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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冶图说》制瓷技术理论化研究

2023-01-14冯田甜

陶瓷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唐英道工序制瓷

冯田甜

(苏州大学社会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1)

0 引言

中国陶瓷发展历史源远流长,经考古发掘陶器最早出现的时间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早期,往后陶瓷活跃在丝绸之路上,对中国古代经济产生深远影响,时至今日陶瓷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象征之一,依旧风头不减,故陶瓷发明被视作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制瓷业的发展历来备受重视,由古至今研究陶瓷的论著数量可观,但是专门记载制瓷技术的著作却是不可多得。综观历史文献,元代蒋祈的《陶记》是第一部最早记录制瓷技术的文本,明代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单独为陶瓷生产技术立章进行说明,一直到清乾隆年间《陶冶图说》的问世,才真正标志着我国第一部全面系统地记录制瓷技术专著的出现。以后又相继涌现出《陶说》、《景德镇陶录》等相关著作,它们对《陶冶图说》多有继承。《陶冶图说》在制瓷业的发展史上可谓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陶冶图说》由清乾隆时期督陶官唐英奉旨于1743年编成。时宫廷画师孙祜、周鲲、丁观鹏绘制二十副《陶冶图》,朝廷下诏唐英为这二十副图画按顺序解释说明,从而对当时发展至顶峰时期的景德镇制瓷技术进行完备总结。这二十副图画分别代表着制瓷的工艺流程:一采石制泥,二淘炼泥土,三炼灰配釉,四制造匣钵,五圆器修模,六圆器拉坯,七琢器做坯,八采取青料,九揀选青料,十印坯乳料,十一圆器青花,十二制画琢器,十三蘸釉吹釉,十四鏇坯穵足,十五成坯入窯,十六烧坯开窯,十七圆琢洋采,十八明炉暗炉,十九束草装桶,二十祀神酬原。

唐英(1682-1756),字俊公,沈阳人。通文理,擅制瓷。雍正六年奉命任景德镇御窑厂协理官,曾两任督陶官,从乾隆元年起至乾隆二十一年先后管理淮安关及九江关并兼理窑务(乾隆十五年、十六年一度中止)。唐英管理景德镇御窑厂的期间,由他主持烧制的瓷器无不精美,因此乾隆年间的官窑也被人们称为“唐窑”。

所谓产业技术理论化,主要指明清江南及其周边地区工业技术的文本化与科学化。[1]《陶冶图说》作为代表之一,笔者将对其技术理论化的背景、特点、意义及存在问题进行分析研究,以期在全面深入地掌握《陶冶图说》的同时,加深对技术理论化的了解。

1 《陶冶图说》制瓷技术理论化的背景

1.1 经世致用风气大兴

明末清初涌现一批思想家和知识分子,他们将关注的目光投放在现实社会中,不再是无病呻吟,空谈高歌,而是去发现社会矛盾,再以所学去解决现实问题,从而保障国家稳定与民生发展。明末《天工开物》的诞生,事实上反映出明清交替之际思想领域的演变,学以致用渐为世人所重。《陶冶图说》全面直接继承《天工开物》的工艺观念,其内容致用的成分占比较大。《陶冶图说》编成后,收藏于禁中以供随时查阅,目的正在于“考工搏填之遗意”[2]。“考工”有两层含义:一是直接引用《考工记》名称。《考工记》是先秦时期齐国编修的用以规范指导各类手工业的文书,也是迄今为止中国最早见于对手工业技术记载的文献;二是特指官职名,即负责掌管手工业制造的官吏。不论是哪层含义,都表达着对手工业的规划指导。“搏”与“填”分别暗含着与传统技艺的碰撞以及对新技艺的开创,即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发展。“遗意”通常指代前人为后人留下的心愿、意见。足见朝廷命唐英编定《陶冶图说》是有着多重目的:一是对发展至今的制瓷技术进行理论性总结,以便更好地服务于制瓷业的发展;二是对传统工艺理念的继承与发扬,并且希望将这种理念传达给后人,能为后人所用。这些都透露出《陶冶图说》是经世致用思潮兴盛下的产物。

1.2 统治者的重视支持

据《陶成纪事碑记》载:“且汙尊土簋,国家之俭徳攸关,则陶器为世所必需,而制造亦为后所难免。得其道则事半功倍,失其道则公废人劳,茍茫无稽于后,何如略志述于今。”[2]陶瓷历来为各朝统治者所重视,并且统治者坚信陶瓷会一直流传到后世,因此深感要发展制瓷技术,并将制瓷技术详细记载保存。清初统治者对即政治机构进行变革,以便更好地管理陶瓷业。首先设立御窑厂,“国朝建厂造陶始于顺治十一年”[3],烧造的瓷器专供宫廷所用,这一时期的御窑厂由地方官兼理。其次从雍正开始确立了以监督淮安关税务的内务府官员兼管窑务,乾隆改由九江关监督兼理。这些官员即督陶官,他们有固定任期,一般是三年一届,但根据需要皇帝可以裁定连任。唐英在乾隆时期担任督陶官十九年,深受皇帝器重。唐英不辱使命,在任职期间,御窑厂烧造出的陶瓷质量极高,这一时期烧造出的瓷器称为“唐窑”。所以唐英也成为当时编定《陶冶图说》的不二人选。唐英花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当年五月即完成任务。

1.3 制瓷技术的进步

清朝陶瓷品种丰富,质优物美,尤其在乾隆时期发展至顶峰。御窑厂生产的瓷器种类繁多,分为祭祀用瓷、礼佛用瓷、婚嫁用瓷、寿庆用瓷、丧葬用瓷、文房用瓷等。陶瓷用途愈来愈广泛,渗透至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但是质量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元精融冶三百载,迩来杰出推郎窯。”、“国朝陶器美无匹,尔来年窯称第一。”这些诗句都是对清朝陶瓷发展的肯定与赞赏。陶瓷发展的根本原因在于技术的进步,不仅对传统制瓷技艺进行继承创新,如在第十二道工序制画琢器时提到“仿旧须宗其典雅,肇新务审其渊源”[2],还模仿借鉴外国技术,第十七道工序圆琢洋采时记载“圆、琢白器五采绘画,摹仿西洋,故曰‘洋采’。”[2]这一时期的制瓷技术充分吸收中外成果,取得长足进步,这也促成了对制瓷技术的一次总结。

1.4 唐英本人的付出

在产业技术理论化的过程中,通常是由工匠提供技术经验,学者再将其转化为理论。但唐英在编修《陶冶图说》时,同时扮演着“工匠”与“学者”双重身份。唐英最初对陶瓷生产是茫然不晓,实实在在的门外汉。但他通过自身的努力,向窑工学习,用“杜门、谢交游”[2]的方式,聚精会神,一心与窑工融合在一起,“与工匠同其食息者三年”[2],才全面掌握了制瓷工艺。唐英大部分时候将自己视作为工匠,同其他工匠一起钻研制瓷技术,这也为他所取得的成就奠定了基础。据《陶成纪事碑记》载:“英虽不敢谓陶之微奥确信深知,然既习且久,其于制造之器皿、款釉、尺寸、工匠、钱粮、暨夫赏劝劝惰之大略,不无一得之。”[2]故唐英在对《陶冶图》进行解读时,他既代入“工匠”的角色提供技术经验,又站在“学者”的角度将技术经验整合上升至理论高度。应该说,《陶冶图说》编修成功的背后离不开唐英的功劳。

2 《陶冶图说》制瓷技术理论化的特点

2.1 标准化

即将编定的文本作为技术行业的准则推广出去。《陶冶图说》以图文相结合的形式,对制瓷的每道工序都进行概述,详略得当,字数均平,篇幅简洁,这样的排版主要是考虑到发行后受众面广,工匠更易参透技术精髓,从而迅速上手操作。且在此之前,官方烧造瓷器屡屡碰壁,据载“国朝顺治十一年奉旨烧造龙缸,径面三尺五寸,牆厚三寸,底厚五寸,高二尺五寸。至十四年中,经饶守道董显忠、王天眷、王鍈,巡南道安世鼎,巡抚郎廷佐张朝璘督道,未成。十六年奉旨烧造栏板,阔二尺五寸,高三尺,厚如龙缸。经守道张思明、工部理事官噶巴、工部郎中王日藻督造,亦未成。十七年,巡抚张朝璘疏请停止。……至雍正六年,复奉督理烧造,政善工静,具详陶使,鄱阳唐英纪事碑记。”[2]一直到唐英接管督陶一职,陶瓷生产才情况转好,步入正轨。统治者命唐英总结技术经验,意在将他的这套技术理论订立成标准,往后陶瓷生产据此进行。此外,后来出现的制瓷技术专著《陶说》、《景德镇陶录》的工序图大面积地引自《陶冶图说》,足见《陶冶图说》已然成为制瓷技术理论化的标杆,被当作一种范式为后世继承。

2.2 数量化

主要表现为概数化和实数化两大内容。概数化即在理论上无法以一个确切的数字作为参照。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考验工匠对于技术的经验感知,如第十三道工序蘸釉吹釉中记载,工匠需“以径寸竹筒、截长七寸,头蒙细纱,蘸釉以吹,俱视坯之大小与釉之等类别,其吹之遍数有自三、四遍至十七、八遍者,此吹蘸所由分也。”[2]在陶瓷生产的过程中,不仅要求工匠对制瓷技术的把握,也对制瓷所需的客观环境提出要求,第十五道工序成坯入窰中对窰及烟囱都订立规格,“窰制长圆形如覆瓮,高宽皆丈许,深长倍之,上罩以大瓦屋,名为窰棚。其烟突围圆,高二丈余,在后窰棚之外。”[2]第十八道工序明炉暗炉中,瓷器在窰烧成后需送入炉中,对炉的尺寸也有规定,“大件则用暗炉,炉高三尺,径二尺六、七寸。”[2]实数化即在理论上将一个确切的数字作为标准。第八道工序采取青料中,贩者需将青料携带至烧瓷的地方,埋入窰地后,“煅炼三日,取出淘洗,始售卖备用。”[2]第十道工序印坯乳料中叙述画瓷所需的乳料,“每料十两为一钵,专工乳研,经月之后,始堪应用。”[2]明显发现,在技术理论化的过程中概数化的内容要多于实数化,反映出这一时期的制瓷技术仍未达到成熟阶段,经验性较强。

2.3 数理化

即建基于数量化之上,对数量上存在的因果联系的把握及其规律性的认知。第三道工序炼灰配釉记载,“泥十盆灰一盆,为上品瓷器之釉泥;七八而灰二三,为中品之釉;若泥灰平对或灰多于泥,则成粗釉。”[2]及第五道工序圆器修模记叙,“葢生坯泥松性浮,一经窰火,松者紧浮者,实一尺之坯,止得七、八寸之器,其抽缩之理然也。”[2]只有掌握了抽缩原理,才更好地把控器物与模子之间的比例大小。

以上这些特点表明制瓷技术理论化尚处于不成熟的阶段,经验性成分较大,距离科学存在一定差距。但是《陶冶图说》作为制瓷技术理论化的第一部成果,其意义深远,仍旧不可小觑。

3 《陶冶图说》制瓷技术理论化的意义

3.1 技术理论化最直接的目的是实现理论技术化,以理论指导实践,从而促进制瓷技术的发展

据《题陶成图》载:“百工敢龃龉……图传一家法,器得千秋谱,我欲朝明光,携图启圣主,一赏璀璨功,再鉴埏埴苦。”[2]在《陶冶图说》问世以前,百工相互之间不能够协调,因此唐英希望以此作为“家法”准则,流传后世。《陶冶图说》既是工匠们的智慧结晶,同时也是统治者有鉴于经营制瓷业的不易立定的标准。故唐英在《瓷务事宜示谕稿序》说道:“向之唯诺于工匠意旨者,今可出其意旨以唯诺夫工匠矣!”[2]即今后以《陶冶图说》中记载的技术理论去指导工匠。唐英在编修的过程中已时时流露出致用的态度,如在第二道工序淘练泥土中记载,“幅中所载器具,人工描摹淘练情形悉备。”[2]图中所临摹的器具以及人工技术这些条件都具备,只待付诸实践。以及在第八道工序采取青料中也有类似的描述,“图中所绘特详,采取其于制炼则未及焉。”[2]《陶冶图》绘制十分详备,只是还未来得及去实施。《陶冶图说》是技术理论化的成果,但它最终要用以指导技术实践。

3.2 加强与其他行业间的联系,实现多行业的交叉结合

《天工开物·陶埏》曾记载制瓷工序:“共计一坯之力,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实际上制瓷工序远不止七十二道,其繁琐复杂程度在《陶冶图说》中也有多处展现。瓷器生产不仅对制瓷工匠的技术提出要求,也需要其他行业的工匠进行配合,第六道工序圆器拉坯记载,“故用木匠随时修治,另有泥匠搏泥融结。”[2]在拉坯的过程中需要木匠和泥匠的从旁协助。第七道工序琢器做坯中记叙,“凡此坯胎有应锥、拱、雕、镂者,俟干透定稿,以付耑门工匠为之。”[2]成型的坯胎需要专门的工匠去进行技艺加工。第九道工序拣选青料中叙述,“青料炼出后,尤须拣选,有料户一行专司其事。”[2]有专门从事拣选青料的行业。第十一道工序圆器青花描绘更加详细,“青花绘于圆器,一号动累百千。若非画款相同,必致参差互异,故画者止学画而不学染,染者止学染而不学画,所以一其手而不分其心。画者染各分类,聚处一室,以成其画一之功。其余拱、锥、雕、镂,业似同而各习一家。”[2]画者与染者各司其事,不能分心。拱、锥、雕、镂看似是相近的技艺,但实际都是独立的手工行业。就连打包陶瓷都由专门工人从事,第十九道工序束草装桶提到,“桶有装桶匠以耑其事。”[2]足见制瓷技术的繁杂。《陶冶图说》的诞生在促进制瓷技术进步的同时,也对其他职业提出相应要求,带动更多行业的发展。

3.3 展现人文关怀,起到保障民生的作用

陶瓷业发展历史悠远,已完全渗透至民生。据《题陶成图》载:“陶实为厥祖,敲戛鑑金玉,融凝匄火土,四海资饮食,一镇邹高贾,惟兹堂庙需,岂比凡甑甒?”[2]四海之内人民的温饱都仰赖于瓷业,这并非是夸张之言,在第二十道工序祀神酬愿中也有相关论述,“缘瓷产其地,商贩毕集,民窰二三百区,终岁烟火相望,工匠人夫不下数十余万,靡不借瓷资生。”[2]当时景德镇一带的工匠、商人都借助陶瓷来维持生计。统治者重视陶瓷生产,投入财政支持,已然暗含着对民生的关心,据《瓷务事宜示谕稿序》载:“至于赏勤警怠,矜老恤孤,与夫医药棺槥、拯灾济患之事,则又仰体皇仁寓赈贷于造作中之至意。”[2]而唐英编修《陶冶图说》实际将统治者关心民生的情感宣之于众,据《陶成纪事碑记》载:“俾后之继英董理者,知所考稽审慎共体我皇上恤民劝工之至意,庶无糜费扰众之弊。”[2]订立制瓷技术标准,既能革除耗费钱财与压迫人民的弊病,又能表达朝廷对人民及工匠的体恤之情。《陶冶图说》不单是对制瓷技术的描绘,其中也反映出唐英的爱民为民思想,第十道工序印坯乳料记载,“乳用研钵贮于矮凳,凳头装有直木,上横一板,镂孔以装乳槌之柄,人坐于凳握槌乳之,工价每月三钱,亦有两手乳两钵,夜至二鼓者,工值倍之。老幼残疾多借此资生焉。”[2]槌乳这一项技艺十分简单,即便是老幼残疾之人也能操作,并凭此为生。唐英为时人指明一条保障生计的路径,是其人道主义的体现。《陶冶图说》不仅绽放着人性光辉,也能够对民生产生积极影响。

3.4 继承保存传统文化,并在此基础上创新发展

首先表现在对传统技艺的传承创新,第十一道工序圆器青花中载,“宣、成、嘉、万仿古以多见方精,此青花之异于五彩也。”[2]前朝制瓷技艺多因仿古而技艺精湛,这一时期在圆器上刻绘青花,分工精细,勾线、打青篐、铭书、落款、绘画都需要专工从事,这是青花不同于五彩的的地方,体现出青花的创新之处。其次陶瓷本身作为国粹之一,陶瓷的发展代表着文明的进步。第十二道工序制画琢器中直书,“彩笔生花,即窰瓷可验文明之象。”[2]即通过陶瓷可验视中华文明的发展景象。最后陶瓷作为传统文化的象征,能给人民带来精神上的慰藉。自古以来民间崇奉多神论,认为各行各业都有着各自的祖师爷庇佑,制瓷业也不例外。《陶冶图说》专门在最后一个章节论述民间在制瓷业领域所信奉的神灵,第二十道工序祀神酬愿记载,“有神童姓为本地窰民,前明制造龙缸,连岁弗成。中使严督,窰民苦累,神跃身窰突中,捐生而缸成。司事者怜而奇之,于厂署内建祠祀焉,号曰‘风火仙’,迄今屡著灵异。窰民奉祀,维谨酬献无虚日,甚至俳优奏技数部筵于一场。”[2]前朝制造龙缸,一直不能成功。风火仙身为当地窰工之一,不忍再见其他窰民受苦,一跃入窰火中,最终锻炼成龙缸。风火仙敢于反抗压迫,其不畏牺牲与大义凛然的精神感化了当地民众,故而在开窰烧造陶瓷前都要举行祀神活动。祀神酬愿严格意义上说非制瓷工艺,但却被列为其中不可缺少的一项工序。这表现出窑工们对火神的崇拜,以及对窑事兴旺的企盼。技术理论化不仅保存延续传统文化,其作为明清时期兴起的新社会现象,本身即是一种创新发展。

4 《陶冶图说》制瓷技术理论化存在问题

尽管《陶冶图说》的发行意义重大,但却不能忽视技术在转向理论化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4.1 内容篇幅少,再无续写,导致刻本流传单一

唐英奉旨为二十副《陶冶图》解释说明,宋应星所言制瓷需“过手七十二”,这二十副图画显然不能够完整复原制瓷的流程。乾隆又规定每篇字数均匀,每道工序的记载不超过二百字,全文共计3500余字。受限于图画与篇幅,唐英在撰写时很难对内容进行拓展,如在第二道工序淘练泥土中记载,“凡各种坯胎不外此泥,惟分类按方加配材料以别其用。”[2]用以造瓷的泥土,按照方法配合其他材料可作别的用途,但是具体怎么用的方法以及用作什么途径,唐英都没展开细说。第十六道工序烧坯开窰中描绘,“图内据案包扎者为出窰瓷器,肩运柴片者为现在烧窰,其搬运出窰情形未详绘也。”[2]图画中对于窰工如何搬运出窑瓷器没有详细刻绘,唐英也无从进行解说。故《陶冶图说》在内容叙述上略显单薄。且《陶冶图说》之后也再没得到续写或者补充,版本单一。这是《陶冶图说》存在的一大缺陷。

4.2 地域性较强,不具备推广性

由古至今陶瓷中心始终停留在景德镇,这也是地域所决定的。最主要的原因即在于只有景德镇附近一带盛产制瓷所需的原材料。这一点在《陶冶图说》中多有反映,如在第一道工序采石制泥中记载,“石产江南徽郡祁门县,距窰厂二百里,山名坪里、谷口二处,皆产白石。……别有高岭、玉红、箭滩数种,各就产地为名,皆出江西饶州府属各境。”[2]第三道工序烧灰配釉中记叙,“灰出乐平县,在景徳镇南百四十里。”[2]第四道工序制造匣钵中描述,“匣钵之泥土产于景徳镇之东北里淳村,有黑、红、白三色之异,另有宝石山出黑黄沙一种。”[2]景德镇附近出土的原材料如石、灰、泥土等都最适宜瓷器生产,烧造出的瓷器质量最好。其他地方开采出的原材料也能运用于制瓷,只是质量完全不能与之相比。受到自然地理因素的影响,制瓷工匠想学习技艺只能流入至景德镇。这一现象一直维持到今日,景德镇最不缺乏从外地前来学习制瓷手艺的年轻人,这些人被称为“景漂”。景德镇瓷器发展兴盛的背后也离不开政策扶持,但是关键性的因素仍然是地域盛产的原材料,这进一步导致制瓷工匠呈现出聚拢型特点。故制瓷技术理论化对景德镇地方的影响最大,对其他地方可能产生不了实质性的作用。

4.3 经验性浓厚,对工匠要求高

《陶冶图说》中关于制瓷技术的记载,还不能完全给以科学解释,或者说无法制定科学标准,这往往需要制瓷工匠通过经验的积累,达到对于技术的掌控。如在第五道工序圆器修模中提到,“凡一器之模,非修数次其尺寸,式款烧出时定不能脗合。此行工匠务熟诸窰火、泥性,方能计算加减以成模范。景徳一镇羣推名手不过两三人。”[2]修模工匠只有通晓窰火与泥性,还得在心中计算,才能够修成与瓷器尺寸吻合的模子,能达到这种水平的工匠十分稀有。第十六道工序烧坯开窰中记载,“其窰中套装瓷器之匣钵尚带紫红色,人不能近,惟开窰之匠用布十数层制成手套,蘸以冷水护手,复用湿布包里头面肩背,方能入窰搬取瓷器。”[2]刚烧成的瓷器,人不能接近,工匠采取的一系列做法也属于经验的累积。第十七道工序圆琢洋采中更加直白地提到,“须选素习绘事将手,将各种颜料研细调合,以白瓷片画染烧试,必熟谙颜料火候之性,始可由粗及细,熟中生巧。总以眼明心细手准为佳。”[2]画手须能做到眼明心细手准,但是这些都没有一个固定考量的标准,工匠在绘画的过程中只能凭借感觉与经验。《陶冶图说》固然是对制瓷技术进行详细总结,但由于技术经验占比较大,所以制瓷工匠不能够立即掌握技术,上手操作,只有通过反复练习,才能把握其中要领。故而沈嘉征曾在诗中提到:“景德产佳瓷,产瓷不产手。”即是这个道理。

《陶冶图说》是制瓷技术理论化的成果,作为我国第一部有关陶瓷工艺的系统著作,其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与此同时,应该发现并客观对待技术理论化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这样才能解决问题,以便更好地指导技术发展,服务于现实。这才是技术理论化应有之义,理论技术化是技术理论化的最终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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