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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冯斯和他的长城书店

2023-01-11阎晓宏

中国出版 2022年15期
关键词:书展法兰克福布鲁塞尔

□文│阎晓宏

这是一个萦绕心头、一直想写的故事。虽然已经过去20多年,我和拙文中的主人公也仅有短暂的交往。

要写的是一位比利时老人,他叫冯斯(音译),当时的年龄至少有70岁。冯斯个头高、年纪大,但背却笔直。令人难忘的是,在他爬满皱纹的面庞上有一双充满好奇和童稚的眼睛,尤其是在灰白头发的映衬下更显清澈。不知为何,想起他那双充满真挚天真烂漫的眼睛,总会让人联想起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

和冯斯的相识要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当时我在原新闻出版署图书司工作,正赶上图书出版业蓬勃发展的大好时期,一本图书销售三、五万册是稀松平常的事,销售几十万册的图书比比皆是。记得《出版工作》杂志当时还是32开本的,作为《中国出版》杂志的前身,印象里那时《出版工作》经常会统计上一年发行超过百万册、50万册的图书名单,透过这个长长的书单,图书出版业的盛况可见一斑。

20世纪90年代,国家的经济实力和文化实力都大为增强,中华优秀文化走出去提上了日程,出版走出去自然是应有之义。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就有了我们对位于布鲁塞尔的长城书店的考察和访问。这个名为中国出版考察团的访问代表团,共6人。团长是原新闻出版署副署长杨牧之,团员包括中宣部的郭义强同志和文飞红同志,新闻出版署有我和刘万利同志,还有一位外文出版局的同行兼做翻译。

这次访问其实只是一次顺访。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到法兰克福书展考察学习,法兰克福书展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国际图书博览会,直到现在仍然如此。在20世纪90年代,原新闻出版署每年都组织大型的中国图书出版代表团参加法兰克福书展,各地出版社是代表团的主体,他们带去自己出版的新书,并在那里签订引进图书的版权合同。据法兰克福书展组委会称,当时每年在法兰克福书展达成的图书版权贸易数量是全球图书版权贸易总量的三分之二。现在法兰克福书展的图书版权贸易数量有多大不得而知,但是肯定达不到这样的规模。在网络和资讯发达的今天,图书的版权贸易有多种方式。况且,20多年后的中国图书出版,今非昔比,已经从以引进图书为主转变为引进图书版权和输出图书版权并行的格局。

完成了对法兰克福书展的学习考察任务,考察团一行顺访了位于布鲁塞尔、在中国图书走出去方面颇有点名气的长城书店,认识了长城书店的主人冯斯。

长城书店很小,坐落在布鲁塞尔一个不起眼的街道边上,仅有六七十平方米的面积,分为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是门店,摆满了各类中外文图书,上面一层是小阁楼,也是冯斯的办公室,角落堆放着一些打包的图书。长城书店连冯斯在内一共两名员工,另外一位是来自中国浙江的姑娘。

冯斯经营的长城书店,虽然不大,但图书品种丰富,内容多样。中文图书不仅有繁体字本与简体字本,还有中国香港、澳门及台湾地区出版的中文图书。长城书店的经营效益并不是很好,据冯斯介绍,扣除房租、水、电和人力成本,长城书店的经营大概就是一个维持的状态。令人感动的是,所有的图书,无论来自哪里,无论是中文图书还是外文图书,或翻译成外文的中译本图书,都有一个鲜明的标准:书的内容必须是对中国友好的。凡是对中国不友好的图书,不论其能够卖得多么好,书店也坚决不卖。由于工作的关系,我曾出访过一些国家,每到一地,书店是必看的。我所见到的书店,冯斯的长城书店是独一无二的。

冯斯的唯一员工——那位来自浙江的姑娘,在攀谈中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在我们来访长城书店不久前,冯斯做了一个大手术,在手术前,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这家小小的书店。他对女孩说:“如果手术不成功,我死了,你赶快去中国大使馆,问问这个长城书店怎么办。”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站在一旁的冯斯,不知他听懂了没有,只是在点着头微笑。所幸手术很成功,他度过了人生中的一场劫难。

从长城书店出来已经傍晚了,冯斯老人执意要请我们一行吃饭。在距离长城书店不远的一个海鲜餐馆里,他请我们品尝了布鲁塞尔最有名的贻贝。这是一种贝壳类海鲜,肥大鲜美、口味甚佳。烹饪好的贻贝和一块煮的洋葱和胡萝卜装在一个不锈钢的罐子中,每个人面前一个近一尺高的大罐子,边吃边聊。比利时的官方语言是荷兰语和法语,冯斯讲的是法语,恰好外文局的同行擅长的也是法语,那天的晚餐吃了很长时间,基本上冯斯老人讲,外文局的同行做翻译,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冯斯出生在比利时一个英式有教养的家庭,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也受到马克思、恩格斯和欧洲共产主义思想的影响。年轻时为了体验资本主义社会穷人的贫困生活,他曾专门露宿埃菲尔铁塔,后来他加入了比利时共产党,并积极地投身于社会主义进步活动。凭借无私真诚的追求和卓越的思想表达能力,冯斯很快就在比利时共产党内担任了重要职务,并担任过比利时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委员。196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六周年,冯斯作为比利时共产党代表应邀出席。作为外国共产党政要的冯斯,在中国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冯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他说:“毛泽东主席等领导人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检阅游行队伍,城楼下面是如潮的人群和欢呼声,报纸上登了照片,我站的位置离毛主席很近。”谈到这里,老人用湛蓝的眼睛看着我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不仅如此,冯斯和毛主席还有一段直接的交流,极为精彩,回忆起来也是浩瀚党史中的一片浪花。

“我和毛主席还交谈过。”冯斯的话引起了我们更加浓厚的兴趣。据冯斯回忆,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了参加庆祝活动的北京各界群众后,同其他领导人和外国政要一同到人民大会堂休息。毛主席与西哈努克亲王及夫人边走边聊,因为在天安门城楼站了很久,天气又热,毛主席一边走,一边从口袋中掏出手绢伸到衬衣里边擦汗。这一幕恰好被冯斯看到,他脱口而出:“您这样是不礼貌的。”毛主席听到后扭头问翻译,翻译吞吞吐吐。冯斯没想到毛主席竟面带微笑,走到他面前问刚才说了什么?冯斯鼓足勇气又说了一遍,这次翻译只好含蓄地翻译了他的话。听到这里,我们心情有些紧张,便追问到:“毛主席说什么了?”冯斯告诉我们,当时毛主席笑着对他说:“人出了汗就要擦掉,不然是会生病的”。说完还和他握了手,便走了。冯斯的此次中国之行,铸就了他一生热爱中国、向往中国的情结。

那顿丰盛且富有布鲁塞尔特色的贻贝海鲜饭,吃到很晚。我们聊了很多,至今难以忘怀。冯斯老人几次讲到,中国现在发展得很好,全世界社会主义就看中国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将离开布鲁塞尔的宾馆,前往下一个访问考察地。当我们一行人拉着行李来到一楼大厅时,看见冯斯老人正坐在大厅等着我们,手里拿着一张已经发黄的《人民日报》。

他拿着珍藏已久的报纸指给我们看,当时他就站在离毛主席很近的位置,大约是天安门城楼的第二排靠右一些。因为他的个头高,照片拍摄得也很清楚,能够清晰地认出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年轻且英俊的冯斯。

作为青年人,冯斯虽受到马克思、恩格斯和欧洲社会主义思想的启蒙,但是真正震撼他的是中国的发展和一代伟人毛泽东。冯斯1965年的中国之行,造就了他热爱中国的终身情结,而他也把这种情感融入长城书店的运营之中。

算起来,老人现在应该有近百岁了。希望老人健在,还能看到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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