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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向仪”与“倍增器”:共同富裕背景下地方治理现代化的心理助推研究*

2023-01-11葛国宏

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助推经济学理性

葛国宏

(宁波市委党校,浙江 宁波 315032)

一、背景:共同富裕呼唤地方治理现代化新探索

脱贫攻坚的胜利是人类减贫历史上的奇迹,在这一历史当口,中国共产党又吹响了共同富裕的时代号角。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是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必然要求,更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时代的新论断、新概括和新承诺。新阶段更加关注国计民生和人民幸福,在教育、住房和医疗上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和调适,制定时间表,描绘路线图,将浙江省作为共同富裕先行示范区[1],浙江省在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上进行了一系列社会治理探索,以数字化改革驱动制度的整体性重塑,以党的建设引领地方治理的现代化,从“社会管理”传统走向“社会治理”改变,变政府为主体为多方参与协作共建,改革行政成本的单向度支出为分摊运行成本的多向度合作,变刚性、静态、被动的秩序为柔性、动态、主动的效果。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提出,要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统筹谋划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国家治理的渐次推进要求地方治理的现代化转型,反之,地方治理改革也为国家治理提供了丰富的经验,然而地方治理必将面临比国家治理更复杂的内外部环境、压力挑战和多样性,可见共同富裕呼唤地方治理现代化新探索。

共同富裕背景下的地方治理现代化不仅是物质的极大丰富和结果的相对平等,还特别需要考虑到人的因素,共同富裕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特征,虽不是同步富裕、全部富裕,也不会搞杀富济贫和平均化,重点强调的是人与环境系统相互作用的过程,是人作为主体的极大发展[2]。共同富裕背景下的公共政策推行过程中尤其要考虑人的主体作用,地方治理主要取决于管理者对群体行为的有目的有选择的调适,因而地方治理的本质是群体的行为规划。不同的行政选项会巧妙地塑造人们日常的行为选择,鉴于选择的广泛和重要,因此设计基于不同行为预期的“选择架构”来定向引导群体行为可成为政府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即在传统的、直接的行政命令中,嵌入基于人类选择框架来干预行为的补充性方案。这本质上是在“看得见的手(政府干预)”和“看不见的手(市场行为)”中取得平衡,尽可能多地保留人作为主体的选择自由,这就是助推理论(Nudge Theory[3])在地方治理现代化上的耦合适用。传统的政策工具与助推形成鲜明对比,前者通过命令、禁令或经济奖惩(包括补贴或罚款)来达到对象的行为改变;后者在不禁止任何选择或不显著改变经济奖惩的情况下,以可预测的方式改变人们的行为,不会增加物质成本,而是改变了潜在的选择架构来影响群体的行为,例如通过改变默认选项来利用人们被动接受默认的倾向[4]。

助推理论由行为经济学和行为心理学研究人员理查德·塞勒(Richard H.Thaler)和卡斯·桑斯坦(Cass R.Sunstein)于2008 年在著作《助推:如何做出有关健康、财富与幸福的最佳决策》中首次提出并发展,塞勒是2017 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被称为“行为经济学之父”,而桑斯坦曾任奥巴马政府信息与规制事务办公室主任,将研究运用于政府事务中,桑斯坦也是行为经济学创始人,被著名认知心理学家赫尔伯特·西蒙(Herbert A.Simon)称之为“行为经济学之父”。2000 年后,塞勒开始将其行为经济学和行为心理学的研究成果运用到政府决策中,旨在帮助政府运用政策引导人们做出优化决策。助推可以成为政府社会治理的创造性理论和方法体系。这一理念得到了东西方发达国家和地区政府部门的广泛认可,成为政策设计和实施的重要手段。助推作为地方社会治理的重要方式降低了政府影响公众行为的成本,取得了良好的治理效果,成为第五种治理模式,助推是政府可以用来影响个人选择的行为方式。本研究从公众行为角度分析地方治理现代化实现途径,基于助推理论考察行为干预,并结合共同富裕背景下的地方治理现代化展现助推的政策适用框架,提升国家意志的可行性和有效性。

本文首先介绍助推理论的文献综述,尤其是在公共政策领域。其次结合地方治理现代化要求,总结政策创新的新框架,以促进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再次是结合助推理论在政府事务上的运用以及助推型政府应用工具箱的整理,建议地方政府实施政策的助推干预,最后展望了助推理论的未来研究方向。

二、综述:助推的理论基础和研究内容

(一)助推的理论基础

1.理性人和社会人的区分。古典经济学的基础是“理性人”假设,特点有二:一是自利,二是本能地按照效益最大化行事。塞勒不敢苟同,他认为自利之人亦存无私之处,虽非主流,但于社会却有着不可忽略的效果。主流的经济学以“理性人”为基础进行了精细、严密的理论分析和数学推导,一般均衡理论就是其中的产物。历史来看,市场机制的确是繁荣人类经济的“功臣”之一,但绝非“完善”,市场机制也产生了诸多灾难,美国次贷危机就是例子,本质上是人类非理性在作祟。亚当·斯密(Adam Smith)在“经济人”和“看不见的手”之外,也涉及人性复杂性和市场发展问题的创见,可惜被后继研究者(新古典主义研究者)进行了选择性忽略。但追寻真理是人类的本性,后来希尔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提出“有限理性”假说,他认为人不是像古典经济学认为的那样完全理性,也不是像古典经济学担忧的那样完全非理性,而是有限度的理性。有限理性的人,即人不是纯理性人,而是社会人,认为人有智慧但不完全理性,主张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经济理性和心理因素共同决定人类的决策行为,以往心理因素被过度忽略了,当时的主流经济学家认为随着人类对事物本质的洞明,心理因素所起的作用会无限减弱,但事实告诉我们,人类的本性并不会随着科技的进步而同步发展,我们和一千年前的先人在人的本性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异。假如一位古人生于今时,仍旧可以很好地适应社会和环境,但这很难通过科学研究验证。人类学家甚至断言,科技的发展会进一步减缓人类本性的发展,简言之,科技发展代替了人类本性的发展,很多科技产品本质上是服务人类本性的,民间有言:“是懒人发明了洗衣机”。一方面科技的发展解放了人类生产力;另一方面来说,科技发展让人类本性没有进一步发展变化的动力。

2.行为经济学的创立与发展。古典经济学的根基(理性人假说)是被“有限理性”假说动摇的,但并不是颠覆,新假说最终成为行为经济学的基石,这得益于认知心理学的发展,西蒙作为认知心理学研究的集大成者,创造性地提出了这一假说,西蒙借此理论(“有限理性-满意性-启发式”的理论链条)的发展及其实践贡献获得了1978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西蒙的理论被经济学家赖因哈德·泽尔腾(Reinhard Selten)作为重要理论和方法引入经济学问题的研究,形成基于有限理性假说的博弈决策理论(Selten&Berg,1970),并据此获得了1994 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八年之后,被称为行为金融学“鼻祖”的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因为“把心理学研究和经济学研究结合在一起,特别是与在不确定状况下的决策制定有关的研究(预期理论)”而获得2002 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十六年后,塞勒将“心理学上的现实假设用于对经济决策的分析。通过探究有限理性、社会偏好以及自我控制的缺失,演示出这些人类特性如何系统性地影响了个人决定以及市场结果”,而获得了2017 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Banerjee,Duflo 和Kremer 也因为将随机控制实验(randomized control trials,RCTs)应用于减少全球贫困的现场干预研究以及扶贫政策和发展项目的评估之中,获得了2019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同一领域接连产生4 位诺奖得主,而且研究主题也几近相似,但有的是心理学家(西蒙、卡尼曼),有的是经济学家(泽尔腾、塞勒),呈现出交相辉映的态势。一般来说,诺贝尔奖是奖励某个领域的集大成者,也是对获奖者领域的认可,获奖者所在的领域当然成为所在学科的主流,也即行为经济学已然成为经济学的主流。可见,行为经济学的发展是伴随着诺奖而前行的,最终并不是成为古典经济学的“掘墓人”,而是“互补者”,两者都加深了人类对其行为本质的理解,指明了未来方向。[5]

3.何为有限理性假说?人不是完全理性的,也不是完全非理性的,而是有限理性。何为有限理性呢?塞勒接受并扩展了有限理性假说,提出了人性的三重有限性,分别为“有限理性”“有限意志力”“有限自利” 构成了行为经济学的“三条支架”。有限理性指人类认知能力的有限性,即人类无法发挥古典经济学所呈现的那种效益最大化;有限意志力指人类行为能力的有限性,即人类在面对诱惑时,并不总是能做出最优决策,知道的不见得做得到,做得到的未必能坚持;有限自利是人类行为驱动(动机)的有限性,即人类行为的产生不仅受古典经济学的自利(自私)驱动,还受社会驱动(如正义)的驱动,三者相互作用,合力影响,有联系也有区别,共同驱动着人类行为的发展和变化。这种有限理性足够保障人类对环境的主动适应和获得想要的成果,但人类要进一步发展又不能停留于此,而应该向更高的目标跃进(中国人民追求共同富裕),所以基于人类有效理性假说,揭示群体系统性偏差和人类的认知缺陷,在某些情况或某些时候提醒人们多加注意和修正,这项任务是经济学和心理学研究者的共同责任。因此,有限理性成为行为经济学、行为心理学等行为科学的核心要素,而助推则成为将它们转化为政策举措的一种方式。“助推”概念从诞生之初,就先天地具有政策导向。英文nudge(助推)一词的字面意思就是“用胳膊肘等身体部位轻推或者轻戳别人的肋部,以提醒或者引起别人的注意”。引申为不用硬性规定,不用强制手段,却能保障人们同时收获“最大利益”和“自由选择权”。这股轻轻推动你做出最优选择的力量,就是助推。颁布法令禁止食用垃圾食品不算“助推”,把鲜脆欲滴的新鲜水果以低廉的价格方便地呈现在人们眼前,让人们主动选择健康食物,才是助推。

(二)助推的研究内容

1.助推与决策系统。卡尼曼[6]发现,人类的判断和决策通常涉及两个认知系统:基于直觉的启发式系统和基于理性的分析系统。前者代表人类的直接行为,后者代表经济学中理性思维的运作。卡尼曼将这一发现著于专著《思考:快与慢(Thinking,Fast and Slow)》中,该书一度成为畅销书霸榜书籍,深受国外读者欢迎,且翻译后在中国也广受赞誉。基于两种认知系统的区分,作为行为调节方式,从执行者和计划者的两个角色来看,助推可以分为两种基本形式:一种是激发理性思维(即抑制系统1,启动系统2)。例如强制冷静期制度(离婚),烟盒上的健康警告,理财产品中的风险提醒等,这些方法是针对人们日常决策(即系统1,如损失厌恶)中的认知缺陷而开发的,旨在提高人们的自我调节能力,这种助推的目的是使公众的选择回归理性,激发理性思维,减少随意性,启动系统2 来应对外界挑战。另一种是不激发理性思维(即启动系统1,抑制系统2)。例如将垃圾食品放在货架顶部以减少消费,将吸烟区设置在远离工作区域的办公室,这些方法从反向利用人类的认知缺陷,达到行为干预的目的,从而形成更健康、更经济的社会福祉行为。

2.助推与心理账户。塞勒于1985年提出了“心理账户”的理论,指人们会建立不同的心理账户,有独立的预算和参考点,根据心理账户的得失来权衡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情。例如,在博彩行业,人们会将赢的钱放在一个口袋,将输的钱放在另一个口袋。对待两种钱的态度也截然不同,对待赢来的钱会更加冒险;对本钱则会更加谨慎,这也就解释了赌徒心理的形成,赢的钱不珍惜,输的钱还想赢回来。人们对得失的敏感度是不对称的,失去时的痛苦远大于得到时的快乐,即上文的“损失厌恶”,人们特别不愿意遭受损失,对自身持有的物品估值更高。惯性(贪婪、冲动等认知局限)导致对事物的判断产生各种认知偏差,这种偏差在人群中普遍存在,并具有统计学上的显著性,被称之为“系统性偏差”,这种偏差会导致“群体性失聪”,正如古斯塔夫·勒庞(Gustave Le Bon)在《乌合之众——大众心理学研究(The Crowd:A Study of the Popular Mind)》中提到的那样——“当个人是一个孤立的个体时,他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化特征,而当这个人融入了群体后,他的所有个性都会被这个群体所淹没,他的思想立刻就会被群体的思想所取代。而当一个群体存在时,他就有着情绪化、无异议、低智商等特征。”此外,人们的行为往往受社会因素的影响,无法真正自主,人作为社会性动物,在自我与他人之间,在自我与环境之间等考量下决策,外部因素对人的影响,很多时候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着。因此,在决策中会做出很多次优选择(即不符合自身最大利益的选择),这种决策模式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整个社会。基于此,需要进行必要的行为干预来影响人们的选择或在他们的选择可能不是最佳时改变他们的行为。那么,什么才是最佳呢?这也是见仁见智的说法,不同对象的选择差异巨大,但助推并不是基于个体进行考量的,而是基于社会,基于群体的福祉,这又是相对固定的。助推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提出了“利用人类思维的特点,以非强制性的手段影响行为”的思想。这改变了古典经济学长期以来在研究人类行为及其影响因素时习惯性忽视的局面,数量经济学将这些因素用误差(ε)来代替,本质上更是体现了一种忽略态度。助推提供了一种温和且有效的管理和政策工具。助推的重要部分是如何设计一个友好的选择系统,它以可预测的方式改变人们的行为,而不改变任何可能的选项。实际上,基于各国的实践,不仅提供选择系统,还会进行不同选择体系间的差异测量,将这种差异量化,作为有效性的评价标准,以此迭代推动政策的优化。

3.助推的争论。助推理论和实践在发生发展的过程中,也面临着正反两种声音的相互碰撞,最终形成了跨学科的沟通和辩论[7]。一些学者认为,助推作用有限,更好的办法是通过教育培训,提高决策能力,并使决策者有意识地避免可能出现的认知偏差。另一些学者认为,助推作用强大且适用广泛,可在国计民生的多个领域发挥作用,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助推作为行政手段、教育培训等之外的重要补充手段,起到相当重要的效益提升作用,具有“定向仪”的作用——基于人类认知的系统性偏差校正,起到“倍增器”的作用——基于行政手段基础的效益扩增。尽管行政手段、教育培训与助推等的目标相似,都是引导某些行为的产生,但它们涉及不同的因果途径。在这种情况下,不应有所偏废,而应强调环境特点、需要分析、对象特征和行为目标等,共同构成政策工具箱,以便决策者可以选择更合适的干预措施。塞勒和桑斯坦严格区分助推和行政手段改变行为的措施,对两者的澄清有助于规范关于行为政策的辩论,并为决策者提供最优选择[8]。

三、实践:助推应用的广度与深度

(一)助推在政府事务上的应用

近年来,在卡尼曼、塞勒等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心理学家的影响下,将宏观的社会问题具体化为中微观的个体行为已成为公共政策领域的研究热点和未来趋势。助推在社会心理学视角中被用来更多的推动公共政策或塑造政党、政府和国家的积极形象。助推理念已被广泛应用于发达国家及国际组织的公共政策制定和公共事务管理之中。[9]

1.英国政府的行为洞察力小组(Behavioral Insight Team)[10]。英国政府组建了世界上第一个应用心理学和行为科学与政府管理与公共政策的行为洞察力小组,该小组是在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于2009 年组建,又名“助推小组”,其愿景是:人们可以在一个深刻理解人类行为的世界中繁荣发展。特邀行为经济学之父理查德·塞勒担任首席专家,该小组旨在实践助推理论,致力于提高公共政策的有效性,实现民众的健康和幸福指数上升。新冠疫情肆虐英国以来,助推小组通过助推工具创造性地开展了若干项工作,帮助英国民众更好应对疫情。近段时间,助推小组发布了10点宣言,其中为政府、监管机构和中央银行如何开始使用强大的行为杠杆和推动经济决策者提供了清晰的路线图,这些杠杆和推动有可能带来真正的积极变化。还开发了绿色助推工具箱,以重置默认选项、改变选择框架和利用社会影响等技术为中心,开展了实施助推的循证研究。助推小组还在伦敦、曼彻斯特、巴黎、纽约、悉尼、新加坡、多伦多、惠灵顿等地建立全球分中心。围绕消费者和金融犯罪,健康和福祉,犯罪、司法和安全,国际发展,教育和技能提升,当地政府和服务,能源、环境和可持续,社会资本和慈善事业,平等和多样性,税,政府与社会,工作与经济等多个方面的政策领域,开展设计和测试干预措施、培训和助推能力建设、战略和政策建议、数据科学与分析、混合方法影响和过程评估。

2.美国政府的白宫社会和行为科学小组(White House Social and Behavioral Science Team)[11]。美国政府在2014年1月以英国政府的行为洞察力小组为蓝本,也组建了白宫社会和行为科学小组,设计以人为中心的联邦计划,由行为经济学、心理学等相关领域的跨学科专家组成,中心负责人是玛雅·香卡,是一位行为学专家,而桑斯坦作为美国白宫信息与监管事务办公室主任也参与小组工作。小组旨在通过助推帮助政府制定低成本和更有效的公共政策,将为机构提供建议和指导,更好地执行行政命令。奥巴马总统指出:“采用行为科学的见解将有助于以多种方式将我们的政府带入21 世纪——从更高效、更有效地提供服务;加速向清洁能源经济转型;帮助工人找到更好的工作,获得教育机会,过上更长寿、更健康的生活。”该小组成立以来,开展了若干项随机实验,以验证助推的效果,成立第一年围绕使政府计划更易于接受和用户友好方面进行了初试,提高了政府计划效率和完整性,并通过助推实践让更多的军人为退休储蓄,更多的学生上大学,更多的退伍军人获得他们的福利,更多的农民获得信贷,更多的家庭获得医疗保险。行为科学研究发现,复杂的大学助学金申请流程不仅减少了助学金的申请,还会导致一些学生推迟或完全放弃上大学,而经过该小组的流程简化,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这个问题。社会和行为科学小组关于人们如何做出决策的研究,不仅确定了可能成为障碍的各个方面,而且还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如何通过常识消除这些障碍,例如简化沟通和呈现更清晰选项等。这些方法若可以被政府充分利用,回报是巨大的。2006年的《养老金保护法》自动将工人纳入退休储蓄计划的做法,使得从选择加入到选择退出登记系统的转变得以发生,参与率显著提高。自从这项政策实施以来,自动注册和自动升级为美国人带来了数十亿美元的额外储蓄。2015年9月15日,奥巴马总统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指示联邦政府机构将行为科学的见解应用到他们的计划中,以更好地为美国人民服务。行政指令显示,联邦机构确定应用行为科学实践可以产生重大改进的计划;制定将行为科学见解应用于项目的策略,并在可能的情况下,严格测试和评估这些见解的影响;招募行为科学专家加入联邦政府;并加强机构与研究界的关系。但白宫社会和行为科学小组在特朗普执政期间进行了调整,特别是2020年疫情发生后,使其发挥作用的功能减弱。

此外,各国政府已将助推用作医疗和健康、能源供应和慈善事业政策举措改革的基础。世界银行2015年在《世界发展报告:思维、社会和行为》[12]中强调了心理学和行为科学方法在政策制定和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并总结了助推在消除贫困、促进健康、和气候变化。环境政策对行为干预的研究显示,行为干预已显示可减少家庭能源消耗等。疫情防控期间,使用助推来应对COVID-19 大流行的效果也得到了验证[13]。可见,助推可以被作为一些国家实施限制的补充行为工具,这种方法可以有效地促进民众的行为改变,减少感染数量,例如鼓励人们呆在家里或定期洗手等防疫行为的养成等[14]。

此后,德国、荷兰、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发达国家纷纷开始组建行为科学团队,助力国家政策的推进。受惠于对人类认知规律和行为特征的精准捕捉,行为科学逐渐成为公共政策领域的前沿研究。诸多实践应用表明,在社会政策制定与实施过程中,利用助推可以起到以小博大、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助推型政府干预的应用框架

1.何为助推型政府干预?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助推已经成为较多先进发达国家政府及国际组织规划和监管的具有开创性特点的理论和方法。通过设计选择架构来保护自由权的约束机制成为政府调适监管基本干预的逻辑起点,以此来促使人们避免系统性误差,做出更好的选择,进而达到提高公共利益的目的,它本质上是基于顶层设计的监管,是一种考虑到个人选择权和自主权的政府干预模式[4]。根据不同的目标和政府监管机制,监管可分为两大类:基于个体的方法(个体监管取向)和基于系统的方法(系统监管取向)。个体监管取向是当前政府的主要监管模式,干预往往直接影响个人行为(如禁令)、动机(如奖惩)和信念(如教育);系统取向监管是政府基于认知科学、行为科学、心理科学等的新兴监管技术和方法,其本质就是顶层设计监管。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政府干预的主体发生变化——由监管对象本身变为选择架构构建。系统取向监管更侧重于外部因素而非内部因素,更侧重于人类的有限理性(如系统性偏差、认知缺陷等)而不是理性。可见,助推型政府干预就属于这一类。

2.助推型政府应用工具箱。助推型政府应用工具箱是助推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塞勒和桑斯坦提出了与助推(Nudges)的六个字母相对应的NUDGES 六项原则[15]:激励、理解映射、默认、提供反馈、预期错误和结构复杂的选择。多兰(Dolan[16])等人尝试将助推方法分为九类:信使、激励、规范、默认、突出、启动、情感、承诺和自我,并总结为MINDSPACE。目前,在公共管理领域的实践中,常用的工具主要有以下四类:一是设计默认选项。政府可以精心设计符合人们长远利益的默认选项,或者改变默认选项的设置来引导人们的选择。二是推送关键信息。在缺乏经验和信息的地区,或者选择过于复杂多样,人们更容易受到选择架构的影响。以更显眼、更直接的方式披露和推送与公共目标和个人利益密切相关的各类信息,有助于人们做出更好的选择。三是预测错误。针对人们容易忽视隐藏信息、盲目乐观和损失厌恶的特点,及时、一对一地向人们发送个性化提醒,告知人们自己的行为结果和可能造成的损失,将显著提高人们的关注度和吸引力。四是营造压力氛围。人们处于选择架构中,在做决定时往往会受到从众心态的影响,政府可以利用这种心理效应来实现政策目标。

四、展望:未来研究方向

未来关于助推的研究应更加重视:(一)寻求确定往往最有影响力的助推类型;(二)使用基于现场的方法和基于实验室的方法作为补充方法;(三)验证助推的长期影响;(四)考虑助推对非目标结果的影响;(五)在一系列旨在改变特定行为的助推和其他干预措施的背景下研究助推。[17]许多组织已经开始使用助推作为一种改变行为的技术,但为了让助推与传统干预措施(如财务奖惩)一起在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的标准工具包中占据一席之地,关于助推的研究将需要投入大量精力以上五个问题要多加注意。

在国际上,政府规划与监管的理论与实践发展已步入行为科学或行为经济学时代。助推研究在健康、财富和幸福领域取得了骄人的成果,这使得行为科学研究成果能够被纳入智库或用于支持政府决策和管理。当前,中国也在积极推进政府改革创新,亟需接受开明的新理论和新方法。在中国,行为决策从业者已经开始运用助推来加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的建设[18]。

当前,正值第二个百年奋斗的起点,全国人民为之努力着,共同富裕的号角已然吹响,浙江省被赋予重任,争当共同富裕先行军,渐次推行到各市,地方治理现代化的呼唤更多的社会治理创新。而助推则较好地满足这个要求,在以人为本,构建现代化政府上可以有更大作为。助推作为一种新的监管思想和方法论,基于强干预而不强制的独特运行机制,与目前的监管有很大不同,其有效性不依赖于传统的行政手段,仅靠重新组织信息就可以超过行政手段所发挥效率比例,但又不能独立于行政手段,两者不相矛盾,是政策几何体,能够在不改变传统行政逻辑的基础上,起到“定向仪”和“倍增器”的作用。在传统行政逻辑中加入一个温和的助推补充,可以极大地丰富政府的工具箱。它被认为是一种重要的行为科学思想,是一种通过改变人们的心理和行为来寻求促进社会发展的方法。因此,在共同富裕背景下,地方治理现代化的心理助推策略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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