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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禅宗美学与艺术设计关联性研究文献综述

2023-01-08温为才时旺弟WenWeicaiShiWangdi

家具与室内装饰 2022年1期
关键词:禅宗美学日本

温为才,时旺弟 Wen Weicai& Shi Wangdi

(1.五邑大学艺术设计学院,广东江门 529020;2.江门职业技术学院艺术设计系,广东江门 529090 )

1985年后,从美学、文化学等角度研究禅宗,成为思想突破的又一方式[1],在短短数十年间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截至2021年8月,在知网搜索主题关键词“禅宗美学”显示论文777篇;以禅宗美学核心范畴“妙悟”为主题关键词搜索,论文有1288篇,以“不二法门”及“禅宗圆融”为主题关键词搜索,论文有474篇,以“空灵”为主题关键词搜索,论文有850篇,以上三个禅宗美学范畴一直以来都为美学界研究的重点。在设计领域,如何运用中国传统美学驱动中国当代设计仍是一个困扰学术界与设计界的难题。2008年以后,有关“禅宗设计”的主题论文出现,且数量呈增长趋势,论文达1800余篇。但日本禅宗设计研究素材却占多数,如“无印良品”“枯山水”“极简设计”“日本设计”“原研哉”“侘寂美学”等。可以看出,多数学者以日本禅宗文化及禅宗设计为研究载体,缺乏从中国禅宗美学特征入手,挖掘并延伸的设计理论、设计方法及设计实践研究。更令人担忧的是,在国内设计实践中有大量的设计师无意识地使用日本禅宗理论及禅宗的特征指导设计。无法回避的事实是,在国际上日本已经成为禅宗的代名词。禅宗在西方学术界的研究,源于日本学者在西方世界广泛推广禅宗。日本禅宗不仅与传统禅宗概念上存在不一致,还是对传统禅宗可怕的解读[2],20世纪60年代初,日本已经对日本禅宗中新生的沙文主义和民族主义倾向向全世界进行打包输出,学术界很大程度上却对这一事实置之不理[3]。中国禅宗思想和日本禅宗思想存在很大的差异,中国禅宗本质上是生命美学,呈现出空灵和冲淡之美,蕴含勃勃生机和无限可能性;而禅宗在日本本土化的过程中,追求空寂,崇尚寂寥和孤绝,本质上表现为死亡美学。因此笔者从禅宗美学核心范畴、禅宗美学特征与中国传统艺术、禅宗美学与当代设计三个方面梳理并评述知网上的代表性论文,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1 中国禅宗美学核心范畴研究

1.1 禅宗美学基础性研究

方克立主编的《中国哲学大辞典》[4]对禅宗美学的定义为:指在佛教禅宗影响下所形成的美学思想。皮朝纲《禅宗美学思想的嬗变轨迹》[5]对禅宗美学的定义为:作为中国古代美学主要组成部分的禅宗美学,其研究对象是禅师们(以及受其深刻影响的士大夫、文人学士)的审美活动。皮朝纲进一步指出“真心”“一元论”“无念”“无相”“无住”及“自心顿现说”构成的慧能基本思想对中国古代美学产生了重要影响[6]。洪修平[7](1994)勾勒并叙述了禅学思想在中土演变发展的全部历史。方立天[8](1995)指出禅宗是最为典型的中国化佛教宗派,主张“以心传心”,直传佛的心印,而称佛心宗。禅宗的特征通常被概括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张节末[9](1999)指出印度佛教“无常”观传入,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中国传统哲学对世界本体论的认识,丰富了中国传统美学的内涵,形成了中国美学上的第二次突破。刘方[10](1998)指出禅宗美学是一种生命诗性栖居的冥思。朱良志[11](2006)论述了禅宗不二法门、妙悟对中国传统美学的影响。国内学者目前对禅宗美学的定义、特征、核心范畴趋于共识。学界对生命之美、妙悟、空灵、不二圆融四个美学核心范畴关注最多,因此下文仅梳理这四个范畴的代表性文献。

1.2 生命之美

皮朝纲、刘方[12](1998)指出中国传统美学具有重生的生命美学特征,作者认为“美”字义为上古人望妇女分娩嘉美,“美”字是望妇人生子如羊生羊子般顺遂。“美”字指代了绵绵不绝的生命力。禅宗受中国传统影响,其生命美学特征明显,禅宗的生死解脱就是生死的审美解脱。李天道[13](2000)指出“禅”是定慧的圆融浑一,禅是生命之美的集中体现,为美的生命本原,既是审美体验的过程和途径,又是通过这种审美体验以获得对生命本旨的顿悟以及由此达到的生命之境和最高审美之境。肖占鹏[14](2009)指出禅宗作为一种生命美学,其强调生命自性解放,其推动了中国艺术向描写心灵、心物合一转变。禅宗追求超然物外的审美意境,深刻影响了中国艺术的审美追求。邹建雄[15](2019)指出禅宗证物往往通过生命体验而获得,在日常时间了悟生命,达到了涅槃的觉悟境界,这种即目所见、即目所得的生命体验素材为中国文学艺术提供了大量活泼的创作内容。

1.3 妙悟之美

彭彤[16](1999)指出慧能“妙悟”的本质是一种审美体验,“妙悟”是禅宗与艺术融合的连接点。妙悟具有意义追求、非逻辑性、瞬间性和非文字性四种特征。妙悟深刻影响了传统艺术创作及审美经验,使中国诗、书、画呈现出幽深清远、平和冲淡的空灵意境。邓绍秋[17](2003)对比海德格尔美学与禅宗美学,指出存在与本心、敞显与顿悟、诗意与禅静、生活与自然四个方面的异同。唐静、刘泽民[18](2015)指出《坛经》中“悟”强调个体生命不离外在的感性世界,当下超越外相个体心性才得以显现,禅宗审美特征表现为重视审美主体的自觉,强调当下直观体验,对本性真如的复归,注重审美发生的自然随意,主张对感性现实的超越,这种主客两不分的思维模式与审美体验有天然的相通性。何为芳[19](2018)指出弗洛姆的无意识与中国禅宗追求心性在表述上极为相似,“无意识向意识转变”与禅宗“开悟”都是通过表达人的真实本性,摒除妄心使人获得幸福安宁之心理状态。

1.4 空灵之美

潘知常[20](2000)指出慧能完成佛教的中国化后,中国美学由“取象”转化为“取境”,从经验之世界转向心灵之境界。但禅宗美学带来的“空诸所有”的结果却转而取消了生命澄明的可能,这是禅宗给中国美学带来的不足。蔡洞峰[21(2005)指出禅宗空观般若可以轻而易举地消解人习以为常的时空观,使禅宗出现了大量有违自然物象的成对喻象,如“无柴猛烧火”“黄河无滴水,华岳总平沉”。这种喻象使中国传统艺术突破了自然写实的框架。傅松雪[22](2008)从时间的角度分析了禅宗的“空”。“空”是一种将时间看穿,悟“空”方可超越时间的限界。无所谓过去、现在、将来,禅宗在刹那之间体悟永恒。“境”中无所谓时间前后之境,故可以突破现有的现实之境随意造境。潘永辉[23(2006)指出,空是禅宗心性至高境界,空境是一种不生不灭、“常乐我净”之境。张节未[24](2020)指出禅宗中“色即是空”中“色”体现了中国重自然的传统,“空”观将自然虚化、现象化,其天然具有了审美化的特征。

1.5 不二圆融之美

《佛光大词典》解释说:圆融,谓圆满融通,无所障碍[25]。方东美[26](1984)《中国大乘佛学》指出佛教圆融和谐的思想是中国大乘佛学的根本精神与特色。方东美佛学研究的方法学特色是从比较哲学的视域来阐发佛教哲学。他强调要了解中国佛学必须透过儒道哲学另一方面还必须透过近代西方哲学的方法论。李昌舒[27](2013)指出慧能“于世间出世间”的不二法门思想消解了世大夫出仕与隐逸之间的矛盾。而马祖道一“即心即佛”的思想,表现出禅宗对世俗日常生活的重视。身居官府与隐居山林,无差别执着一处都是“心险”。黄檗希运临济义玄“心境双知”不二法门思想影响中国美学,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中国美学题材对身边日常事物关照,注重平淡自然之美,提倡简约自然的技法。王建三[28](2006)指出“不二法”以“缘起”观有与无这对矛盾,有为不实,无亦是不实。二者是暂时的,了此意我们方不会落入到有无的观念中,另从一切法平等、无分别之义,也可使人不对法执取分别,达到离于两边的中道观。

美学界关于禅宗核心范畴研究可以为中国当代设计提供大量的设计源点,但是目前的研究成果很难直接指导当代设计实践,学界急需要开展禅宗美学核心范畴、美学特征在当代设计转译方法及路径的研究,以解决目前国内设计界直接套用日本禅宗设计转译方法的困境。

2 中国禅宗美学与传统艺术研究

2.1 禅宗美学与绘画

叶朗[29](1999)指出意境理论的形成受到唐代佛学特别是禅宗的影响,是唐中期之后的中国艺术创作及发展的主导因素。王珂平[30](1996)指出慧能美学以空灵为美的意境追求,深刻影响了中国传统诗歌与绘画的创作。彭修银[31](2020)指出中晚唐之后的文人画以黑白水墨及减笔的书法表现为主,是“无相为体”的重要艺术载体,旨在表达“色空”的审美意境,进而达到着相离相、静观默照。谢思炜[32](1997)指出禅宗不会触动现存的社会秩序,其主张个体心性悟的自由境界,将艺术活动作为其情感出口,禅宗自然地成为了中国古代艺术的哲学。朱丽静[33](2005)指出在慧能禅宗影响下,中国传统艺术的审美追求“悟”“空”“淡”与“味”。其中“淡”为空灵冲淡之淡,“味”指含蓄的韵味。施荣华[34](2002)探讨了禅宗美学思想对中国文人画审美表现的巨大影响,具体表现为文人画中平远的构图方式,墨的晕染及非现实的绘画对象。李静[35](2017)指出南宋禅宗绘画其笔画以白描、减笔、泼墨为主。禅画的布局特征主要是背景空简、主体浅淡居于中下方、题赞位于上方。韩天雍[36](2007)指出宋元时期禅宗绘画主要受粗狂、豪放的逸品画风影响。梁楷、牧溪为逸品画的代表,其不追求形式,逸笔草草的减笔画风,深受禅僧追捧。

目前禅宗与中国传统艺术关联性研究多集中于画面的意境研究,对画面的构图、用色、技法关注较多,而对传统绘画中的绘制对象(如器皿、服饰、园林空间)的形式、比例、体量及纹样等关注不够,笔者认为加强这些方面的研究将为当代设计提供更为直接的启示。

2.2 禅宗美学与传统园林

朱良志[37](2021)指出白居易提出的“不排行”造园观点与宋元园林“散漫为之”同义,其意在规避人工刻意安排,整齐排列的花木都是机心“皆有意”,人无法成为园林的主人。白居易提出“但问有意无,勿论池大小”“帘下开小池,盈盈水方积”实质为大小之辩,其超越大小空间的界限成为了后世造园的重要法则。彭巧等[38](2005)指出禅宗对中国古典园林的影响主要表现在“芥子纳须弥”的造园思想,在造园中充分利用已有的空间,创造出“笼天地于形内”的空间境界。吴隽宇[39](2001)指出文人园林受禅宗影响,文人园林打破园林小自然与大自然的界限,构建物我交融的禅境园林空间。韩红[40](2011)指出意境美是中国古典园林艺术追求的审美境界,通过园林形象及游者的游园经历达到一种情景交融的境界。风景园林避免全部种植常绿植物,让人感受花开花落,感悟自然。

国内学者多集中空间超越——芥子纳须弥的视角分析中国园林设计,这方面的成果丰硕,但由于园林设计的禅宗表达由地形空间、围墙、园亭、园路、地砖、种植、水体等要素共同构成。学者需加强上述内容的研究,将禅宗园林设计引入更为细腻、更为多元的研究视角。

2.3 禅宗美学与传统器具

向瑾[41](2013)指出青白釉中白色透出的青色体现出了禅宗淡泊渐远的境界,从花纹的布局上,青白釉上无花纹或只有暗纹直观体现了空。另外暗纹往往是生动活泼寥寥数笔体现了空灵之美,青白瓷外形清丽、轻灵,体现了禅宗的清淡境界。刘莹[42](2019)指出越窑青瓷的青色刺激弱,利于平和心情,青指代的天空、湖泊亦有空之意。越州青瓷大量的莲花造型也是禅宗影响的明证。刘笑雨[43](2015)指出受禅宗影响,宋代茶器的形态与表面纹样更为简约,且注重禅意的表达。江西吉州窑中有一款树叶纹碗,黄落叶飘落在碗中,一片落叶凝结着苦短瞬时的美丽,消失在黑色的空白之中。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即一切,该碗也表现了佛理遍布法界的禅意。刘艺[44](2002)探讨了镜与佛教的关系,特别指出禅宗以境喻心的公案最多。镜圆寓意圆满无漏,镜与佛教皆寓意光明,镜本质清净才可显象,故清净才能突出自性,镜为空可纳万物。张亚林[45](2010)指出中国禅宗提倡“即心是佛”,而日本禅宗提倡“即身是佛”,因此日本重视与身体直接接触的物品设计。作者用海德格尔外显之物与自在之物的分类观点得出:艺术作品属于自在之物,为精神性而非实用目的,外显之物为以实用为目的的生活性物品。中国禅宗思想多通过书法、绘画这类自在之物呈现,而日本禅宗多通过大量日用器皿这类外显之物显现。

有关禅宗美学与器物关联性研究,国内学者多集中于陶瓷器,其中又以器具的釉色及肌理为研究重点,后续的研究载体可以向金属制品、玉器、家具制品拓展。另外,借鉴西方研究方法可以激发出更多有价值的学术成果,如学者张亚林借鉴海德格尔的“自在之物”与“外显之物”理论分析禅宗与中国传统艺术,其研究方法具有很强的启发性。

3 禅宗美学与当代设计

3.1 禅宗美学在中国当代设计中的应用

李鸿祥[46](2001)指出禅宗对当代艺术的影响重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方式上,从传统的抽象思辨转向现实生活实践;目标上,从永恒不变的形而上价值转向当下的感性体验;内容上,从价值实体转向创作过程。王伟伟[47](2018)选取了若干禅宗美学典型特征的产品,对产品形态、色彩材质、产品表达内涵进行分析,采用层次分析法对提取的元素进行了研究。作者尝试将禅宗美学的元素特征进行量化分析以运用于文创产品设计中,给予产品文化内涵。陈玉[48](2020)探讨了禅宗无常与西方“少即是多”在哲学理念、创作手法及表达意图上的内在关联性。温为才[49](2015)用心理组块理论分析了禅宗“悟”的三个层次,指出创新设计实质上是质疑设计对象已有的认知组块并重构设计对象心理组块的过程。温为才、时旺弟[50](2021)分析了不二法门包含了时空圆融、动静圆融及语义圆融三个核心范畴,并用三款量产的生铁壶设计实践验证了不二法门指导中国文创设计的可行性。温为才(2014)[51]从无常、不立文字、悟、不二法门、空五个核心范畴全面探讨了禅宗美学对中国当代设计的指导作用。湛磊、甘思文[52](2020)以庐山东林寺景观设计为例,尝试用禅宗空间圆融思想设计前庭、后庭。但作者在后庭设计的描绘中,又采用了日式枯山水“枯”“寂”的美学概念,这种设计实践的路径有较大缺陷,也是国内大多设计师的误区。杨美华(2014)[53]将禅宗美学中顿悟圆成之美、瞬间永恒之美、荒寒残缺之美、空灵净素之美与玻璃艺术创作相结合,设计了一些非常有启发性的作品。但其中的荒寒残缺之美更倾向于日本禅宗美学的审美趣味,而非中国禅宗美学的审美特点。整体而言,国内尚缺乏以禅宗美学驱动中国当代设计有影响力的设计实践,中国禅宗设计尚没有形成明显的视觉识别性及相对稳定的审美特征。

3.2 海外禅宗设计借鉴性研究

陈旻瑾[54](2010)从自然朴实的材料美、简约冼练的形态美、纯净内敛的色彩美三个方面探讨了日本无印良品包装设计禅意美的构成形式。李勇[55](2018)评论了日本侘寂之美与简约设计的内在关联。李苏晨[56](2010)从禅宗文化融入和影响人们日常生活的角度着手,研究禅宗文化如何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生活方式,从而导致设计需求,运用举例论证的方法,揭示了禅宗文化对设计的形态、内涵、风格等元素的影响。向正祥[57](2006)以安藤忠雄的清水混凝土建筑为研究对象探讨了禅宗对其建筑美学的影响。苗琳[58](2009)从残缺与物衰之美、空寂之美、痕迹之美、净素之美、原初之美探讨了禅宗在日本设计中的美学表现形式。仲昱雯[59](2010)指出日本枯山水庭院追求粗朴、纯洁之感,喜用直线条而非曲线,这与中国传统园林存在很大的差别,其给人以孤寂、荒芜之感。另外,在观园的方式上,日本园林倾向参悟式的静观,而中国园林则偏向于移步易景的动观。李阳[60](2020)指出美国战后现代艺术深受禅学的影响,艺术呈现随机性、无意识的特点。禅宗于相离相的思想引发现代艺术极简主义的风格,在极简元素中营造了深远的审美体验。这种创作理念与中国传统文人画的创作理念如出一辙。顾蓉[61](2016)分析了侘寂的五种表现形式——空寂、净素、原初、痕迹和残缺之美,并探讨了这些美学表现形式在不同产品中的应用。作者提及的表现形式未跳脱久松真一在1958年提及的7种禅宗美学的审美倾向:简素、不对称、枯槁、自然、无执、寂静、幽玄[62]。施錡[63](2019)指出西方禅宗对禅画有广泛的研究,但深受日本的观点影响,因此直接借用西方禅宗的研究观点是不够严谨的。吴为等[64](2020)探讨了枯山水在茶家具中的应用,可从直接法、元素提取法,包括线条元素、色彩元素、隐喻法表达枯山水的美学特征。作者提出的方法有一定的学术价值,但是这种基于日本枯山水的美学特征探索中国文创设计的方法,有待商榷。西方学者对日本枯山水及禅宗花园的理解比国内学者更早且深入。Wybe Kuitert[65](1988)指出日本枯山水这个词汇最早出现在1935年洛林库克撰写的《100个京都花园》中[66],在1935年之前没有日本学者提到日本园林设计反映了禅宗精神与禅宗哲学,也没有任何建造者声称要设计及建造一个佛教理念的花园。在日本最早提出禅宗园林的学者是久松真一,他于1957年在《禅与艺术》一书中才提出这一概念。因此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所谓禅宗园林只是日本学者为日本园林冠的一个名字而已,从本质上讲是盗用了禅宗的概念。国内学者需要明晰这一学术事实,试图用日本枯山水、日本“禅宗”园林指导中国的设计研究路径是有较大缺陷的,不利于中国设计在国际设计界形成自身的特色与核心竞争力。

3.3 中日禅宗设计对比研究

周建萍[67](2012)指出中国的“趣”与日本的“寂”在审美价值上存有相通性。“趣”之“韵”味和“寂”之“情”味都是充满余味的意境之美,带有一定的禅理意趣。刘勇[68](2018)指出日本“禅意设计”在中国被误读与泛化,把“朴素”“简约”等设计观念泛化于“禅意”境界,既模糊了设计方法中的理性精神,又压抑了中国禅意中“幽默”“辩证”“自然”的美学特质。通过对日本设计史的梳理,以及对当代日本设计师的访谈,结论发现禅宗思想对日本设计的影响并不是直接和广泛的。日本“禅意设计”概念的提出,只是对日本“侘寂”文化的拟合。周睿[69](2019)针对侘寂文化,立足于物化审美的设计视角,分析工业设计如何将侘寂文化演变为适合大众审美取向的视觉特征,阐述了侘寂的精神内涵在迈向大众体验过程中的误读和异化。袁琳艳[70](2020)指出中国饮茶文化关注快乐和美感追求,而日本茶文化关注禅宗修行,传递出悲愁、低沉的情绪。中国茶文化渗透到平常生活,而日本则更强调教化说理、劝诫、义理、人情等。黄金[71](2015)指出禅宗传入日本后,与日本的神道相结合,产生了其特有的“空无”美学。中国“空无”指向人格的完整与精神的自由,并在儒家的影响下显示了温文尔雅与敦厚的一面;而日本的“空无”更为勇猛,体现了“无常”与“虚无”“寂寞”的审美体验。温为才[72](2020)分析了无常观影响下日本与中国在审美趣味、审美取向上的差异,指出日本残缺之美、枯寂之美具有日本大和民族特有的特质,与传统的禅宗审美特质相去甚远。文章进一步指出无常观在中国引发了“当下之美”“七分圆满之美”“超越之美”等审美趣味,并完成了香丘瓶、七分圆满杯、轮回生铁壶的设计实践。

鉴于日本禅宗与中国禅宗在审美理想、审美形式、审美趣味、审美标准上存在巨大差异,对中国禅宗的正确解读将为中国当代设计理念增添更多的文化竞争力,与日本禅(Zen)相比,中国禅(Chan)或许能为时下流行于欧洲的禅提供更为坚实的形而上的基础[73]。保罗g戴密微(Paul Demikville)作为上世纪最伟大的东亚佛教研究者,早在1966年就谴责铃木大拙试图在禅宗的旗帜下囊括整个日本文化的企图[74]。设计界需要设计出反映中国禅宗美学特征的创新产品并展现给国际同行,这是一条漫长艰苦的设计之路。唯有此,才能促进中国工业设计的良性发展。

4 结语

综上,国内禅宗美学与艺术关联性研究有三个特点。其一,在禅宗的基础性研究上近些年相关艺术研究已经有了丰富的成果,但是中国缺少像日本铃木大佐、久松真一这些可以用西方语言体系,西方认知习惯表达中国禅宗思想的学者。总体而言,自囿在国内学术界,尚未在国际上形成影响力。其二,禅宗美学的核心范畴延伸出的美学法则尚未完全成熟,以此指导设计界的设计实践尚有很大的距离,这也是国内设计界直接套用日本禅宗美学法则的外在原因。其三,目前设计界对日本禅宗美学的套用及对日本设计的学术膜拜,已经对中国原创设计造成极大的伤害,任其发展,中国设计将沦为日本设计的脚注。因此,美学界与设计界急需回归到中国禅宗的原始语境,有意识地与日本异化的禅宗进行对比研究,抽丝剥茧地挖掘其美学思想及美学法则,为中国原创设计提供正确的设计源点,创造出Chan(中国禅宗)禅的创新作品,而非Zen(日本异化禅宗)的设计作品。

(责任编辑:黄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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