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融合在民歌花儿中的具体表现
2023-01-19王凤轶
王凤轶
(宁夏民族艺术研究所,宁夏 银川 750004)
在中华民族辽阔的土地上,悠久的岁月里,民族歌曲犹如沙粒般流淌在蜿蜒沸腾的文化长河中,它们争妍斗奇,各具特色。流传在我国西北地区的花儿在多民族地区“共生”“共传”。
花儿亦被称为“少年”,是流行于西北甘、宁、青、新等省区的一种民间高腔山歌,最初对花儿流行地的界定中并没有新疆,后来花儿流入新疆并开始盛行,学者才将花儿“飞地”新疆也列入花儿的流行地。花儿是“大家的歌”,是“兄弟之歌”,是汉族和回、土、撒拉、东乡、藏、蒙古、保安、裕固等兄弟民族共同的歌。正因其流行地广泛、传唱民族众多,形成了许多各具特色的花儿,学术界从不同角度对花儿进行了分类,如根据演唱风格分为河州型花儿、洮岷型花儿和六盘山花儿;根据行政区划分为甘肃花儿、青海花儿、宁夏花儿和新疆花儿;根据花儿发展历程和载体分为天山花儿、河套花儿、河湟花儿和洮岷花儿以及根据流行地域分为莲花山花儿、岷南花儿和同固花儿等等。此外,花儿还有诸多分类方式。总之,花儿的分类应依据研究视角与研究内容灵活进行。
关于花儿的产生,学术界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的是,自花儿初步形成起,一直在践行融合之“路”,它极具开放性和包容性,吸收、融会各民族文化元素,从而成为一种多民族文化的综合体。2014 年9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第一次明确提出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017 年10 月,党的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正式写入十九大修改的党章中;2021 年8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纲’,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民歌是人民“精神的食粮”,民歌花儿在各民族之间传唱时,使各族人民在语言、文化习俗、情感以及审美上逐渐趋同,进而促成各族人民精神的趋同,使各族人民在交往交流交融中共筑共有精神家园。时至今日,其依然在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贡献着自己的一分力量,无论是花儿的语言、曲令、呈现形式还是文化内涵,都能看到民族融合的影子。
一、从语言及曲令看融合
(一)语言修辞
花儿的主要流行地甘肃、宁夏、青海、新疆都是民族聚居情况较为普遍的省区。在聚居地,各族人民基本上通过汉语进行日常交流,有些地方靠语言难以分辨说话者的民族归属地。日常交流这般,传唱花儿更是如此,他们传唱花儿的语言无外乎三种情况:一是通用汉语演唱。在不同地区以各地不同的汉语方言传唱,随各地方言语音、语调的不同而异,此种最多。二是采用汉语杂糅其他民族语言、语汇来传唱花儿。这在花儿学术界被称作“风搅雪”,依各流行地不同民族聚居情况而“搅”不同的“雪”,比如以下花儿,是用汉语、土语“搅”在一起,“(哎哟)蚂蚁蚂虫(哎哟)两头(了)大(呀),xjiindu ni narinda hghuaiwa;尕妹十七我十八,buda ghuailo sainuda hghuai wa。”①一句汉语一句土语前后相接,“搅”成了一曲别具风格的花儿,除此之外,这首花儿还有汉语、藏语、土族三种语言“搅”在一起的版本,这里就不再一一枚举。三是用少数民族语言传唱。如藏语、土语等。第十五届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上,青海丹麻土族花儿会国家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马明山就用土语演唱了一首“梁梁上浪来令”《一把一把的拔草哩》。总的来说,后两种情况在早先时候还较为常见,随着民族文化融合速度的加快,在今天已经十分罕见。各民族在通用汉语演唱花儿的基础上,还承袭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典《诗经》中的赋比兴手法。
赋,即铺陈直叙。在简短的花儿中经常可以见到开门见山,直言主题的,如:“马匪的军粮没送完,地主可收租子哩;没有吃喝(者)锅朝天,清眼泪泡腔子哩”[1]。直接控诉了旧社会黑暗统治势力的剥削和阶级压迫,让听者立刻切身感受到绝望与愤恨之情。篇幅较长的花儿中则是将铺陈与排比结合使用,较常见的有一更到五更、一月到十二月等叙述方式。
比,即喻,“以彼物比此物”。唱花儿的各民族都十分擅用比喻的手法,用常见的劳动工具、动植物及日月山河等素材来作比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牡丹,无论是哪个民族的花儿,牡丹的出镜率都是极高的,特别喜爱将心爱的姑娘比作美丽的牡丹,他们似乎对牡丹有着偏执的爱,借牡丹是花中之王,来表白心上的人是人群中最美的那一个。最典型的便是各民族都唱的《上去高山望平川》,回族唱作:“上去个高山望平了川呀,平川里有一朵牡丹呀。看起是容易者折去是难呀,折不到手里是枉然呀。”[2]而东乡族唱作:“上去高山望平川呀,平川里有一对牡丹吔;白牡丹白的娆人哩呀,红牡丹呀啊红者个破咧吔。”[3]无论是白牡丹还是红牡丹,都是各民族花儿中极常用的比喻素材。
兴,即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不论哪个民族花儿,都十分喜爱将花儿的前句运用比喻或用典作铺垫,借助看似无关的事或物作为发端,以引起后句所要表达的情感和主旨,给花儿增添了一份情趣和浪漫,体现出花儿歌者的浪漫情怀。如汉族花儿:“红高粱煮酒醉人哩,喝多了尕身子晕哩;害上了相思费人哩,害久了要人的命哩。”[4]就是由红高粱酒醉人并使人晕,引出相思病费人甚至要人的命,从而表达对心上人的相思之切。再如回族花儿:“葫芦儿开花树搭架(哎咳哟),花落了葫芦儿掉下。摸不上脾气搭不上话(哎咳哟),恐怕者尕妹妹臊下。”[5]也是由葫芦儿与树作比兴,引出后面歌者对尕妹妹的在乎和小心翼翼。
(二)花儿曲令
花儿曲令即花儿曲调与格律,每一种令都代表着固定的曲调和格律,“令”字反映出花儿吸收融合了汉族酒令文化和令字词牌,以及曲牌元素。花儿曲令有大令和小令之分,通常大令节奏随意性强,旋律高亢悠扬且音域开阔,更具有山歌特点,如河州大令;小令则节奏较为规整,节奏型丰富,旋律内部细节变化较多,音域较窄,学者认为是受小调影响使然,如沙燕儿绕令。
受通用汉语演唱的影响,各民族花儿在旋律音调上由特色鲜明到小异大同,诸如藏族、土族等民族花儿旋律音调逐渐与汉、回族花儿的旋律音调有了很多共性。
以土族花儿为例,民和方言区土族花儿典型的四度加二度音调结构与汉、回族花儿常强调的商——徵音型和徵——宫音型旋律音调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此外,汉、回、土族花儿都以五声徵调式最多,而羽、宫、角调式则很少;他们在旋法上都喜欢采用五声音阶级进和四度及以上大跳;喜欢将半终止或全终止的结束音做冗长自由的下滑处理;喜欢以角音为辅助音或经过音;擅用倚音、颤音、下滑音和自由延长等修饰旋律。由此可见,各民族花儿在旋律音调上的共性早已多于个性。
除了旋律音调的融合变化,花儿曲令的族属界限也发生了改变。如今,不同民族唱同一个花儿曲令的情况数见不鲜,一些花儿曲令甚至难辨族属,而那些以民族命名的花儿曲令同样也流行于其他民族之中。
同一曲令在不同民族中被“共享”的现象常表现为以下几种:一是花儿的旋律大体相同,在唱法上稍作了细节变化,歌词内容稍有改变,歌名也随之变化;二是不仅旋律大体相似,而且歌词也十分相似,或者歌词大意相同,只是换了种说法;三是还有一些花儿曲令在不同民族中旋律和歌词内容完全一致,唱法也一模一样,对于这一类花儿令已难分族属,如《仓啷啷令》同样的旋律,歌词稍作改动,在不同民族中就有多个版本,其中有叫作《雪白的鸽子》,也有叫作《一对白鸽子》等等;又如《上去高山望平川》,在汉族、回族、东乡族等民族中都有,再如《好花儿令》,也有多个版本,主要是歌词上的变化,但大意是相同的,回族将它唱为“樱桃好吃树难栽,白葡萄搭着个架来。你心里有意口难开,给旁人快捎个话来”[6]。而土族则将它唱为“樱桃好吃树难栽,树根里渗出个水来;心儿里有你口难开,少年里唱出个你来”[7]。两首花儿的旋律完全一样,歌词大意相同,都是引用樱桃来做比喻,表达无法对心上人直言表白,只能通过花儿之词来隐晦地表露感情,但它们却有几字之差;另外还有像河州大令、直令、大眼睛令等等这些花儿令,在不同文献中所标注的族属不同,有些干脆就被标注为多个民族共有,如何红一编选的《唱支山歌做媒人·情歌篇》中就将多首花儿标为“西北各民族·花儿”。
各民族花儿在语言修辞、曲令等方面的趋同并不是偶然,而是各族人民在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中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印记。融合使各民族在语言习惯、审美旨趣、文化形态、思想价值等方面逐渐趋同,而这些又通过花儿的以上方面表现出来。
二、从呈现形式看融合
时光推移,万事万物都在变迁,花儿的呈现形式也随着时代的发展、文化观念的变化、信息化的出现而改变,由最初的传统花儿会衍生出了许多新的形式,但无论哪种形式都能看到民族融合的身影。
(一)花儿会
在最早的时候,由于封建伦理道德观念的限制,作为情歌的花儿只得偷偷在野外或在田间地头唱,绝对不敢在家中或村庄里唱,否则会被视为“不知廉耻”,于是,花儿会便产生了。花儿会一般会设在远离村庄的山坡上、田野间。正因那个年代多为包办婚姻,因此“棒打鸳鸯”“老夫少妇”“童养媳”等事情屡见不鲜,而那些被封建恶俗剥夺幸福的人们,花儿会成了他们唯一的心灵慰藉。在花儿会上,男男女女可敞开心扉,不顾那么多律令规矩,把平日里压在心中的感情一吐为快。同一个花儿会上可以见到不同民族的歌手,他们或认真聆听其他民族歌手唱花儿;或为其他民族歌手呐喊叫好;或与其他民族歌手一同歌唱。因此,花儿会也就充当了不同民族花儿爱好者的交流平台。
随着科技的发展,花儿会的形式发生了一系列改变。过去的花儿会,歌手往人群中一站,便开始“漫”花儿,那广阔的田地、开满鲜花的山野就是他们的舞台,没有复杂的伴奏,没有麦克风音箱,在人群中亮起原始的、纯天然的嗓音。现在的花儿会则搭起了舞台,由往日的干唱变为拿着麦克风和着伴奏演唱,或用电子琴伴奏,或用多媒体播放伴奏音乐伴奏。但无论怎么变,花儿会的舞台上依然能看见不同民族花儿歌手的身影。舞台下也依然有不同民族的花儿爱好者在呐喊鼓掌。从往至今,花儿会一直都是民族融合的舞台。
(二)新型舞台类花儿活动
除了花儿会的形式,还衍生出了许许多多新类型舞台类花儿活动。较为大型的有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如图1②)和西北各地区的花儿艺术节、花儿歌会(如图2③)、花儿歌唱大奖赛等等,各民族花儿歌手不再局限于某一个地区,而是哪里有花儿活动就奔赴哪里参加,他们经常会在各省的花儿活动中相聚一台,因此各地区各民族花儿歌手即使不在同一个地区,居住相隔很远,也会因同是“圈内人”而非常熟悉,这种花儿歌手的流动性大大增加了他们之间交流、学习的机会以及融合的程度。以第十五届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为例,在花儿演唱开始之前加入了土族的安召舞作为开场(如图3④),之后来自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的汉、回、土、藏、保安、撒拉等民族花儿歌手齐聚舞台,他们独唱、对唱、齐唱或合唱,第一个节目“啦啦令”《‘一带一路’好思想》就是前来参加花儿演唱会的所有民族歌手手拉手共同齐唱,寓意各族人民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他们还与其他歌手合作,为其他民族歌手伴舞或伴奏,用多种多样的形式向大家展示“民族团结”,如男女对唱节目“三闪令”《看来是好,没约个见面的地方》,就是由回族歌手张万芳和藏族歌手尕仁卓玛对唱。当地文化馆的演员还会给一些歌手伴舞,如汉族歌手王娟演唱《阿哥的白牡丹》、保安族歌手马忠伟演唱,《花儿与少年》《我有个天大的胆子》时由贵德县文化馆演员伴舞。此外,花儿演唱会上还穿插了小调和其他民族歌曲,如小调《妹妹的山丹花开》《尕摩托送尕妹回娘家》《马五哥与尕豆妹》《十二绣》《尕老汉》、哈萨克族民歌《党的光辉照在我的心坎上》和裕固族民歌《裕固族姑娘就是我》等穿插在花儿演唱中间,但数目较少,整场花儿演唱会仍以花儿为主。
图1 第十五届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
图2 第九届中国西部民歌(花儿)歌会
图3 第十五届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上的土族安昭舞
(三)其他形式花儿活动
花儿由田间地头走上了舞台,又由舞台唱到了茶园。在客人喝茶休闲的同时,为他们演唱花儿来增添情趣和烘托气氛,形式类似于江南茶馆的弹唱,抑或是东北茶馆的二人转。来这里唱花儿的多是参加花儿会的歌手,每到花儿会和舞台类花儿活动之时,他们便去参加,活动结束后就回到这里作为日常谋生手段。大部分去茶园喝茶的顾客是奔着听花儿去的,其中有普通花儿爱好者,也有花儿的调查研究者,茶园里汇集着各民族的客人,他们在这里聊天、约会、交友、商谈,花儿带动了茶园经济,茶园也为各民族花儿爱好者提供了舒适的交流场所。
除了继承传统的独立花儿艺人之外,近年来还相继成立了各种花儿艺术团体组织,有高校的专业合唱团,还有群众自发组成的团队。如青海民族大学的“启明星合唱团”、民间的白毡帽花儿艺术团(如图4⑤)、青海红兴花儿艺术团、大音花儿合唱团和丹麻土族农民花儿艺术团等等,这些团体组织吸纳不同民族优秀的花儿歌者,日常的排练与演出给了他们更多交流互融的机会,同时,他们也打破了传统花儿独唱、对唱的形式,吸收了由西方传入而今十分流行的合唱形式,百十名花儿歌手一齐合唱,使花儿多了一种独特的意境。
图4 青海省海东市互助土族自治县白毡帽花儿艺术团
此外,传统花儿的空间局限也被打破,一些线上的花儿艺术表演相继出现,在各民族花儿歌手中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网红”歌手,他们通过各大短视频、直播平台向观众演唱花儿,与不同民族的歌手、观众进行交流,进一步加大了民族文化的融合。甚至还有一些流行歌手,将各民族花儿改编为通俗歌曲,在年轻大众中广为流传,如青海的张浅潜将青海花儿直令改编的《忧伤的花儿》、宁夏的苏阳将宁夏山花儿《绿韭菜》改编的《高山上的绿韭菜》以及新疆的苏尔东汲取传统花儿元素所创作的《石榴花》《红盖头的尕妹》等,将各民族的传统花儿改编为现代流行歌曲流传于大众之中。从花儿会到新衍生出的花儿艺术形式,无论哪种花儿艺术形式都离不开融合的印记。
三、从文化内涵看融合
(一)展现了中华传统伦理道德观念
我国自古尊崇“仁义礼智信”,几千年来形成了忠君爱国、团结友爱、长幼有序、注重礼节的伦理道德观念,在历史进程中,这一伦理道德观念自然也渗透到各民族的文化之中。
爱情是花儿永恒的主题,也是出现频率最多的主题,因其歌唱内容多以缠绵缱绻、男欢女爱为主,加之有些歌词大胆、露骨,在封建保守的过去,花儿常被认为是“野曲”,有违传统伦理道德观念。而正是对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的认同,使得传唱花儿的各民族有了不谋而合的花儿禁忌——不准在家中或者公共场合唱花儿,否则将被视为无礼,轻则会被外人笑话,重则要受柳鞭之惩罚[8]。因此,田间地头的花儿会成为唱花儿、交朋友的专属场所。多少命运被他人安排的男女在花儿会上相遇相知相诉相随,只有在花儿会上,他们才敢暂时地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民族的界限,撇开一切追寻自己的精神世界。
在各民族花儿中都能见到不少以劝诫世人为主旨的花儿,如劝诫人们要孝顺父母长辈、尊老爱幼;交朋友要以仁义为先、诚信为重;做人要学会知足,切不可贪得无厌;要懂得感恩,不能忘恩负义;对待爱情要忠贞、专情,不能始乱终弃;对待生活要放宽心,得失看淡,等等。“一只脚不踩两只船,船开时两耽下哩;一人不揣两个心,人知道活抓下哩。”[9]这首花儿就是在劝诫世人不要“脚踩两只船”,否则会“翻船”。这些花儿中蕴含的主旨思想无不体现着中华传统伦理道德观念。
(二)体现了对爱情与自由的共同价值追求
对爱情与自由的执着追求是每个民族花儿最能体现的价值观,可以说,爱情与自由是各民族花儿的主基调。在封建保守的过去,包办婚姻是常态,婚姻自由便是一场梦,多少青年男女在这场梦中挣扎,有些人家命难违,向命运妥协,还有些人誓死向命运抗争,最终为爱殉命。而花儿作为唯一可以吐露真心的方式,则记录了追求爱情与自由过程中的所有状态。在倾慕时,借花儿来赞美或表露心声;在情投意合时,借花儿互诉情感,许下诺言;在被封建礼制阻拦时,通过花儿以表决心,誓死要在一起;在抵抗不过命运时,也要借花儿向心上人诉说苦衷,以示自己没有变心。各族儿女将追求爱与自由的价值观念寄托于花儿,用他们最淳朴的语言表达最真挚的情感。
崇尚自由不仅基于爱情,更在于反抗压迫、争取自由平等上。旧社会封建礼教对人的摧残、黑暗统治势力的剥削以及阶级压迫让各族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反抗不过,只能将胸中的怒火借花儿喷放。在各民族花儿中都能见到对旧社会控诉的内容。如对民国军阀马家军在西北地区鱼肉百姓、大肆敛财的恶劣行为的控诉;对旧社会反动派残忍剥削百姓的控诉;对“童养媳”等害人封建礼教的控诉等。还有一些走投无路的人被迫告别亲人,远离家乡,只能将精神与对生活的希望寄情于家乡的歌,于是花儿便成了“出门人的歌”。
共同的理想与追求使各民族同唱爱情与自由的花儿,相似的花儿内容同时也反映着各族同胞共同的价值观,这也是各民族相融合的表现之一。
(三)呈现了对党和国家的情感认同
在花儿流行区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花儿本是心上的话”,花儿的歌唱内容是歌者对社会与生活体验的真实反映,心中所想就是歌中所唱。各民族花儿中,有关抗战、歌颂党和新生活以及民族大团结题材的花儿,深刻体现出各民族同胞对党和国家的情感认同。
全民族抗日战争期间,各族儿女同仇敌忾,抱成一团,奋勇保卫祖国和家乡,他们在花儿中表达着相同的感情:对敌军的痛恨、对英勇保卫者的歌颂和誓死杀敌保全祖国疆土的决心。新中国成立以来,党的政策惠及各族儿女,人民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幸福指数也显著提高,于是在各民族花儿中涌现出大量歌颂党和新生活的花儿,主要内容有歌唱“四个现代化”、感恩革命领袖和共产党、歌唱改革开放以后人民幸福新生活,歌唱“一带一路”、歌唱乡村振兴等等。随之涌现的还有歌唱民族大团结的花儿,如传统花儿:“水葫芦开花树搭架,满园子的葫芦吊下;共产党领导的好天下,各民族团结成一家。”[10]这首六盘山花儿不仅歌颂了共产党,同时也对民族团结进行了宣传,这是歌者发自内心的情感。除了传统花儿,新编花儿中也常有宣传民族团结的内容,如:“藏回汉兄弟心相连,手挽手,建设咱美丽的甘南;洮河(哈)两岸闹大干,绘新图,现代化就在(个)眼前。”[11]这首花儿唱的就是藏族、汉族和回族兄弟连心,为家乡的建设作贡献;再如:“回汉东乡藏保安,十万颗赤心相连;反租抗捐惩腐恶,把头上的磐石砸烂!”[12]这首花儿唱的是在甘南事变中,回、汉、东乡、藏、保安等兄弟民族齐心协力反抗黑恶势力的压迫的场景。第十八届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的主题歌曲《唱着花儿奔小康》也是一首歌唱民族团结的新疆新花儿,马玉海作曲,张占宝原唱,因其有河州大令和《四季歌》的影子,故称其为四季花儿令,歌词由春季唱到冬季,其中冬季的歌词“冬季里来者漫‘花儿’呀,瑞雪送宝来;科学发展的好机遇,各族儿女喜心怀。咱们手挽手,心呀连心。热情豪放的各族儿女让祖国山川更呀更俊美”⑥,则是歌唱各民族中华儿女心连心一起奔小康。
各民族花儿中抗战、歌颂党和新生活以及民族大团结的内容无一不流露出各族同胞的爱国情怀、对党领导人民过上幸福生活的感恩以及民族大团结的强烈愿望,这是民族融合的直接表现。
四、结语
著名音乐学家田青在对《中国民歌大会》点评时发表了深刻的见解,他认为我国的民歌能产生对中华民族精神的向心力。花儿作为民歌的一种,又具有吸收、融会各民族文化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从语言、曲令,到花儿会、新型舞台类花儿活动、其他形式花儿活动等呈现形式,再到文化内涵,都能看到各民族融合的影子,更加倍提升了民族凝聚力,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其“融合”的步伐正随着时代变迁愈来愈快,范围愈来愈广,这条“融合之路”从古走到今,未来还将继续走下去,永不停歇。
注释
①青海民族大学学生鄂有浩(土族)提供歌词。
②拍摄于2018 年7 月19 日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暨第十一届互助丹麻土族花儿会上。
③照片由宁夏文化馆提供。
④拍摄于2018 年7 月19 日西北五省(区)花儿演唱会暨第十一届互助丹麻土族花儿会上。
⑤来源于中国文明网,信息名称:青海省海东市互助土族自治县白毡帽花儿艺术团,时间:2018年11 月28 日。
⑥来源于2022 年5 月29 日笔者对新疆花儿歌手张占宝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