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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陈子昂“唐之诗祖”称号

2023-01-05戴思奇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律诗陈子昂称号

戴思奇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古人的称号是古代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关于古人的称号,王琪在《上古汉语称谓研究》中说:“所谓称谓,是表示人的身份、地位的具体命名,是标志性的符号。”[1]研究古人的称号,对把握古人的身份与地位有着重要意义。以初唐诗人陈子昂的称号为例,因官至拾遗,故称陈拾遗;因其为人刚正、诗歌追求汉魏风骨,故被后人称为“诗骨”。在陈子昂一系列的称号之中,有一个称号比较独特,那就是“唐之诗祖”。这一称号最早是元人方回在《瀛奎律髓》中提出的,其书有云:“陈拾遗子昂,唐之诗祖也。不但感遇诗三十八首为古体之祖,其律诗亦近体之祖也。”[2]1方回认为陈子昂《感遇》三十八首是唐诗古体之祖,而其所写的律诗是唐近体诗之祖,故将其称之为“唐之诗祖”。方回从自己独到的诗学观出发,总结了陈子昂的创作实践和地位,对世人了解陈子昂在诗歌史上的地位与贡献有很大益处。但关于这一称号提出的背景,其称号背后的争议,以及缘由,还需要深究。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才能正确把握“唐之诗祖”这一称号的意义和价值。

1 “唐之诗祖”的提出

祖者,《说文解字·示部》中解释为:“祖,始庙也。从示,且声。”[3]本义是指祖先,后逐渐引申为对开创者的尊称,其意义与祖师、宗祖、鼻祖、始祖之称近似。

在唐宋初期,“诗祖”这一词使用频率不是很高,“诗祖”观也还未真正发展起来。以“诗祖”来称呼诗人,最早见于唐人,[4]据《海录碎事》中记载:“李洞目贾阆仙为诗祖。”[5]李洞因崇拜贾岛,将其命名为“诗祖”。不过,因为贾岛是晚唐时期的苦吟诗人,受众面比较小,这一称号只是李洞个人的想法,不被世人认可。而到了宋代,人们公认的“诗祖”只有《诗经》[6],南宋吴泳《沈宏甫齐瑟录序》曰:“夫《三百五》篇,诗之祖也;《离骚》十六章,诗之宗也。”[7]但随着宋代江西诗派的发展壮大,吕本中《江西诗社宗派图》提出了“一祖三宗”之说,其“诗祖”观在南宋日趋流行起来。如:晚宋刘克庄,在诗史的视角下,提出了“诗祖”“派家”等一系列典范命名和诗学范畴,其所命名的宋代“诗祖”不止一位。这无疑使“诗祖”这一概念更加广泛起来,同时,也影响后世评论家对其“诗祖”这一称号的使用。

其中:元人方回的“诗祖”观就深受前人的影响,这从他所撰写的《瀛奎律髓》中可以体现出来。这本书是方回经历了宋元易代之变的沧桑巨变后,于1283年编选出来的一部关于唐宋两代的五、七言律诗的选集,共选了唐代作家180余家,宋代作家190余家,共3014首唐宋律诗。这部浩大的律诗选集,其中的律诗谱系就是依照宋人学杜而建构起来的“一祖三宗”。因此,在这本书中“祖”这个字使用频率极高,如:“杜子美乃祖诗也[2]3、宋之问唐律诗之祖[2]21、子昂以《感遇》诗名世,其实尤工律诗,与审言、之问、佺期皆唐律诗之祖。”[2]151故不难看出,方回想找出唐代律诗的源头发起人,他将陈、杜、宋、沈四人并称为“律诗之祖”,从中体现出他独特且全面的诗学观。

方回将陈子昂称赞为“唐之诗祖”,此称号一出,对后世评论家影响很大,陈子昂在唐初文坛上的地位越来越受到后世重视。明高棅《唐诗品汇》中云:“唐初,文章承陈、隋之弊,子昂始变雅正,夐然独立,超迈时髦……上遏贞观之微波,下决开元之正派。”[8]这肯定了陈子昂是盛唐文学奠基的关键人物,对唐代诗坛上具有开创之功。又如:胡应麟《诗薮·内编》中曰:“唐初承袭梁、隋。陈子昂独开古雅之源。”[9]35这是对陈子昂古雅的诗歌风格表示赞赏,独开一家,影响了后世诗人。再如:李调元在《雨村诗话》所云:“自吾蜀陈子昂始用大雅之音,振起一代……吾蜀文章之祖,司马相如、扬雄而后,必首推陈子昂。”[10]“文章之祖”的概念其实延续了方回“唐之诗祖”这一称号,称赞陈子昂的文章具有“祖”的价值,表明了陈子昂在唐代文坛上独特的地位。

2 “唐之诗祖”的争议

“唐之诗祖”称号提出,虽得到很多后世评论家的赞成,但也出现一些反对的声音,反对者认为“唐之诗祖”的桂冠太重,陈子昂实力还不够。有唐一代诗人辈出,名篇佳作浩瀚如海,陈子昂在李杜面前只能是配角,将其称之为“唐之诗祖”,是不是方回自身带有主观色彩的谬赞?

虽后人对陈子昂的评价一直很高,但也有不少批评的声音。如:中唐皎然《诗式》所云:“卢黄门曰:‘道丧五百年而有陈君’,予因请论之曰……藏用欲为子昂张一尺之罗,盖弥天之宇,上掩曹、刘,下遗康谢,安可得耶?”[11]221又云:“陈子昂复多而变少。”[11]330皎然一针见血地指出陈子昂诗歌理论及其创作复古多而创新少,认为卢藏用将所有的功劳都放在陈子昂一人身上是极不合理的,故给予陈子昂如此高的评价是不正确的。还有人从儒家正统思想出发,认为陈子昂服务于武则天政权,不忠于李唐王室,进而否定陈子昂的为人与作品。如王士桢《香祖笔记》所云:“其《上大周受命颂》一篇……与扬雄《剧秦美新》无异,殆又过之,其下笔时不知世有节义廉耻事矣。子昂真无忌惮之小人哉!诗虽美,吾不欲观之矣。”[12]由于这些评价所处的时代不同,角度各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他们都带有一己之偏见,未能作出正确且客观的评价。

在“唐之诗祖”这一称号中的“祖”这一字,其意义与“始”相似。类似于韩愈和欧阳修所说的“始高蹈”“始变雅正”之评。有人认为将陈子昂称之为“唐之诗祖”,把“始”字加在陈子昂一人身上,这就是没看到前人的努力,是不公允的,前文中皎然《诗式》也提出这一问题。其实,人们只是习惯用“始”字之类的字眼褒扬那些在改革文风的斗争中,完成了由量变到质变,做出了划时代贡献的作家。[13]比如:苏轼在《潮州韩文公庙碑》中评价韩愈是“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古文革新运动最早的发起者不是韩愈,但苏轼却把“文起八代之衰”的贡献归功于韩愈。再如:冯班云:“杜子美创为新题乐府, 至元、白而盛。”[14]40虽然自唐以来王维、刘希夷、王昌龄等人就创作新乐府,但新乐府运动真正意义上的创作是从杜甫开始的,正如元稹评价杜甫新乐府是“即事明篇,无复依傍”,这正是看到杜甫对新题乐府的创新性。套过来说,方回以“唐之诗祖”评价陈子昂,也正是这个道理。如果一直纠结于“诗祖”这一词语的绝对意义,纠结“始”字强加于陈子昂一人身上,认为陈子昂担任不起“唐之诗祖”的桂冠,这才是不公允的。

3 “唐之诗祖”的缘由

关于陈子昂“唐之诗祖”称号的缘由,可从三个方面来说明:一是从诗歌理论革新方面,二是从古体诗创作方面,三是近体诗创作方面。方回主要从后两个角度出发,认为陈子昂“不但感遇诗三十八首为古体之祖,其律诗亦近体之祖也”[2]1。但除了诗歌实践上的这些成就,陈子昂在诗歌理论方面的贡献也特别突出,其所提出的“风骨”“兴寄”之说起到了“横制颓波”的作用,为唐诗的发展指明了正确的方向。这正如元好问《论诗三十首·其八》所云:“沈宋横驰翰墨场,风流初不废齐梁。论功若准平吴例,合著黄金铸子昂。”[15]

3.1 诗歌与诗风革新之者

在正始之后,初唐末期之前,也就是大概五百年间,这一时期建安文风衰微,形式主义诗风在诗坛上盛行。其中:虽有左思、陶渊明、陆机、刘勰等杰出文人,但无奈西晋玄言诗过盛,其“理过其辞,淡乎寡味……建安风力尽矣”[16]。宋、齐两朝,谢灵运和谢眺为山水诗的代表诗人,其诗风虽清新自然,但仍然是“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17]。到了齐梁之际,宫体诗风靡一时,其内容多为写女性生活,风格绮丽淫艳,感情苍白无力,梁简文帝萧纲甚至提出“文章且须放荡”的言论。随后,隋代之际,隋文帝杨广就是写宫体诗的能手,虽李谔曾向隋文帝上书提出过文学改革的具体事项,但由于齐梁余风影响太深,一时难以消除,故文风改革成效不大。到了唐太宗时期,宫体诗久盛不衰,先后出现了“绮错婉媚”的“上官体”、“回忌声病,约句准篇”的沈宋体。诗歌一直沾染齐梁时期的形式主义文风,片面强调其诗歌的形式、声律,而忽视其诗歌的内在思想情感。这无疑束缚了诗歌的发展,如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么诗歌的生命就会枯竭。因此,诗歌必须需要改革。

陈子昂面对颓靡的诗坛,接下了“四杰”的旗帜,高扬起“风骨”“兴寄”这两面复古大旗。其诗歌理论主张,主要见于《与东方虬左史公修竹篇序》一文中。这篇序作于698年,当时陈子昂四十岁,其生命在其后两年就结束,这篇序言相当于他的诗歌理论革新宣言。他认为“文章道弊五百年”,以前的汉魏风骨、正始之音,在晋宋的时候没有传承下来,而现在诗坛上流行的都是一些“彩丽竟繁,而兴寄都绝”的诗作,故他想通过恢复“汉魏风骨”以及《诗经》所传承下来的“风雅”“兴寄”传统,来扫除齐梁时期的颓废的诗风,使得诗歌具有一种“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阴朗练,有金石声”的美感。

前人论唐诗,尝谓唐诗有三变,这第一变,便由陈子昂完成。陈子昂力于复古,其诗文创作实践了他的诗歌复古革新理论。如:他的作品《感遇》三十八首、《蓟丘览古》七首、《修竹篇》《白帝城怀古》《晚次乐乡县》等诗,这些诗作开拓了唐诗发展的新题材和新面貌,对盛唐诗歌的到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正如后人评价陈子昂是“大泽以呼,为群雄驱先”的陈胜,是“始高蹈”“始变风雅”的革新者,陈子昂的诗歌革新理论体现了他开创者的身份,奏响起一代盛唐之音,是盛唐诗歌的奠基人,是当之无愧的“唐之诗祖”。

3.2 古体之祖

陈子昂作为初唐诗歌复古理论的革新者,为扫齐梁之弊,追建安风骨,其诗歌创作多沿用古体。据统计,陈子昂现存诗歌127首,其中,除了少数的杂体之外,其古体之作约占总诗歌集的三分之二。在这些众多的古体诗歌之中,最能代表陈子昂的古体诗歌创作实践及艺术特色的首推《感遇》三十八首,正如清朱鹤龄所曰:“古之作者,纂绪造端,沦澜百变,而其中必有根底焉,上之補裨教化,下之陶写性情。如伯玉《感遇》三十八首,伯玉之根底也。”[18]《感遇》三十八首是陈伯玉的根底之作,这一组诗是用五言古体写成,非一时一地之作。这组诗比较真实地反映了陈子昂的政治人生经历,是初唐时期迥异于宫廷文学,具有唐诗自我风格的诗歌,为唐代五古健康发展开拓了新的起点,作出了新的尝试。因此,方回认为陈子昂的《感遇》三十八首为“古体之祖”是非常切合的。那么,陈子昂的《感遇》诗有什么独特之处呢?

首先,从形式上说,陈子昂的《感遇》诗完全打破了齐梁以来重视诗歌格律、排偶的习惯,代之以单行散句,并大量使用了叠词、虚字,不讲究声律,努力恢复汉魏古调。比如:《感遇·其二》:“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19]2-3这一首诗中大量使用“青青、迟迟、袅袅”一系列叠词,还使用了“若、何”等虚字,这首诗乍一看像律诗,但其实是古诗,它以效古为革新,诗歌不讲对偶。

其次,从内容上论,《感遇》三十八首题材广泛,内容丰富,不像宫廷文学的题材大都局限于宴饮、奉和、应制、游赏之范围。这一组诗内容主要分为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写人生遭遇,抒写人生的抱负,比如:《感遇·其二》(兰若生春夏)《感遇·其三十五》(本为贵公子),这两首诗都抒发自己壮志未遂、怀才不遇之情;二是写读书时所得历史中的人与事,有点近似咏史怀古,比如:《感遇·其十七》(幽居观大运),这首诗是借历史上国家的兴衰来讽刺当时的政治,借古讽今之意不言而喻;三是写感慨时事之作,比如:《感遇·其二十九》(丁亥岁云暮),这首诗记载了垂拱三年(688)武则天开蜀道以引羌兵,蜀地百姓苦不堪言的惨状,诗中还抨击了当权者穷兵黩武的行为,对老百姓给予了深深的同情;四是写感悟天道、世道之作,比如:《感遇·其一》(微月生西海)诗中传达出诗人对宇宙万物规律的思索、对人生根源的探索、对天道的认识。从这一组诗歌内容中,可以看到陈子昂摆脱了对宫廷文学的依恋,诗歌内容关注现实生活与个人内心情感世界,开拓了唐诗的题材范围。

再次,从艺术上看,《感遇》三十八首是陈子昂“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阴朗练”的诗歌审美理想的实践成果,是不同于齐梁时期彩丽竞繁、声律华美的诗歌。其风格是古朴高澹的,格调是高妙清远的。明胡应麟认为“子昂《感遇》,尽削浮靡,一振古雅,唐初自是杰出”[9]35;陈子昂《感遇·其三十五首》云:“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19]12这首诗的语言古朴健劲,不加雕饰,基调慷慨悲凉,颇有建安风骨之韵味。诗人将自己怀才不遇的个人情感毫无保留地抒发出来,对统治阶级的无能和昏庸进行了讽刺,摆脱了宫体诗的束缚,用现实主义手法,针砭时弊。这其实是陈子昂对汉魏古诗的一种模仿,对扭转浮靡文风的一种尝试,对“风骨”“兴寄”的一种追求。

《感遇》诗脱离了六朝以来颓靡的诗歌余风,为唐诗五言古体指明了健康的方向。在陈子昂的影响下,张九龄、李白、杜甫、韩愈等诗人,相继创作出优秀的五古作品。清人冯班说:“唐自、宋以前,有齐梁诗,无古诗也;气格亦有差古者,然其文皆有声病。沈、宋既裁新体,陈子昂崛起,于百年后追阮公,创辟古诗,唐诗遂有两体。”[14]45他认为陈子昂创新了古诗,使唐诗遂有近体和古体。还有明人顾璘在《唐音评注》中所云:“仰元圣之特立, 不及汉、魏, 远过梁、齐, 卓然与唐风作祖,可谓有功雅道者也。”[20]他认为陈子昂的古诗虽比不上汉、魏古诗,但却是远远胜于齐、梁以后的古诗,是唐代古诗之祖。因此,即使陈子昂的五古有“复多创少”的缺点,但不可否定其对唐代五古作出了重要贡献。这也难怪明胡应麟认为陈子昂的五言是“五古正宗”,方回要将陈子昂推向“古体之祖”的地位。

3.3 近体之祖

陈子昂虽追求“复古”,但在诗歌创作中,竟有多达五十余首近体诗。要知道,杜审言作为近体代表诗人之一,现存近体诗只有41首,这说明陈子昂近体诗的创作量在初唐诗人中算是比较多的,其近体诗地位不可轻视。

方回注意到这一点,在《瀛奎律髓》中云:“天下皆知其能为古诗,一扫南北绮靡,殊不知律诗极精。”[2]79该集选录了陈子昂8首五言律诗,并作出极其精彩的评价,下面简单一一列出:其一是《度荆门望楚》,方回评曰:“此一诗为诸选之冠”[2]2;其二是《白帝怀古》,方回评曰:“此一篇置于老杜集中亦恐难别,乃唐人律诗之祖”[2]79;其三是《岘山怀古》,评曰:“悲壮感慨,即无纤巧砌甃”[2]79;其四是《晚次乐乡县》,评曰:“盛唐律,诗体浑大,格高语壮。全篇浑雄齐整,有古味”[2]1256;其五是《送崔著作东征》,评曰:“平仄不粘,唐人多有此体”[2]1018;其六是《送魏大从军》,评曰:“唐之方盛,律诗皆务雄浑”[2]1019;其七是《和陆明甫赠将军重出塞》,评曰:“盛唐诗浑成,晓风吹画角,犹池塘生春草,自然诗句,亦是别用一意”[2]1303;其八是《酬晖上人独坐山亭有赠》,评曰:“盛唐诗多以起句十字为题目,中二联写景咏物,结句十字撇开却说别意。”[2]1620

从这些评语中,可看出陈子昂的近体诗风格是浑成自然、格高语壮的,不同于沈、宋二人所作的那种讲究词采声律的近体诗。比如,以下面两首诗进行对比:其一:陈子昂《度荆门望楚》:“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城分苍野外,树断白云隈。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19]17其二:沈佺期《夜宿七盘岭》:“独游千里外,高卧七盘西。晓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芳春平仲绿,清夜子规啼。浮客空留听,褒城闻曙鸡。”[21]这两首诗都是描写自然山水,但其风格上有很大不同。陈诗语言古朴,情景相生,格调高浑,全诗洋溢着一种少年独有的对未来充满期待的豪气;宋诗借景抒情,巧于构思,格律严密,对仗工整,全诗充满着一种流离他乡的羁旅之情。从中可以看出,陈子昂的近体诗是不同于当时流行于诗坛的沈宋二人的近体诗,这就为近体诗发展开辟了一条新的诗歌审美道路:近体诗不仅可以华美,也可浑雄。同时,这雄浑风格的近体诗对于遏制齐梁间彩丽竞繁的近体诗有一定的作用,为近体诗的健康发展拨正方向,为唐五古的繁荣作出了巨大贡献。这可谓是“近体之祖”。

除此之外,陈子昂的律诗风格中的浑雄齐整、格高语壮,影响了后来杜甫的诗歌风格,二者风格类似。而杜甫在方回的《瀛奎律髓》中的地位极其重要,《瀛奎律髓》选录了杜甫五言律诗157首,七言律诗67首,共221首,占比率极大。方回在评价杜甫的诗歌时也是极其推崇,比如:其书中所云“学诗者当以老杜为祖[2]340、予选诗以老杜为主”[2]338等,可以说,杜甫是后世诗人学律诗的典范,而陈子昂的风格影响了杜甫,故在这个层面上,方回对陈子昂才格外重视,据此称之为“律诗之祖”。

综上所述,陈子昂近体诗总体风格是浑成自然的,与当时诗坛流行的“回忌声病,约句准篇”的沈宋体完全不同。这其实是陈子昂将自己提出的“风骨”“兴寄”诗歌理论付诸于诗歌创作之中,使得诗歌注入了一股刚健雅正的清新之风。这也为近体诗开辟了一个新的审美标准:近体诗不仅仅可以华美,也可以雄浑。并且,在《瀛奎律髓》这本书中,方回极其推崇杜甫,而陈子昂的诗风对杜甫诗歌影响极大,故对陈子昂格外重视,将其称之为“律诗之祖”,甚至于“唐之诗祖”。

4 结语

方回称陈子昂为“唐之诗祖”,这一称号的提出背景与“诗祖”观的发展有密切关系。这一称号的提出还引发了一些争议,有人认为“唐之诗祖”的桂冠太重,陈子昂担任不起。这其实是误将“唐之诗祖”理解为“唐诗之祖”,对“唐之诗祖”这一称号理解不到位,同时,也没有正确认识陈子昂在唐代诗歌史上的贡献与地位。元人方回从自己独特的诗学观出发,看到了陈子昂诗歌创作中古体与近体诗歌创作实践的价值;看到了陈子昂对初唐诗歌革新理论的巨大贡献;看到陈子昂对后世诗人的深远影响;特别是陈子昂对杜甫的诗歌的影响,故方回恭敬地将其称为“唐之诗祖”。因此,这一称号具有一定的现实研究意义,影响后人对陈子昂地位和身份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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