间基本无变化。与之相比，审计费用的弧度变化更为频繁和显著，为审计报告使用者感知上市公司变动情况提供了更直观的桥梁。被审计单位管理层变更和两职合一的隐含风险是否也能够从审计费用的变化中得到恰当的反映，成为当前学术界和实务界关注的重要问题。

管理层接受所有者的委托享有经营管理的权力，作为理性的经济人，双方利益存在冲突，而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合一是上市公司所有者与管理者的相互碰撞，又很可能造成管理层权力的倾斜。本文拟从管理层变更及两职合一的角度探讨两者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并进一步研究上市公司出现两职合一的情况后审计费用的变动方向，以探究管理层变更对两职合一与审计收费关系的作用程度。这对于优化上市公司内部治理结构和促进审计资源有效配置具有重要意义。

2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2.1 继任管理者盈余管理行为与审计收费

盈余管理的主要实施者是管理层，不论其出于何种目的，当管理层在财务报告的编制和真实交易活动中加入个人意志而调整会计信息时，就会产生盈余管理。Healy & Wahlen经过对财务舞弊与盈余管理的动机、对象和目的分析，认为盈余管理等价于舞弊[1]。但也有学者认为盈余管理与舞弊是不同的，盈余管理并没有违背会计准则的要求，是管理层对会计信息管理的一种手段[2]，欺诈财务舞弊年度的盈余管理程度与财务舞弊的可能性之间存在弱正相关[3]。国内外大量已有研究证实，继任管理者更倾向于作出盈余管理行为[4]。然而，却少有文献提及继任管理者的盈余管理行为对审计收费造成的波动情况。相较而言，导致舞弊和管理层凌驾于内部控制之上的特别风险更易于发生在管理层变更后阶段[5]。于事务所而言，若审计师发现了特定的风险，须于当期进行控制测试[6]。继任管理层进行应记盈余管理时，将充分利用会计政策变动和会计估计的不确定性作出利己行为。

良好的内部控制制度不仅能提升公司财务报告信息的质量，还将为会计信息和业绩真实性提供合理保证[7]，然而管理层变更使得继任管理者存在盈余管理的动机和压力，破坏固有的内控制度，易导致被审计单位的经营活动中掺杂大量虚假交易[8]。甚至在继任当年，管理者会放宽需披露的内部控制缺陷认定标准，加大控制风险。此外，王俊发现继任管理层放宽内部控制标准的动机是为了减少自身上任后的责任和考评压力，即存在着卸责动机[9]。这意味着一方面，存在缺陷的内部控制难以给审计师提供真实信息，审计师需对内部控制中的交易和数据时刻保持职业怀疑；另一方面，因审计固有局限性，如果被审计单位的内部控制薄弱，则可能存在审计师未发现的重大错报，导致审计失败[10]。因此，面对管理层在当年发生变更的上市公司，会计师事务所在未来将有可能收到证监会对事务所和审计人员的经济处罚，根据风险收益均衡原理，会计师事务所不得不提高审计收费。由此，根据以上分析，现提出如下假设:

H1:管理层变更与审计费用显著正相关。

2.2 两职合一与审计收费

不同的治理结构会产生不同的治理效果，董事会结构作为公司治理的核心，必然对审计程序的实施和风险识别产生影响。国内外对两职合一研究的文献近年来也是不胜枚举，已有文献主要从企业创新[11]、高管薪酬[12]以及企业绩效[13]等方面对两职合一展开研究，较少有直接检验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合一与审计费用之间关系的文献。以总经理为核心的高管团队是企业经营决策的主体，两职合一对审计成本与审计预期风险补偿都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14]。当企业治理水平较好时，审计人员需执行的审计程序和承担的风险将有所降低。尽管Gul等人认为，两职分离有助于改善公司治理，从而降低审计费用[15]，但是陈守明等人支持现代管理理论，认为两职合一对治理有积极作用[16]。

基于组织行为学视角， 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合一有利于避免权力之争及由此导致的经营低效率等问题，在代理众多小股东经营企业的过程中， 管理层掌握了大量股东所不知道的信息， 监督管理层的行为对股东来说变得十分困难并且成本巨大[17]。一方面，董事长兼任总经理可有效提高决策效率。从公司治理角度分析， 董事长作为董事会的领导者， 能直接干预董事会的决策和监督，管理层与治理层之间矛盾被削弱，可以减少董事会对高管的制约和管束，在政策制定过程中拥有更大自主权，可有效调动企业内部资源。从战略角度为企业谋发展，避免短视行为，协调结合企业和个人利益，并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两职分离情况下的代理问题。此时上市公司内部潜在经营风险得到降低，内部控制和发展能力增强，会计师事务所更易以较低审计报酬接受该上市公司业务委托。另一方面，管理者更便于采取内部监督制度及措施，提升内部审计质量的同时降低外部审计成本[18]。同时，基于管理层权力理论分析，经理层管理防御与高质量审计需求显著负相关，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合一极易导致管理者管理防御，降低外部审计预算[19]。我们认为，由于两职合一情况下经理层自身的声誉以及个人利益与企业利益的趋同，经理层将提高企业的效率。此时，由于股权结构相对集中，企业缺乏高质量的外部控制需求。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H2: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合一与审计费用显著负相关。

2.3 管理层变更、两职合一与审计收费

管理层变更和领导权结构变更作为上市公司的重大变更事项，当两者同时发生时，即管理层变更而造成董事长兼任总经理，势必对公司治理、内部控制甚至企业发展方向产生影响。一旦管理层变更与两职合一在审计年度同时发生，将导致审计收费来源的两个层面均上升。

首先，在审计成本层面，繁杂的进一步审计程序会增加审计时间和人力需求。由于治理层与管理层的目标不一致，在企业经营和内部控制制度上往往存在较大差异。内部控制的高质量不仅体现在制度设计的有效性，还要求制度的一贯执行。企业提升治理效率的重要途径之一是构建一个恰当的权力配置架构，而管理层变更和两职合一的同时发生，意味着内部控制难以在本审计年度得到一贯执行，大量制度的变动和经营方针的改变使得审计师必需采用更多实质性程序以获取充分、适当的审计证据。相对而言，采用实质性程序较多的审计方案，需要付出更多时间成本，以及为该项目组配备更多更有经验的审计人员而产生的人力成本。其次，在审计风险层面，可能存在变更后的管理者利用权力之便侵占上市公司资源以及进行虚假的重大关联方交易[20]，这大大增加了审计师从财务报表中发现重大错误的难度，不仅使审计师面临更高水平的审计风险，还可能造成司法风险增加、潜在业务损失提高和预期声誉下跌的情形。会计师事务所在承接审计业务前必然需要考虑此等风险，从而增加审计程序和风险溢价，追加审计费用。

尽管董事长长期兼任总经理职位可以保证高管团队拥有更高的经理自主权，有效提高经营决策效率，给审计业务的开展带来便利并可能选择审计费用较低的会计师事务所承接审计业务。但是在变更当年由于其制度大量改换和潜在风险的存在，该年度审计程序和风险报酬提高。因此我们认为，此时董事长与总经理的两职合一当年所带来的负向效应无法抵消管理层变更所带来的审计费用上涨趋势。根据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设:

H3:变更管理层而出现两职合一当年审计费用将上涨。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择和数据来源

本文以A股2012—2020年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初始对象，同时进行以下数据处理:(1)剔除数据缺失样本；(2)从整体上剔除ST、*ST公司；(3)筛除金融类上市公司；(4)对样本连续变量利用1%与99%分位进行winsor2缩尾处理，最后，得到研究样本10526个。本研究数据来源于CS-MAR，实证分析采用STATA14.0软件。

参考已有研究，本文的相关变量定义及描述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变量定义

3.2 模型设计

本文设计了模型(1)、(2)、(3)、(4)对管理层变更及两职合一对审计收费的影响进行检验:

Fee=α1+α2MGTCHG+α3Audittyp+α4Dadtunit+α5SizeSZ+α6Lev+α7ROE+α8DisAcc+α9OEC+α10AbnormalD1brtCost+α11Equity+α12Mngmhldn+α13Largest+∑Industry+∑Year+ε

(1)

Fee=α1+α2Duality+α3Audittyp+α4Dadtunit+α5SizeSZ+α6Lev+α7ROE+α8DisAcc+α9OEC+α10AbnormalD1brtCost+α11Equity+α12Mngmhldn+α13Largest+∑Industry+∑Year+ε

(2)

采用模型(1)对管理层变更进行回归，模型(2)对两职合一进行回归。据理论分析，管理层变更和两职合一的回归系数符号我们预测分别为正号和负号。

Fee=α1+α2MGTCHG+α3Duality+α4Audittyp+α5Dadtunit+α6SizeSZ+α7Lev+α8ROE+α9DisAcc+α10OEC+α11AbnormalD1brtCost+α12Equity+α13Mngmhldn+α14Largest+∑Industry+∑Year+ε

(3)

采用模型(3)对管理层变更和两职合一共同进行回归分析，以获取更稳健的结果，预测与模型(1)、(2)系数符号相同。

(4)

为了进一步对管理层变更和两职合一之间的交互影响进行检验，将交乘项纳入模型(4)进行检验分析，预测其回归系数符号为正。

模型中，控制变量Audittyp共分为六类，其中：标准无保留意见为1；保留意见为2；无法表示意见为3；否定意见为4；无保留意见加强调段为5；保留意见加强调段为6。根据企业最终控制人性质，将EquityNatureID变量分为四类，表示为：国企-1；民营-2；外资-3；其他-4。此外，控制变量DisAcc和AbnormalDlbrtCost数据来源于CS-MAR“会计信息质量研究数据库”，其中，DisAcc来源于“应计盈余管理指标表-修正Jones模型(年)”。

4 实证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分析

据表2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会计师事务所对A股上市公司的审计收费趋于平稳，样本数据呈正态分布，极差与标准差较小。管理层变更的均值及标准差分别为0.22和0.42，两职合一均值和标准差为0.29和0.45。数据表明当前上市公司管理层变动幅度较为平缓，同时采用两职分离的管理形式较多，表中各变量结果基本与已有研究保持一致。

表2 描述性统计

4.2 相关性分析

从表3中的矩阵关系中可以看出，变量Size与Fee的相关系数为0.6442，变量OEC与Fee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5933，除该两项变量外，余下变量之间相关系数均于0.5之下，表明变量间并不存在显著的多重共线性。此外，该相关系数检验同时表明，测试变量MGTCHG、Duality与因变量Fee之间的系数分别为0.0784和-0.125，实证结果支持了本文假设1和假设2。该结果说明了管理层变更和两职合一分别对审计费用存在正向促进作用和抑制作用。

表3 相关系数矩阵

4.3 多元变量回归分析

为验证本文假设，将模型(1)、模型(2)、模型(3)和模型(4)纳入OLS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模型(1)回归结果如表4第一列所示，MGTCHG系数为0.0261145，t值为2.53，在5%的水平下显著，支持了本文假设1。模型(2)回归结果如表4第二列所示，Duality系数为-0.0245963，t值为-2.54，在5%的水平下显著，支持了本文假设2。随即将MGTCHG及Duality同时纳入OLS模型回归分析，回归结果依然显著，如表4第三列所示，变量MGTCHG与Duality的系数符号与模型(1)和模型(2)一致。模型(4)回归结果如第四列所示，变量MGTCHG与Duality交乘项系数为0.057393，t值为2.29，在5%水平下显著，验证了本文假设3。

表4 多元回归分析

续表4 多元回归分析

多元变量回归分析结果阐明了管理层变更和两职合一与审计收费之间的变动关系。在管理层变更发生后，继任管理者出于满足他人预期以及获取更多货币或非货币性报酬的需求，可能进行盈余管理以及作出调低内部控制披露标准的行为，加速审计费用上涨。与此同时，两职合一作为企业治理结构之一，易导致经理层管理防御，低质量低收费的外部审计更符合经营者的选择。而管理层变更造成两职合一当年会使得审计师和会计师事务所承担更大的风险，从而被要求更多的风险溢价，管理层变更将抑制两职合一与审计收费的负向关系并施加一个正向的影响。

4.4 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增强实证检验结果的可信度和准确性，本文从两个途径对该结果实施了稳健性检验，包括：(1)采用固定效应回归且将本文四个模型均纳入回归，模型回归结果均通过Hausman检验；(2)替换被解释变量，更改被解释变量为审计费用与资产总额比值的自然对数，重新纳入回归模型。经检验，回归结果不会造成实质性改变(限于篇幅，以上检验过程和结果不予列报)，证实了本文结论的稳健性。

5 结论与建议

5.1 结论

本文利用2012-2020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治理结构和审计费用相关数据，实证分析了作为企业内部治理结构变化的管理层变更和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合一对外部审计收费的影响。结果表明，管理层变更与审计费用显著正相关，由于继任管理者出于迎合市场预测以及自利行为等动机所作出的盈余管理行为将导致审计范围、审计难度、审计风险加大，进而增加审计费用。与此同时，两职合一这一治理机制对于审计费用有着显著的负向效应，经营决策高效率和有效的治理能够为审计人员减少大量审计程序，节约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成本。然而，本文通过多元变量回归分析进一步发现，管理层变更造成上市公司内部治理结构变为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合一状态时，审计费用依然呈现上涨之势，此时，由于大量制度方针变换和审计潜在风险的存在，审计工作之便并不足以弥补其带来的风险补偿需求和审计程序增加。因此，尽管董事长长期兼任总经理能够降低审计费用，但是管理层变更成两职合一的审计年度当年，其无法抑制管理层变更与审计费用之间的正向关系，审计费用在变更当年将上升，随着两职合一在上市公司的持续发展，审计费用回落，呈下降之势。

5.2 建议

基于审计现状和制度背景，结合以上的实证结论，提出以下建议：

提升注册会计师风险识别能力，合理分配审计资源。注册会计师审计重点不能局限于财务数据分析上，应当对所审计企业的经营、治理结构、资金运作模式、企业税收的最新政策都要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在审计执行过程中，应给予管理层发生变更的被审计单位高度关注，重点检查两职合一上市公司的内部治理环境。在审计工作过程中快速找到企业管理和经营上所存在的问题，提高审计的质量和审计效率。

优化企业内部治理结构，披露审计费用相关信息。上市公司应高度重视治理结构变化的潜在风险，警惕继任管理者的机会主义行为给企业带来的额外审计成本，约束不恰当的管理者行为以确保治理机制的有效运行。同时对审计费用异常变化进行强制披露，目前大多数上市公司都将审计收费进行了披露但未对变化缘由进行相关介绍，强制披露审计费用增减缘由可在一定程度上让事务所与公司交易透明化，减少内部交易的产生。

建立科学审计收费模式，有效减少信息不对称。建立科学、合理、透明的审计收费模式，明确审计收费披露具体项目和内容，加强会计信息相关使用者对审计费用内在服务价值的认识，合理判断审计费用价格的信息含量。从审计收费变化中挖掘有用信息，通过感知审计费用的浮动变化，进一步鉴定上市公司治理结构的变化和存在的潜在风险，减少信息不对称，以助会计信息使用者作出合理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