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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笔记小说中相国寺的社会功能探析

2023-01-11

镇江高专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帝王

林 颖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相国寺坐落于河南开封,规模宏大,历史悠久。宋人魏泰《东轩笔录》载:“旧传东京相国寺乃魏公子无忌之宅,至今地属信陵坊。”[1]148可推断相国寺旧址是战国四公子之一信陵君的宅院。北齐时,开国皇帝高洋在此地建造寺院,名曰“建国寺”,后因战乱毁于一旦。唐朝时,慧云高僧掘得建国寺的古碑,并募资重建佛寺,后唐睿宗因梦下诏改称“相国寺”。五代至宋代,相国寺因政治、地理优势迎来鼎盛时期,尤其是北宋时期,相国寺成为皇家寺院,是东京的繁华所在。宋代笔记小说对相国寺的繁华有生动的记载。笔者以相国寺为中心,结合史料,分析宋代笔记小说中的记载,着重探讨宋代相国寺的政治、经济、文化功能。

1 政治功能

北宋时期,相国寺作为都城开封不可或缺的宗教场所,倍受倚重,朝廷几番下令整修。《燕翼诒谋录》载:“太宗皇帝至道二年,命重建三门,为楼其上,甚雄。宸墨亲填金字额,曰‘大相国寺’,五月壬寅赐之。”[2]20相国寺三门的重建、宋太宗赵光义的御题匾额彰显了相国寺同北宋皇室贵族的关系。宋太宗曾言:“浮屠氏之教有裨政治。”[3]554相国寺备受北宋历任帝王珍视,并被荣封为皇家寺院,原因在于统治者想倚借相国寺的佛教影响力彰显其“君权天授”的合法性,从而实现稳固王权的政治企图。为此,相国寺被赋予一定的政治职能,准许皇室宗亲在寺内祈报、祭祀、接待使臣等。

宋代帝王在相国寺活动广泛。《宋史》载:“天子岁时游豫,则上元幸集禧观、相国寺,御宣德门观灯……大祀礼成,则幸太一宫、集禧观、相国寺恭谢,或诣诸寺观焚香。”[4]2695由史料可知,皇帝在寺内的活动主要有焚香观灯、祭祀宗祖、为自然灾异祈报。其中,帝王最关切的当属自然灾异祈报。祈报包括祈请、报谢。把所求内容默祷于天便是祈请,祈求应验之后再到寺内还愿即是报谢。北宋时期,旱涝频发,百姓被自然灾异所扰。受“天人感应”思想影响,百姓认为天降灾异,王必不端,以此怀疑统治者执政的权威性。为了国家的安定和谐,帝王亲临相国寺斋戒祈福,希望得到神灵的回应与庇佑。如宋太祖“幸相国寺祈雨,设千僧斋”[5]1245。宋英宗于治平元年(1064年),“幸相国寺、天清寺、醴泉观,以旱灾,为民祈福”[6]737。又如建隆三年(962年)宋太祖祈雨,同时“诏撤乐太官进蔬食,已而雨大济”[5]1019。皇帝为祈请劳心劳力,祈请灵验之后会主动到寺内报谢,封赏贡献心力的百官及僧人。苏颂为帝王代拟的“相国寺开启谢晴道场斋文”载:“皇帝遣某官请僧三七人于大相国寺大殿上开启谢晴道场七昼夜。”[7]375可知统治者报谢的方式主要是写斋文、开道场。影响国家安泰、百姓生计的旱涝灾害是开明君王最关切的事务。祈报活动中,帝王得到百姓的爱戴与称颂,其君权神授、真命天子的合理身份也藉此获得天道的认可,扩大帝王政治话语在民间舆论的影响力。《佛祖统纪》载,在某次祈雨仪式中,宋神宗“于禁中斋祷,梦神僧空中吐雾,觉而大雨,敕求其像,得之相国寺阁第十三尊罗汉”[5]1245。故事借助佛寺神僧的显灵与应验,隐晦传达了帝王“君权天授”的合法性与权威性。

此外,帝王还常在相国寺招待外来使臣,开展外交活动。《东京梦华录》卷六“元旦朝会”条记载:“大辽使人朝见讫。翌日诣大相国寺烧香。”[8]160《靖康纪闻》载:“靖康二年正月初一日,金使二十一人,诣相国寺烧香。”[9]19可见,帝王让佛寺的宗教秩序配合世俗的政治秩序,利用佛寺这一宗教文化枢纽,与各国建立良好的外交关系,通过文化软实力传递建交诚意,以减少两国的对抗摩擦,为宋赢得和平稳定的发展环境,具有深远的政治意义。

北宋,帝王作为世俗权力的代表,奉行政大于教的政治理念,制约和影响宗教活动。相国寺的政治职能主要表现在,帝王借助相国寺内的宗教神异力量暗示其天授神权的统治合理性,以相国寺为政治建交的枢纽,与各国建立良好外交关系。最终目的是巩固政权统治。

2 经济功能

相国寺地理位置优越,上通御街,下通汴河。“凡东南方物。自此入京城。公私仰给焉。”[8]27河道与街道纵横交错,汴京形成了发达的水陆交通网。漕运带来了丰富物资和信息,汴河沿岸商业空前繁荣,相国寺地处京城内的交通要道,成为重要商业中心区之一。此外,相国寺南、北都有通向四方正门的街道,御街、东角楼街巷、马行街、朱雀门外街巷等集中分布在四周,一方面,市井手工业、农业区为相国寺提供了稳定的物资来源;另一方面,相国寺靠近居住区,有较稳定的人流量、消费购买力,商品贸易蓬勃发展,自发形成交易市场。

相国寺经济功能最直接的体现是庙会。相国寺庙会按期举行,经营范围之广、物品之丰富,令人咋舌。《东京梦华录》卷三“相国寺内万姓交易”条载:

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第二三门皆动用什物。庭中设彩幕露屋义铺。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腊脯之类。近佛殿孟家道院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占定。两廊皆诸寺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条线之类。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散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后廊皆日者货术。传神之类[8]88-89。

孟元老数语便粗略勾勒了相国寺的庙市交易分布情况。大三门内和第二三门前的前院交易飞禽猫犬、珍禽奇兽,内庭交易家用器皿,生产、生活用具,时鲜果食等。主殿前售卖名家制作,可见热销商品占据显著位置。后院经营的多是妇孺所需的装饰品。资圣阁前是书籍图画、各地土特产之类。资圣阁后廊处避开了前面院落的喧嚣,是占卜者的地盘。相国寺货物来源很广,还会转售国外的精巧物品。江少虞的《宋朝事实类苑》载:“余游相国寺,见卖日本国扇者,琴漆柄,以鸦青纸厚如饼,揲为旋风扇,淡粉画平远山水,薄傅以五彩……笔势精妙,中国之善画者,或不能也。”[10]799该扇构造精巧,扇面图案精妙绝伦,售价极高,作者因贫困无力购买,后来在其他繁华都市也未找到卖日本扇的店铺。相国寺内贸易秩序之井然,销售名目之繁多,依稀可见庙市经营之成熟。

相国寺是市井百姓的购物天堂,更是文人的淘书胜地。不少文人常到寺内挑选书籍碑帖。《曲洧旧闻》载:“黄鲁直于相国寺得宋子京《唐史》稿一册,归而熟视之,自是文章日进。”[11]277-811《玉照新志》载,董良史“尝于相国寺鬻故书处,得《熙丰日历》残帙数叶,无复伦序”[12]45-46。

相国寺的宗教空间被无处不在的市场交易占据,商品种类丰富,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上至文人墨客的书籍玩好,下到孩童的泥制玩具,应有尽有。一般物品尽可买到,一些别处不见的货物亦有转售,这为北宋市民构建了自由的购物空间。

3 文化娱乐功能

相国寺除了政治功能与经济功能外,还通过壁画、节日等宣扬佛理教义,发挥文化教化作用。

相国寺历史悠久,其建筑与壁画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不少文人雅士在寺内殿廊进行艺术创作,留下了珍贵的壁画碑刻。如高益,奉宋太宗旨意“画大相国寺行廊《阿育王等变相》暨《炽盛光》《九曜》等”[13]116画像。此类关于佛教人物的刻画与雕琢栩栩如生,深受时人喜爱。《癸辛杂识》“汴梁杂事”条载:“相国寺佛殿后壁,有咸平四年翰林高待诏画大天王,尤雄伟。”[14]219这些名家书画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前来观赏或题名留念。苏轼曾在佛殿外的石刻上题名:“苏子瞻、子由、孙子发、秦少游同来观晋卿墨竹,申先生亦来,元祐三年八月五日,老申一百一岁。”[14]219这些佛教题材的壁画、雕塑展现了佛经典籍中的神灵故事,使神灵的形象具体可感,给前来或行香或交易或游玩的百姓以强烈的宗教暗示,让观者于精妙艺术中感悟佛法,体悟佛理教义。无形中凸显相国寺作为宗教空间的神圣感,让前来观瞻的游人在心理上获得宗教信仰的皈依感。

此外,相国寺节庆活动频繁,有四月初八“浴佛节”、四月十五“结夏”、腊月初八“腊八节”等。每逢佛教节祭就会举办节庆活动,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前来敬拜,香火十分旺。《东京梦华录》卷三“相国寺内万姓交易”条载:“每遇斋会。凡饮食茶果。动使器皿。虽三五百分。莫不咄嗟而辨。”[8]89卷十“十二月”条载:“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8]249“浴佛节”时,佛寺会举办诵经法会、拜佛祭祖、施舍僧侣等活动,并参照“佛生时龙喷香雨浴佛身”的传说,以各式名香浸水浇洗佛像,并供养花卉,通过这些活动拉近与百姓的距离,增强民众对佛教信仰的认同感。

佛教的仪式、壁画、节庆活动整合成为文化资源,吸引信徒。文化娱乐活动中,百姓通过宗教活动中的祈祷,期待神灵满足他们的愿望,以获得精神慰藉与内心解脱。同时,宗教通过信徒的参与、祭祀和供奉扩大社会影响力,融入信徒生活,实现维护社会道德、劝人向善等宗教伦理教化功能。

总之,宋代,相国寺作为皇家寺院,备受文人关注,笔记小说中有所提及。分析笔记小说中的零散记载可以粗略窥探北宋相国寺的社会功能。政治方面,帝王借助相国寺的神异力量暗示其政权继承的合法性,并将相国寺作为外交枢纽,与各国建立良性关系,实现巩固政权的目的;经济方面,相国寺的宗教空间被各式各样的市场交易占据,成为北宋商品经济发达的一个缩影;文化娱乐方面,相国寺丰富的宗教文化资源,增强了民众对佛教信仰的认同感,有助于实现劝人向善的教化目的。相国寺社会功能的互动是其政治世俗性和宗教性融合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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