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汉代龙图像研究的三个问题刍议
——鉴于山东济宁汉画像石中的龙图像

2023-01-10倪文涵

齐鲁艺苑 2022年6期
关键词:蛇形画像石济宁

倪文涵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北京 100080)

龙是自然界中不存在的虚构物种,它源自多元化的史前文化。关于中国龙的起源,存在着各类多样的观点,大致可归纳为三大类:一、龙的原型来自某种动物,如蛇、鳄、蜥蜴、鱼、马、猪等。二、龙图像选择了某种自然现象作为其形象生成的参照物,如虹、闪电、云等。三、龙图像是对多种动物和自然物候的模糊容合。具体而言,它是“中国古人对蛇、鱼、鳄、猪、马、鹿等动物,和云、雷电、虹霓等自然天象模糊容合而产生的一种神物”[1](P042)。这些关于龙起源的理论与考古实证相互对应,共同构成了造型各异的原龙图像(1)笔者将具有龙之原型动物的显著特征却又与成熟的龙相异的“龙”图像称为原龙图像。。多元化的原龙图像在发展中不断变化,逐渐成为造型稳定的龙图像。按照从古至今的时间顺序,学界将中国龙图像的演变分为几个特定时期,(2)关于龙图像的分期问题,目前学界仍无定论。笔者认为,一些学者对龙图像的演变采用了一种线性分期方法。例如,熊伟认为,中国龙纹图像经历了“夔龙期”“应龙(苍龙)时期”“黄龙时期”和“富丽龙时期”。其中,上古至商、周、春秋战国时期,为“夔龙期”;秦、汉、南北朝、隋、唐时期,属“应龙(苍龙)时期”;宋、辽、金、元时期,称“黄龙时期”;明、清时起称“富丽龙时期”。再如,汪田明将龙图像的演变按照朝代顺序概述为商周、春秋战国、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和明清七个时期。其中,商周两代是龙图像形成的基础时期,商中期龙图纹样兴起,青铜器龙图像主要可分为两大类:“蛇形龙”和“鳄形龙”;周代出现了向艺术化、图案化发展的趋向。春秋战国时期的龙图像趋向世俗化,多是具有阴阳交合含义的吉祥图像。秦汉时期的龙图像出现相对规范和定型的趋势;汉代是龙图像真正的定型期,主要有“蛇身龙”和“兽身龙”两种龙图像造型。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龙图像呈腾空飞舞状,带有一种“仙气”。隋唐时期的龙图像已完全成熟,依其含义基本可分为通天神兽和吉祥瑞兽两大类。宋元时期的龙图像向艺术化和规范化发展。明清时期是龙图像的全盛时期,清代龙图像造型产生了“宫廷的龙”和“民间的龙”两种不同风格的倾向。参见:熊伟.盛世“龙纹”——传统装饰中的“龙纹”初探[J].文艺争鸣,2010,(14);汪田明.中国龙的图像研究[D].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2008,P48-74。有观点认为,龙图像发展到汉代,就已经具备了基本稳定的造型特征。[2](P57-60)另外,鉴于龙本身的虚构性,人们在识别龙图像时往往主观臆断性很强,使许多类龙图像(3)笔者将具有龙的造型特征但无法确定归属类别的“龙”图像称为类龙图像。也被冠以龙图像之称。

本文将以山东济宁汉画像石中的龙图像为参照,对学界关于汉代龙图像研究的以下三个问题展开讨论。一、济宁汉画像石中出现了蛇形、鳄形和蜥蜴形原龙图像,这些被认为应存在于汉代之前的原龙图像,也出现在了汉代,这与一些学者提出的龙图像的线性发展规律不符。二、人们对龙的界定标准时常模糊,认为凡是与龙有某种或某些相似点的物种都可以被称为龙,但是济宁汉画像石中与麒麟图像颇为相似的类龙图像似乎验证了此观点的不合理性。三、学界有观点认为,汉代是龙图像真正的定型期,[3](P57)因此,可对汉代龙图像下定义,但是,笔者觉得此做法还会面临几个问题:首先,整个汉代历时400多年,有必要明确龙图像开始呈现出基本定型状态的具体时间;其次,在给汉代龙图像下定义时,需要区分西汉和东汉时期,甚至划分出更细致的历史时期,因为龙图像经过长时间的发展会在造型上发生很大的变化;最后,笔者认为,“汉代是龙图像真正的定型期”这一观点值得商榷,通过比较济宁汉画像石中确定为龙的图像和定义中的龙图像,可以发现,难以对汉代龙图像下定义。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并非本着以一驳众的思想对以上问题进行评述,而是在尊重它们的同时,揭示出汉代龙图像本身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特征,希望以济宁汉画像石中的“龙”图像为参照,为汉代龙图像研究提供新的探索思路,使其朝着愈发有序、合理的方向发展。

一、济宁汉画像石中的原龙图像——龙图像的非线性历史发展走向

济宁汉画像石中出现了无足的蛇形“龙”图像和四肢外张的鳄形或蜥蜴形龙图像。这些具有明显其他动物特征的龙图像与原龙图像极为相符,为汉代龙图像研究增加了新的探索对象。它们的出现背离了学界普遍认可的线性发展观。

(一)蛇形原龙

蛇作为龙主体最主要的原始形态之一是不容置疑的。在体貌特征上,二者的主体身躯极为相似,都有蜿蜒修长的特点。在有关蛇形原龙的理论中,龙图像的形成与蛇密切相关,众多学者认为蛇是龙最根本的原始形象。例如,李埏在《龙崇拜的起源》一文中提出“龙以蛇为蓝本”的观点,他认为:“从龙的形状和特征看来,它与蛇最相类似;大概古人就是以蛇为蓝本,依照蛇的形状和特征,再附加某些想象,而塑造出来的。”[4](P438)闻一多在《伏羲考》中宣称:“大概图腾未合并以前,所谓龙者只是一种大蛇。这种蛇的名字便叫作‘龙’……龙与蛇实在可分而又不可分。说是一种东西,它们的形状看来相差很远,说是两种,龙的基调还是蛇。并且既称之为龙,就已经承认了它是蛇类……总之,蛇与龙二名从来就纠缠不清。”[5](P22)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认为,龙和蛇具有同样的神性意义,“女娲”和“伏羲”都是巨大的龙蛇。[6](P12-22)以上观点都表明,蛇是龙最主要的造型来源之一,龙和蛇密不可分。

济宁汉画像石中主要有两种造型相异的蛇形图像。在第一种蛇形图像(图1)中,两个蛇形物种体态皆细长,呈圈式环绕状。第二种蛇形图像(图2)中的两个蛇形物种则呈直线式环绕状,它们的躯体较前者稍粗,且身上有明显的鳞纹。那么,如何认定这两个图像中的物种是原龙而不是蛇呢?细察之,两个图像中的蛇形物种都长有双角。东汉时期,《论衡·龙虚篇》记载:“短书言:‘龙无尺木,无以升天。’”[7](P64)尺木指龙角,言下之意是,没有龙角,龙就不具有神性而与凡兽无异,也就无法升天了。刘敦愿亦云:“最早的龙就是有角的蛇,以角来表示其神异性,甲骨文金文所见的龙字都是如此。”[8](P65)可见,角是区分原龙和蛇的重要标准,由此,可以推断这两幅图像中的物种都是原龙而不是蛇。其实,按照“龙蛇不分之说”,无角的蛇形物种也可被当做原龙。从考古实例来看,图2中的蛇形物种形似于在山西襄汾陶寺出土的蟠龙纹陶盘中的原龙图像,[9](P004-005)而关于后者头上的肉球是否为龙角这一问题,存有异议。需要注意的是,图2中的物种除了与蟠龙类似,与蛟龙亦有相符之处。《本草纲目》引《器藏》云,鼍(4)“鼍”,可被认定为蛟龙(蛟指鼍、鳄一类的动物)。能吐气成云致雨。[10](P8)这与图2中的物种吞吐云雾的姿态呼应。并且,图2中的物种身上有明显的鳞纹,正与“有鳞曰蛟龙”[11](P1463)的说法相吻合。一言以蔽之,无论图2中的物种是蟠龙还是蛟龙,它都应被归于原龙的范畴。

图1 蛇形图像,济宁汉画像石拓片,现藏于济宁汉文化博物馆,获得图片使用许可

图2 蛇形图像,济宁汉画像石拓片,现藏于济宁汉文化博物馆,获得图片使用许可

(二)鳄形(或蜥蜴形)原龙

除了蛇形原龙图像,济宁汉画像石中还有疑似以鳄或蜥蜴为造型基础的原龙图像。图3展示了鳄形物种、斗虎和水鸟并置的图景。其中,两个鳄形物种的造型特征都为:头部又小又圆,嘴长微张,身形细长弯曲,四肢弯折且位于躯体两侧,尾长而侧偏,身上有明显的鳞纹,体形特征与鳄形原龙颇为相似。

鳄形原龙被认为是另一种极为常见的原龙类型。前文提到的蛟龙就经常被称为一种鳄。向柏松指出:“古人视鳄为蛟龙,蛟龙是以鳄鱼为原型的神灵。”[12](P138)何新同意“鳄为龙之说”并认为,象征了龙之神性的龙角也来自鳄,他解释道,龙头上的角实际上来源于成年蛟鳄头部的角质凸起物,远观之其形如“▽”(正似辛字),恰如一只独角。[13](P57)不仅如此,“鳄为龙之说”同样在考古实例中得到佐证。例如,河南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蚌塑“龙”(5)蚌塑“龙”,1987年出土于河南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身躯较粗且弯曲,四肢长,是典型的鳄形原龙,它与济宁汉画像石(图3)左侧的两个鳄形物种类似。可见,这两个物种极有可能就是鳄形原龙。

图3 鳄形(蜥蜴形)物种、瑞兽、水鸟图,济宁汉画像石拓片,现藏于济宁汉文化博物馆,获得图片使用许可

另外,图3中的鳄形物种与蜥蜴的形象也颇为相符,尤其是最左侧的小型物种,它和济宁汉画像石(图4)下方的物种都更倾向于被识别成蜥蜴形原龙。蜥蜴与鳄相似,但比鳄小,体态较之更为细长和匀称。古籍中有不少关于蜥蜴形原龙的记载,如《论衡·龙虚篇》记,龙乃马虵(6)马虵,系蜥蜴别名。亦记作马舌头,今河北方言犹如此称蜥蜴。此注释参见:何新.龙:神话与真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P101。之类也。[14](P63)又如《汉书·东方朔传》载,武帝置守宫盂下,令朔射之。朔曰:“臣以为龙又无角,谓之为蛇又有足。跂跂脉脉善缘壁,是非守宫即蜥蜴。”[15](P874)根据古人的描述,蜥蜴形原龙就像蜥蜴带角的样子。但是,在考古发掘的实物中,鲜有确定为蜥蜴形原龙的图像。其中,颇为有趣的一个例证是甘肃甘谷西坪遗址出土的彩陶瓶(7)彩陶鲵鱼纹瓶,1958年出土于甘肃甘谷西坪遗址,现藏于甘肃省博物馆。,瓶子上面有类似蜥蜴形原龙的图案,然而它扁头眼鼓、前粗后细的样子更像大鲵(娃娃鱼)。

图4 铺首衔环、蜥蜴形物种、人物图,济宁汉画像石拓片,现藏于济宁汉文化博物馆,获得图片使用许可

通过解读济宁汉画像石中原龙图像,可以得出结论:原龙图像并非只存在于汉代之前,在汉代也有以蛇、鳄等物种为原型的原龙图像。因此,龙图像的演变和发展并非完全按照线性时间顺序进行。

二、济宁汉画像石中的类龙图像——汉代被冠以龙图像称谓的非龙图像

张光直在《美术、神话与祭祀》一书中谈论金石学家对龙图像的界定时曾言,龙的形象易变且多样,以至于金石学家对这个名称的使用带有很大的弹性,“凡与真实动物对不上,又不能用其他神兽(如饕餮、肥遗和夔等)名称来称呼的动物,便是龙了”[16](P45)。其实,张光直指出的问题并非仅存在于金石学界,人们时常在判定“何为龙图像”的问题上具有很强的主观臆断性,将图像中和龙具有某种或某些相似性的物种模糊地称为龙。在讨论人们对汉代龙图像的界定问题时,以济宁汉画像石中的“龙”图像为参考对象,会发现其中存在一个与龙相似,却亦与麒麟具有高吻合度的物种。通过比较此类图像和汉代麒麟图像的文献记载与考古实例,可以找到很多相似之处,虽然无法确切地将该类图像归属于麒麟图像,但其与麒麟图像颇为相似的特征使我们意识到,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麒麟和龙一样,都是现实中不存在的虚构物种。在关于麒麟形象的文献记载中,大多将它归类为鹿科动物。例如,《尔雅·释兽》载:“麐(8)“麐”,字义同“麟”。,麕(9)“麕”,先秦时期的一种猎物,鹿的一种。身,牛尾,一角。”郭璞注:“角头有肉。”[17](P191)《说苑·辨物》记,麒麟麕身、牛尾,圆顶一角。[18](P845)《史记索隐》引张揖云:“雄曰麒,雌曰麟。其状麇(10)“麇”,古书上指獐子。獐子:哺乳动物,形状像鹿而较小。身,牛尾,狼蹄,一角。”[19](P405)这些文献表明,麒麟的普遍形象特征为:鹿身,头有一角,牛尾。在济宁汉画像石(图5)中,有一个鹿身、独角、牛尾的物种形象与上述古文中描述的麒麟特征颇为相符。但是,值得关注的是,很多文献提到了麒麟独角上的肉球,它似乎构成了汉代麒麟图像的典型特征。再来看考古中的汉代麒麟图像。江苏邳州燕子埠墓墓门左侧柱的麒麟图像[20](P101)、山东临沂白庄出土的“汉人小儿骑麒麟”画像(11)《临沂汉画像石》一书将图中的“麒麟”识别为“马”,明显有误,因为“马”上无带有肉球的独角。[21](P16)和四川沪州出土的7号石棺上的麒麟画像[22](P153)等都呈现出麒麟独角带肉球的普遍形象特征。但也有独角无肉球的麒麟形象特例,如在江苏徐州贾汪区散存羽人、麒麟图[23](P137)中,麒麟头上的独角顶端就无肉球。以上古文记载和考古实例都为将图5中的物种归属为麒麟提供可能。需要注意的是,把考古中的典型麒麟图像与图5中的物种进行比较还会发现另一个明显的不同之处:图5中的物种没有麒麟通常具有的短小型鹿耳。但是,鲜有文献提及麒麟的双耳之形,加之,麒麟本身就是虚构的物种,因此,图5中的物种也是有可能被归为麒麟一类的。

以济宁汉画像石(图5)为例,可对随意界定汉代龙图像的行为提出质疑,并为人们在界定汉代龙图像的问题上提供一个思路:在对某个不确定的龙图像进行归类时,最好将其列入类龙图像的范畴,既不否认其成为龙图像的可能性,又不阻断它成为其他图像的可能性。

图5 “龙”凤呈祥图,济宁汉画像原石,现藏于济宁汉文化博物馆,获得图片使用许可

三、济宁汉画像石中确定为龙的图像——汉代龙图像的不可定义性

汉之前,鲜有文献描述龙的具体形象,直到东汉王符称,龙有三停九似:“谓自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皆相停也。九似者,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24](P329)或许因为王符对龙形象的初步定义,才有学界中“汉代是龙图像真正的定型期”之说。需要注意的是,王符的言论出现在东汉时期,若在其言论的前提下提出“汉代是龙图像真正的定型期”的观点,则要认清一个问题:龙图像是在哪个具体时间开始呈现出稳定造型特征的?这一时间应该明确到西汉或东汉,甚至更确切的历史时期。另外,若通过收集和归纳汉代龙图像考古实例的方式总结出汉代龙图像的普遍特征,并以此来对汉代龙图像下定义,首先需要明确这些考古中的龙图像所在的具体历史时期,因为整个汉代历时400多年,龙图像的造型特征可能在长远的历史发展中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通过比较济宁汉画像石中确定为龙的图像与定义中龙图像的普遍特征,可以对“汉代是龙图像真正的定型期”的观点提出质疑。济宁汉画像石中龙图像的独特面貌,展现了汉代龙形象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也揭示了汉代龙图像造型的不可定义性。

汪田明先生在《中国龙的图像研究》中对秦汉时期龙图像的造型进行了归纳和总结,他的观点也是学界对“已经定型的汉代龙图像”的普遍看法。汪田明先生按照造型特征将秦汉时期的龙划分为兽身龙和蛇身龙两类,并总结了它们冬自的造型特征在讨论兽身龙图像时,他以龙纹瓦当与应龙画像石上的龙图像为典型例子总结了以下特点:龙在汉代开始出现胡须和肘毛,躯体如虎似马,体型较短,颈长尾细,颈部、躯干和尾部的区分非常明显,四足保留走兽的爪形,龙爪为三爪。论述蛇身龙图像时汪田明先生以西汉初期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中的棺木彩绘和盖棺帛画上的龙图像为典型例子进行概括:龙的造型头大颈细,张口吐舌巨目利齿,虎爪蛇尾,背上无脊,身披鳞甲,双角较小,背部常带有凤羽,体形呈蟠曲波浪状。最后,汪田明先生对秦汉之际的龙图像概述道:它们或兽身或蛇身,头部都普遍较扁,张口呈喇叭状牙齿,有单线或双线形角。[25](P57-60)可见,汪田明先生并未用具体的历史时期来划分汉代龙形象,而是按照龙的主体类别将其区分为兽身龙图像和蛇身龙图像两类。然而,如上文所述,细致的时期划分对汉代龙图像研究而言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另外,一个更应该被关注的问题是,汉代龙图像是否已经呈现出稳定的造型特征了呢?

接下来,我们将以济宁汉画像石中的西汉龙图像为参考对象,分析其与上述定义中的龙图像造型有哪些明显的不同点。首先,关于蛇身龙和兽身龙的说法,笔者认为,依据济宁汉画像石中的西汉龙图像,凡是有足的龙,主体多呈现出蜿蜒细长的蛇形,但总体造型更像兽身龙。也正因为其足,使我们更加认定这些以蛇身为主体的龙图像是确定为龙的图像。具体而言,图6、图7和图8都展现了两龙交互缠绕的图景,三幅图像中的龙皆具有蜿蜒的蛇身,但蛇身上长有后足和尾巴,整体更倾向于兽身龙的造型,然而这种身型细长的兽身龙与定义中身型短粗的兽身龙相异。如若把上述图像中的龙归类为蛇身龙,其造型特征又与既有定义中的蛇身龙不符。这些龙并不符合头大脖细的特点,其头部较小,且头部与身体没有过渡,似乎没有脖颈;躯体的上半身并非呈现波浪状而是直线状。再者,在济宁汉画像石的西汉龙图像中,绝大多数龙的头部都呈类似于鸟头的球状,这似乎是济宁汉画像石中西汉龙图像的典型特征,但这与既有定义中秦汉之际的龙图像的扁平状龙头完全不同。

图6 交龙图,济宁汉画像石拓片,现藏于济宁汉文化博物馆,获得图片使用许可

图7 交龙图,济宁汉画像石拓片,现藏于济宁汉文化博物馆,获得图片使用许可

图8 交龙图,济宁汉画像原石,现藏于济宁汉文化博物馆,获得图片使用许可

可以说,学界对汉代龙图像进行强制性定义的行为确实可以帮助我们快速梳理和认知汉代龙图像的典型特征,但该定义具有普遍意义而非绝对意义。通过分析济宁汉画像石中西汉龙图像的造型特点,并将其与既有定义中的汉代龙图像进行对比,可以发现,仅就西汉而言,龙图像就呈现出复杂且多样的体貌特征。因此,对于庞大的汉代龙图像体系来说,笔者认为难以对其进行有效定义。

结语

本文以济宁汉画像石中的龙图像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其分类,引申出关于汉代龙图像的三点思考。首先,济宁汉画像石中的原龙图像证实了龙图像历史的非线性发展走向,这与一些学者在对龙图像的发展规律进行概述时所采用的线性发展观不符。其实,线性叙事一直是艺术史书写的一个普遍现象,笔者认为以本研究为例可以为龙图像历史的书写提供一个新的可能性。再者,关于中国龙图像的界定问题,人们的弹性思维很强,似乎认为所有和龙图像类似而又无法明确地将其归属于其他类的图像,都可被称为龙图像。通过分析济宁汉画像石中一个具有独特造型的龙图像,我们意识到,当无法将一个不能完全确定为龙的图像进行归类时,可将其判定为类龙图像,这种归类方式或许会比直接将它认定为龙图像的做法更加严谨和客观。最后,笔者对“汉代是龙图像真正的定型期”的观点提出质疑,认为对于复杂且多样的汉代龙图像来说,很难对其进行强制性定义。通过对比济宁汉画像石中的西汉龙图像与既有定义中的龙图像,可以印证这一观点。需要强调的是,笔者并非臆断每个朝代的龙图像都有特例且无法定义,尤其对于宋以后更加成熟的龙图像而言,但是,这已不在本文讨论的范畴内了。

猜你喜欢

蛇形画像石济宁
济宁华隆机械制造有限公司
能钻过柔软沙地的蛇形机器人
山东汉画像石铺首衔环鱼组合图式研究
汉代画像石里的成都生活
沂南北寨——大型画像石汉墓
山东济宁卷
济宁玉园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丛林秘境
路过济宁(组诗)
汉画像石中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