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文阅读应该达成的共识
2023-01-11吴艳玲
■吴艳玲
在语文教学改革再次风起云涌的大背景下,“核心素养”“群文阅读”“整本书阅读”等新概念所表征的新的教学方式似乎正在如火如荼地实践。而事实上其中的群文阅读则鉴别出一线教师两种截然不同的参与状态:一是认为群文阅读是在单篇阅读教学基础上的革故鼎新,积极寻求理论支持,扎实稳妥地实施教学实验;二是认为群文阅读纯粹是炮制新名词,故作惊人语。所以,清醒理解群文阅读及其相关问题以达成共识,直接关系着新一轮语文教育改革的成败。
一、群文阅读的特征
群文阅读并非横空出世,也并非如许多文章所言,是与单篇教学截然对立的教学方式。从将文章组织为“群”的阅读形式看,我们目前仍在运用的人文议题组元,其实已经具备群文阅读的萌芽性质。只是在何以如此组元的考量上,多的是模糊和随意,尚缺乏深刻而细腻的拿捏。在思考练习的设计上,还停留在仅仅局限“这一篇”的层面上,没有实现篇与篇之间的互动效应。从这个意义上讲,群文阅读实则是人文组元从形式到策略的吐故纳新,是从徒有形式到创生实质内容的嬗变。
群文阅读是与单篇阅读相对而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二者只有区别而没有联系。毕竟群文阅读之“群”是由单篇阅读集聚而成的“群”,离开了单篇阅读,也就不存在群文阅读。学生阅读能力弱的症结在于不能将生活语境与文本语境恰当地联系起来,对文本作出忠实其言语意图的理解。群文阅读与单篇阅读都要针对这一症结发力,以拓展阅读经验,建构阅读能力。
二、单篇阅读的特征
单篇阅读中的上下文联系与群文阅读中篇与篇之间的联系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单个文本的写作,就其实质而言,就是作者对材料的重组。“群文阅读”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同样取决于我们把怎样的文章放在一起,如何放在一起。这“把怎样的文章放在一起,如何放在一起”的组合原则与单篇阅读对象的组织原则并无二致。可以这样说,单个文本实则就是作者运用群文组织的原则所苦心经营的单篇文章。我们且以毕飞宇小说《叙事》中的首段为例简要分析。
那场雪从午后开始。四点钟天色就黄昏了。积雪封死了村庄。村里的草垛、茅棚和井架都一溜浑圆。父亲进了家门一边掸雪一边抱怨说,怎么又下了?父亲一直盼望一个晴和的太阳,把草垫、棉花出一回潮,尔后做好窝等我娘分娩。那时候父亲还不明了未来城市里雪花的意义,不知道雪花和摇滚、足球一起支撑了世纪末的都市激情。我注意过都市少女看雪花的瞳孔,憧憬里闪耀着六角花瓣,剔透而又多芒。她们的羽绒衣在雪花纷飞中翩翩起舞。她们对雪花的礼赞感染了我。我弄不懂父亲那时为什么有福不会享。
这个段落主体由两节构成。第一节写父亲因为“我”娘要分娩,所以希望太阳晴和而埋怨雪一直下个不停。第二节则写雪在未来城市里的浪漫情趣。两节文字构成反衬关系,突出父亲只关心太阳晴和问题,而根本无暇顾及雪的浪漫情趣。在这样的反衬下,再来一句“我弄不懂父亲那时为什么有福不会享”,更加强化了这种反衬关系,给读者以陌生化的阅读快感。
只一个段落内部句群就呈现出这样的“群文互动性质”,就整篇小说内容而言,其叙事结构的复杂一点也不亚于当下诸多群文阅读课例所经营的“群文互动性质”。
群文阅读与整本书阅读的关系也可以作如是观。像《小王子》这样的世界经典,看似文字浅显,但因为作者极其巧妙的文本重组智慧,学生如果没有清醒的群文阅读策略,即丰富多样的联系策略,根本不能领悟其中的堂奥。
三、群文阅读和单篇阅读的区别
我们之所以将群文阅读与单篇阅读、整本书阅读相比照而加以突出强调,乃是为了“迫使”学生在群文阅读中通过横向比较,加大联系的力度、增加联系的清晰度,将隐藏在单篇阅读和整本书阅读中的联系凸显出来,经由学生对联系的探索发现,而缩短学生在黑暗中摸索的时间。当然,单篇阅读下教师的精讲点拨其意图也是缩短阅读能力提升的时间,但这种精讲点拨往往因为简化和剥夺了学生自我探索和发现的过程,被点拨的内容很快就被学生遗忘,并不能真正内化为学生的核心素养。而群文阅读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弥补叶圣陶先生所担忧的单篇阅读的弊端:“现在的精读教材全是单篇短章,各体各派,应有尽有。从好的方面说,可以使学生对于各种文体都窥见一斑,都尝到一点味道。但是从坏的方面说,将会使学生眼花缭乱,仿佛走进热闹的都市,看见许多东西,可是一样也没有看清楚。现在的国文教学成绩不能算好,一部分的原因,大概就在宣读单篇短章,没有收到好的方面的效果,却受到了坏的方面的影响。”因此,群文阅读绝不意味着对单篇阅读的否定。
四、群文阅读应达成的共识
一是关于教学目标的明确。群文阅读与单篇阅读、整本书阅读互相补充而不可以互相替代。它们共同指向学生核心素养的形成。单篇阅读所强调的“这一篇”的特质、文本细读策略及深度阅读的追求决不因提倡群文阅读而过时。此方面的理论与实践成果不能前功尽弃,而是要巩固和继续深入研究。但是,群文阅读必然要弥补单篇阅读教学的不足,比如阅读理解中备受诟病、连文章作者都未能理解的过度阐释问题,比如根据套解经验和概念术语生硬制造答题点的思维惯性,比如教师过分占用学生阅读时间用以引导点拨的低效,这些单篇阅读中存在的弊端都应该而且可以在群文阅读的大背景下得以矫治。
单篇阅读固然一叶障目不见森林,群文阅读如果处理不当,则会导致只见森林难见树叶。为防止蜻蜓点水式的单篇阅读倾向,群文阅读中联系点的聚焦与设计应该既有利于群文间的横向比较,又有利于促进对单篇阅读的整体把握。否则,如果仅仅为了达成群文之间在某个关注点的联系,而置其中的单篇理解效果于不顾,致使单篇沦为仅仅为求证某一知识点的例文,那么,原先单篇阅读中本就存在的肢解行径不仅不能得以矫治,而且会以改头换面的形式变本加厉。这是必须未雨绸缪的。
二是关于写作能力的提升。群文阅读重视“联系”,重视“重构”带来的力量,“联系”就是生产力。“联系”和“重构”的要求实质是对教师写作能力的要求。这样,原先一些靠教参和习题答案吃饭的教师将面临严峻的挑战。这势必要求教师首先成为一名自觉的书写者。
有的学生明明阅读量很大,素材积累了好几本,却写不出好文章,他们一脸委屈,说素材用不上、用不好,怎么办?作家王开岭这样为学生积累和使用素材的困惑:你们脑子里或本子上的那些素材,不应该是一个一个的,而应该是一串一串的。“光懂得收藏素材还不行,那只是物理性的采集,必须识别素材,你要让素材之间发生深刻的反应,就像化学实验室里发生的那种‘热反应’,如此,你才算是完成了个性化的‘占有’,但光占有似乎还不行,你最好再递进一步,让素材与素材之间发生某种聚合反应,这就叫‘拓展’。仿佛你有了一大堆玩具,在亲密接触后,你一一熟悉了它们,了解了它们,之后呢?你还要把目光投向它们,你要学会摆放,尝试组合,你要知道谁喜欢和谁在一起,把谁和谁放一起能生出新的游戏,你要试着发展它们之间的关系,至此,玩具在你手里才升级了,其能量才达到峰值。”所以说,“没有联系,即无发现,即难有写作冲动和缘起。而借助联系,你对单个材料的理解也会变得丰富、独特、深刻”。
王开岭先生说他的阅读习惯正是这样,“由一篇文章引申出另一篇文章,由一本书召唤来另一本书,它们合起来,才构成我的一次完整阅读。不拥有这种整体感,就怅然若失,一片凌乱。我对素材的占有,从来都是一串一串的,它们要么是精神同类项,要么是精神对立面。”写作所表达的思想,正源于这种由此及彼的联系。以此类推,将哪些文章相互联系以及怎样联系而产生怎样的思想,这种群文组织的见识与能力实际上来自于教师有效的自觉的写作训练。
群文阅读所需要的联系能力,最终还要落实到学生身上。群文阅读的起步阶段,教师以课例形式引导和示范是不可或缺的,但如果认为这就是群文阅读的全部,实在是对群文阅读的严重误解。群文阅读的理想境界是由教师引导和示范怎样联系,学生最终能够独立主动联系,创造性地联系。只有这样,“语言(建构与运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等核心素养的有效达成方可指日而待。
三是关于评价方式的优化。既然群文阅读必将成为语文教育必不可少的教学方式,那么对语文教育的评价方式应作出相应地调整。调整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一是调整语文考试的试题形式,就是要从过去的单篇阅读的考查方式转变为群文阅读的考查方式。试题形式尽可以丰富多样。既可以提供多篇文章考查学生对共通点的联系,也可以给学生较大的联系空间,给定几篇文章,让学生从某一角度联系,提炼共同的主旨、写作手法等。对教师的评价也是如此,不能再仅仅局限于以学生考试成绩评价教师,而是要直接评价教师的群文组织能力,这一方式类似于单篇阅读中的教学设计,可以真实地评价出教师训练核心素养的教育素养。
[作者通联:山西晋城市第一中学校]
有些作家,如余华、格非很早就离开故乡,定居于远离自然的都市。尤其是曾经的“先锋”经历,让他们更多追求现代性叙事技巧,关注人性及其心理深层的逼仄与隐秘,致力于内心的风景的描摹和挖掘,而剥离了互为镜像的内外风景的“连体”肌理,让彼此都成为独特的存在。可以看到,当代人正与大自然渐行渐远,更多的人在疏离外部世界,急于回到内心。
这让我想起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向内转”的文学理论思潮,呼吁文学叙事要重视“内宇宙”。作家创作曾经一度受到这种理论的深刻影响,类似“心理现实主义”“意识流”“哲理小说”的作品大量出现。即使文学作品里有风景描写,却也仅仅成为“小摆设”,很难与人的心境达成对视与默契。可以说,这股“向内转”潮流的余波延续至今,多数作家“离开”风景的时间已经太久。从接受的角度来看,由于当代传媒对读者阅读耐心的“掠夺”和覆盖,影响以至改变着读者的阅读习惯,使其逐渐失去阅读的耐心而追逐阅读的快餐化。读者群对传统叙事方式和样态的放弃,不仅意味着阅读方式的改变,而且很有可能从不同程度上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作家的写作选择。
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等世界文学大师所处的时代,可以说是“风景的时代”,是“慢风景”的时代。而我们当代社会生活过快的节奏,包括现代性、现代化进程的推进,都潜在地侵蚀、打破人内心的宁静,改变着人与时间、空间的平衡关系。人们更加专注、聚焦内心的事物,虽然居于“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却无暇眷顾周遭万物有灵的环境,渐渐失去拥抱自然的乐趣和融会环境的能力。而对于风景的书写来说,就是要重构人与世界的深层联系,重绘人文和自然的生态,重建叙事的生机。由此,作家内心略显逼仄的意绪,才可能慢慢被自然风景的那种美与纯真所销蚀、融化。我们在阅读有风景修辞的作品时,之所以会产生特别的感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作家们描摹了足以令人震撼、感动甚至是净化内心的美妙风景,让我们感受到人与大地、阳光、空气的融合。它充满神性,让我们在感官的互联中倾听大地的心跳和阳光的私语。由此,作家和读者都成为自然之子,体悟到风景与叙述情境之间的神奇联系。同时,我们也能感受到景物描写对文本的推动力量,对故事、人物所产生的中和作用和价值。换言之,我们的时代需要能够真正切入现实、历史、人生及其命运的风景,需要书写出那些能触摸到时代气息的“大风景”,联通人与自然、人与生活世界的感人至深的心灵通道。以此,来打开我们的想象,发现并呈现世界的美好。
——张学昕,《光明日报》2022 年04 月20 日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