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样的老师

谢文华

郑老师，原名郑春花，是我们乡村小学十五个学生唯一的代课老师。

我们学校位于粤北山区，村小学就建在滨江对面的山腰上，那是一块难得的空旷之地，是我们课外活动的操场。郑老师请村里的老工匠，帮我们做了一个简陋的篮球架。在那个年代，篮球是个稀缺品，我们买不起。没有篮球怎么办呢？郑老师想到了做“布球”，她把每家每户不用的碎布收集起来，然后在里面塞上稻草苞谷壳，外面再用布条包裹。在微弱的灯光下，郑老师一针一线地把“布球”缝好。这个类似绣球的“篮球”，便成了我们童年时代快乐的源泉。

这只“篮球”软硬适中，摸起来手感很好。每到课间活动时间，也是我们这些山娃娃最快乐的时光。十几个小伙伴分成两队，把球抛进竹篮算得一分，在规定时间内，进球最多的一方胜出。这时候，郑老师就充当公正严明的裁判，她吹动着哨子，和我们一起在球场上来回奔跑。我们追逐着、嬉戏着、欢叫着，明媚的阳光下跳动着一个个可爱的身影。

获胜的一方，将会得到郑老师神秘的礼物。有时候是一块米饼，有时候是一颗山草莓。郑老师爱笑，也喜欢唱歌。有时候，她望着山下的滨江，会唱出好听的民歌。我们都说，老师唱歌的样子很好看，特别是她的两只小虎牙。老师一笑，虎牙也跟着笑呢。郑老师才二十八岁，我们除了叫她老师，还悄悄地叫她“娘”。每次听到我们奶声奶气叫她娘的时候，她总是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大山里的学校，教学条件简陋。为了避免每天过滨江的危险，我们只能寄宿在学校，每月回家带一次粮食和柴火。我们每天吃的蔬菜都是在郑老师的菜园子摘的，在校舍往下走一百米，就是鄭老师的菜园子。为了给我们增加营养，菜园子种满了青菜、西红柿、茄子、丝瓜等数十种瓜果蔬菜。每天能吃到老师亲手栽的蔬果，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们发烧感冒了，郑老师会熬中草药给我们喝。村里人都说，郑老师是下凡仙女，她什么都懂，比娘还亲呢。

有一年，我半夜突发高烧，全身滚烫。喝了老师熬的草药也不管用，郑老师意识到病情的严重，唯一的办法是带我去镇上的医院治疗。

那时候，学校去镇上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山路两边全是陡峭的山崖，山路下方是波涛汹涌的滨江。夜间走山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每年都发生村民坠江身亡的事故，所以村民们一般不敢在夜里赶路。但家长把孩子托付给老师，就是对老师的信任。

就这样，郑老师不顾山路崎岖，决定冒险背我去医院。我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喃喃自语：“娘，我怕。娘，我想回家。”郑老师听到后，轻轻地拍着我后背，学着娘的语气说：“黑娃子，别怕，娘在身边。”听到娘的声音，我慢慢平复了心情，然后紧紧地贴着老师的后背。

郑老师额头前挂着手电筒，背上伏着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行走在山路上。偶然一个颠簸，都让老师吓出一身冷汗。十五里的山路，郑老师背着我足足走了四个小时。到达镇卫生院后，我被推进了急救室，郑老师瘫在地上直喘气。这些细节，是医生后来告诉我的。医生说：“你娘昨晚背你来的时候，可能太累了，足足在地上躺了一个小时，才能爬起来。你得了急性肺炎，幸亏来得早，如果全身感染，人也救不活了。”医生的话虽然吓人，但我知道如果不是郑老师，我能否活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我听到后，眼泪开始哗啦哗啦地滑落下来，我扑在郑老师的怀里，哭了很久。在当时恶劣的环境下，郑老师就这样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深山野岭中，稍有闪失，我和老师将会命归黄泉啊！

如果要问我，除了爸妈，世上谁最爱我？我一定会说郑老师。郑老师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一个大姑娘，却是被我们经常喊“娘”的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