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十二字箴言”研究——以《护生画集》为例

杨柳（嘉兴南湖学院）

家风的传承以及家风的重组重塑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的研究与关注，名人的家风传承对社会在一定程度上有积极的带动作用，丰子恺出身书香门第，其母亲对他的教育以及丰子恺对子女良好的家教与家风传承都带动构成了引人称颂的家风文化，在当前现代社会，对丰子恺的家风思想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借鉴与研究意义。

家风，就是一个家庭的信仰。对于重视家庭生活的国人来讲，家风是一种富有魅力而神奇的东西，这是一种家族内部的精神支柱，一种精神内涵。它柔软而有力，寻常而博大;“去来固无迹”，却“动息如有情”。一个人如果从小就受到良好家风潜移默化的熏陶和影响，那么在处事和生活上就会坚持初心，有“法”可依。家风又称门风，“是一个家庭在世代繁衍过程中逐步形成较为稳定的生活作风、生活方式、传统习惯、道德规范和为人处世之道的总和”，“通常以生活经验、实践智慧或价值理念的形式蕴含在家训、家规、族谱等文献载体中，也以实践理性的样态渗透在家庭成员的日常行为中”。家风、家教之间的联系是密切相关的，“家教是家风形成的基础，家风是家教效应即家庭或家族道德伦理风范和文明教育水准的外在显现，家训则是维护家风的基本规范体系。它们柔软而有力，寻常而博大，家族的成员无法用具体语言的描绘出日常生活中的规范，但是也总能从父母的言传举止、耳提面命中感受到一种力量的感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的行为举止。这种力量，往往在家族血脉的传承中日积月累、延绵不绝，层累式地陶冶这一代又一代人的性情，塑造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促成了浓厚的家庭伦理情怀和美德。家风可以定义为是一种情感、文化以及深层记忆的集体认同，源于个人的懿行嘉言，感染人后令人生出敬意与温情，随后内化为一种具有引领性的文化力量，成为我国传统文化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丰子恺的十二箴言家风

作为我国卓有成就德高望重的文艺大师，丰子恺尤为注重对子女的教育，不仅在小的细节方面对子女言传身教，更是以身作则将良好的家风家训融入对子女的日常生活当中去。家风虽无形，但是却对子女影响巨大。这是一种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的精神力量，又是对家庭成员行为规范的自动调节器，是道德情操的天然熔炉。丰子恺出身书香门第，早在丰家家风的沁润下，立下的十二字箴言家风对子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成为当代教育的典范。

（一）正直做人

丰子恺的父亲去世比较早，所以在后面的生活中丰母也替代丰父承担起对于丰子恺的教育任务。丰母对丰子恺教育最多的便是正直做人这一点。因此，正直做人，做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也便成为丰子恺传承的家风之一。在后来，丰子恺的幼女丰一吟在对父亲的回忆中谈到，丰子恺对他们兄弟姐妹的教育非常注重“先器识、后文艺”这一观点。“士先器识而后文艺”最初是由恩师李叔同教导给丰子恺的，读书人首先应该注重个人的道德人格修养，其次再是进行文艺学习，丰子恺深谙这句话的意义，更是将这句话立为家训，时常如是告诫子女。

（二）认真做事

踏实认真做好每一件事情不仅是丰子恺对自己的要求，更是身体力行坚持多年给儿女做好榜样，这也是丰子恺家风的第二点。丰子恺经常对子女说，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必须要做点什么才不枉来人世一趟，而想要做成任何事离不开的便是“认真”二字。丰子恺遭到不公平对待，他也没有意志消沉，消极怠工，被罚去打扫上海中国画院庭院的卫生。作为一介古稀老人，手握长长的扫把认真仔细地清扫着庭院的每一个角落，连砖缝的垃圾都不会放过，有人劝他可以马虎一些，他也总是好言谢绝道：“这种不认真不负责的事情我还是做不出来的。”即便是在落魄之时还如此认真，这种认真的态度也对其家庭成员影响甚远。

（三）宽厚待人

除了前文提到的正直做人，认真做事，丰子恺先生还坚持秉承宽厚待人这一家风，这也是丰子恺家风内容的最后一部分。说起待人宽厚这一点，自然是离不了丰母对他的影响。在丰子恺的回忆当中，母亲总是能够从容地处理好一切事物，即便是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有见过她发过脾气，在这种温情的环境下长大的丰子恺也将这份宽厚待人的为人处世之道传递给了他的子女以及其他家庭成员们。丰子恺早年间与内山书店的老板内山完造私交甚好。由于身份的原因，内山遭到了其他人的排斥，但是丰子恺并未随波逐流去疏远他，反而对内山说：“我们不还是好朋友吗？”当时内山手头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丰子恺为了尊重他的人格，以购买《漱石全集》为由，多给了他高于市值好几倍的钱。从这些事情当中可见，丰子恺极为正直的人品。除了所受到的教育的熏陶，可见人品的养成更是和其早期潜移默化的家风家教有着极大影响，丰子恺的这些宽厚仁爱之举，不仅深深地影响了家庭中的其他成员，更是化作无言的家风家训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二、丰子恺的家风观的形成以及在《护生画集》的体现

《护生画集》是丰子恺先生耗费46年光阴完成的巨著，也是其漫画的代表作，当年弘一法师提出两人合作一部劝世人爱惜生命的画集。旨在“护生为手段，护心为目的，长养世人的慈悲心，可以致世界的和平”。

（一）《护生画集》的创作缘由

1928 年，丰子恺正式拜恩师李叔同为师，受恩师的影响，在这之后拥有一颗善良仁爱之心的丰子恺对众生的爱护更显突出。在当时社会动荡的局势下，丰子恺认为宣扬“仁爱”思想具有积极的意义，后续他与恩师商定，以艺术做方针，人道主义为宗趣，护生即是护心，救护禽兽鱼虫是手段，倡导仁爱和平为目的来创作《护生画集》。《护生画集》起初是为祝恩师50 大寿而创作的，弘一法师当时在信中嘱托道：“《护生画集》应该以优美柔和之情调，让看的人产生凄凉悲悯的感想，这才是艺术的价值。”他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丰子恺，并且找到了护生画真正的内在意义，《护生画集》当中的每一幅画作，都可以从中看到“大爱”的影子。于是他在1939 年完成了续集，同时也可以此祝恩师60 大寿。在收到第二集画稿之后，弘一法师在信中回复道：“朽人七十岁时，请仁者作护生画集第三集，共七十幅;八十岁时，作第四集，共八十幅;九十岁时，作第五集，共九十幅；百岁时，作第六集，共百幅，护生画功德于此圆满。心念即在承平之世，而法师住世百年，画六集时我应当是八十二岁。我岂敢希望这样的长寿呢？”丰子恺复信说：“世寿所许，定当遵嘱。”由于社会局势的影响，一直处于颠沛流离中的丰子恺始终都没有忘记与恩师的约定，坚持《护生画集》的创作。1939 年底，他抵达贵州都匀，出于这样坚定的信念和报答恩师的初衷完成了《续护生画集》。《护生画集》前后经历半个世纪，终于面世。

（二）丰子恺家风观的雏形——母亲传递的“宽容与认真”观念

丰父去世后，母亲拉扯大了丰子恺以及其他的兄弟姐妹，他自小在母亲的爱意与脉脉温情中长大。母亲通过言传身教将淳朴与认真的家风化作生活里的一言一行传递给丰子恺。1914 年丰子恺考取了浙江省立第一示范学校，在临行前，母亲对丰子恺说：“慈玉，别的话我也不多讲了，妈妈还要叮嘱你一句，在学校里要尊敬老师，爱护同学，接人待物，处处要讲礼貌，这是我们丰家的家规。”丰子恺的母亲，总是宽厚慈爱的，在他眼中母亲是温和亲切的，她总是那么平和，即便在遇到什么麻烦事忙到焦头烂额，母亲也从未发过火，总是可以把每一件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分毫不差。一丝不苟认真做好每件事情的行事风格更是深深地影响着丰子恺，使得他的作品也总是那么的纯粹和朴实，一切事物也都是整齐的模样。这种一丝不苟做好每件事的观念正是丰子恺总结的“十二字箴言家风”的雏形。

（三）《生机》传递出的家风观

在画集第一集当中有一幅作品叫作《生机》（见图1），画面描述的是在破裂墙体的夹缝中生存的一株小草，小草从坚硬的墙体中破墙而立，即便生长环境苛刻，但小草仍然挺拔身躯在奋力生长，这场景让看到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先生寥寥几笔就将这株不起眼的小草强烈的求生欲望刻画得淋漓尽致。生物的贪生之心如此强盛，幸而托根于破墙的砖缝中，独自努力挣扎，向上求生，小草尚且如此，更何况于人与动物。先生对生活当中的事物观察得如此认真仔细，更是以小见大，意在笔外。《生机》这幅作品除了传递出先生对于生活中事物的细致观察，更是反映出了子恺先生“认真做事”的家风观。这种家风观念也是传承于笔者在上部分阐述的丰母言传身教传递给丰子恺，后被丰子恺具体总结的家风观。《生机》这幅画作虽然表达的是生命的顽强，但是也从这份顽强的生命当中解读出了“认真”这一观念，小草认真生长的这种态度感染了先生，所以才有了用画笔记录下来的这一幅画作，先生借用小草来警示后人，更是用来激励自己，小草尚且如此，自己更是要秉承认真的态度对待每一件事。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都被子恺先生认真观察且仔细感悟，小事如此，更见对待其他事物的态度，从这幅作品当中足以感受到先生的严谨认真地对事态度。这种认真的态度不仅来源于受到的教育影响，而且来自于家风的传承和熏陶。虽然是简单的一幅画作，但是却能从背后反映出先生的家风观。《护生画集》开篇第一集的画作更是暗喻了整个护生画集的创作过程，虽然创作中阻碍重重，但是先生正如画中的小草一样，突破种种阻碍，认真完成了与恩师约定。《护生画集》的创作曾一度陷入困难的境地，即便如此，先生内心也保有那份宽厚与认真，苦中作乐，认真完成了《护生画集》第五集的90 幅画作。在《护生画集》创作的45 年当中，丰子恺中间受到了诸多痛苦的折磨与压迫，虽然在精神上遭到了极大的折磨，身心俱疲，但是却始终坚持与恩师李叔同的约定，不曾有过一丝懈怠，在长期恶劣的环境与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先生身染重疾，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他冒着危险，每天天亮前四点起来作画，两年内画了400 多幅画，在他离世之前完成了所有的画集，共计6册450 幅。在创作中他不允许自己出现失误，若是出现失误他便要求全部重新来过。《护生画集》当中的漫画语言精练，但是这寥寥数笔却是凝结了丰子恺的无数心血和他对于创作的态度——精益求精、认认真真、踏实做事。

图1 生机（图片来源：丰子恺《护生画集》第一集）

笔者在本章节分析了丰子恺家风观形成的原因并且具体分析了《护生画集》中的作品来阐述佐证，可见个人的认知观与所受教育的家庭环境以及父母的教育影响都是促进丰子恺家风观形成的内在原因，同时也通过《护生画集》这一画册的形式传递了仁爱思想，其家风思想也是通过不同的形式呈现在大众面前。精益求其、认认真真、踏实做事是丰子恺先生身体力行始终坚持和贯彻的家风家训，在他坚持对《护生画集》的创作过程中就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他一丝不苟的精神也在深深地感化着他的子女，从母亲将这些良好的家风润物无声地影响了丰子恺，再到丰子恺受到家风的浸润影响了自己的子女，这无疑是正直、认真的家风传承的最真实的写照。

三、《护生画集》的家风精神传承意义

在当代社会中，庞大家族的传统社会已经演变成为现代社会中的小家庭，家庭中部分的教育功能推向了社会。在学校和社会教育日渐兴盛的背景下，通过对嘉兴名人丰子恺的代表作《护生画集》中优秀的家风思想进行深度剖析，笔者认为，将这种优良的家风精神传承下去具有重要的意义，并且可以为当代的社会家庭的发展与建设带来重要的价值。

（一）家风文化的重视

家风文化对于家庭成员的成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丰子恺的成长过程就离不开丰子恺母亲的对于丰家优良家风传承的重视。在浙江省里师范学校读书的时候，丰子恺经常能够回忆起母亲对自己说的话：“我们丰家历来是书香门第，你到了新学校念书，无论讲话、做事都要懂得理礼节，不能随着大家胡闹。”丰母的这些教诲一直伴随着丰子恺的人生，《护生画集》的出版不仅是仁爱思想对后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种仁爱思想更是会影响个人的认知观。一个人的思想转变为平和仁爱以后那么相应的价值观也会发生变化，在家庭中也会影响成员形成家风。在当代社会中家庭结构因素的变革，人们对于家风家训变得陌生，相应的家风文化也遭到了中断，当前社会面临转型期，面对诸多的价值断层，当代人们应该重拾家风，重视家风文化对于家庭成员的社会化、家庭成员的成长以及家庭的自我控制等功能的影响与发展。

（二）仁爱思想的重视

除了有正直的家风观念的传承，《护生画集》当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思想值得当代的家庭去借鉴，那就是仁爱思想。一个人的成长除了要树立正确的三观，更是需要父母言传身教的去影响后代要做一个善良温情的人，《护生画集》就是丰子恺和恩师李叔同两位大师想要通过漫画图画的这种形式来传达“护生、仁爱”的这一理念，要对万物生灵有仁爱之心。所谓“护生”，实际是“护心”，要“去除残忍心，长阳慈悲心，然后拿此心来待人处世”，这种爱生敬仰的思想对现世有很积极的作用。“仁爱”思想贯穿整部画集，在当中有一些是描绘动植物之间情谊的画作，动物有情，人亦有情。笔者认为，丰子恺作品中的“仁爱思想”更是从侧面体现出来宽厚待人的家风对他的这种深远的影响。

（三）教育思想的重视

笔者认为教师教育学生、引导学生追求对美与善良以及正确的价值观是教育的真谛，丰子恺先生的作品即完美地诠释了这一观点，他的漫画笔触精简而具有意义，同时又格外注重对于画作寓意的阐述，寥寥数笔就可以将画作的创作主题跃然纸上，这与前期丰子恺先生所受到的母亲的教育与丰家家风的浸润是分不开的。每一幅作品都由他一丝不苟兢兢业业认真完成，其中还有很多脍炙人口的经典教育之作，如《教育》（图2）、《母亲的梦》（图3）、《用功》（图4）等。这些作品都具有“双重”的教育意义。更有学者指出，《护生画集》主要是从人学、伦理、审美的角度，从建立健全、完善美好人格的角度，来建立他们的生态观念。无疑，他的画作中充满了对于当代年轻人滋养美好人格的教诲。

图2 教育（图片来源：《丰子恺漫画全集》）

图3 母亲的梦（图片来源：《丰子恺漫画全集》）

图4 用功（图片来源：《丰子恺漫画全集》）

四、结语

家风并不是世家大族才拥有的阶层标志，它更是寻常人家百姓生活的日常习惯，家风也并不是针对陈年旧事的追慕与守护，更是需要在与时俱进的当代生活中不断推陈出新，如此才能够真正焕发出无穷的影响与生命力。本文就丰子恺先生的家风内容以及其代表作《护生画集》背后体现出的家风思想进行了研究和探讨，受到传统家族家风和母亲正向教育影响。丰子恺在恩师倡导下坚持长达半世纪之久，在战乱和重重阻碍中坚持创作，他的作品《护生画集》广为流传，不仅内容令人深思，其背后传递的家风也影响到了诸多后人，这些家风也在潜移默化地教育着人们，《护生画集》鲜明地传递出精益求精、认认真真、踏实做事的家风思想以及仁爱思想，不仅提升了当代对于教育思想的重视，更是提升了当代社会对于家风传承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