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大自然的人都是好人
2023-01-15鲍尔吉原野
◎鲍尔吉·原野
我从20世纪90年代初期创作散文时,就写作生态文学作品。最早的作品收入1995年出版的散文集《善良是一棵矮树》。2006年出版第一部生态文学散文集《草木精神》。之后每年都有生态文学的散文集出版。
我为什么要写生态文学作品呢?每个作家常常会问自己为什么而写作。我觉得,写作这件事,除去名与利的因素,一个作家应该写对自己的心灵有营养的作品。也就是说,你所写的作品不光对世道人心有正向的作用,对自己的心灵也应该有正向的作用。这样你才能坚持写下去,逐步拓展自己的心灵,到老了不后悔。这种写作就像在群山之间旅行,或者沿着一条大河行走,虽然艰苦,但心情愉悦。写生态文学作品恰恰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另一个原因是,童年的经历决定着一个人的价值观。因为童年时期遭受过太多的不公平,我作品中的主调是呼唤人间的真善美,但觉得缺了一些东西。我想来想去,察觉这些东西是去了解大自然,描绘大自然,终极目的是感恩大自然。我甚至觉得这是我的使命。所以我愿意在将近30年的写作中不断描绘大自然,不断赞美大自然。
一个人活着需要感恩,不光感恩自己的父母,还要感恩粮食和水。心胸放开,觉知还要感恩大自然。就说风吧,如果没有风,就没有空气对流,没有降水,自然界会遭遇干旱。徐志摩写道:“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不管风来自哪个方向,都值得赞美。大自然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有风有雨,有植物、动物、微生物。它们构成了壮丽的生态系统,庇护人类和动物活下来并活下去。我觉得人活一世,趁着自己明白,一定要表达一下对大自然的感恩。
退休前,我当了31年的警察,有件事值得说一下。1995年,我在《人民公安报》发表整版的报告文学《警方向猎枪出示红牌》,这篇文章被国内众多报纸转载,直接推动全国人大立法缉枪,在全国范围内收缴非法枪支弹药。那时候,社会上有许多违法枪支,造成很大治安隐患。缉枪之后好多了。我心里想的是:收缴违法枪支不仅让人间平安,还能够让很多动物保住性命。这个想法不能写进文章里,但缉枪之后,保住了不少人命,也保住了成千上万的小鸟的命。
我老家在内蒙古,但我在沈阳生活了30多年,每年都回草原。如果不回去,就觉得心里和身上少了很多东西。在草原,我所做的并不是采访,而是跟牧民们一起生活,向他们学习祖先留下的训示和习俗。牧民们无比珍惜大自然,他们把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看成神的安排,不得毁伤。比如说,牧民们需要一根木头,他到自己的草场找到需要砍伐的树,跪下来,献上祭品。说我是哪个村的谁谁谁,我修理窗户需要木头,请神灵允许我砍伐一棵树并赦免我的罪行。他们匆匆忙忙砍下树,拖着树跑了,非常狼狈,心里有巨大的负罪感。在草原上,牧民们以牛粪为燃料,绝不会砍树当柴烧。有人说牧民们迷信,我觉得他们这种迷信太高尚、太美好了。他们相信,树和草都有神经,用刀砍下去会疼,流淌人类看不到的血液。按照成吉思汗颁布的法令,不允许蒙古人在河流里洗衣服,不允许把脏东西丢进河里,违者会受到惩罚和遇到灾难。
蒙古人保护生态的说法很多,这种尊重和保护生态系统的价值观深刻影响了我,我把这些生活情景写进了我的一部散文集《流水似的走马》,2017年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将近30年,我写了很多生态文学的散文。从2020年开始,我创作儿童小说,出版《送你一条大河》《草原上的小黄羊》,这些都是反映草原生态的作品。2021年6月,我的散文集《大地雅歌》获得国家生态环境部主办、中国环境出版集团承办的第二届“公众最喜爱的十本生态环境好书”的荣誉。总结一下 ,我创作出版生态文学已经有27年,一直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