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甕器的工艺与审美特征*

PARK AARON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景德镇 333403)

陶瓷文化以各地气候风土影响下所形成的独特材料为基础,在人类通过道具与技术的发展,处理这些独特材料,生产出具有实用性和审美性的产品,并在享有这样成果的过程中形成和发展。韩国的传统甕器是最贴近生活的陶瓷文化之一。甕器在韩国作为重要的生活用品,包括饮食文化在内的人类生活的居住空间中被广泛使用。具有自然之美的甕器,贴近韩国审美文化,且存在于韩国日常生活中;以这种审美与情绪为基础,表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造化。

1 韩国传统甕器起源与展开

甕器属陶器中的一类,是韩国历史上居民们所使用最古老的器皿,蕴含了丰富的民族性。徐有榘的著作《林园经济志》中将“甕器”定义为陶器中最大的器皿,且为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可用来盛酱、储存盐或盛辛奇的器皿。因此甕器不仅包括大缸,还广泛地包括了与日常生活紧密相关的生活必需用品。

储存、运输、发酵可以说是甕器最主要的功能。除此之外,甕器的使用和需求可在多个领域中发现。韩国朝鲜时代后期除了储存、运输、烹饪等功能外,还扩大到居住、祭礼、文具、乐器、化妆容器、药用等方面。

使用传统登窑烧制的甕器,根据地区不同,形态和装饰也多种多样。从历史地理条件来看,韩国的气候冬季寒冷漫长,农耕社会的大家庭制结构,因此需要储藏用的器皿,甕器的需求和供应普遍,使其合理地成为大众化的日常用品。从史前时代开始制作的韩国甕器被用作储藏食物的器皿或作为生活工艺装饰品,进入韩国三国时代(高句丽、百济、新罗)后,成为必不可少的日常生活用品。高句丽的古坟壁画上画有大大小小的瓮器,百济和新罗有关于使用甕器以储存大米、酒、油、酱油、鱼酱等的记录。高丽时代12世纪上半叶宋朝徐兢撰写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中记载了甕器用于水果、醋、饮用水的储藏,其中大型的甕器主要用于储存大米和酱料。

如此长时间以来,韩国的甕器根据人们生活所需,以恰如其分的工艺技术制作而成,使之随处可见,且能够被任何人使用。各地以甕器材料粘土生产为基础,制造产品的技术随着甕器在整个社会中广泛的使用和需求的增加,得到了发展。同时,地区环境和生活方式的变化决定了甕器的实用需求,因而甕器的形态也随之向多种多样的方向发展。

20世纪后半期开始,随着新材料的出现、科学技术的发展、产业化时代的开启,甕器作为固有的传统文化,被认为是不便于使用且使效率低的用品。随着家庭结构小规模化、饮食西化、简便食品的发展等变化,甕器的需求逐渐减少。因此,甕器文化不可避免地随着甕器相关产业结构的缩小而发生变化。甕器工厂和相关企业的数量减少,甕器的制作从以大量生产为主转变为小规模生产。同时,为了生产出与现代生活方式和饮食文化等相符合的创新设计产品,人们进行了多方面的尝试。目前,韩国现代陶瓷艺术家们将甕器视为艺术品,从脱离以实用为目的的角度对其重新认识并予以诠释。

2 韩国甕器的工艺技法和造型特征

甕器的制作方法大致可以分为五个阶段,但根据创作主体、器物的使用目的以及环境等因素,都存在着变化。笔者主要对食品储藏用甕器的常用制作工艺进行以下阐述。

(1)选择和组合制作甕器的原材料。制作甕器的材料根据地区以及制作者的趣向、成分和含量比略有不同;也有以长期熟练的经验数据为基础的情况,准备各种粘土后混合使用。粘土和混有沙质成分的泥土,按3∶1左右的比例进行复配,不同比例的成分所呈现的粘性和耐火性不同。制作者一般会考虑到造型、颜色和表面装饰的不同情况混合使用不同的粘土。韩国的忠清北道礼山地区和全罗南道康津地区有非常适合制作甕器的泥土,现代相关人士创作的陶器至今仍在持续。

(2)甕器的成形与干燥。在拉坯机上利用工具将一定量的泥土做成薄的圆盘状,以制作器物的底部。将泥土堆积起来,利用两种工具在垂直上升方向上敲击泥土,使器物的厚度变得更薄,高度变得更高。这种甕器的制作方法与传统陶瓷工艺的拉坯成形制作方法相比,不仅更容易制作更大型的器物,还可以节省成形时间。同时,由于水分使用量少,器物的均衡、形态的保持和制作相对顺畅,可以比较容易地制作出自己想要的大小。成形的甕器陶坯应避免阳光直射,移入通风的空间内进行干燥。

(3)采集天然腐蚀的药土,提炼由松木或稻草制作成的草木灰,按1∶1的比例混合后制成草木灰釉,施于器物表面。此时的器物含有适量水分,处于不完全干燥的状态。

(4)纹样的装饰。甕器成形时,可以利用工具进行简单而朴素的装饰,涂上釉料后,在短时间内通过手指动作画出山和海浪等自然之物的纹样来装饰。

(5)以1 100～1 200℃的温度进行烧制的烧成阶段。为了得到自然的表现效果,通常用传统方式进行烧制。根据烧制方法和使用的树木种类,器物表面所呈现的效果也有所不同。通过对烧成方式的调节,在火和土的和谐中,甚至可以烧制成表现出火势动态的痕迹。经过这种制作过程完成的甕器,自然的泥土通过创作者的工艺技术,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力。实用性和审美性的共存,使得甕器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具有更加亲切的存在感。

经过以上5个阶段的制作,主要作为日常生活食品储藏用的甕器,呈现出的特点以自然曲线为基础,反映出具有实用性和功能性的造型。由于各地区的气候环境和饮食文化不同,作为储藏容器形态呈多种多样的特点。

韩国的首尔、京畿、忠清地区的甕器形态与南方的甕器相比,具有更加端庄温和的曲线造型。其特点是由于直射光线影响较小,气温相对较低,因此器物厚度较厚。与此相比,位于韩国南方的全罗道地区的甕器比其他地区的甕器形态更饱满,坛子上部呈现稍微窄一点的形态,目的是为阻断阳光,防止所储存食物腐烂。在韩国自然环境和人们生活习惯的影响下,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陶瓷文化。创作者根据自己的意图结合制作甕器的要素,将再现性的形象、功能性的意义或表现性的形态,通过甕器的制作进行表现。具有协调构成造型要素的甕器呈现出具有独创性、地区性和民族性的特征。

3 韩国现代甕器

如果说韩国传统社会的甕器是以实用目的为中心制作的,那么现代甕器则在创作者观点和视角的扩张与发展中,与艺术概念相融合,被认为是更具造型性的艺术品。这与受到现代美术影响的世界陶艺的动向一脉相承,将传统要素带到现代美术中,展现出跨界审美意识。可以说,这是重视实用的工艺倾向和表现作家内心世界的纯艺术(Fine Art)的协调。特别是在韩国现代陶瓷的展开过程中,通过反省和摆脱西方世界以纯艺术造型观念为中心的发展,借用甕器以拓宽表现方式和创作领域。以此为基础,韩国现代陶艺家们从甕器的材料和物理性质、制作方式中获得艺术灵感,追求探索新造型的实验性姿态。

艺术家们不但对甕器的外在造型进行发展,还努力尝试理解并重新诠释更深层的精神部分,从而发展甕器的现代化。虽然这种现代甕器与具有实用目的的传统甕器略有不同,但可以理解为在遵守根本精神的基础上,反映现代社会面貌以前卫姿态重新诠释的甕器。另外,现代甕器的这种变奏也可以理解为是未来陶瓷新传统的开始。

韩国的现代甕器大致可以分为两个范围进行重新诠释。

(1)融合实用性和艺术家个人独有的感觉,以满足用户审美感性的设计领域。特别是由于甕器的特点符合现代人对环保的关心和对自然之美的追求,陶艺家们通过革新设计的开发和积极的营销来扩大其领域。

(2)作为艺术品的甕器,融合了传统陶瓷匠人的精神,在材料、形态、装饰技法、工艺技术等方面对其根源进行发展,与纯艺术的探索姿态和艺术家独有的个人叙述性故事相结合,追求新的陶瓷艺术表现。

进入21世纪后,借用传统要素进行艺术表现的艺术家逐渐增多,韩国的审美意识通过艺术形式的表现与现代人的生活形成了更加密切的关系。

4 韩国甕器的审美意识

韩国著名的考古学家、美术史学家金元龙认为,“韩国美”的基本共同特性是原封不动地接受自然和谐,并再现自然主义。甕器的特征正是以单纯的造型和不人为的图案装饰与自然环境相协调并同化。他还评价说,韩国传统之美是从自然创造的和谐与平衡中产生的。日本的美学家、民艺研究家柳宗悦也曾将朝鲜的美定义为“自然之美”、”自然的艺术”等。甕器的造型和装饰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韩国的山与石头。拥有柔韧景观的韩国山川比起雄伟和大自然中所体现的崇高,更能让人感受到舒适温暖、平淡柔和的感情,并引导亲近自然的人文思考。

甕器从制作到实用的过程不曾逆于自然。制作甕器的土和灰是在韩国任何地区都能轻易找到的天然材料。在创作主体通过材料进行成形的过程中,最低限度地使用工具,更多的展现、利用手的感觉及节奏感。通过最自然的材料以及原始的、根本的体力活动制作的甕器在装饰图案方面也能发现和感受到其自然性。花草、鸟、鱼纹等土俗而又亲切的自然要素是基本的构成。同时,用手指快速装饰图案,留下匠人独具个性的痕迹和观察自然的人情味,是非人为、非刻意变形,且不借助机械力量的自然健康美感。

韩国的传统艺术可以说是线条的艺术,线条的美是具有代表性的审美意识之一。韩国的审美虽然没有以美丽、雄壮或是压倒性的规模以及让人感到崇高或细腻、华丽的色彩感,但是传达了柔和曲线的稳定感和朴素平淡的感情。韩国传统建筑中屋顶曲线、用平缓的曲线削成的柱子,还有传统服装的曲线与传统陶瓷的线条所代表的韩国之美,是从绘画、雕刻、建筑、工艺等多种艺术品中可以观察到的曲线美,展现的是静态的优雅和动态的美丽相协调,既圆润又灵动的平衡感。甕器匠人和艺术家们积累的经验为基础的工艺技术,在甕器上留下了具有生命力和律动的线条痕迹。甕器表面的装饰中表现出了简单多样的线性要素,比起直线和棱角分明的造型,更多的是圆润的曲线,具有自然之美。

甕器在制作制度上没有严格的法则和规定,主要根据制作主体当时的环境和情况随机应变,自由变奏,蕴含着即兴的自由奔放之美。韩国美学家高裕燮说明了“韩国美”自由奔放的特征,是关注了人类和自然的本能美。根据甕器的制作主体、场所、环境和材料的不同,可以表现出丰富多样的造型和装饰。在甕器的制作过程中,一般不会计划性地设定装饰图案的布局结构或大小,而是利用手快速描绘的方式,通过展现自然美意识的装饰增加了陶瓷的生命力。匠人熟练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只是坚持一种方法,不遵循严格的规律,而是在形式和形态、制作全过程中更加自由工作的原动力。可以说,甕器的制作跨越法则和规定的灵活性,丰富了韩国传统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