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世界意义:历史确证、理论创新与价值引领*
2023-01-08桑建泉陈锡喜
□ 桑建泉 陈锡喜
内容提要 全球化以来的人类“一体化”历史,伴随着振荡反复的显性或隐性价值观危机。因而世界价值观危机绝非新近问题,其是历史问题、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的复杂交织。一场内在主张意识形态对抗的美式“民主峰会”会否让人类重返冷战时期的价值观对峙?处在价值观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全人类共同价值凸显出凝聚各国人民价值共识的世界意义。作为彻底超越旧时代“普世价值”的历史确证,全人类共同价值在辩证统一中储备起理论合法性。作为契合时代主题与顺应时代潮流的理论创新,全人类共同价值在洞察时代弊病中实现了叙事重构。作为关涉时代走向的价值引领,全人类共同价值在化解多重危机中彰显出非凡的实践效应。
地理大发现拉开了人类社会的 “一体化”序幕,自此各民族、各国家在长期历史文化沉淀中形成的多元价值观得以直接相遇。尽管世界多元价值观在全球化平台有着大量对话与融合,但它们之间亦不乏差异性,此类分歧乃至对抗在形式上表现为全球化进程中振荡反复的显性或隐性价值观危机。回溯全球化时代以来的人类历史不难发现,宗教价值观的全球推广与民族抗拒、西方价值观的殖民与反殖民、价值观的两极对峙等均是世界价值观危机的内容显现。因此,世界价值观危机是一个总体性问题,是历史问题、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的复杂交织。历史上,不同思想家和政治家也曾为化解世界价值观危机提出各种方案,但均以失败告终。由拜登政府举办的内在主张意识形态对抗、重拾冷战思维的所谓“民主峰会”,无疑将加剧世界价值观危机。当代人类会否重返冷战时期的价值观对峙?显然,世界各国正处于价值观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我们要“推动建设新型国际关系,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引领人类进步潮流。”①国内学界围绕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生成逻辑和理论内涵,围绕其与中国价值、“普世价值”、全球化、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之间的理论关系开展了卓有成效的研究,但仍需从当代人类价值观困顿的特殊境遇中探究与把握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世界意义。
一、历史确证:在辩证统一中储备理论合法性
早期西方资产阶级运用先进生产方式和船坚炮利开辟的全球化,“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②这种“从属”不仅是物理空间意义的附庸,更是以认同“普世价值”为构成要件的精神控制。人类进步是大浪淘沙的过程,伴随旧世界殖民体系瓦解的是“普世价值”理论合法性在全球范围的日益丧失。随着全球化进程中人类共同生活实践和真实共同利益关系的日益凸显,“普世价值”理论喧嚣退场的过程同样是全人类共同价值理论合法性得到历史确证的过程。
首先,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世界性与民族性辩证统一的历史确证。“普世价值”将西方价值的特殊性伪装成全球普遍性加以推广,其本质上是“西方对付非西方社会的意识形态”③,全人类共同价值以价值包容超越了“普世价值”的价值排他。价值关系的产生虽然以客体的存在及其特定属性为基本前提,却因主体的需要、发展得到规定,其归根结底是实践过程中主客体对象性关系的反映。与价值观的发生学逻辑相一致,全人类共同价值反映了世界历史时代背景下特定主客体之间的对象性关系。全球化造就了人类文明进程中的世界历史景象,储备了全人类共同价值生成的物质生产力前提,“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④自此,以往只是作为理论想象的全人类越来越成为现实主体,即各个国家和民族在资本逻辑及其衍生效应的推动下在某些领域已成为联系紧密的整体。与此相应,全人类共同价值成为全球化时代以来人类生活状态在价值理念维度的一种理论叙事,其世界性表现为它从价值主体而言是适用于全人类层次的价值。当下,作为社会实践中的能动性一方,各国需要以整体立场共同面对全球疫病、难民危机、气候变暖等世界性难题。在应对前述等关涉人类生存的重大议题时,如果不能遵守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共同价值准则,那么人类必然会遭遇更大的全球性危机。
普遍意义的价值规范是全人类共同价值世界性的鲜明主旨,但在现阶段和今后可预见的相当长时期,民族国家依然会是全人类沟通和交往的基本单元。因此,倡议、尊重和践行全人类共同价值,必然具体落实到拥有核心价值观的各个民族国家,又必然涉及如何厘定全人类共同价值与各国核心价值观理论关系的问题。全球化的时代条件下,共同的生活实践构成了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生成条件,也构成了各国人民认同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现实基础。但在迈进全球化之前,各个国家和民族都经历过漫长的历史演进,均已形成自己特殊的文化传统和核心价值观。与“普世价值”不同,全人类共同价值非但不是对各国核心价值观的粗暴否定,反而是对各国核心价值观的普遍性鼓励与包容。亦即全人类与民族国家是物理意义的整体与部分关系,而全人类共同价值与各国核心价值观是理论意义的普遍与特殊关系。“民主不是哪个国家的专利,而是各国人民的权利”⑤,认同践行全人类共同价值由此具体地表现为各国可以在符合其核心要义的基础上结合本国历史文化传统作出符合发展潮流的现代阐释。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世界历史时代人类生存发展普遍性的深刻价值智慧总结,“差异性和生成性使未来充满可能性”⑥,我们既要理解其在全球性层面的价值规范要求,也要鼓励和包容各个民族国家在不违背其基本内涵的基础上与各自核心价值观进行创造性统一。
其次,全人类共同价值是现实性与理想性辩证统一的历史确证。“普世价值”将自身标榜为全球化之前早已存在于西方宗教或文化传统中的道德原则,殊不知能够任意套用于各个时代的价值只能是没有现实依托的价值空想,全人类共同价值以价值具体超越了“普世价值”的价值抽象。随着全球分工和协作的深入推进,资金、商品、人才的快速与高频流动打破了传统意义的国家物理边界,人类共同利益已经不仅仅是存在于观念之中的“一种‘普遍的东西’”⑦,而是已成为经贸往来、科技交流、文化互动、全球反恐、生态保护等诸多领域的深刻现实。作为全球化实践中人类共同利益的体现,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现实性立基于人类共同利益的广泛性。坚守全人类共同价值、维护人类共同利益本应成为各国的广泛共识和一致行动,但既往全球化模式下诸多问题的出现放大了逆全球化、去全球化等思潮的干扰力。全面审视全球化,既要看到其在推动人类文明前进过程中的巨大积极效应。也要认识到,绝不能将由于放纵资本全球逐利所导致各种负面问题的出现简单归罪于全球化,应认识到解决此类问题的出路在于各国通力合作以规制资本的负面逻辑而非因噎废食地否定全球化。由此可见,人类文明的继续行进需要继续发挥经济全球化在加速生产力发展、推动生产要素全球流动、促进文明交流融合等方面的积极正面效应。而关于如何在当下的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维护人类共同利益,坚守和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正是人类整体利益优先在价值观领域的表现和呼吁。体认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现实性,各国应自觉维护当代人类的共同利益并进一步扩大本国同他国的利益交汇点,而非纵容资产阶级将一己私利凌驾在全人类利益之上。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价值理念是“物质生活过程的必然升华物”⑧,源于并高于生活的价值理想因此带有明显的超越性意涵。作为当代人类对美好生活的价值理想,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共同体生活状态显然还没有完全实现,或者说此种共同体状态尽管端倪初现,但还具有很大的不稳定性。环视当下的全球治理,“人类社会面临的治理赤字、信任赤字、发展赤字、和平赤字有增无减,实现普遍安全、促进共同发展依然任重道远。”⑨尽管如此,也要看到,基于维护人类共同利益的全球广泛基础,和平、发展、合作、共赢已成为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以深刻洞察时代为理论前提,全人类共同价值在引领解决南北发展失衡、数字鸿沟等时代难题的历史进程中进一步彰显出其感召力和塑造力。作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坚守和践行者,近年来中国一方面通过“一带一路”建设等公共产品加大人类共同利益的增量供给,同时还倡导以全人类共同价值为指导实现人类存量利益的优化分配,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现实根基由此得以不断夯实。审视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现实性,我们可以充分认识到以其为理念引领的美好世界已经累积了厚重基础,以便增强信心;体悟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理想性,我们可以清醒认识到通过奋斗实现共同价值理想是一个长期目标,进而戒骄戒躁。
再次,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思想内容与思维方法辩证统一的历史确证。“普世价值”鼓吹西方意识形态和制度的优越性,其本质上是为西方资产阶级在全球范围攫取不正当利益进行理论张目,全人类共同价值则以价值正义超越了“普世价值”的价值伪善。不同于“普世价值”仅考虑小部分群体利益的实际理论主张,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世界人民关于生存发展等全球重大议题的最大价值观共识。全人类共同价值在内容关涉方面呈现出丰富层次性,其中“和平与发展是我们的共同事业,公平正义是我们的共同理想,民主自由是我们的共同追求。”⑩和平不仅是战争的避免与消除,还是安全生存境况的获得与持续。近代以来世界范围的两次热战、一次冷战,均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灾难。当代人类应汲取历史教训,以对话代替对抗。此外,在非传统安全等重大危机面前,没有哪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各国应在危机预防、处理机制等方面充分沟通并相互合作。发展关系到当代人类的生活质量。当前,世界经济发展处在新旧动能转化的关键期,各国应在人工智能、5G 等高科技产品领域深化交流与合作。滥用、泛化国家安全等人为制造障碍的做法不利于世界经济的动能转换与整体前行,各国需要在共同呵护生存环境的基础上谋求可持续发展。公平正义是人类文明演进的重要价值成果。当代人类应该自觉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以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基础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妥善对待和处理涉及各方的利益关系问题。民主自由是人类孜孜不倦的共同价值追求。民主意味着相关各方拥有平等参与国际事务的权利,拥有相应的国际话语权、全球治理参与权、国际事务决策权。自由意味着超越异化状态,摆脱不利于发展的各种外在束缚,最终实现个体向度和共同体向度自由的良性互动与和谐统一。
立足于当代人类在社会制度、意识形态方面存在且长期存在差异的客观现实,全人类共同价值站在道义制高点,主张实现价值思维方法的深层次变革。处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交汇期,我们“要跟上时代前进步伐,就不能身体已进入21世纪,而脑袋还停留在冷战思维、零和博弈的旧时代。”⑪旧全球化时代是资本滥觞和全球扩张的时代,是资本在全球范围竞相逐利的时代。资本逻辑是旧式全球化的主导逻辑,且进一步成为把控全球政治与全球文化的强势逻辑。资本对正义、道义的否定与抛弃,使得它在逐利的过程中制造出黑奴贸易、种族灭绝等惨案。依靠非正义手段攫取的超额利润,资本最终又强化了自身的逐利性,并顺势将整个世界打造成“中心——附庸” 的秩序运转体系。强权即真理、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既是早期殖民国家发展经验的总结,亦是早期殖民国家的价值信仰。步入21世纪,全球化社会的风险特征愈加凸显。社会主义是较资本主义更加高级的社会形态,二者在国家治理、社会建设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但全球风险显然不会在二者中间进行选择性的侵害。因此,面对各种全球性危机,当代中国给出的方案是抛弃意识形态偏见与超越意识形态对立以实现共赢共享。同时,全人类共同价值主张尊重和维护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尊重和维护各国“自主选择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的权利⑫。我们既要看到全人类共同价值思想内容的系统性与丰富性,又不能忽视其内蕴思维方法的革新性,全人类共同价值正是价值内容与价值思维的辩证统一。
二、理论创新:在洞察时代弊病中实现叙事重构
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反复给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注入更多不确定性,但从总体加以审视,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亦不可逆转。在复杂矛盾的时代境遇追求更加确定与稳定的美好生活状态是当代人类的共同价值愿景。“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⑬,全人类共同价值在洞察当今时代弊病的过程中贡献出契合时代主题与顺应时代潮流的理论创新。
其一,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关于已有世界价值观危机解决方案的价值反思叙事。面对价值观纷争在全球化时代带来的冲突和灾难,一些学者和政治家也曾试图开出针对性药方。福山认为,人类文明进程中“存在着一个为所有人类社会规定了共同的演进模式的基本过程”⑭,资产阶级属性的“布尔乔亚”将是人类实现自我认同的唯一身份符号,化解世界价值观纷争的手段在于将各国价值观统归于西方价值观。福山的论调其实是西方“普世价值”的延续,是萨义德所批判的西方价值霸权。此外,布罗代尔和沃勒斯坦的“中心——边缘——半边缘”的经济世界解释模式也是西方中心主义的价值推论。面对西方价值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有学者在向东方世界找寻答案时提出“世界现在已经再次‘调整方向’(re-orienting,重新面向东方),中国正再次准备占据它直到1800年以后一段时间为止‘历来’在世界经济中占据的支配地位”⑮,也有一些新儒家学者提出东方文化中心论的观点。然而历史已经证明,无论“西方中心论”还是“东方中心论”均会加剧世界各国的价值观对立,“搞意识形态划线、阵营分割、集团对抗,结局必然是世界遭殃。”⑯
不同于价值一元论,亨廷顿认为西方文明的价值“在于它的价值观和体制的独特性”⑰,“建立在多文明基础上的国际秩序是防止世界大战的最可靠保障”⑱。应该承认,亨廷顿关于世界格局的预见有其理论深刻性,但是他基于美国战略立场执意夸大不同文明之间差异且以对立冲突模式进行简单处理的方式决定了“文明冲突论” 的理论局限。戈尔巴乔夫则从人类立场出发指认了全人类价值原则的优先性,指出“在这个充满矛盾冲突的100年就要结束的时候,人类应该承认迫切需要把全人类原则作为时代的主要的绝对命令置于优先地位”⑲,但他在纷繁复杂国际场域中无底线放弃民族价值观的做法显然脱离时代现实。历史已经证明,解构国家价值观优先的不彻底性或无前提地将人类优先原则绝对化,均无法得出化解世界价值观纷争的有效路径。站在加速演进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十字路口,笃信单边主义价值观还是践行多边主义价值观,渲染零和博弈价值思维还是倡导合作共赢价值思维,考验着当代人类特别是各国政治家的智慧和行动力。化解世界价值观纷争,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出的思路是“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意识形态、不同历史文化、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在国际事务中利益共生、权利共享、责任共担”⑳。
其二,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关于人类美好生活愿景的价值凝练叙事。主体的生活需要社会实践的内在驱动,人类文明的持续进步正是在各层次主体的生活需要不断得到满足的历史进程中实现的,马克思曾深刻言明“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而这种新的需要的产生是第一个历史活动。”㉑步入当代,美好生活已成为人类对理想生活样态的价值描述,全人类共同价值则成功勾勒出当代人类美好生活需要的应有景象。经济全球化推动了分工合作的广度和深度,使得当代人类的共同利益已经作为“相互依存关系存在于现实之中”㉒。至21世纪,经济发展的全球化效应已经充分外溢到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领域。与此相应,当代人类需要维护和拓展的共同利益表现在多个领域。
对世界尤其是欧洲以外的国家和民族而言,新航路开辟以来的全球化实践是复杂而矛盾的,人类既见证了贸易的勃兴、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也目睹过侵略、战争、全球性疫病等灾难。数百年来全球化生活的正反两方面经验,足以为当代人类追求美好生活提供可靠的价值参照。一种符合价值期待的美好现代生活,应该符合全球化以来人类文明进步的基本逻辑,即和平稳定的生活环境、良好的发展预期、公平正义的规则制度、民主自由的生活状态。作为现实的发展主体,每个人都应成为发展权利的积极参与者和切实受益者,“唯有真正依托处在社会关系中的人,并凝结起社会整体意义上人的力量,更高层次的美好社会图景才能转变为现实。”㉓面对当代人类的共同价值期待,负责任的做法应该是以恰如其分的理论叙事表达当代人类美好生活需要的深刻现实性,即对以共同利益为联结的当代人类共同命运进行价值维度的理论叙事。由此看来,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正是当代人类美好生活需要在价值维度的真切表达。
其三,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关于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价值导向叙事。长期以来,以工业化为典型特征的欧美现代化文明模式大大提高了人类的物质生活水平。而世界现代化事业在前行过程中表现出的自反性在于:人类在生产力发展实现前所未有重大跃迁的同时亦面临诸多始料未及的深刻危机。理解当今时代,既应看到人类共同利益的客观现实性,也不能忽视贫富鸿沟、气候恶化等全球性危机从负面维度将人类命运紧密联结在一起的严峻现实。西方长期引以为傲的现代化文明模式导致了诸多现代性危机,而此类“全球现代性危机在深层次上溯源于人的生存状况的悖逆现实”㉔。由此可见,西方现代化文明模式在价值导向方面遭遇了无法自我克服的瓶颈,当代人类亟需在全面反思西式现代化价值导向的基础上探索走向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路径。正是在对“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㉕“人类社会应该向何处去?我们应该为子孙后代创造一个什么样的未来?”㉖等系列命题的思考中,习近平面向国际社会针对性地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这一文明形态演进的价值导向。
基于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生动丰富的现代化实践,“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㉗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一条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新道路,是一条发展质量与发展速度协同并进的现代化新道路,是一条坚持和平发展的现代化新道路,是一条强调社会公平正义的现代化新道路,是一条追求民主自由的现代化新道路。概而言之,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之所以能够在西方现代化模式的围剿中成功突围并产生世界影响,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其创造性地践行了全人类共同价值。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理念的规范性表达,正是中国立基于现代化成就在主动和自信的大国心态下进行的价值智慧共享。全人类共同价值既给深陷西方现代化泥沼不知何去何从的发展中国家供给了价值理念借鉴,又为西方发达国家反思自身治理模式提供了价值坐标,从而在西方现代化模式暴露重大缺陷的当今时节彰显出非同一般的世界意义。各国人民对人类文明形态的比较、鉴别与最终选择,是在现代化道路的真实体悟中逐步完成的,最终能够赢得世界人民认同的文明形态必然是站在历史进步一边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文明类型。当代人类如何才能拥有期待中的文明形态和美好生活?全人类共同价值背后的深层次逻辑涉及当代人类应以正确理念为价值导向处理好民族利益与人类共同利益的关系。全人类共同价值认为全人类利益与民族利益并非天然冲突,既坚持全人类利益优先又充分尊重民族利益的特殊性才能汇聚共建美好世界的最大价值观公约。现实中世界各国应以全人类共同价值为指引,树立权责相当的价值理念,将“本国利益同各国共同利益结合起来,努力扩大各方共同利益的汇合点”㉘。
三、价值引领:在化解多重危机中彰显实践效应
“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㉙,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世界意义不仅表现为其深邃的历史超越力和深刻的理论创新力,同时还表现为其化解全球多重危机的非凡价值引领力。当下的卫生健康、经济发展、文明交往等全球危机不断化解的历史进程,正是当代人类在全人类共同价值引领下推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走向时代新局的现实过程。
(一)化解人类卫生健康危机的价值引领
从逻辑学的视角看,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共同价值内容的“枚举”而非“穷举”㉚,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真谛在于其从多个层次维护全人类的共同利益。全球化既是一种生产力结果,也是一种世界分工合作的联系路径,作为路径的全球化极有可能成为各种风险事件的传导载体。当前,仍在全球范围不断反复的新冠疫情给出了负面维度的警示,告诫我们某些“‘后果严重的风险’是全球性的,可以影响到全球几乎每一个人,甚至人类整体的存在。”㉛卫生健康对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基础性意义,历史唯物主义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㉜。卫生健康这项最基本的人权构成了人类不断开创文明新高度的历史前提,全人类共同价值意欲引领当代人类建设更加美好的未来生活,自然要捍卫具有最基础意义的人类卫生健康权。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反复正在告诫世界各国,目前人类的群体健康防线在重大疫情面前依然具有脆弱性。人类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努力则启示我们,相关国际组织、世界各国可以从预防医学、基础医疗设施建设等方面加强人类生命健康的保障,共同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
虽然新冠病毒的溯源工作目前仍在进行中,但无论结果如何必然涉及人类与自然如何更好和谐相处的时代命题。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㉝,二者祸福相依、命运与共。与自然互动的过程中,人类无疑是主动性和能动性更强的一方,特别是科学技术的运用极大拓展了人类的活动范围、极大提高了人类对自然界的支配力。现代化进程中,人类经历过野蛮开发自然、过度向自然索取的历史阶段,但此种行为不可避免地招致大自然的无情报复,人类对大自然的伤害最终伤害到人类自身。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进路由此指向人类如何规约自身行为、人类如何在开发利用自然的过程中为自身开发行为划定合理边界,即人类如何正确理解看待自身利益的基本问题。全人类共同利益是一个整体概念,其既是时间范畴也是空间范畴,其同时涵盖了代内利益和代际利益,是包含所有国家和民族总体利益的范畴。当代人类一方面需要反思超越人类征服主义、人类沙文主义等落后的价值思维,另一方面也不能简单地走向非人类主义的价值立场,而应秉持全人类共同价值立场并通过捍卫全人类共同利益的方式进行一场真实的自我救赎。
(二)化解全球经济发展危机的价值引领
总体和平是全球经济发展的前提条件,没有和平就没有全球经济发展的外在环境依托。当今世界,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资本主义国家,皆面临全球性安全隐患的威胁。在地缘动乱、恐怖主义、重大疫情等危机面前,没有哪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而全球经济发展亦是和平的最终保障,因为“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㉞和平与发展相互影响,二者步入正轨之后便能形成积极意义的良性循环。近代以来,一场由西方资产阶级鸣锣开道所打造的旧式全球化尽管只是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工具,但毕竟推动了人类发展水平实现整体提升。资产阶级“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㉟,资本逻辑由此在人们总结既有现代化经验的层次被视为现代性普遍逻辑。但人类现代化按照资本内在逻辑普遍展开之后,资本的排他逐利性也暴露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如今“全球最富有的1%人口拥有的财富量超过其余99%人口财富的总和,收入分配不平等、发展空间不平衡令人担忧。”㊱冷战结束之后,尽管经济全球化进程出现过短暂的平衡局面,但资本作为主导逻辑至今没有受到有效规制,全球意义的和平发展良性循环局面最终没有形成。
回顾经济全球化上百年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全球化进程中尽管涌现不少问题但也有非常积极的正面发展效应。而二战以来尤其是冷战之后的全球发展启示我们:资金、商品、人才等在21世纪的快速与高频流动打破了传统意义的国家边界并将人类经济利益糅合在一起,经济全球化已成为不可逆的发展潮流。可见问题的关键在于正确引导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走向,在于为经济全球化确立正确的价值导向。追求利润是资本的天性,“资本通过自己的增殖来表明自己是资本”㊲。嵌入经济全球化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并非主张对利进行完全阉割,而是倡导并主张以义制利、以义引利。以往旧式经济全球化进程中财富增长与财富分配、资本获益与劳动获益、发展效率与成果分享之间的矛盾之所以日渐突出,皆是源于义利失衡、有利无义。汲取历史教训方能更好走向未来,义利兼顾才能实现全球化进程中的义利兼得以及对旧式全球化模式的扬弃,一种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全球化应是公平正义价值理念得到自觉践行的新型全球化实践。
(三)化解多样文明交往危机的价值引领
资本主义的发展“造成以全人类互相依赖为基础的普遍交往,以及进行这种交往的工具”㊳,其在造成新的国际交往格局之时,亦强化了国家交往、文明交流过程的弱肉强食逻辑,马克思曾针砭时弊地指出“当我们把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㊴。尽管当今时代同马克思生活的年代相比发生了不少具体变化,但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伪善和野蛮本性依然在为单边主义交往法则输血续命,文明优越、文明冲突等相关论调仍屡见不鲜。众所周知,多样并存是当今世界文明格局的内在特质,民族国家则是承载多样文明的基础物理载体。全人类共同价值倡导国家交往、文明交流过程中的平等、民主、尊重与包容,反对单边主义、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和所谓的“价值观外交”。跨入21世纪之后,随着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的集体崛起,单边主义愈加不符合世界格局的多极化趋势,走向多边主义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人民的共同愿望。多边主义交往原则不仅可以有效增加国家相处时的粘合度,还能有效扩宽国家发生摩擦时的矛盾缓解区,进而推动国际秩序形成动态平衡的运转机制。
共同体是人类以族群方式生活的基本样态,21世纪的共同体生活样态表现为“人类已经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利益高度融合,彼此相互依存”㊵。从人类文明演进的视角看,共同体的发展跃迁是从实然共同体迈向应然共同体的过程,“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㊶。一种理想的共同体生活样态应该承载人类多样文明和多元现代化模式。由中国所倡议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描绘了人类共同体发展的应然状态,刻画出国家之间、文明之间的良善交往秩序图景,表达了世界人民对民主自由发展样态孜孜不倦的价值追求。当然,民主自由不仅是人类的理想价值追求,更是生活在当下场域的个人与群体逐渐摆脱外在束缚及各种异化力量的现实历程。对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世界人民而言,形成良善的国际交往价值导向,构建和谐有序的国际交往生活样态,达至更美好的共同体生活状态,通过倡议、坚守与践行全人类共同价值无疑是代价最小、最为可行的现实方案。
结 语
当前,全人类仍在遭受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所带来的痛楚,而应对此类世界危机的不二法门在于各国超越意识形态分歧并进一步携手共建更美好的未来。全人类共同价值立基于人类共同利益而出场,其意在激发全人类的团结意志和包容意识,旨在凝聚世界人民关于建设更美好世界的价值共识。面对当前余烬复燃的价值观独断主义和价值观霸权主义所引发的世界价值观危机,我们一方面要进行认真的学理分析和理论批判,更重要的则是在体悟利益共生、权利共享、责任共担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本真意涵中实现价值思维的层次跃升,在理论和实践的双重互动中引领世界各国实现团结合作与互利共赢。
①《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
②④㉟㊳㊴《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6、35、36、691、690页。
③⑰⑱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周琪等译,新华出版社2010年版,第45、287、297页。
⑤习近平:《坚定信心 共克时艰 共建更加美好的世界》,《人民日报》2021年9月22日。
⑥马妮:《后现代主义:寻找希望的形而上学》,《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 期。
⑦⑧㉑㉒㉙㉜㉞㊶《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6、525、531~532、536、11、519、538、571页。
神话是人类世代在严酷的自然和政治环境中形成的集体心理体验的无意识反映,是一种无意识的创造。他们无意识地表达了他们潜意识中的希冀,神话中悲剧英雄的各种表现反映了他们对抗命运和环境的愿望。
⑨㉖习近平:《同舟共济克时艰,命运与共创未来》,《人民日报》2021年4月21日。
⑩⑳习近平:《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50 周年纪念会议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10月26日。
⑪习近平:《积极树立亚洲安全观 共创安全合作新局面》,《人民日报》2014年5月22日。
⑫㉘㊵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第416、132、405页。
⑬《列宁全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54页。
⑭弗朗西斯·福山:《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陈高华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71页。
⑮安德烈·贡德·弗兰克:《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刘北成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版,前言第20~21页。
⑯王远:《习近平同美国总统拜登举行视频会晤》,《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
⑲米·谢·戈尔巴乔夫:《改革与新思维》,岑鼎山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88年版,第125页。
㉓项久雨:《美好社会:现代中国社会的历史展开与演化图景》,《中国社会科学》2020年第6 期。
㉔刘同舫:《全球现代性问题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智慧》,《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9 期。
㉕习近平:《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人民日报》2017年1月20日。
㉗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2日。
㉚董德刚:《关于人类共同价值的几点思考》,《理论视野》2017年第8 期。
㉛安东尼·吉登斯:《失控的世界——全球化如何重塑我们的生活》,周红云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55页。
㉝《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60页。
㊱习近平:《共担时代责任 共促全球发展》,《人民日报》2017年1月18日。
㊲《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 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9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