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烊千玺：虚实成迹，心像而生

2023-01-17周禾子

VOGUE服饰与美容 2023年2期

周禾子

黑色皮质外套Emporio Armani

黑色高领毛衣Amiri;黑色外套XanderZhou

按照约定的采访时间准时出现，面前的易烊千玺很“实”，真实、实在、充实、满实、穿得严实……怎么样理解都好。他素面朝天，头发蓬松到有些炸毛，略带惺忪，看起来跟多数爱熬夜的年轻人并无二致。待到热腾腾的半杯水下肚，他像是被泡腾开，坐在椅子上扭了几下脱下厚厚的外套，里面穿了件休闲的条纹衫，然后把袖口往上收了收，露出像是被晒黑的外手臂，开始小幅度比划着说明。人的氛围是松软的，但骨节的突露又分明是带点锋利的。

有时候他会缩成一团趴在桌子上，半张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里，有时候又伸展开，后背紧紧贴着椅子，琢磨着怎么表述更确切，前额的碎发被拨来揉去：更多时候他双手握着杯子，贴着下巴，表情很沉着，但也总是会抿嘴笑，梨涡在杯子后若隐若现。

2022年4月，易烊千玺作为VOGUE+的客座编辑自导自演了一次他与“小刘”“小谢”的对话，那之后，他便开始为张艺谋导演的新片《满江红》做前期准备，然后6月进组，直到8月中旬杀青。鉴于电影未上映，在故事情节和人物角色上有很多不便透露的地方，但即便如此，易烊千玺也没藏着掖着，不剧透照样说了很多。

“特烧脑，也觉得特爽。”第一次看完剧本，易烊千玺是这种感觉。此前跟所有人一样，一听到“满江紅”，就会想到岳飞的词作《满江红怒发冲冠》，想到他被秦桧陷害的故事。但电影剧本没有讲述这段历史，而是在这个背景下延伸出了新的剧情，孙均便是其中一个正邪难辨的角色。“以前总是演身处困境的善良少年，总是苦苦挣扎，角色很熬人，大概只有《少年的你》里的小北有一点‘高姿态’，其他都是被摁在地上的小蚂蚁，所以这次《满江红》里孙均这个角色的出现就很不一样，我觉得这人挺复杂，就想演。”对于表演者来说，越是不一样的角色，越能调动出未知的表现力。挑战与成长总是相伴而来的。

万事开头难。导演给了一些片单和角色参考，还有美术指导的概念图，然后易烊干玺自己去看，去琢磨。他还重新练起了字，“选的字有特意往瘦金体上靠，想离那个时期更近一些，其实没有很实质的帮助，但在氛围上想先有一个心理基础。”最关键的是要抓住“气”，“一旦抓住了，就进去了，后面的状态就能延续。”

很难掰开揉碎了去解释“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借助戏曲来理解可能更明了一些——生、旦、净、丑，无论是哪种角儿，核都是通的，从“唱念做打”到“手眼身法步”，“气”都攒在心里头，时刻提着，待到登台亮相开嗓的那一刻，声线、眼神、一招一式的感觉才能是对的，听着看着才舒坦。每次去片场之前，易烊干玺都会把要拍的那场戏从头到尾要发生的事、涉及到的细节、对方可能会有的动作在脑子里过一遍，有个雏形，预备好几个方案，“即使是平常收工以后，或者自己在酒店休息的时候，脑子里这种‘心像’也一直在转，那根弦会一直绷着，突然间就会冒出来一些东西，会给现场增加点新奇的玩意儿。”他也不觉得这种琢磨和思考会造成太多精神上的消耗，“就觉得很沉浸，特喜欢这范儿。”

不过准备再充分，拍摄现场变数大，也会发生事前方案全被推翻或者没用上的时候，这种情况下有人会觉得挫败，有人则是因为出现了预计之外的状况反而变得兴奋。易烊干玺是后者。“确实是兴……兴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甚至有些窃喜，能感觉到拍摄带给他的余韵至今还能令他品上一番。“像腾哥（沈腾）他们这样擅长喜剧的演员，本身编创能力就很强，在现场即兴很厉害，也很会理大的逻辑、小的细节，我跟着他们学到很多。”角色作为整个故事的一块拼图，既要往深了挖，也要顾及宏观上的连贯性与合理性，易烊干玺过去习惯于专注角色的小细节，从《长津湖》开始，他跟前辈演员们学着多从大的面考虑，从剧情角度去对自己的角色做加减，做调整。至于角色是否能迷倒万千，是否足够讨喜，他毫不在意。从完成自己的角色到完成他人的故事，思考方式上的转变和递进让易烊千玺开始跳往更高的地方。

这个过程中他也有拿不准的时候，甚至从开始演戏就一直伴随着，“角色展现大情绪通常是最重要的节骨眼，我平时又是不太会有大情绪的人，所以每次拍这部分之前就会紧张。”没有比多想、多思考更好的解决方法，易烊干玺始终在找一个能让自己“够着”的地方，一个点，或者说轴心，然后慢慢就觉得可以一点点控制住角色，心里的忐忑便会缓解一些。每一条拍完，他也会留意导演的反应，直到这场戏过了，才能如释重负。

黑色高领毛衣Amiri; HardWear系列纯银链环项链Tiffany＆Co.

现场永远是最好的学习场所，拍摄《满江红》让易烊千玺第一次拥有了完整的“多机位拍摄”体验。“以前都是拍完一遍换个机位再来一遍，基本是单机或双机，拍完一边拍另一边，这次是七八台机器一起上，特写、眼睛、全景、中景……导演面前的监视器至少八台以上，各种画面一起看，又得顾着情节合没合上、每个人的表演是否到位，太厉害了，我特别佩服。”从导演那儿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导演对易烊千玺有什么样的评价或反馈也很令人好奇，被这么问到的时候，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边笑边摇头，“不好意思说……”，然后又把脑袋埋进了胳膊里。

如果说表演是虚实结合，以他人的故事为基础向内寻找自己身上的结合点，那做音乐则是完全根植于自我、继而向外的表达。“演戏的时候我一直在试着去找一个让自己保持稳定的状态，但做音乐的时候我就无所谓了，我本身就是稳定的，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去‘够’。”两者方向相反，但并不矛盾，就像“莫比乌斯环”，将纸条旋转180度、头尾相接做出一个闭环，原本纸条的正反两面便无法再作区分，而变得只有一个面存在。以自身的扭转形成一种循环往复，让对立消失，也是一种平衡。

这两三年专注演戏，易烊干玺暂时没有在音乐上进行完整的、概念化的呈现，不过回顾他之前的音乐作品，选曲和制作都有不少令人惊喜的地方（这也是他个人审美的体现）。例如2018年的《亲爱的，这里没有一个人》由郭顶作词作曲，2019年的《冷静和热情之间》由橘子海乐队制作，他们都是现在颇具青年影响力的音乐人。但易烊干玺的音乐审美很有意思，它既有新的部分，也有“Old School”的一面，比如“王尔”演唱会上他弹贝斯唱《无地自容》，他在自己拍摄的短片里用1992年王朔作词的《玩的就是心跳》当背景音乐，还有他在2020年发行的翻唱专辑《后座剧场》，选的都是上世纪90年代中国流行乐、摇滚乐最黄金时期的歌。“我小时候，爸妈爱放CD，车里会放，每天早上起床他们也会在电视下面的DVD机里放，小虎队、苏芮、田震什么的，我就跟着这么听过来了。”

22岁生日当天，易烊千玺在个人网站上发布了一段音频，合成器、弦乐、环境音、人声混杂在一起，像是货车驶过、停留过的地方的声音记录。“这段音频跟今年上半年要发的专辑有一点点联系，只是一点儿，算是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小预告。”此前《我乐意沉默释放内心焰火》和《温差感》两张专辑将“易烊干玺”的内心冷热尽可能细致坦率地铺在人们面前，而接下来他的音乐主题跳脱出自我，仍然会有完整的、连贯的故事感，但他的视角更偏向客体一一在完成自我的成年讲述之后，他在尽可能去除哪怕只是会稍显自负的行为，不想再去强调“我”是什么样的，搞创作总归是更大的世界、更不同的人更有吸引力，他的确没把自己看得太重。

大概是这样的心性，易烊干玺尽可能远离了充斥着自我展示的巨大的情绪消耗场——社交媒体，转而走向更实甚至不起眼的日常。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去街上、人群里溜达，就像他拍的短片那样，公交、地铁、胡同，到处都串一串。但后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慢慢适应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有更新鲜的反馈了。升级后的“玩法”是自驾去外省，开个大点的车，能放得下行李，困了就在车上眯瞪，去野外，也去城市。“偶尔有朋友问我在干吗，我基本都是回复说忙着放松，这种‘流心’的生活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不断地吸收、积攒。”玩拍立得和拼贴也附着于这种“流心”生活之中，沿途拍些照片，或是影像，“都是普通的生活记录”，但是他可以从中获得很安定的状态。

很多事易烊千玺在做，但现在他更“收着”了，不为展示，也不想去界定这些行为是归属于创作还是记录的范畴。沉得住，定得下，这是成长的表现。雕塑他还在捏，但是搞完了就放着，谁也看不着。我们习惯于被要求设立目标、愿景，强调目的性，以至于容易本末倒置；如果先找到想做的事，那么做的过程自然会引领你走向一个结果。对于易烊千玺来说，雕塑就是这样一一他没有去计划在表演上“投机”，但雕塑的确给了他“投机”的能力；无论是画画还是雕塑都会运用到“透视法”，这让他对于空间、方向、虚实、大小都能更准确地捕捉。“我会很清楚地知道摄影机在哪儿，我在画面里呈现什么样的角度，然后调整自己参与的程度。”舞蹈也是类似，如果遇到情绪或身体状态很不好的极端情况，肢体有时候可以帮助表演完成一些暂时做不到的地方，用代偿的方法调动身体的各个部分一起使劲。反过来，表演也会作用于音乐与舞蹈的情绪表达，这是毫无疑问的。

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表演、音乐、舞蹈、雕塑、字画、摄影……它们对于易烊干玺这个个体来说，是怎样的存在？“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而已……也可以说是全部吧，但我不想让它们成为全部。我觉得这些都是行为，是一种附着的、用来承载的一个形式，但是可能这个形式没了……也还会有其他留下来的痕迹。”虚实成迹，心像而生，人与物的进化多于无形中渐进，也许很多時候，我们只需做下去，不论有无终点。

着靠戴盔穿靴，长兵器。长靠武生有大将之风，工架优美、稳重。《长坂坡》里的赵云正是武生的标志性角色，也给我们带来灵感，千玺宛如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一路奔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