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玉与瓷之审美异同性
2023-01-14万丽婷
万丽婷
河池学院 美术与设计学院 广西 河池 546300
玉乃“石之美”者,瓷乃“土之美”者,两者共为中国传统文化之重要表征器物。它们之间有着审美共性,也有着各自不同的审美特性。下面从“两者的审美共性,玉的审美特性,瓷的审美特性;瓷对玉的当代审美借鉴”等方面进行审美比较与论析。
一、两者的审美共性
玉与瓷的审美共性可概括为“洁、动、雅、朴”。其中,“洁”即指“光洁”,玉与瓷都具有光洁温润之审美属性;“动”即为“灵动”,玉与瓷都是艺术工匠们一点灵气飞动之作品,都具有“灵气飞动”之审美属性;“雅”即指“古雅”,玉与瓷都有着久远的历史,都是历史进程和文化传承之高雅性代表,都具有“古雅”的审美属性;“朴”即为“拙朴”,玉与瓷都受制于材质的限制,不能像纸上绘画那般从容自得,于是便另辟蹊径,朝着“精美”的对立面“拙朴”方向迈进,因而都具有“拙朴”之审美属性。比如在内蒙古地区出土的玉猪龙,高约26厘米,外形酷似甲骨文中的“龙”字,其龙身部位光洁无纹,全身卷曲,鼻端前凸,尾尖上翘,颇具灵动之风范,是中华民族龙图腾之表征性玉器,因而具有神圣高雅之地位,但其整体雕琢略显拙朴,因此,红山玉龙可视为具有“洁、动、雅、朴”审美属性之典型玉器。又如磁州窑生产的白釉黑彩瓷器,其白瓷表面特别光洁,而且上有运用中国绘画技法绘制而成的图形,其装饰纹饰又使其颇显典雅,而其黑绘白地黑花仅用寥寥数笔,就使得图形生动活泼、情趣盎然,这又是其拙朴之表现,因此,磁州窑瓷器可视为具有“洁、动、雅、朴”审美属性之典型瓷器。
另外,玉与瓷都富于深厚的审美文化积淀。其中,玉从上古时期开始,就被国君们和贵族们视为神秘而有灵气之器物,经过数千年的积淀,至今便有了“龙凤图腾,权力标志,文明记录、玉之偏旁”等审美文化积淀。单就“玉之偏旁”而言,在许慎的《说文解字》中,玉以及以“玉”为偏旁的字就达到143个。这些以玉为偏旁的字要么是玉的各种称呼,要么指玉的各种用途,要么表示玉的颜色、纹饰或制作方面的含义,要么代表着某些祭祀文化、礼仪文化、君子文化等。而瓷的审美文化积淀也较为深厚,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玉,比如在国际交流中,瓷代表着中国之魅力,是中国人智慧、和善之体现(尤其在郑和下西洋之后更是如此),瓷也使得中华文明的传播迈入了世界化进程。
二、玉的审美特性
“玉”本由石而生,而石又为土之源,故而可曰:“玉”乃原初之土遇高温(相对于五行之“火”)剧变而成,它可谓“刚柔兼济之土”。与瓷略有不同,玉在“材质美,造型美,象征美”方面有其审美特性。
在材质美方面,玉具有包括瓷在内的其它材质所匮乏的“颜色美,光泽美,触感美,声音美”。玉的品类多样,颜色也多种多样,玉往往呈现出温润的光泽,它吃光适中,有时还光泽内蕴,光感油嫩。玉的触感较为光滑、柔和、沉甸,能使触摸者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和喜悦感。玉在敲击时所发出的声音则比较奇特,它具有聚音性,能发出清脆的声响,特别悦耳,而且能渐渐地向远方传扬。
在造型美方面,玉显现为一种雕刻的美,是立体美之显现。由于玉较为珍贵,因而其造型通常呈现为“小、精、巧、灵”之审美特性。其“小”往往表现为它是微雕技艺之典范,能在细小处见大气象;其“精”表现为它的雕刻造型颇为精致,不属于那种粗放式雕刻;其“巧”则表现为雕刻者往往会根据玉的天然颜色和形状,来雕刻出那些符合其颜色和形状特征的艺术形象来;其“灵”表现为雕刻者往往不乏灵气,在下刀时常生气灵动,活灵活现,活泼生动。
在象征美方面,我国古代视玉为君子品德之象征,在当代则被视为财富与品位之象征。但就古代而言,“君子比德于玉”,玉代表着人格高尚与做人的理想形态。孔子、荀子、许慎等人都有对“玉”之美德有特别的推崇。孔子认为玉具有十种美德:“它温厚润泽,有仁之美德;它缜密坚刚,有智之美德;它棱角分明,却不伤人,有义之美德;它在佩戴时垂直下坠,有礼之美德;它声音清脆悠扬,音停时不拖沓,有乐之美德;它既不用缺点来掩盖优点,也不用优点来掩盖缺点,有忠之美德;它的光彩表里如一,有信之美德;它气如白虹,有通天之美德;它的精、气和神采在山川中,因而有接地之美德;它是朝见天子的信物,因而有德高望重之美德。”孔子对玉的道德象征手法又被荀子传扬了下来,在其《荀子·法行》中,荀子借用孔子回答子贡的话,道出其关于玉的道德象征意义之表述:“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温润而泽,仁也;栗而理,知也;坚刚而不屈,义也;廉而不刿,行也;折而不挠,勇也;瑕适并见,情也;扣之,其声清扬而远闻,其止辍然,辞也。”荀子把玉的道德象征意义缩改为七种:“玉温润而有光泽,有仁之美德;玉坚硬而有纹理,有智之美德;玉坚刚不屈,有义之美德;玉棱角分明而不割伤人,有品行端庄之美德;玉即便被折断也不会弯曲,有勇之美德;玉瑕瑜互见,有情真无伪之美德;玉叩击时声音远扬,不叩击时声音则戛然而止,有慎言之美德。”再到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卷一上)“玉”部有言:“玉,石之美,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 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 尃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技, 絜之方也。”许慎认为,玉乃石中之美丽者,它有五种美德:“它润泽温和,具有仁方面的美德;它的光泽和纹理从外到内都是一致的,因而具有义方面的美德;它叩击时声音舒展远扬,具有智方面的美德;它宁折不弯,具有勇方面的美德;它的边缘即便是有棱角也不会割伤人,因而具有廉洁自律方面的美德。”由此可见,从孔子,经由荀子,再到许慎,关于玉的美德之描述,已经逐渐缩减为五种,此即“仁、义、智、勇、洁”。
三、瓷的审美特性
“瓷”由土而制作,遇水而结形,遇火而定型,故而可曰:“瓷”乃“水火既济之土”。与玉略有不同,瓷具有“形体美,绘画美”等方面的审美特性。
在形体美方面,瓷的“器型、质地、光泽、颜色、触感”都具有独特的审美意蕴。在器型上,它因“空”而得用,因“实”而得形,兼具实用与审美两大功能(有的瓷器实用功能更强些;有的瓷器与玉颇为相似,审美功能更强些)。瓷是由“土”黏合而成的,而非像玉那般由“石”削刻雕琢而成;它所依赖的是黏合之法,而非像玉那般依赖的是打磨之法。在质地上,它不像玉那般单纯地洁净润滑,比如钧窑的釉面上就有密密麻麻的斑点,哥窑的釉面上则布满了许多小裂纹,它追求的是一种破碎的美。在光泽上,它依靠“薄得透光、适度镂光、刻意漏光、中心聚光”等手段,对光泽有着更多的审美需求。在颜色上,它以“青、黑、红、白、绿”为主,有时也会组合几种颜色,滋生出比玉更为丰富的颜色品类来。在触感上,瓷不像玉那般触感丰富,它主要凸显的是柔滑感,毕竟它要时常端在手上,如若不柔滑是不行的,尤其是日用瓷器更是如此。
在绘画美方面,瓷的画面图形往往在平、立面上描绘开来,它也可像玉那样在立体上雕刻,因而更能描绘出一种国画境界,或者是一种高雅意味,或者是专门在圆形器皿上构织且衔接圆满之情趣与韵味。比如当代景德镇瓷器绘画就有五种表现手法“粉彩、古彩、青花、新彩、颜色釉”,这些手法都讲究“气韵生动、以形写神、形神兼备、骨法用笔、画龙点睛”[1],因而有着生动活泼的国画境界,追求较为高雅之意味和衔接圆满之情趣。据此亦可推断,瓷的绘画“传神写照,气韵生动,有无相生,计白当黑”,这些独特的形式美感可通过瓷器绘画以表现出东方艺术特有的含蓄韵味[2]。又如中国民窑瓷器绘画也具有“简约空灵之美、东方意蕴之美、质朴活泼之美”等方面的写意性审美特质[3]。由此可见,瓷似乎比玉更具有生动传神的绘画美。
四、瓷对玉的当代审美借鉴
由于玉的审美比瓷更为久远,因而历朝历代都有瓷对玉之审美借鉴。有学者就曾指出,“尚玉”是宋代景德镇青白瓷追求的审美境界[4]。现如今,一些陶瓷研究者们能够依靠高科技手段,造出像翡翠一样的质地和光泽瓷器来。当然,在玉与瓷的审美互动方面,瓷应向玉靠拢,借鉴玉之审美风尚;玉可助瓷迈向更高洁处,走得更为久远。
在陶瓷的审美历程中,虽然其审美文化气息较为丰厚,但其道德方面的审美象征意味却仍旧缺失着,因此,当前迫切需要构建出陶瓷的道德审美象征意味。那么,应往哪个方向去发掘呢?是发掘其君子品格,还是其儒雅风范,抑或是其超拔高远的气度呢?在此,笔者不揣浅陋,构拟了瓷的七种意味,这便是“仁、义、礼、智、信、勇、廉”,其中,前五种是中华民族君子品格之内涵,后两种是新时代中国人需要具备的超拔高远之气度。其理据何在?答曰:瓷的功用广博,它贫富无欺,对谁都一视同仁地关爱,此其仁也;瓷久烧而不变,形状如初,此其义也;瓷圆润光洁,色泽丰厚,此其礼也;瓷即便是存放百年,形色依然如初,即便是埋于地下达万年之久,亦能保持不朽,此其信也;瓷遇火不怕,百炼不惧,此其勇也;瓷虚以容物,空以无私,此其廉也。故此,我们完全有信心把“瓷”视为新时代中华民族君子之“崇拜偶像”,确实应该在家里、办公室里或者其它公共场所摆放一些高雅的瓷器,以此督促我们每个人提高人格修养,提升人格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