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有时伤脑筋

陈方灿

15岁，正处花季，就已是国内名列前茅的高尔夫选手，无论在行家还是在父母眼里，这女孩儿无疑未来可期。因此，当她近来腰痛突然加剧时，大家都很焦急，女孩的父母通过一位高尔夫界的老前辈辗转找到我。由于疫情严重，无法来京就诊，我们只好微信视频交流。

未曾开言，这对父母就把孩子的核磁共振等检查结果一股脑儿发给我，急切地提出两个问题：“孩子是否要手术？过两天有场重要比赛，她能不能参加？”

核磁显示，孩子的下腰部两节椎间盘明显突出。转而我问：“孩子的主要症状是什么，腿到脚有没有放射性疼痛或麻木？”家长说：“没有，只是腰间局部酸痛。”

我问：“什么时候比较痛？”答：“打完球或着凉后比较难受，活动开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问：“腰痛有多久了？”答：“以前就有一些，但这些天严重了，我们这才带孩子去医院做检查。大夫建议做微创手术，去掉椎间盘突出部分。我们犹豫，孩子才15岁哟，会不会有后遗症和并发症？”

问：“对腰部不舒服，以前做过治疗和康复吗？”答：“没有，以前没太在意。”

接下来，我把话头转向孩子的高尔夫球专业：“这段时间孩子的训练和比赛强度和密度大吗？”家长说：“挺大，过去半个月，孩子去3个省份打了14场比赛，几乎没有休息。有的地方气温低，腰酸的症状就明显一些。现在她马上要转场下一个站比赛，舟车劳顿也影响恢复。”

我提议家长把孩子挥杆时的技术录像发给我，从中我发现她挥杆时腰部的拧转动作不大自然，有停顿和扭曲，身体上下不够连贯，下肢力量欠缺。我问父母旁边的孩子：“你的腰是左边不舒服吧？打球落点是不是容易不稳？”孩子连连点头。

至此，我心里有了初步打算。

我跟家长和孩子分析说，从核磁片子上看，骨科大夫的诊断没有错，这么小的年岁出现这种问题，必须赶快治疗，以防恶化。但导致腰痛的原因有很多，不一定或不完全就是椎间盘突出引起。鉴于孩子没有腿和脚麻木，很有可能出于这样两种原因：其一是近期运动量大，比赛频度高，跨越省市的旅途疲劳和温度较低的气候环境影响，加上几乎不得好好休息；其二是孩子打球的技术动作有问题。挥杆拧转时，她上肢发力过多，力不能从脚部自然顺畅地传布到上肢，造成上下脱节，打球稳定性弱，腰部承受负荷的能力下降，尤其左边腰部更易僵硬。此外，孩子以前从没针对腰痛做过治疗和康复。

接着，我与他们商量：不妨试试保守疗法，按腰肌劳损来处治，先从治标入手，减少腰酸痛症状，在安全前提下让孩子把下一场比赛打完。大家都表示同意，但家长还是有点担心：“如不开刀，会不会有风险？大夫说过，孩子正在生长发育期，术后一个多月就可恢复过来。” 家长还补充了一个信息：“孩子發育很快，个头与母亲一样高了，骨骺还没愈合，还有长高的空间。”

我笑道：“正因为孩子恢复快，保守疗法也许同样能达到很好效果。如果保守疗法不佳，再手术也不迟。”

我的保守疗法很简单，先要求把孩子的软床垫换掉。家长干脆地说：“索性换张木板床。”我说，孩子从未睡过硬床，第一步还是换个半软半硬的，以免她睡不着。我要求孩子睡觉时，穿上睡衣裤，包上腰部以保暖；侧卧时将一个枕头放在两腿中间，仰卧时放在膝关节下面，以减少腰部压力；睡觉前泡盐水浴20分钟；睡前睡后拉伸一下腰部肌肉。我还交代父母给孩子做点腰部按摩放松，转场期可适当减少训练量，给腰部一些恢复时间。最后我对孩子讲述针对腰肌劳损的高尔夫球杆准备活动。当天晚上，我连线孩子的教练，讨论并达成全方位的训练、比赛、康复和恢复计划。

两天后，家长那边传来消息，按照我的方法行事后，孩子腰部明显的酸痛症状没有了，准备投入最后一场比赛。这种效果证实了我的判断。我嘱咐孩子，比赛中，每杆挥动之前要注意完全活动开腰部，每一洞打完上球车时把汗水擦干。只要肌肉不发僵，不变冷，不疲劳，保持腰肌最好状态，那4个多小时18洞的比赛就能打下来。我还要求家长比赛中保持“战时”联系。

大多数人一生中都有腰痛的经历。腰痛是影响人们正常生活和工作的第一大原因，涉及人类的腰椎结构与直立行走的生物力学特点。腰间盘突出是人体下腰痛的常见临床诊断，不同年龄的发生概率也不尽相同。如果观看老年人的腰椎核磁片，大部分人多多少少会有腰椎间盘退变和突出，但在一个15岁的孩子身上，这种现象就少得多，一般由于运动训练技术不佳或生活中身体姿态不良。

腰突与腰痛不能简单划等号。许多人核磁片上腰突明显，却没有腰痛，也没影响生活和工作。换言之，人体结构上的异常不一定引起功能问题。比如田径飞人博尔特，双脚竟是扁平足！如果按结构决定功能的原理来看，他不应当成为地球上跑得最快的人。

事实上，引起腰痛的原因远不止腰突，比如，肌筋劳损、小关节紊乱、腰椎错位或不稳等，也会引起腰肌痉挛、僵硬，让腰部出现不适，我们称之为机械性腰痛。这在运动员训练和比赛中经常发生。因此，诊断腰痛，除了从患者身体结构上发现问题外，还要考虑其他因素。比如，对本文这个孩子，就要从高尔夫训练和技术动作等方面入手。没有这样全面考虑，真正的病因可能被遮掩，即使做了腰突手术，腰痛仍会复发。这就如同家中地板全是水，解决问题的有效思路应是找到跑水的源头，而不是一味地擦地板。

找到腰痛的病因并不简单，往往有个摸索探究的过程。临床上对腰痛患者常先采用保守方法，根据症状来治疗，观察效果，查证病因。这是一种可取的思路，我也是这样做的。此外，这个孩子正在生长发育期，估计身高至少可以再长4到5公分，椎间盘突出的状况会有所变化，根据变化再决定是否手术也不迟。

现代社会发展迅速，带来人们生活方式改变，一方面久坐不动，低头看电脑，玩手机，使得腰痛患者激增；另一方面全民健身火热，人们投身各项运动，加上一些孩子早早专项化，腰部损伤在所难免。因此，要我解答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是否手术的疑问。

其实，这不是一个简单问题。因为手术与非手术各有利弊，需要权衡。我通常需要仔细研读医院的诊断报告、各种片子或检验单子，对患者做详细问诊和检查，结合运动项目和技术动作、运动量和生活习惯等方方面面进行分析，形成初步印象和预判，再与医生、患者、家屬甚至教练讨论，根据患者的目标和需要、时间安排等，选择治疗和康复的方案。其间，常会采用一段尝试性的康复手段，更加深入地了解患部症状和治疗反应，为明确诊断或明确治疗抉择提供依据。对于本文这个15岁的孩子，我更要结合其身体发育和职业前途做长远考虑。

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和精力，更需要患者的理解和帮助。患方应多提供相关的关键信息，如发病历史，疼痛出现和缓解的时间，在做什么动作，什么部位，症状起伏情况，是否做过治疗等。

如果对治疗方案持有疑义或顾虑，患者可以找其他医生咨询，多听不同意见，从中选择最佳。一般来说，对于不很严重或有危险的腰痛，可以尝试最多三个月的保守疗法，再决定是否手术。通常的保守疗法有物理治疗、中医正骨、推拿针灸等。在这个过程中，同样要与治疗人员充分沟通，观察效果。以我的经验，一般三次治疗后，如果仍无效果，就应当考虑复查和调整方案，再做三次还无效果，可请患者找别的专家或医院诊治。最终证实保守疗效不佳，就可讨论手术方案了。

康复过程也是诊断评估的重要步骤，有效的康复对治疗方案能起到定性和定量作用。康复在手术之前之后都很关键，是让手术效果体现出来的要素之一。骨科医生与康复师的专业分工各有侧重，但出发点和目标是一致的。对此，患者应当有清晰认识，充分发挥医生和康复师各自的优势，利用现有医疗手段，做出最佳选择，赢得最佳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