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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数据时代的伦理图景*
——以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辩证统一为例

2023-01-06程广丽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确定性伦理时代

程广丽

(贵州医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伴随着互联网的诞生与快速发展,尤其是云计算与物联网的突飞猛进,海量数据、信息的采集与储存,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分析应用,预示着全球信息产业已进入“互联网+”或“大互联网”时代,这个时代也被称为大数据时代。毋庸置疑,这场全新的技术革命,辐射范围之广、力度之大,都是前所未有的。更关键的是大数据带来的不仅是工业、农业、服务业及其他领域内技术的革新与变化,也给人们的生活方式以及思维方式带来了巨大冲击。有学者从当下的生活经验世界出发,对大数据时代的伦理世界进行解读,指出大数据带给人们的是确定性的终结,这种解读既有独到之处,又存在不足之处[1]112-116。因此,立足于历史辩证法的角度审视大数据带来的伦理问题,以及这一问题的理论后果和现实效应,是摆在理论界面前的重要问题。

一、问题的提出

对当下这个由数据集合、智能设备分析与利用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互联网+”的时代,不同领域的学者给出了不同认定,但总体来看,学者们一致认为,这个由互联网迅猛发展的时代将我们带进了一个大数据时代。意大利学者、信息哲学家弗罗里迪(Luciano Floridi)对大数据的概述较有代表性:“大、种类多样、复杂、纵向及(或)分散式的数据集合,由工具、传感器、网络互动、电子邮件、视频、电击数据流以及其他现在乃至将来均可使用的数据来源构成。”[2]435-437以高新技术革命为主导的大数据时代是一个全新的时代,与以往相比,其规模庞大、数据繁杂,使得今天这个时代的确面临新伦理图景的重塑与型构。基于这一基本背景,朱锋刚博士在《自然辩证法研究》上撰文指出,大数据背景下的现代技术遮蔽了生活世界中其他维度的生存空间,带来了新的伦理格局和图景。在这个新的伦理图景下,确定性已经消解,不确定性和开放性占据着整个互联网和数字技术主导的世界。相对于确定的伦理主体而言,伦理客体成为不确定和隐匿未知的,更可怕的是,主体的权利与义务、自由与责任的内涵与边界也变得不确定起来[1]112-116。因此他得出结论,大数据带给我们的是一个确定性终结的时代。

的确,与传统时代相比,信息技术、数字技术、网络技术等现代信息革命的到来颠覆了人们传统的生存经验与认知模式,在空间上打破了时间和经验的既有规则,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思维惯例以及伦常德行,人类生存的意义与德行的发生方式也发生改变,并由此开启了重大的时代转型,带来了一个新的伦理世界与图景。无疑,这是一个需要我们肯定的经验世界。被誉为“大数据商业应用第一人”与“大数据时代预言家”的舍恩伯格,其在《大数据时代》一书中所使用的理论基础归根到底是经验主义的,虽然他深入探讨了数据的拥有权问题、数据的隐私问题,并得出结论,认为大数据时代是一个改变大于存在的时代。舍恩伯格过度沉迷于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而放弃了对事物因果必然的关注。然而,问题是放弃对事物因果必然的关注是否就真的完成了对大数据时代的权威解释?大数据时代的到来是否真的意味着确定性的消解或者终结?这里的确定性,其具体内容是否需要清晰地界定出来?信息技术尤其是数字技术、网络技术的颠覆性表现又如何界定认知?仅仅从解蔽的视角来理解数字技术的现实效应是否拥有足够的说服力?如何正确认知数字技术给人类生存图景带来的解蔽与遮蔽?网络技术对伦理世界的改变究竟有多大?来去无踪迹的“陌生的熟人”真的完全隐匿了?这些问题之后,紧接着的最重要问题就是,大数据时代展现给我们的伦理图景究竟是单一的还是多重的?这个伦理格局的改变究竟是在何种意义上被我们指认出来的?互联网带给人们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不可知的未来?等等。这些问题如果模糊不清,就会极易让我们沉浸于日常生活的经验世界,进而失去追问这些萦绕在经验现象周围的事物究竟是如何产生的能力,并掉进经验主义的泥潭而不自知[3]76-81。而要回答这些问题,就需要我们跳出甚至抛弃经验主义的思维模式,站在历史辩证法的角度,深入剖析大数据时代的实质,并反思它给生活在经验世界的我们究竟带来了什么。需要指出的是,经验世界的变化既包括宏观层面上政治经济和意识形态的变化,也包括微观生活领域里人们价值观念、伦理意识的变化。

二、大数据时代是一个确定性与不确实性辩证统一的时代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在描述资本主义社会代替封建社会时有一个非常形象的说法,即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资本主义社会取代封建社会之所以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是因为封建社会里许多原本“确定性”的东西即温情脉脉的等级关系、人们心里固有的观念和见解等都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市场和交换,即是说,是“不确定性”的客观存在。然而,请注意,马克思在这里的确指出了“确定性的终结”,但是这种终结的前提是社会生产关系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之后,美国著名政治理论家马歇尔·伯曼(Marshall Berman)借用马克思的这句话并将其作为自己专著的标题,通过重新阐释马克思对现代城市生活的影响,标示出了20世纪及其以后城市生活的发展轨迹,意在强调自己肯定马克思的观点,指出果戈理既是“现实”的,又是“超现实”的;现代城市既是“兴起”的,又是“衰落”的,因此,所谓的“现代性体验”其实是一个不确定性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在历史唯物主义那里,任何社会的发展变化都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内在矛盾运动的结果,因此,生产工具的变化会引起生产力的变化,这在客观上必然要求生产关系不断变革,才能与不断变化了的生产力相适应。也就是说,大数据时代是一个生产工具快速变化的时代,它滋生出许多不确定性的东西,但同时也产生出许多确定性,使得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相统一,并构成这个时代的主旋律[4]67-72。因此,大数据时代,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弄清楚哪些是确定性的,而哪些又是不确定性的,以及我们需要指认出大数据时代带给人们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界线究竟在哪里。

技术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直接关系到我们对现代性进行评判的根本。诸多思想家从不同的角度对技术的现实效应进行伦理指认。在海德格尔那里,技术的“座架”是他用来指认现代技术的出现带来人类生存困境的专用词语。技术的确如同朱锋刚博士所说的,是“操盘手”。海德格尔认为,在现代技术的座架下,人们的生存境遇发生了很大变化,其中一个最为显著的变化就是遮蔽了人的真实的存在本身,因此,我们努力的方向应该是对真理的“解蔽”,还原人或者物的“在此—存在”本身。显然,海德格尔批判现代性的意图很明显,技术在他眼里是一个力量无比强大的存在,它改变了人的命运,使人处于无家可归的沉沦状态。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也专门撰文对“技术乐观主义”进行批评,认为信息技术的出现与发展并不一定能够使人们过上“像神一样的生活”,问题的关键在于,智能机器等技术产品的生产与分配是至为根本的重要问题,如果生产与分配环节出了问题,智能机器非但不能使人们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相反,还会使不平等现象加剧,使得“少数大赢家”与“大量失败者”并存。因此,他得出结论,认为技术本身不是最为根本的东西,重要的是需要反思并“修改”国家的经济制度与政治制度。的确,脱离社会生产关系而谈论技术本质问题是无为的、无意义的,一百元钱如果放入口袋而不用来投入生产,那么它就不会带来增值,也就不会成为资本。正是从这个角度而言,与马克思相比,海德格尔的技术统治论是肤浅的、不深刻的。

确定性之一:整个社会生产力水平的迅速提高。在海量信息与数据得以不断采集并储存的情况下,人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对信息进行分析应用,这使得在全球范围内,信息能够得以快速聚合,企业和民族国家可以精准把握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某类产品及产业的供求关系,并根据自身资源与潜力进行精准的战略定位和策略实现,从而使得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水平得以大大提高。这也印证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人类社会经历的几次工业革命以及科技革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美国花费巨资启动“大数据研究和发展”项目,也直接印证了这一点。

确定性之二:全球范围内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无疑,大数据的储存与运算,使得资本拥有者之间的竞争日趋激烈,尤其对于金融垄断资本来说更为明显。在这种情况下,失业不断加剧,民众普遍的购买能力降低,经济增长不断放缓,国家层面和个人层面的信息不断被泄露,阶级分化日益明显,全球范围内贫富差距越来越严重。

确定性之三:社会生产关系的调整势在必行。海量数据的感知、获取和集合所带来的伦理困扰,迫使人们不得不对技术革命重新进行思考和审视。大数据有助于国际金融资本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资源配置,优化组合,不断吞并某些商业资本,不断加剧资本集中,导致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最终引发全球范围内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不同社会形态之间的竞争与合作还在进行,因此,它必然会带来一些人对大数据的反对和抗拒,也必然会带来与现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冲突,从而迫使人们对生产关系进行调整。这些变革或大或小,其产生的影响也或大或小,但从根本上看,大数据的迅猛发展必然会触发生产关系的调整。从这一点来看,马克思“两个决不会”和“两个必然”的预言仍然具有重要的说服力。

相对于“确定性”的存在,在大数据时代,相伴而来的是不确定的人与物不断涌现。也就是说,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身上,交织着一元与多重、简单与复杂,以及人性原本的善与恶。

首先,主体性成为不确定甚至否定性的存在。在福柯那里,主体性的消失是现代性震慑下意识形态领域产生的直接后果;而在大数据时代,数据足迹虽然遍及各个领域,但是,信息技术的形而上学笼罩于主体性之上,主体性消失了,沦为技术隐匿的奴隶。在技术统治的世界和“世界图像时代”,主体意志出现了明显的危机,其之前身上的一些鲜明特征与理性能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技术的主宰。相对于文字而言,图像直接的可观可感甚至可消费性,对主体的吸引力不言而喻。因此,在技术统治、图像主导的情况下,主体变得缺乏深度,甚至成为碎片化的存在而不再是完整的自我,进而,主体也被层层控制的数码和信息所挟制而没有真正的自由可言,进而沦为信息自由的代言人[5]18-23。无疑,技术隐匿的奴隶身份,使得大数据时代的形而上学成为如许多思想家所批判的那样,主体消失了。这是技术带给人的无力和无可奈何状态。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奈格里、哈特才指认了现代社会里人的异化是主体性的异化。哈贝马斯也指出,大数据与金融统治结合在一起,秘密地侵占了人们日常生活世界的每个角落,带来的技术“官僚政治”正日益摧毁着政治民主的美好愿景,也销毁着曾经不同个性、不同主体的自我。正是基于这一角度,有学者指出,大数据已经成为开放时代的民主敌人,人们已经不自觉地沦为大数据的隐匿奴隶[6]34-38。

其次,伦理世界成为不确定的可量化性的图景。毋庸置疑,大数据具有极大的交互性和快速的传递性。朱锋刚博士据此指出,技术对人们日常生活的影响非常巨大,不容小觑。每一项技术都会带来一种可能性的生活的出现。在文字占据主导或者小数据时代,伦理世界是确定的,且表现为相对直接的感性存在。然而,大数据时代的到来,由于信息可以量化和数字化,人们经验世界的日常生活都可以变成直观的数据,或者说,可以用大数据来表征和代替,而在这种表征下,人们由于不能辨识所有信息的优劣,只能被动地跟在数据后面,久而久之,人们的思维习惯也发生了改变,甚至唯数据为真。更进一步,在技术无处不在的布控里,人会感到迷茫,甚至恐惧和绝望。在这种情况下,原本人与人之间简单的伦理关系被打破或者解构,时间—空间的主轴也发生转移,由数据把控的新的伦理关系就不断涌现。

再次,信息的碎片化使得传统阅读变得不确定起来。在非互联网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对象相对比较固定,因而其伦理秩序是既定的、简单的,因为他们获得信息的途径是单一的,故获得的信息也是有限的。而互联网催生了网络空间,使得人际互动的双方并不像现实社会交往中那样面对面地亲身参与沟通。在这个可描述的经验世界里,共同的伦理情景和场景变得开放起来,它不再像传统那样是封闭的。需要看到的是,人们从电子终端接收器上阅读到的内容,大多是碎片化的信息,获得太多的“信息快餐”。手机的即刻消费使得许多人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荒废了许多原本可以用来思考重要问题的宝贵时间。学者许纪霖先生称这种阅读是“表层阅读”,即人们不需要过多的思考,久而久之很容易被表层阅读改变思维方式,不能与世俗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与使命。因为人们从表层阅读中获得的大多不是知识,而是资讯,资讯大多都是碎片化的,它缺少完整的系统内容。而人们一旦被碎片化的资讯所操控,自身的思考能力就会降低,逐渐被数据和信息所挟制而失去自我。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主体的权力表达不仅得不到提升和拓展,反而会不断萎缩和降低。

三、大数据时代的伦理图景不是单一的而是多重的

数据的不断编码和爆炸性增长带给我们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重建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存在状态,因而引发的伦理关注也是非常明显的。著名的数据库专家吉姆·格雷(Jim Gray)将人类思想史上的科学研究范式归纳为四类:实验的、理论的、计算的以及“数据爆炸”的。无疑,“数据爆炸”意味着从数据的“池塘”走向数据的“海洋”,数据的确带来了社会结构与伦理世界的新变化。如上所述,在大数据时代,人和物的存在成为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统一。而与此相对应的事实就是,大数据时代的伦理图景不是单一的,而是多重的;是未知,同时也是已知的,且这种多重性现象表现在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可描述的各种经验世界里,表现在人们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使得人们的伦理世界呈现出复杂多样的面貌。问题是,面对汹涌而来的大数据,地球作为共同的伦理场景是否会成为一个全新的伦理世界?即时传播的新媒体使得伦理世界的意义是否也发生了根本性改变?而要回答这些问题,就必然涉及技术时代的应用伦理问题。

有学者认为,技术和数字化的发展已经改变了人们认知世界的方式,网络的技术力量导致我们无论在线还是离线,在场还是离场,“陌生的熟人”都会“闯入”“窥视”和“关注”我们,进而悄无声息地影响我们的生活状态,给我们的伦理世界带来未知因素[1]112-116。的确,大数据时代,人们对数据的崇拜和狂欢,使得信息技术成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并在很大程度上促进社会生产力水平得到提高,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可以利用这一技术转嫁风险,规避矛盾,这无疑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危机。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曾对以机器为主导而不断发展起来的大工业给予高度评价,同时也给无产阶级及其他被压迫者,指出了以更加有效的联合反抗资产阶级及其他压迫者的途径。他们指出,大工业带来了日益发达的交通工具,而这种发达的交通工具也使得工人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联合起来,且这种快速联合对于革命的成功所发挥的作用毋庸置疑。他们明确指出:“中世纪的市民靠乡间小道需要几百年才能达到的联合,现代的无产者利用铁路只要几年就可以达到了。”[7]281比较起来看,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几年”时间在今天显然已经可以缩短为“月”“天”甚至为“小时”了。大数据的聚集、信息的广泛传播、交通方式的便利,使得当下人们获得信息的速度以及对信息共享的速度都非常迅速,在某些特定条件下,“蝴蝶效应”的速度更是惊人。因此可以说,在互联网的便捷作用下,在较短的时间内,大量先进的、科学的理论得以快速传播,从而在很大程度上使人们团结和凝聚起来,来反抗压迫和剥削。这无疑在客观上对全世界范围内无产阶级的联合、团结起着良好的促进作用,从而有利于世界范围内工人阶级更好地进行斗争和反抗。

同时,大数据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救助与瓦解也是双重的。大数据在影响人们的思维路向上存在着一种分工和演化的逻辑,不仅促使人们以拿来主义的态度方便快捷地在网络上搜索获得各种“怎么做”的操纵指令,而且必然会促使部分人去提供“怎么做”的操作指令,还会推动人们去思考碎片化的“怎么做”背后“是什么”和“为什么”的问题,因为唯有如此,才能不断满足技术应用带来的解决新问题的需要。在大数据时代,互联网的普遍应用,云储存、云计算使得各种信息纷至沓来,人们可以在各种相互交流、相互碰撞甚至相互对立的观点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可以在各种论点中进行挑选和甄别,获取启发和思考,进而不断提高自己的理论素养。不仅如此,与传统媒体相比,在诸多速度快、容量大的新媒体的作用下,大数据时代的人们对于信息不是单方向的被灌输和接收,而是双向的互动。在很多情况下,人们对于虚假信息的辨别能力是很强的,而这种快速对虚假信息、错误信息的揭露与批驳,又在很大程度上对世界范围内的文化霸权主义进行了有力地约束和还击。因此可以说,大数据对文化霸权主义企图侵蚀其他国家,或妄图对一些社会主义国家进行西化和分化形成了阻碍。

更进一步,大数据蕴含的各种可能性为人们的科学研究提供了新视角和新思路,为新认识尤其是科学研究打开了更加便利的大门,这种便利在人们日常生活层面也体现得非常明显。大数据不是简单的数据集合,许多数据并不是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起,而是按照一个主题,被人为地采集、归类并汇集起来,形成一个可供查询的数据链,人们据此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自己所需的数据和信息。施恩伯格在其著作《大数据时代》中指出,在加拿大多伦多市的医院,医生通过数字传感器可以获得早产儿每秒钟的身体体征数据,这大大降低了早产儿死亡率。

最重要的是,作为资本的承担者,数据技术带来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不平衡及两者矛盾的尖锐化。马克思在评判资本主义社会技术所带来的现实后果时这样说道:“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疲劳。”[7]775在资本主义处于上升阶段的发展时期,马克思就极其敏锐地发现,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它使得社会生产力水平得到大大提升的同时,也带来了“减少劳动”以及“引起饥饿和过度疲劳”的可怕后果。资本最大限度地利用技术并占有技术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巨额利润,而智能技术的应用,使得工人的可替代性明显增强,劳动力价值不断贬值,工人的实际工资水平不断下降。在当前,云计算、智能机器,以及“互联网+”这一新型生产工具的飞速发展,使得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劳动生产率大大提高,生产力水平大大提高,在这种情况下,资本家所雇佣的工人数量就会越来越少,许多企业面临破产的危险,许多工人面临失业的窘境。因此,在全球范围内,贫富差距将不断扩大,两极分化会更加明显,拥有资本和生产资料的少数人越来越富,不拥有资本和生产资料的多数人越来越穷,最终,富人越来越少,穷人越来越多。从这一角度上可以说,大数据带给人们的一种无法回避的现实就是,在全球范围内,贫富差距和两极分化不仅不会减弱,而且还会进一步增强。“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框架之内,放入更长的历史长河中考察,从根本上说,科学技术不仅不再是第一生产力,而且会成为资本的奴仆。”[8]4-9也就是说,在收集、整理以及加工、分析数据的名义下,垄断资本不过是将数据当作牟取利益的工具罢了。早在20世纪末,丹·希勒(Dan Schiller)就曾经在其著作《数字资本主义》中犀利地指出,互联网的飞速发展带给我们的其实是一个政治经济都发生变化了的“信息资本主义”“数字资本主义”或“数据资本主义”社会,而这一社会的基本特征仍然是市场扩张性逻辑的主导,在这一扩张性逻辑主导下,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的种种诟病依然难以消除。其实,海德格尔关于技术的追问与反思也是以现代性批判为前提进行的。卡斯特尔(Manuel Castells)在《网络社会的崛起》中也深入阐释了信息化时代的重大变化,指出信息化时代同时也标志着社会的网络化和文化的虚拟化,而这种变化带来一个客观现象,即“数字鸿沟”的出现。这一现象之所以出现,主要是因为人们对信息技术与信息工具的占有与使用是不平等的,因此,普遍的社会不公变得更加明显。卡斯特尔指出,与以往时代相比,这种不公是立体的和全方位的,体现在国家、团体以及个人生活的各方面。

不仅如此,在庞大的数据得以全面采集、浩瀚的信息得以全面而严密监控的运行逻辑之下,数据的相互共享会给双方带来利益,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QQ、微信、Facebook等网络社交工具的普遍使用,个人信息以及隐私的泄露已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客观事实,而这给人们带来一系列的不安全感和隐忧。因此,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个人安全感的丧失使得整个社会信任感降低,反过来,社会信任感的降低,又在很大程度上加剧着人们的不安全感。在数据的严密监控下,作为人的主体性特征将逐步丧失,个体的私人领域无法完整地建构,公共领域自然也无法得到较好的保护,这势必会对未来民主政治的愿景造成不利影响。正因为如此,施恩伯格提出,应当建立大数据市场,创建大数据所有权或数据产权保障的相关法律制度,以确保数据权属、信息安全以及隐私界定等诸多问题获得制度层面的保障。

总之,大数据给传统伦理带来了挑战,它带给人们的是一个变化了的伦理世界,这个变化表现在社会宏观领域与日常生活的经验世界领域,伴随而来的是伦理图景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统一、已知与未知的统一、单一与多重的统一,而并不仅仅意味着确定性的终结和不确定性的出现。在大数据时代,面对种种伦理风险,我们究竟需要建构什么样的伦理规则?这警示人们,应当辩证而理性地对待大数据,既不是一味地拒斥,也不能不加分析的全盘接收,我们要自觉参与到时代变革的洪流当中,有效参与到网络伦理防范的思考当中,这才是当前最为紧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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