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云布的北京博物馆集群

林硕

集群化发展：众人拾柴的博物馆

文物承载着灿烂文明，传承着历史文化，维系着民族精神，是中国故事的生动讲述者，而讲述的高光舞台就是一座座博物馆。诚如习总书记所言“一个博物院就是一所大学校。要把凝结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文物保护好、管理好，同时加强研究和利用，让历史说话，让文物说话”。博物馆要讲好文物故事，让文物“活”起来，孤芳自赏、单打独斗的模式是走不通的；今天，越来越多的博物馆开始与同行、邻居们协同联动，众人拾柴火焰高，由此便产生了博物馆集群化的趋势。

什么是“博物馆集群化”呢？简而言之就是将拥有共同文化背景、滋养土壤，并且在地理上临近的博物馆聚合在一起，因地制宜地形成规模不等的博物馆群落。其优势在于：一方面，促进馆际之间的业务交流和专业水平整体提升，实现优势互补和资源共享；另一方面，在保证每家博物馆个性化发展的同时，以集群合力引入更大的观众流，提高博物馆的社会效益。其实，在咱们的生活中，存在着很多博物馆集群，有些是历史上形成的，有些是政府行政规划的产物。

比如，在北京的核心天安门地区，就存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博物馆群：在广场的北部有故宫博物院，东侧有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警察博物馆、中国法院博物馆和北京警察博物馆，东南方向有中国铁道博物馆（正阳门馆），西侧有中国钱币博物馆。观众在前往天安门广场游览时，往往会前往上述博物馆中的几家，具有显著的空间集聚特征，可以将其视作一个博物馆集群。不过，这个环绕天安门地区的博物馆集群的形成是基于历史发展的结果，属于“自然”形成，而不是基于行政规划。除了各类博物馆之外，博物馆集群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既与博物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存在不小的差异，这就是“类博物馆”。类博物馆指具有或具有部分博物馆收藏、展示和教育等性质与功能的场馆，包括各类美术馆、艺术馆、纪念馆、陈列馆、规划馆、村史馆、校史馆、名人故居（旧居）等。咱们仍以天安门地区为例，再加入类博物馆的概念之后，这个博物馆集群的范围瞬间扩大了许多，包括了周边具有纪念、教育、展示职能的毛主席纪念堂、中山公园、劳动人民文化宫（太庙）、国家大剧院、北京正阳门管理处（前门城楼和箭楼），以及北京市规划展览馆，等等。

或许有人会疑惑：博物馆集群中除了博物馆、类博物馆，还有其他的组成单位吗？博物馆集群是否具有排他性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博物馆集群实际是具有开放性的：在这个大家庭中，不仅有各类博物馆，还囊括了其他与博物馆相关的文化企业、餐饮产业，通过与博物馆、类博物馆共同举办学术会议、文化雅集和商业活动，实现对观众的引流效果。

绵延二百年：古今中外的博物馆集群

截至去年年底，北京共有204家各类备案博物馆（其中的94家博物馆属于免费开放），以及500多家具有博物馆性质的类博物馆，可移动文物数量和三级以上珍贵文物数量稳居国内首位。在这700多家博物馆（类博物馆）中有综合博物馆、行业博物馆、革命纪念性博物馆、文物古迹博物馆、非遗博物馆等等，不但各有侧重、种类繁多，更分布在北京的十六个区内，可谓星罗云布、各有千秋。那么，如何对上述博物馆进行规划整合，使之形成合力，充分发挥集群效应，使其在特定区域内形成更加浓厚的文化氛围，成为北京打造“博物馆之城”的关键。作为全国文化中心，北京市早在2021年就与国家文物局正式签订了共建“博物馆之城”的战略合作协议，取得了丰硕的建设成果。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中国国家版本馆（中央总馆文瀚阁）、中央礼品展示馆（中央礼品文物管理中心）、中国共产党早期北京革命活动纪念馆（北大红楼旧址）、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新馆、北京燕京八绝博物馆（承恩寺）等一批博物馆、类博物馆拔地而起、建成开放。在增加北京博物馆密度的同时，也有利于博物馆的集群化发展。

博物馆集群化是大势所趋，符合经济持续高速发展之后重视文化建设的国际规律。早在十九世纪初，欧洲国家就开始有计划、分步骤地进行博物馆集群建设。在距今两百年前的1822年，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Frederick William III）采纳了精英们的建议，在柏林的施普雷岛上打造博物馆集群；该工程由柏林洪堡大学的创始人威廉·冯·洪堡（Wilhelm von Humboldt）主持，建筑设计方面则由王室御用建筑师卡尔·弗里德里希·申克尔（Karl Friedrich Schinkel）负责。至1830年，博物馆岛上第一座博物馆——老博物馆（Altes Museum）竣工，此后相继落成了新博物馆（Neues Museum，1859年）、老国家艺术画廊（Alte Nationalgalerie，1876年）、博德博物馆（Bode Museum，1904年）和佩加蒙博物馆（Pergamon Museum，1930年）。五座博物馆彼此之间存在有机的联系，使整个博物馆岛成为集中展现德国历史、文化与艺术的群落，并在1999年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另一个大家比较熟悉的博物馆集群是“史密森学会（Smithsonian Institution）”，成立时间是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也就是对标咱们的清道光二十六年，是由美国政府资助、半官方性质的博物馆机构。目前除了管理着19座博物馆和美术馆，還有1座国家动物园、9个研究中心以及20座图书馆，基本上都分布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各地，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庞大的博物馆群。

进入新时代，国内的许多城市也纷纷采用博物馆集群化发展模式，打造属于自己的“博物馆之城”，起步较早者有江苏南通，也是我国博物馆建设历史最悠久的城市。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晚清末代状元张謇赴日参观大阪博览会期间，关注到日本博物馆的建设情况。归国之后，他凭一己之力购地建馆，在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率先就创立了南通博物苑，被誉为中国第一座公共博物馆，略早于1906年在北京成立的农商部农事试验所（京师乐善园，今北京动物园前身）。在张謇的设计下，历史文物、动植矿物标本被分别陈列在博物苑团队中、南、北三座馆舍之中，又将铁佛、铁炮以及铜鼎等大型藏品展示在室外，周遭附以禽、兽、花、草，“设为庠序学校以教，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实现了文物与动植物的有机结合，是我国传统园林景观与近代西方博物馆观念的结合体，故名为“博物苑”，而非我们今天常用的“博物馆”或“博物院”。时至2001年，南通市政府决定以南通博物苑为核心，有计划、分步骤地规划、建设起环绕“濠河”的博物馆群。经过二十多年的规划和建设，已经打造出包括南通博物苑、南通濠河博物馆、南通中医药文化博物馆、沈绣博物馆、珠算博物馆、南通华侨博物馆等十余座博物馆在内的环壕河博物馆集群，成为国内博物馆集群化发展的成功典范。

现况与展望：自西徂东的北京博物馆集群

目前，北京的博物馆总数居国内前列，但馆际之间合作发展的程度仍比较低，人才交流与藏品互借环节并不畅通，集群化发展与整合力度相对滞后。北京要建设全国文化中心，要打造“博物馆之城”，进行科学规划是开展有序建设的重要保证，可以遵循“整合固有，统筹规划”的原则，在市内博物馆的发展定位、体系布局、功能发挥、体制机制等方面加强顶层设计。在“整合固有”方面，对北京博物馆行业分片区进行整合，初步形成博物馆群，使之从地理上构成了参观的连续性，力争让老百姓步行15分钟就能走进“博物馆文化圈”，打通公共文化服务“最后一公里”。这是对现在已建成的博物馆而言。与之相对，“统筹规划”则主要着眼于未来。政府对博物馆的建设用地不能盲目批复，除应符合博物馆的选址原则外，还应留有足够的建设发展空间，并配合整个博物馆集群的规划，根据区域内博物馆的总数量和整体规模，来确定馆群建设的用地范围。

具体而言，北京的十六个城区各具特点，700多家博物馆、类博物馆犹如星罗棋布，目前有很多区域已经形成了初具规模的博物馆集群。让咱们先把目光投向京西的石景山区，作为近年来新兴的网红打卡地，这里的博物馆集群已经出现了环环相连、内容共享，大群套小群的特点。首先，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的举办使永定河畔的“首钢园”名声大噪，让有百年历史的它又焕发了青春。除了有着“雪飞天”之称的首钢滑雪大跳台，园内还有首钢工业遗址公园、北京冬奥会和冬残奥会展示中心、瞭仓沉浸式数字艺术馆、群明湖等打卡地，形成了融汇工业风、艺术范、奥运文化为一体的全新博物馆集群，备受瞩目。其次，在模式口附近，也形成了非常集中的博物馆集群，由天义墓、法海寺、承恩寺（北京燕京八绝博物馆）、中国第四纪冰川遗址陈列馆等展馆组成，如此高密度的博物馆分布在北京也是名列前茅。

在上述博物馆中，最神秘的应数坐落在承恩寺内的北京燕京八绝博物馆。这座位于京西古道的庙宇始建于正德五年（1510年），相传为明代厂卫机构的情报据点，四角没有钟鼓楼却建有碉楼，不受香火，不做法事，不开山门，是一座五百多年来不对外开放的古寺，即使是老北京人也无缘进入。2021年7月，承恩寺化身“北京燕京八绝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将“燕京八绝”展现给游客。“燕京八绝”是指金漆镶嵌、花丝镶嵌、景泰蓝、牙雕、玉雕、雕漆、京绣、宫毯等八项绝技，出自宫廷。明清两朝，为了满足皇室生活及礼仪需求，分别设置了“御用监”和“内务府造办处”，专职造办宫廷用品。帝制结束之后，原本供职造办处的御用工匠们散落各地，八绝技艺已流入民间。燕京八绝博物馆的设立为展示“八绝”提供了舞台，也是历史遗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结合，开辟了一种全新模式。承恩寺仅仅是模式口博物馆集群众多特色馆舍之一，它们与南侧的首钢园集群遥相呼应，在北京西部构成了一个涵盖工业遗址、宗教民俗与地质科普的哑铃形博物馆集群。

讲完了西侧，咱们在沿着长安街一路向东，看看通州的博物馆集群建设与规划。作为北京的副中心，通州区不仅拥有丰富的博物馆资源，更是有大量博物馆在建，是北京博物馆规划与发展的标杆与未来。首先是古老的京杭大运河蕴藏的历史文化，使通州形成了运河博物馆集群，包括大运河博物馆（首都博物馆东馆，在建）、通州区博物馆（万字会院旧址）、路县故城遗址博物馆（在建）、大运河翰林民俗博物馆、“中国运河第一庄”榆林庄村史馆等等，都庋藏有大量关于运河的相关文物。同时，通州、天津以及河北各地有着天然的运河文化共鸣，完全可以通过运河（北运河）为纽带，将上述以运河为主题的博物馆整合起来，形成横跨京津冀的博物馆集群，打造围绕通州的运河博物馆合作样板，成为副中心的一张城市名片。

除了运河文化可以打造成博物馆集群之外，在通州北部的宋庄镇还有许多博物馆和类博物馆，艺术类如北京当代艺术馆、宋庄美术馆、宋庄当代艺术文献馆、树美术馆，还有一些与“声音”有关的特色博物馆，如北京百年世界老电话博物馆、声音艺术博物馆、大戚收音机电影机博物馆等等，丰富了通州副中心乃至北京的博物馆门类，也保存着关于北京古都的声音与影像记忆，比如商贩的沿街叫卖声、悠扬的鸽哨声、冬日的虫鸣声，不一而足，弥足珍贵。

星罗云布的北京博物馆群，在促进我国与世界各国的文化交流和友好关系方面发挥着积极的桥梁和纽带作用。正如蔡奇同志所言：“建设博物馆之城有利于繁荣首都文化，关乎文化强国建设，是全国文化中心建设的重要内容。要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给中国国家博物馆老专家回信精神，立足首都城市战略定位，顺应市民群众对美好生活新期待”，“打造永不落幕的城市全域博物馆”，以独特的方式彰显出古都风韵，展现出新时代的风貌。

林碩，中国国家博物馆副研究馆员，中国致公党北京朝阳区委理论研究组组长，致力于明清史、北京史和丝绸之路史研究，文章散见在《新华文摘》《光明日报》《人民政协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文物报》《中国博物馆》《世界知识》《文史知识》《国家人文历史》等报刊。

作者说

北京这片沃土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与人文情怀，从南到北、自西徂东，大小数百座各具特色的博物馆，犹如满天繁星一般，星罗棋布地分布在京城的每个角落。它们各有各的故事，徜徉其间，细细品读，令人流连忘返。希望做一位向导，抑或是引路人，为大家讲述北京博物馆的过往与展望，前世与今生，用趣闻轶事串联起独特的博物馆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