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一部宣泄情感和唤起良知的歌剧

2023-01-10祝珍妮

歌剧 2022年12期
关键词:弗莱德侍女弗雷德

祝珍妮

OUTLINE / Margaret Atwoods 1985 novel The Handmaids Tale came to the attentionof a whole new generation because of Hulus wildly popular TV adaptation (2017).The opera, by Danish composer Poul Ruders and British librettist Paul Bentley,predates that series, having premiered in 2000. But the recent new production fromAnnilese Miskimmon owes much of its aesthetic to the television show. In her firstproduction as ENOs Artistic Director, Miskimmon created a thought-provoking,challenging and beautiful version of Atwoods seminal novel.

歌剧《侍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是根据当代加拿大著名作家玛格丽特· 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1985 年的反乌托邦(dystopian)同名小说改编的。这部小说曾被拍成电影、搬上戏剧与芭蕾舞台,美国2017 年制作播出的这一电视连续剧非常热门。

故事发生在22世纪末的北美社会。美国因生态破坏和政治动荡解体后,极端右翼神权接管政权并建立了基列共和国(Republic of Gilead)。新政权极端扭曲圣经律法,剥夺了妇女的财产、工作和阅读写作的权利。由于出生率急剧下降,所有“有罪”或二婚的育龄妇女都被迫与家人分离,送往教化中心。她们在那里被选定后派往没有孩子的家庭,每个月进行一次“受孕仪式”。任何违纪和继续犯罪的人将被送到殖民地从事艰苦的劳动,直到死去。

2000年,由丹麦作曲家波爾· 鲁德斯(PoulRuders) 与英国戏剧与影视作家保罗· 本特利(Paul Bentley)合作、英国电影导演和制作人菲利达· 劳埃德(Phyllida Lloyd)执导的歌剧在哥本哈根歌剧院(Copenhagen Opera House)首演后,于2003 年在英国国家歌剧院首演。2022 年4 月,英国国家歌剧院新任艺术总监、来自北爱尔兰的安妮莱斯· 米斯基蒙(Annilese Miskimmon) 与丹麦歌剧院重新合作推出的新版本,是米斯基蒙2020 年上任后的首部作品。米斯基蒙曾任挪威奥斯陆国家歌剧和芭蕾舞剧院(Opera for NorwegianOpera and Ballet in Oslo)的歌剧导演。她在12 岁读到这部书时“感到非常震惊,因为它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之后,在北爱尔兰成长的过程中,那里的宗教和政治动乱使她“发现阿特伍德的故事没有发明任何内容(作者的故事基于历史上各地发生的真实事件),我感觉在许多方面,艺术更准确地反映了我们所见的事件,比如事件在错误的时间发生在错误的地方,或人在错误的身体里出生,任何事情都可以在任何时候改变。”米斯基蒙坦承选择这个令人不快、又非经典的歌剧作品为自己的处女作,可谓一次挑战。但她认为“当所有的歌剧里没有出自女性之手、又表现人类社会中阴暗面的现代作品时,有必要再次上演这一作品”,明显表示出她对当代文化和与之有关内容的关注。

舞台上令人压抑的故事

歌剧分为两幕,每一幕构成一个大场景。第一幕中是出生,第二幕是死亡,结局安静但紧张。歌剧对小说做了两个重大改变。其一是在书末的基列座谈会,成为歌剧的开端与终止;其二是奥弗莱德被分为成为侍女之前和之后的两个角色。

开场展现的悬挂于空旷舞台上几十件侍女的红色服装,预示着一个令人不安的故事即将开启。身着时尚白色西装的剑桥大学女教授皮肖托走到台前,主持“2195年国际历史协会第十二届基列共和国(原美利坚合众国)研讨会”。她回顾了基列国的历史,并播放了她所发现的故事女主人公奥弗莱德留下的口述录音带。录音带传出的声音如古旧唱片一样纤弱遥远。

开场过渡后故事开始。莉迪亚阿姨在基列国的“红色中心”给侍女们上课。女主人公的朋友莫伊拉逃跑失败被拖了回来,侍女珍妮以为又回到原来的餐馆工作而精神崩溃。莫伊拉第二次逃跑成功。侍女们毕业。

故事女主人公尚未为指挥官基列生孩子,她被基列转移到另一职位后被改名为奥弗雷德。奥弗雷德认出指挥官的妻子瑟琳娜· 乔伊曾是著名的福音歌手,也见到了他的司机尼克和管家丽塔。奥弗雷德想起她来基列国之前曾与丈夫卢克相亲相爱并有个女儿,还想起母亲曾警告她危险即将到来,也忆起国会的垮台和宣布戒严令后的骚乱。侍女在基列国被禁止单独外出。一次奥弗雷德同好友奥格伦去购物时,遇到了有孕在身、现在名叫奥沃伦的珍妮。医生在奥弗雷德去看他时提议使她受孕,她害怕地拒绝了。尼克与她交谈,指挥官也擅自进入她的卧室——这在基列都属非法。

她每月接受一次“受孕仪式”。尼克告诉她指挥官想私下见她,这也属严禁。一次基列所有男人的妻子以及侍女们被召集,见证珍妮/奥沃伦孩子的诞生,但孩子生下后病重被实施安乐死。奥弗雷德和奥格伦一起去购物时把数字输入游戏机以赢得作为奖品的祈祷。交谈中意识到她们都是反叛者。奥格伦透露说基列有个地下运动组织,以飞机和船舶遇险信号为标志。迫切想要孩子的乔伊暗中以奥弗雷德失踪女儿的照片作为贿赂,试图让尼克使她怀孕,她勉强同意了。

指挥官私下将奥弗雷德带到一个为基列国高层男人服务的妓院,她在那里见到了两次逃跑的莫伊拉。基列的女人们又被召集,见证对一个“罪犯”实施绞刑。侍女们被鼓励摧残这个“强奸犯”至失去知觉,以减轻绞刑的痛苦。“罪犯”实际上是地下运动的成员。奥格伦作为抵抗运动的成员被迫自杀了,奥弗莱德有了新的购物伙伴。有人发现了她与指挥官的绯闻,被称为“上帝之眼”的秘密警察赶来逮捕她。尼克为她提供了一条逃生的路,但她又将走向何方?

米斯基蒙排除了任何减轻阴暗故事沉重负担的诱惑,忠实于原著令人极为不安的压抑。歌剧如书本一样通过侍女奥弗莱德的观察和经历叙述这一可怖的故事。

演员的表演出神入化

领衔奥弗莱德(Offred) 的是美国女中音凯特· 林赛(Kate Lindsey), 这是她在英国国家歌剧院的首秀。林赛毕业于印第安纳大学(IndianaUniversity),是大都会歌剧院林德曼青年艺术家发展计划(Lindemann Young Artist DevelopmentProgram) 的成员。她2012 年在《唐璜》(DonGiovanni ) 中以泽琳娜(Zerlina) 首秀皇家歌剧院, 之后出演了《费加罗的婚礼》(Le nozze diFigaro )中的凯鲁比诺、法国作曲家伊曼纽尔· 夏布里耶(Emmanuel Chabrier )《星》(L?toile )中的拉祖利(Lazuli),以及法国作曲家雅克· 奥芬巴赫(Jacques Offenbach)《霍夫曼的故事》(LesContes dHoffmann )中的尼克劳斯(Nicklausse)。

林赛在一些国际比赛中获奖项和资助,在国内外著名大歌剧院舞台上出演过众多主要或重要角色。林赛几年前接受英国国家歌剧院邀请她出演这一角色时,读了这部原著,希望能够从书中想象那个世界。她读后认为歌剧十分忠实于原著,还说很多年轻人是通过电视剧知道这个故事的,因此预言歌剧会吸引一批新观众。她说这部作品不仅对于第一次探索这一类型歌剧的人来说是一种全新体验,对她自己也是一次独特的旅程。因为作为女中音,她职业生涯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穿裤子的角色”,但这次是女性。她坦承奥弗雷德是具有挑战性的角色,不仅身体和情感紧张,也没有真正的自由意志:“她观察倾听,试图获得周围的秘密和控制基列的最细微的信息。人们对她说话,但她自己没有太多选择或发言权。从本质上讲,故事的很大部分是她找到勇气,使信仰飞跃到未知领域。”林赛还说:“舞台上的基列可能比作者写故事时更贴近现在的世界……37 年后我们正在有效地‘重新生活在这些问题的元素中。对我来说,探索基列并談论这个故事在现实社会中所揭示的内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奥弗莱德这个角色在台前多以宣叙调演唱。林赛的嗓音既甜美醇厚兼具强烈张力,又不失细腻柔和,完美的演唱充满表现力。她为这一极具挑战性的角色倾注了心血,令人赞叹地应对了鲁德斯音乐对声音的一切苛求,并极为生动地表演出奥弗莱德的性格和一系列微妙的情绪:谦逊、愤怒、害怕、焦虑、绝望、麻木,试图在地狱般的压迫中生存,又试图拒绝被基列熄灭的反抗激情。有时仅一个转头或闪烁的眼神,便表达出脆弱但顽强的奥弗莱德所有被压抑的愤怒和决心。具有敏锐洞察力的奥弗莱德小心翼翼隐藏她的观察,又带有神秘的优雅。她在恐惧困惑、温柔和爱之间令人信服地穿梭,有时还巧妙地夹杂一丝幽默。多才多艺的林赛将这一需要非常耐力和极高素质的角色饰演得充满魅力,令人难忘。

剧中其他角色均十分生动,各具特色。作品明确表明,在基列国,受苦的不仅是女性,虐待人的也不仅是男性。低男中音罗伯特·海沃德(Robert Hayward) 饰演的指挥官(Commander) 是基列的创造者之一和政权内的高级人物,但情感匮乏。他试图获得某种情感联系而违反规则与奥弗莱德秘密幽会,但又不得不与她保持一定距离,由此并没从幽会中得到乐趣。这位强大的指挥官冷静、阴险,又令人惊讶地富有同情心。海沃德醇厚柔润的嗓音令人愉悦,他精彩的表演几乎引起人们对指挥官的同情。

剧中也有为了他人(或仅为自己的生存)而不惜冒生命危险的英雄。男高音弗雷德里克· 巴伦丁(Frederick Ballentine)饰演的富有同情心的司机尼克(Nick),最后冒着一切风险确保奥弗雷德逃脱。巴伦丁明亮的嗓音柔和抒情,演唱处理细腻而坚定,正如角色的性格。他饰演出一个迷人的尼克。

女中音普梅扎· 马特什基扎(Pumeza Matshikiza)饰演了精力充沛的莫伊拉(Moira)。莫伊拉富有同情心与叛逆精神,坚韧不拔,拒绝屈从暴力,是奥弗莱德的忠实朋友。莫伊拉这个角色是人类精神的缩影。马特什基扎嗓音醇美,演唱充满强烈情感。

女高音艾玛· 贝尔(Emma Bell)饰演的莉迪亚阿姨(Aunt Lydia)坚定不移地效忠政权,为侍女洗脑并利用自己的权力无情惩罚任何违法的人。这一角色的高音达到如此的人声极限以至于不看字幕她的歌声只是完全无法辨出唱词的尖叫。贝尔以钢铁般刺耳的嗓音,在非常复杂和不自然的凶猛花腔中,爆发出莉迪亚阿姨可怕的力量,粗暴冷酷、歇斯底里。贝尔非常出色地饰演了这一令人畏惧的变态人物。

女低音艾弗里· 阿梅罗(Avery Amereau)饰演的指挥官妻子塞丽娜· 乔伊(Serena Joy)生活在相对奢侈的自由生活中,但并没有快乐。她过去是成功的福音歌手,后来发现基列的极端宗教统治并非她期望中的一种纯粹祝福。为了要个孩子,她不得不目睹丈夫与奥弗莱德的受孕仪式。渴望奉献又充满诱惑、狡猾、傲慢、嫉妒、伤害和怨恨的复杂情感,都集中在这一引人注目的角色中。阿梅罗的女低音阴暗、优美而性感,十分有表现力地捕捉到乔伊的屈辱和痛苦,表演令人印象深刻。

女高音艾琳· 普里查德(Elin Pritchard)饰演奥弗雷德的伙伴奥格伦(Ofglen)。她令人信服地诠释了一个意志坚强、正直勇敢而又务实的侍女的动人性格。女高音瑞安· 洛伊斯(Rhian Lois)饰演后来名为奥沃伦(Ofwarren)的珍妮(Janine)。珍妮/奥沃伦不适应基列政权的任何要求、情感脆弱,步步失去理智,最终在患病新生儿被施安乐死后精神崩溃,洛伊斯的表演令人心碎。男高音艾伦· 奥克(Alan Oke)饰演的滥用职权的淫荡医生令人厌恶。他称自己让奥弗莱德怀孕以挽救她的处境,给她施加进一步的压力,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人。女中音马德琳· 肖(MadeleineShaw)的指挥官管家丽塔(Rita)时时密切关注奥弗莱德和所有人,如一个秘密侦探。

在以视频表现的奥弗雷德的回忆中,观众瞥见她来基列前的生活及家人。女中音苏珊· 比克利(Susan Bickley) 是昔日世界中的奥弗雷德女权主义的母亲,男高音约翰· 芬顿(John Findon)饰演奥弗雷德的丈夫卢克(Luke)。两人的客串都很精彩。主持研讨会的教授皮肖托(Pieixoto)由法国演员卡米尔· 科廷(Camille Cottin)饰演。

渲染阴暗压抑气氛的设计简单有效

由布景与服装设计安妮玛丽·伍兹( AnnemarieWoods)、灯光设计珀尔· 康斯特布尔(PauleConstable)、动作依莫珍· 奈特(Imogen Knight)和视频投影设计阿希拉· 克里施南(AkhilaKrishnan)的全女性团队的设计,成功渲染了故事的阴暗壓抑。

场景设计简单、经济但有效。奥弗莱德对旧生活的痛苦回忆,以黑白视频投影展现在一横穿舞台的褪色窗帘上:一家人的日常生活、交谈或争论,令人心碎的被迫与女儿和家人分离。当奥弗莱德在前台叙事的同时,投影将过去与现在超越时空的交织,巧妙融合了静止、慢与快速的动作,引人入胜。奥弗莱德与自己录制的在“前世”背景中的二重唱,很有创意。在几个场景中舞台后方一面大理石般带雕塑的墙上面,悬挂着一些被处决或送往殖民地的人的肖像(书中是悬挂被处决人的尸体)。这个如象征烈士纪念碑的“纪念墙”,是对基列除特权者外所有人的永久训诫与无情威胁,令人沮丧和战栗。夜总会场景仅以一悬挂舞台上方的俱乐部名字“Jezebels”的巨大霓虹灯和一架放在舞台中心的钢琴表现。简单的布景无须频频更换因而可使人注重故事的发展。

在大多数场景里作为展现剧情的肢体语言直观而重要:侍女列队慢慢移动,安静压抑又具某种微妙的威胁;从侍女被迫受孕,到男囚被扔到侍女圈中任其摧残的怪诞,视觉上非常恐怖。最后奥弗莱德消失在纪念墙周围的雪地中的神秘结局,为观众留下悬念。

身着红色服装的侍女脚踝带有标签,其他女性着蓝绿色制服,表现不孕或性冷淡。指挥官基列身着黑色制服,妻子则身着淡蓝色套装。故事展开前舞台上悬挂的侍女衣服,象征她们在基列没有身份并失去了个性。邪恶的基列最愤世嫉俗与厌恶女性的手段或许就是对女性分类,以便在压制的同时制造楔子、进一步削弱她们。伍兹的服装设计将角色成功定义,且总体悦目。

增强戏剧性张力的不和谐音乐

鲁德斯的音乐将旋律与无调性折中创新地结合起来,侧重表现角色被迫忍受的极端情绪,并以颤抖和持续的高音调推动叙事发展,大幅度增强了戏剧性的张力。他在创作中引入系列当代和古典音乐风格,包括著名宗教圣歌《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从管弦乐表现的细致入微的音乐色彩,到激进地加入钢琴、木琴、铃铛、锣、击板、低音鼓、钟及某种无法辨认的咝咝作响的诸多乐器,不和谐的音调表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他曾说小说如“一种缓慢而痛苦的扼杀”般逐渐影响了他。音乐非常有效地表现了被基列残忍扭曲的人性,最好的例子是莉迪亚阿姨刺耳的叫嚣。音乐有时也表现出人性,如奥弗莱德的忆旧段落的某些宣叙调和侍女平淡庄严的合唱。据说歌剧首演后鲁德斯减掉了某些配乐,但有些旋律,尤其是莉迪亚阿姨的大部分音乐,仍完全不愉悦听觉。作品音乐把观众带入恐惧无情的世界中,充满强大的冲击力,鲜有悦耳和使人回味的旋律。

在葡萄牙指挥乔安娜· 卡内罗(Joana Carneiro)热情而精确的执棒下,残酷与暴力故事的音乐含有某些温暖与细腻。卡内罗十分谨慎地控制节奏与动态的对比,出色地绘制出清晰、色彩丰富与充满戏剧性的音乐画布。歌剧院乐队、合唱团与她一起完美地迎接了每一个挑战,女声合唱与表演尤其令人赞美。被剥夺身份和个性的侍女在每一个令人不安的场景中,即使短短几分钟,都呈现出模范的团队表现。奈特精心编排的列队吟唱的侍女,感人地唤起作为作品基础的宗教性,使人为她们的命运伤感并充满同情。

这部微妙冷酷的作品以清晰和近于超然的精确,再现了阿特伍德笔下可怕的故事,鲁德斯的音乐则好似切入肌肤。随着故事的发展,令人心碎的情节屡屡无情地重击人心。这一部宣泄情感和唤起良知的歌剧,使人们感到“探索基列并谈论这个故事在我们社会中所揭示的内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同时,这部由全女性团队创意制作的歌剧,非常成功地表现了阿特伍德令人痛心的反乌托邦社会。

猜你喜欢

弗莱德侍女弗雷德
弈棋侍女图
弗雷德忘记了
弗雷德和他的朋友们
聪慧的鹦鹉
如何调控认知负荷“最优化”:发展综合认知能力
石匠的诀窍
遛鸟公主
遛鸟公主
寻找上帝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