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媒介发展背景下本雅明与阿多诺大众文化观比较研究
2023-01-09赵子萌
赵子萌
(哈尔滨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500)
本雅明在1936年 《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详细论述运用机械复制技术改变了传统的艺术发展与传播形式,逐渐产生以电影为代表的符合大多数人需求的大众文化,电影媒介作为复制技术发展的代表被本雅明给予较高的评价与期望。而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阿多诺对于电影的产生和发展有着批判的态度,在《启蒙辩证法》一书中将大众文化称为文化工业,阿多诺认为电影作为文化工业的产物并不能算作艺术形式,在机械复制技术笼罩下的文化工业早已丧失了艺术的创造性,而只为了满足世俗要求和资本主义盲目逐利所创。因此阿多诺提出的“文化工业”与本雅明“大众文化”的内容上具有相似性,泛指通过机械复制手段进行文化传播的艺术表现形式和文化商品。而本雅明与阿多诺关于大众文化观念的分歧也通过其对电影媒介发展的不同态度而有所体现。
1 电影媒介的产生和技术观念比较
随着机械复制技术的快速发展,电影等媒介走进大众视野,不同的艺术形式也走入寻常百姓家,本雅明和阿多诺从美学和技术理性角度对电影媒介的发展有着不同的看法。
1.1 “光韵”的消失和电影的产生
19世纪,电影作为一种新的艺术作品给人们带来了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刺激,迅速进入大众视野,推动着一个新的大众文化时代的到来。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本雅明对电影拍摄手法和运用的艺术手段进行了大量的分析。他认为:“艺术作品的可机械复制性在世界历史上第一次把艺术品从它对礼仪的寄生中解放了出来。”[1]电影通过复制技术和镜头向人们展现了趋近于大众日常生活的一面,放大了日常生活中人们难以察觉的日常事务,使人们感受到艺术与自己的生活密切相关,是反映自己生活的真实写照,从而在精神层面中有了依托,电影这种全新的艺术形式,进一步拉进了艺术与大众之间的距离,最早源于宗教礼仪的传统艺术形式所带给人们的空间距离感也随着复制技术的广泛应用而逐渐消失。本雅明将电影媒介的产生视为人类艺术文明的一次重要改革,传统的艺术形式随着机械复制技术的发展有着革命性的改变。
伴随着机械复制技术的发展,电影等艺术作品可通过复制技术大批量进行传播,底片的大量复制使得人们无法辨认出那张是真品。因此,传统的艺术作品所体现的原真性被复制性所打破,同时,艺术作品的膜拜价值也随大众文化的发展被展示价值所取代,新的艺术形式下作品不断反映大众的日常生活,使艺术与人没有了空间距离。本雅明所阐述的传统艺术作品存在的“光韵”随着电影媒介的发展而就此消失。
1.2 技术理性化与技术批判
本雅明对技术应用于艺术持中立的态度,在对技术发展下艺术作品“光韵”消失进行批判,同时,也充分肯定了技术进步下艺术形式的发展,并保持了乐观的接受态度,对电影等媒介进行深刻剖析,体现出其技术理性观。本雅明认为科学技术的发展必然会应用于艺术领域,文化生产技术所致的文化形式变化也是艺术应用于生产的必然结果。因此,本雅明顺势发掘技术和艺术形式结合的积极影响,对机械复制技术的发展保持乐观的态度。机械复制技术发展下人们可以随时欣赏艺术,也可以通过电影、广播等大众媒介为日常生活增添便捷信息来源。同时,个人也可以积极参与艺术的创作过程,激发了大众的艺术创造热情,形成大众文化,服务于大众,走向文化繁荣。本雅明比较客观地评价了技术在艺术领域的两面性,在认识到负面效应的同时,认为技术没有优劣之分,而在于对技术的使用是否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阿多诺在电影等媒介产生之时对其进行了强烈的批判,与本雅明的技术理性论相比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出身于精英阶层的阿多诺认为,艺术作品因为其自身的独特性,即原真性而成为艺术,在机械复制生产下艺术品则沦为“商品”,失去了原有作品的艺术性。在传统艺术形式中技术是为艺术作品服务的,在摄影技术发展下催生出的电影成了新的艺术形式,发展成为文化工业,艺术产品摒弃精神追求转变为追逐利润的商品,使“技术”和“艺术”的从属地位发生倒置,转变为技术生产艺术。在《启蒙辩证法》中阿多诺对技术持有悲观态度,“技术合理性已经变成了支配合理性本身,具有了社会异化与自身的强制本性”[2]。技术成为权力者用来支配社会的重要武器,分配经济和社会利益。资本主义利用技术对人进行一种全新的统治,导致人全方位地异化,使人们在文化工业的欺骗下逐渐失去对社会的批判思考能力[3]。
2 以电影媒介为代表的大众文化特征比较
本雅明与阿多诺对复制技术的发展衍生出的新的大众文化的看法不同。在技术理性方面,阿多诺对技术持有悲观态度,对大众文化的特点多以批判的角度进行阐述,并试图揭示资本主义通过文化工业操纵人们的意识与生活,对人的精神进一步进行统治,从而总结出大众文化普遍特征。本雅明则对大众文化持有支持的态度,从大众文化的发展和人之间的联系角度出发进行分析。因此,两人对电影媒介的特征有着不同的比较。
2.1 电影的商品化
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本雅明用大量的文笔对电影的产生和发展进行描述,而本雅明本人对电影这门新兴艺术的评价较为客观,除对电影行业的发展持有乐观态度外,对“光韵”消失而惋惜的同时,本雅明也看到了大众文化下艺术作品的商品性,这也与阿多诺得出的大众文化的特征有着相似之处。
本雅明以电影为例分析了在电影制作过程中电影演员的表演呈现出艺术创作原真性丧失而转变为商品的过程。电影底片的可复制性使其能够大量发行,资本家也通过电影获得了巨大的利润。电影演员所扮演的形象在镜头前进行展示、表演,缺少与观众的互动,因此所扮演的角色失去了展示价值,电影演员的角色失去了“光韵”,但电影资本为演员制造出的明星崇拜,使大众沉醉于虚假的人格外壳中,电影演员也成了商品。电影从制作到进入市场,无论是电影内容还是演员都无一例外地被当作商品,促进大众进行消费,同时根据明星崇拜效应,对大众进行流行趋势的诱导,刺激大众的消费需求,从而使电影等媒介生产彻底沦为资本家逐利的商品[4]。
阿多诺同样指出文化工业具有商品性这一特征,阿多诺认为通过机械复制技术生产的作品,失去了传统艺术的独特性与自律性,生产商通过广告等媒介诱导人们按照其设定的商品价格进行消费,造成大众的虚假需求,从而使人的消费异化,文化产品彻底商品化,电影产业遵循盈利为目的的原则,为了快速生产电影商品,创作者不断提供千篇一律而又庸俗的电影,违背了艺术创造的原则,艺术创作者注重的只有经济利益,成了文化商人,失去了艺术的审美性,同时大众文化无法使人们在精神上获得自由和解放,在艺术商品化的过程中文化工业也就此产生。
2.2 大众艺术与艺术标准化
本雅明从大众与艺术作品的联系入手进行分析,电影作为的新的大众文化,因机械复制技术而广泛传播,通过更加贴近日常生活的表达方式获得了大众的认可,受众群体广泛,摆脱了传统艺术的空间距离感,使大众有机会参与和欣赏艺术作品,拉进了艺术与大众的距离,提高人们的审美能力和鉴赏水平。更多的大众参与到艺术创作中,表达艺术思想,使艺术的传统功能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大众文化占有了主体性的地位。本雅明从积极的角度分析艺术与大众互相促进的过程,通过大众文化的发展也让他发掘文化在大众中产生的重要政治引导作用,为艺术与政治的结合奠定了思想基础。
阿多诺认为文化工业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艺术作品的标准化,“所有这一切都是投资资本取得的成就……每部电影的内容都不过如此”,阿多诺将文化作品标准化看作是文化艺术退化为商品的一个重要的过程,他认为传统艺术通过艺术家的自由创造有着丰富的样式和十分纯粹的创作目的,呈现出一种艺术的自律性。随着电影等机械复制艺术进入市场,多数资本家将追逐资本利润当作第一要义,为缩减时间成本,电影等艺术作品变得趋于公式化,落入俗套的剧情和表演“标准化”的演员实则是被资本所控制的傀儡,文化作品成了流水线上大批量生产的商品,看似将大众文化的地位提升到更高的位置,但只是资本运作环节中,促进大众消费的手段。从艺术性角度看,艺术创作上主动或被动迎合了大众的品位,使电影等艺术作品不具有艺术性和创新性,大众在接受艺术商品的同时其鉴赏能力和审美并没有得到提升反而有所下降,大众文化的本质已被异化。
2.3 电影的娱乐性与欺骗性
本雅明与阿多诺对待电影与大众影响的态度完全不同,本雅明侧重于从微观角度阐述电影带来的积极影响,阿多诺则从政治宏观角度分析电影等艺术形式的政治欺骗性与操控性。
“就像对跑遍地球的米老鼠的创造一样……集体的放声大笑就是对这种大众精神错乱有益的提前宣泄。”本雅明认为电影作为一种有着强大视觉效果的大众艺术,其展示价值除了给人们带来震撼的感官体验外,还有对大众的娱乐性,这种电影为了满足市场消费的需要,制造具有娱乐性的电影产品,让观众忘记现实生活中的痛苦,度过无忧虑的休闲时光,在电影虚构的梦幻世界中将压抑的情感进行宣泄。如卓别林的荒诞喜剧,在看似幽默荒诞的剧情中反映出社会的现实问题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在娱乐间激发人们改造社会现实的观念,促进人类自由发展,对艺术价值也有了进一步的升华。
在《启蒙辩证法》中霍克海默和阿多诺以唐老鸭为例,说明了文化工业对观众起到的欺骗性作用。“卡通片里的唐老鸭,以及现实生活中的倒霉蛋,总会不断遭到重创,这样,观众也就学会了怎样经受惩罚的考验。”阿多诺认为电影为了赢得消费者青睐,用一些看似真实的情节为大众虚构出一个美好的世界,消费者沉浸在资本主义市场营造出的虚假世界中享受短暂快乐,逐渐逃避现实,这也是大众文化通过电影媒介的娱乐性质对大众进行的欺骗[5]。大众文化的欺骗性通过电影媒介表现出来,其内在的实质则是“统治者”通过电影等文化手段对大众起到控制的作用,人们在资本主义社会打造的虚假现实中得到教化,思想意识被压制,对现实社会的不合理之处无法进行反抗,缺乏革命性。
3 电影媒介下的大众文化的重塑路径比较
随着机械复制技术的发展,技术和大众文化是否具有解放大众的作用,是本雅明对大众文化进行重塑的重要论点。本雅明从革命性的角度出发,希望通过艺术的政治导向作用激发无产阶级革命。阿多诺则是从艺术价值的角度,倡导回归艺术的自律性,追求艺术精神自由。两人对大众文化发展进行了理论性的探索和研究。
本雅明认为运用技术手段介入艺术,可以充分发挥大众文化的政治导向功能,“法西斯主义谋求的政治审美化就是如此,而共产主义则用艺术的政治化对法西斯主义的做法做出了反应”。本雅明认为机械复制技术的应用是推动文化发展的生产力,艺术的创新发展是艺术技术的改变,如何利用技术便成为与政治相关的话题,机械复制技术被资产阶级所用以传播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也可被无产阶级利用和改造用来推翻资产阶级,大众拥有觉醒意识,此时技术成了无产阶级解放自身的重要工具[6]。从大众文化本身而言,电影等媒介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对大众的思想意识起到了教化作用,发挥了动员大众的社会功能,使大众认识到自身的价值,激发其革命潜力,此时无产阶级需要联合大众,共同寻求推翻资产阶级的革命道路。
相较于本雅明提倡电影媒介激发大众革命性的观点,阿多诺持相反意见,他认为本雅明对电影的政治革命性期望过高,只通过电影媒介不会对无产阶级革命起到积极作用。阿多诺认为大众艺术的重塑应从艺术的本质入手,不应与政治相关联,他提倡回归艺术的本性即自律性。他指出传统艺术存在于宗教中,后来脱离宗教便反映到社会现实,所以文化具有社会性。自律性更反映出艺术创作者的思想表达,通过艺术的自律性来否定社会现实并对其进行批判,体现出传统艺术的生命活力。阿多诺提倡的自律性倡导艺术形式从政治中分离出来,反对大众文化中盲目逐利的庸俗行为,主张为艺术而产生艺术的理念。同时,艺术不应脱离现实社会,应保留艺术对社会的批判与反思,提出人的解放和对现实的超越。
4 结语
本雅明与阿多诺通过对电影媒介的考察与分析来表达对大众文化发展的观点,两人对大众文化中技术的运用有着不同的论述,但实则是从不同的侧重点,揭露出资本主义的极权统治。同时,也表达出技术推动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并没有推动文化进步,而是阻碍了人类文明的发展。两人关于解放大众文化途径的选择不同,也是观念存在分歧的重要原因,受弥赛亚主义、马克思主义观点和唯物主义的影响,本雅明在接受技术对艺术的异化的同时,发掘大众文化的艺术政治导向和革命性作用,让技术真正掌握在大众的手中,激发人民大众的革命潜力,成为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客观工具。阿多诺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对技术和大众文化进行批判,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推崇艺术的“自律性”,认为电影等机械复制艺术品已沦为商品,成为资本主义政治统治的一种手段,使大众失去反抗意识和斗争精神。
综上所述,本雅明与阿多诺通过电影媒介传递的大众文化思想,对我国文化建设有着重要启示。其一,应正确运用科学技术与文化建设,在科学技术日益发展的今天,世界处于互联网时代,文化与高科技结合已成为我国文化产业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新的文化生产力为我国的文化创新和科技创新提供了新的创造价值,实现经济增长和文化创新双轮驱动,促进我国蓝海战略的形成;其二,电影等文化媒介应满足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在起到娱乐作用的同时应当具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反对过度娱乐化、庸俗化。艺术创作应源于生活,注重对人民意愿的表达,在电影等文化产品制作时应兼顾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创作出更多满足人民需求和时代要求的高质量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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