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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革命时代下脑机接口之于人类延展的伦理审思*

2023-01-05袁铭阳

医学与哲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博格伦理大脑

袁铭阳

前三次工业革命累积的技术基础和海量信息,推动了如今的新革命——“智能革命”的兴起,人类进入了数字空间和物理空间相互作用的智能时代。大数据、人工智能、脑机接口等新兴技术日新月异地更新迭代,在带来科技福利的同时,也将引发一场社会变革的新风暴。在高新科技的璀璨星河中,脑机接口(brain-computer interface,BCI)技术这颗新星尤为引人注目。BCI技术是一种通过人工的手段暂时或永久地克服当前人体局限的尝试,它把人类力所不能及的任务交给机器去做,通过使用机器来弥补人的功能缺失,用技术解放肢体,从而延展人的能力。在一定意义上,人类发展的历史就是人的延展史。BCI技术在身份、身体、认知和实践多重层面上重新塑造和定义着“人”,对人们的自我认知和身份认同、思维方式和实践方式、当下生活和未来发展均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因此这需要我们多角度、全方位地深入探赜BCI技术之于人的生物学意义、伦理学意义以及社会学意义。

1 BCI——革命性的人机交互技术

BCI是一种不依赖于大脑外周神经与肌肉组织正常输出通道的全新的通讯控制系统[1]。它可以实时采集和分析生物体的脑电信号并将其转换为输出命令,以实现大脑与外部设备之间的信息传递和控制。作为一把能够开启人类“用意念控制世界”的大门的金钥匙,BCI开启的这种革命性的人机交互方式使人类“心想事成”的梦想逐步得偿所愿。

近年来,国内外在BCI技术领域均取得了众多临床上的突破性进展。2014年,我国浙江大学团队通过在患者脑内植入皮层脑电微电极,成功实现了受试者用“意念”控制机械手完成高难度的“石头、剪刀、布”的手指运动。2020年1月16日,浙江大学求是高等研究院“脑机接口”团队与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神经外科合作成功完成了全球首例利用手术机器人辅助方式操作的电极植入手术,患者可以完全利用大脑运动皮层信号精准控制外部机械臂与机械手以实现三维空间的运动,同时也首次证明了高龄患者利用植入式BCI进行复杂而有效的运动控制是可行的[2]。自从BCI技术问世以来,“意念打字”“意念手写”等科幻作品中的类似桥段便成为了现实。2020年8月6日,我国西安的一家医院运用BCI技术成功使一名高位截瘫失语患者“说”出了“你好”。患者通过佩戴脑电帽将其采集到的脑电信号传输给计算机,再通过计算机的处理分析,最终用BCI系统在电脑屏幕上展示出了文字“你好”。近日,据英国《新科学家》周刊网站报道,国外也有研究团队通过“意念书写”BCI,实现了让受试者将脑中想象的“笔迹”转化为屏幕文本,且速度达每分钟90个字符,在使用自动校正工具后其准确率超过99%。

目前,BCI技术的应用主要聚焦于医疗健康领域,包括疾病诊断、感觉功能修复、运动机能重建、智能假肢控制、人体生理机能的增强和扩展等方向。当前BCI技术展现了跨越式发展的良好势头,持续涌现的新技术正在不断扩展BCI的应用领域。BCI研究已呈现出从单向BCI转向双向BCI,从脑-机接口转向脑-机-脑接口的发展趋势。展望未来,从技术路线来说,极微创甚至无创、高安全柔性、强鲁棒性的BCI仍是我们的理想追求;从功能角度来看,未来BCI的开发和应用将致力于增强人类的生理机能,挖掘更多的大脑潜能。通过BCI这种革命性的人机交互技术构建一种能够和生物智能协同互助发展的类脑智能,如果我们将人的思维、记忆和情感传输进类脑智能这样的载体,可能会让人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从而实现“永生”。

2 BCI延展了人类身份的范畴

在智能革命时代,生命科学是主导科学,智能技术和生物技术的结合已成为必然趋势。BCI技术直接作用于有机体本身,身体成了技术塑造的对象和加工的材料,我们已经在重新设计、加工和改造生物,当然也包括我们人类自身,工智能的发展方向,人机融合把人的意向性和机器的形式化有机的结合在一起,人机共生已是大势所趋。人类的身体与机器的结合,尤其是脑与机器的交融势必会引起人们对于“什么是人?什么是亚人、超人、非人”这样的人本问题的深刻反思和前瞻性的伦理考量。随着BCI技术的飞速发展和广泛应用,人体的概念也在不断拓展。BCI技术融合了人、脑、机、物等多种元素,毋庸置疑,脑机融合打造的智能混合体在某种程度上扩展了人类身份的边界,其所实现的革命性的、人机融合有可能造成彼此类属关系的混乱,冲击和重塑着人的本体论结构。

2.1 人类身份的广延

BCI技术使唐娜·哈拉维所说的赛博格(Cyborg,生化电子人,全称cybernetic organism)这样的半生物半机械人成为可能,亦使人的身份从“人类”广延到“后人类”。什么是赛博格呢?赛博格最初是赛博朋克文学中的一个文学形象,然而现代技术使这种隐喻变成了可能。“赛博格是一种受控有机体,一种生物体和机器的混合体,它既是一种社会现实的生物,同时也是一种虚构的创造物。赛博格是想象和物质现实的浓缩形象,构建起任何历史转变的可能性。”[3]简而言之,赛博格就是在人体内植入机械装置或者将人体的某个器官或部位替换成机械装置的人—机混合体。它模糊和打破了人与机器的绝对界限,它建构了一种新的主体,这个主体凸显为多重主体。谢丽尔·温特[4]在其科幻小说《明日之躯》中说,“技术正在快速地使‘自然’人的概念过时。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后人类范畴,那是关于在人类之后将来临的身份和价值争论”。作为机械化有机体的赛博格便是这种后人类主体形象的典型表征。

2.2 后人类的伦理向度

在后人类语境下,赛博格既带来希望也带来风险。一方面,乐观主义者会从赛博格技术中看到后人类伦理学的积极意义。“跨物种或者后人类主体之间的新的横断性联合为人类社会重构,为人类观,为归属的伦理形式,开启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5]赛博格将保留人类的意识、知觉、情感、记忆和思维能力,但作为一种超主体性的能动者,其身体性能经由机械拓展后能够超越人类原本肉身的局限而变得更强,这种新身体更灵活、更精确、更长久耐用。

另一方面,消极主义者则会从赛博格技术中看到值得担忧的后果。赛博格隐喻着范畴的模糊化,隐喻着各种以往认知中鲜明对立的两极有了不明晰的界限。人正是通过肉身这种实体性而占据物理空间,并嵌入社会文化空间,帮助我们去感知和理解人与世界。赛博格的出现意味着非人类的元素进入到人类的身体中,它强烈冲击着传统的人类概念。美国超人主义者(transhumanist)主张急剧的“人类增强”,即用更好的非生物品取代身体和大脑的某些部位,迅速地、直接地克服人类与生俱来的生物学极限的阻碍,使人类直接成为具有更强结构的、更全功能的、更大优越性的,甚至“无所不能”的“超人”或“后人类”。约瑟夫·李(Joseph Lee)[6]指出,运用BCI技术所形成的共生模式的 “人机混合体”,导致人机二者的关系变得复杂且微妙,身心的“关系”问题进一步凸显,这又具象化为行为主体的“可控性”方面。作为人机混合体,赛博格将人类的主体性与技术人工物的拟客体性相互嵌合,这不免引发了人们对自我认知的困惑、身份认同的混乱,以及对“机器成为人”与“人成为机器”的恐慌,甚至形成了对人的尊严和人类本质的挑战。如何协调融合人类的伦理性与拟客体的拟伦理性是一个值得人们深思的现实问题。

在如今这个智能文明时代,以人工智能技术、数字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正把人类带向一个“后人类纪”时代,颠覆性科技创新呈现几何级渗透扩散,赛博格的出现是人类科技发展的必然结果,我们的伦理观念也需要根据科技发展而不断变革。“人类增强”技术在改变人、健康与残疾的定义的同时,也迫使人类重新思考“什么是人”这个严肃的哲学问题。的确,人机的完美交互产生了一种“人+机”大于人以及“人+机”大于机的效果。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人的独特地位,然而,在笔者看来这并不会从根本上动摇人类的主体性地位。

3 BCI延展了人类身体的边界

人的身体对于“人”这一概念而言的意义不言自明。“身体是自我的一个标志性特征。身体是生命的限度,正是在身体这一根基上,生命及其各种各样的意义才爆发出来。”[7]人以身体生成世界,进入世界,也以身体退出世界,人的生命过程就是身体的行为及其完成性。不得不承认,人类的身体有着与生俱来的局限性。BCI技术对人类身体的助益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重建运动机能,控制智能假肢,恢复感觉、语言、认知;二是增强身体的生理机能、技巧和功用。简而言之,就是对人体的修复与增强。虽然BCI技术的初衷是疾病治疗,实际应用以替代和恢复部分身体功能为主,但是从结果论的角度来看,它的终极目的是借助科技来帮助人类突破当前的身体局限,实现的效果也是改善和强化了人体的机能。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讲,BCI技术是行之有效的人类增强技术。BCI技术直接作用于人本身,身体成了技术塑造的对象和加工改造的材料,通过大脑、机器及计算机技术的紧密结合,BCI技术将人类从身体的局限和束缚中解放出来,在一定程度上延展了人类身体的边界,“机器入身”日益呈现出普及化的态势,人类或将迎来一个“后身体社会”。

3.1 身体图式的重塑

当前认知科学的主流研究范式已经从离身认知转向了具身认知。人类的认知行为有具身性,认知基于身体,源于身体,是被身体作用于环境的活动塑造出来的[8]。身体在认知过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扮演着构成性的角色。身体意象(body image)是指个体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和评价。乔纳森·科恩的“橡胶手错觉”实验和亨里克·埃尔逊等人利用虚拟现实设备诱发的“灵魂出窍”体验的实验表明了一种新的身体意象观,即使没有来源于有形身体的躯体感觉信号,人类的大脑也能够产生明确的主观自我模型,即主动塑造自我感以及身体存在的边界。大脑通过高度适应、多模式的过程创造了拥有身体的感觉。这种过程能够通过对视觉反馈、触觉反馈以及体位感觉反馈的直接操纵,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诱导我们接受另一个全新的身体,并以此作为我们意识存在的家园。这意味着具身认知除了能够寓于自身有形肉体之外,在特殊情况下也可以存在于“延展的身体”或者“人工身体”之中。

BCI技术会使人们重塑自我的身体图式。知觉现象学家梅洛-庞蒂[9]提出了“身体图式”的概念 ,以盲人手杖的例子阐释了身体的整体性。身体图式即大脑自己对自身触觉信息所主动产生的观点,是一种对我的身体在世界上存在的方式的表征。BCI研究的先驱米格尔·尼可莱利斯指出,人与机器结成意义深远的联系,将产生一种新的“身体图式”。这种“身体图式”是大脑自己对触觉信息产生的某种“深部感知”,这种感知仿佛进入了骨骼、肌肉,成为了身体的延展。正是由于这些图式的存在,我们才拥有将超过自身极限和有关姿势、动作及位置的认识,投射到手中工具之上的能力。人类惯用的工具正在不断被肢体化,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详述了人与器物的存在状态,分析了人与器物的同化。米格尔·尼科莱利斯[10]进一步深化了这一观点,提出脑与器物的同化,“就像人类感觉工具已成为人体的一部分一样,大脑也会将这些工具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成为与身体无缝对接的真实外延”。当我们通过BCI技术让大脑直接与外部设备进行互动时,大脑会把这些人造工具同化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人脑与工具的耦合延展了人类的身体,脑与工具的同化也使得人类与机器的边界变得愈发模糊。

3.2 身体延展的伦理反思

当BCI技术应用于我们人体时,我们的身体成为技术改造的对象,成为可以被分割、替换、客观化的材料,我们该如何认识作为客体的“延展身体”或“人工身体”呢?脑机融合给人的自我认知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其诱发的伦理问题更是引人深思。

第一,脑机融合有可能导致人类的身体与意识呈分裂状态。在完整自然的身体状态中,人类的身体与意识是一个具有内在统一性的有机整体,这个有机整体兼具空间上的完整性和时间上的连续性。身体与意识的统一性和完整性对于人的自我认知十分重要,身体或意识的任何一方在空间或时间上遭受损害,都会引起个体对自我认同的困扰。身体与意识的分裂会带来自身完整性的破裂,直接影响自我的情感和情绪。当我们的意识去控制陌生的身体或者肢体器官时,身体与意识之间就无法再成为一个无缝衔接的整体,可能会出现身体与意识不同步的现象,二者都以自己的方式强化着各自的存在感,相互陌生甚至彼此排斥。当躯体变成一个异己的陌生化存在时,人亦会呈现出相应的异质性,如出现自我认知的分裂,迷失自我,这可能成为人们逃避责任和道德的掩体。在身体与意识分裂的状态下,我们是该依据身体还是依据意识来判定一个人的生物伦理以及法律地位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第二,人在看到自己用意念控制的机械臂完成了目标任务之后的反应,不一定都是心情愉悦的,可能有成就感,也可能引发更严重的挫败、失落和抵触情绪。而且,以我们现有的技术成熟度来看,BCI技术对我们身体的恢复或增强大部分是阶段性的,难以维持数十年如一日的优良效果。如果人们逐渐接受身体某个器官或机能被机械装置所取代或控制,一旦BCI发生“中途罢工”,那些成功接受治疗的患者能否接受这种反差?能否承担这种得到又失去的后果?甚至这可能引起比以前更严重的生理问题和社会问题。澳大利亚霍巴特市塔斯马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Tasmania)研究BCI的伦理学家弗雷德里克·吉尔伯特(Frederic Gilbert)[11]采访了6名BCI临床应用的受试者,以帮助了解BCI对个人心理所造成的影响。其中,有5位受试者欣然接受且十分依赖BCI,坦言BCI已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有一位受试者经常会忽略该设备。其中有一名患者因BCI得了抑郁症,该BCI设备让这位受试者改变了自我感,并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

第三,用于人类增强的BCI对身体的延展可能会引发有关平等和社会公正的问题。对于那些使用了BCI来修复和增强身体的人来讲,其想法和行为可能与那些未使用此类技术的人明显不同,前者是否会受到偏见和不公正待遇,他们的尊严是否会受到损害,他们本应平等享有的权利是否能够得到保障,这些都是亟需我们去深思和解决的重要伦理问题。

概而言之,尽管BCI技术能够帮助人类弥补身体的缺陷、突破身体的局限、增强人体的机能、延展身体的边界、拓展实践的能力,赋予身体无尽的可能性,但是“超级身体”难免导致人的身心失衡以及其他道德问题和伦理挑战。人类对自己身体的修复和机能的增强是否应该设置一个限度和禁区?我们借助科技去修复和矫正我们身体的缺陷合乎伦理吗?随着人们越来越将身体看作一种可更换零件的机器,人们也会担心这会引起“生命商业化”“身体工具化”等道德滑坡[12]。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应该理性看待BCI技术对人类身体的这种颠覆性助益,理智处理治疗与增强之间的关系。

4 BCI延展了人类实践的方式

从广义上来讲,实践是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社会性活动。一个由智能革命造就的延展实践的时代正在来临,而延展实践作为一种时代新现象也进入了哲学视野,作为哲学范畴的延展实践指那些符合人的实践目的,而又并非由人自身去身体力行地进行而是通过体外延展系统所进行的 “改变世界”的活动[13]。毫无疑问,传统实践的主体是人本身。然而,在脑机融合的语境下,实践的主体则变成了安装了BCI的“人机混合体”。本来由人的身体承担的实践脱离开人的身体而展开,也就是借助身体之外的技术工具系统来实施。

4.1 心物交互的变革

技术改变了我们与世界相处的方式。BCI技术为人的心灵与物理世界的交流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大脑可以不通过身体来控制物体,物体也可以直接向大脑提供反馈信息。可以说,脑机融合使“心灵遥感”成为了可能,心灵遥感是一种通过思想来操纵和移动某些物体的能力。BCI技术超越了人类肉身的限制,打造了一种脑—机直连通路,实现了脑与外部设备的实时双向交互。借此,人与世界的互动方式将从“脑-身体-世界”转变为“脑-世界”。BCI技术开启了人类“用意念控制世界”的大门,实现了“心想”则“事成”。2017年,时年45岁的巴西赛车手罗德里戈·赫布纳·门德斯全程依靠自己的意念驾驶赛车完成了一次史无前例的比赛。门德斯于18岁时因枪伤致四肢瘫痪,在这次比赛中他驾驶的定制汽车既没有踏板,也没有方向盘,但他头部佩戴的脑电波头盔可以实时“读心”,并与一个特殊的车载电脑密切配合,将思维指令转换成机械操作,从而实现脑控赛车。2021年4月9日,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的BCI公司Neuralink发布了一条“猕猴帕格脑控打乒乓”的视频,展示了他们在BCI技术上的最新突破:被植入芯片的猴子能够通过意念进行游戏。同一天,马斯克也在Twitter上表示:Neuralink新研发的一款传感器设备LINK V 0.9,直径23mm,厚度8mm,一个硬币大小,将其植入人脑后就可以无线传输人的脑电波数据,让脑与机之间获得实时传输能力,通过它可以使瘫痪患者用意念控制智能手机,甚至能比一般人用拇指操作的速度更快。

4.2 脑控实践的伦理意蕴

科技对社会的影响总是变现为“双刃剑”效应,在造福人类的同时也会带来诸多不容小觑的价值冲突和伦理风险。

首先,BCI可能会损害个体的自主性。自主性,是主体能够基于自由的理性思考和推理,在不受他人或外在因素干扰的情况下,对其所处环境或对象进行理智的判断和选择,结果体现了主体的自由决策和真实意愿。换句话说,自主个体体现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和选择行动的自由,包括自我控制以及自由拒绝的权利[14]。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曾说,“所谓‘我’就是自己能直接控制的部分的总和”。一旦个体对BCI失去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一方面,在进行“脑控”时,如果机器在提取、识别、解码、表征和反馈脑电信号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都无法实现脑控指挥,“我”便不再是“我”。另一方面,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和芯片技术的发展及交融,BCI植入设备呈现出智能化态势,通过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和脑电图我们可以知道,脑电信号能够逆向传递,外装置能将外部信号传给大脑,这很可能影响大脑原先的判断和决定,由“脑控”变为“控脑”。一旦“控脑”变成现实,行为者的意图被改变,人的自主性无疑会受到严重影响,人将丧失自由,失去自我控制,自主性的受损将引发诸多法律和社会问题。被控制的人是否还是一般意义上的“人”?又该如何对“被控脑者”的行为进行责任归属和道德判断呢?这就需要我们更为深入地研究脑电信号的逆向传递功能,全民地探索逆向传递的后果,确保向大脑输入的信号不能损害大脑原有的正常功能。

其次,BCI的非具身化特性为“意念犯罪”提供了可能。由于BCI能够实现“用意念控制行为”,那么心对物的远程操控也成为可能,身体和机器将不再受到空间和距离的牵制。如果BCI 被不法分子劫持并用来强迫某个人做出违背其意愿的举动,这不仅侵犯了公民的自由权、自主权,还有可能造成严重的社会后果。一旦恐怖分子利用BCI技术,用“意念”远程遥控载有杀伤性武器的机器人或无人机实行违法犯罪活动,后果将不堪设想。或者,犯罪嫌疑人利用大脑控制人工手臂、人工腿进行抢夺或抢劫,由于技术增强了手、腿的功效,其犯罪既遂的概率增加。再则,随着无人驾驶技术和人工智能的有效结合,肢体残障人士可以利用BCI设备驾驶汽车,不可避免会发生危险驾驶、酒后驾驶及车祸等情况,这些都存在危害公共安全的可能性。

随着AI、VR、AR、5G和BCI等技术的会聚式发展,“元宇宙”概念应运而生。从本质上看,元宇宙其实也是赛博空间的一种形式。如今,在人工智能、物联网与混合现实等技术的飞速发展下,想象中的元宇宙将逐渐映入现实。想要达到元宇宙世界虚实交融的沉浸式交互体验,BCI是最重要的底层技术之一。当BCI与“万物万联”的物联网相连时,人脑中的实践意念便可以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就能实现对操作目标的远程控制,“脑控实践”是对人类实践方式的突破和超越,这极大地拓展了人类的实践能力。在诸如《黑客帝国》《阿凡达》《未来战警》《西部世界》等科幻电影中,也已经有直接用人的思想远程控制机器人替身的情节,如今,人工智能技术、生物工程技术和脑机融合技术的发展进步使这一科幻情节离现实更近了。

5 结语

当前,世界科学技术正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突破性发展态势,技术与身体的联结亦是显而易见的。以人工智能技术、新生物技术、新材料技术、信息技术、数字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将要改变的是人类自身。颠覆性科技创新如火如荼且呈现几何级渗透扩散,高新科技大大拓展了时间、空间和人类的认知范围,人类正在进入一个“人机物”三元融合的万物智能互联的“后人类纪”时代,科技将使人类变身“超人”,人机融合智能成为大势所趋。

当然,科技活动难免具有价值负载。BCI技术在造福人类的同时,也造就了诸多不容忽视的价值冲突和伦理困境。目前BCI技术尚未完全成熟,依然存在潜在的风险性和不确定性。当科技发展创造了新的时代,伦理观念进行相应的更新也是合乎情理、合乎社会发展规律的。一方面,我们要塑造科技向善的价值理念,制定专业性的伦理准则和行为规范,建构长效的科技伦理治理体制和保障机制,强化科技伦理审查和监督,以引导和规约BCI技术的研发、推广及使用;另一方面,我们要趋利避害,警惕BCI被滥用,某些用于人类增强的BCI应该受到合理的限制。总而言之,我们既要防范技术风险,也要克服技术异化,审慎理性地推动BCI技术更加安全化、有序化、健康化发展。生命关乎权衡,人类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要坚守住人类的底线,让BCI技术为人类增进更多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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