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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气相求:申圭植与中国革命党人的思想交流

2023-01-05金柄珉

东疆学刊 2022年4期
关键词:革命党人韩国思想

刘 霞,金柄珉

申圭植(1880—1922)是流亡中国的韩国近代著名政治家、外交家、独立运动家。他于1911年流亡到上海,之后一直在中国开展独立运动,直到1922年在上海辞世。流亡中国期间,申圭植是上海地区韩人的中心领导人物,他认同孙中山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视大革命为中国乃至亚洲的唯一前途。[1](25)因此,他将韩国独立的希望寄托在辛亥革命上,极力主张中韩革命联合,积极结识中国革命党要人,加入中国革命政治、文学和教育组织,创建中韩革命联合组织,并活跃在舆论界,与中国革命党人展开了广泛而深入的交流。基于此,中韩学者对申圭植与中国革命党人的交流都有一定的关注,他们梳理了申圭植与中国革命党人交往的过程、目的及意义,肯定了申圭植在促进中韩革命联合构建中发挥的重要作用。申圭植不仅是一位政治外交家和独立运动家,他还留下了150余首汉诗及多篇优秀的政论、散文,呈现出杰出的诗人、文学家面貌,并展现出极为丰富的思想意识世界。就此而言,对于申圭植的思想,特别是其思想在与中国革命党人交往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与发展变化,还未得到学界足够的关注和研究。本文从人际交流与思想传播的角度入手,探讨申圭植在流亡中国期间与中国革命党人的思想交流情况,以期阐释其在中韩近代人文交流史中的价值和意义。

一、大革命、真共和: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

在流亡中国前,申圭植留下的文字不多,我们很难确定其早期的政治倾向。但史料显示,申圭植在早年求学期间积极参与了韩国第一个资产阶级启蒙团体独立协会的活动,接触到了自由、 民权等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并产生了朦胧的近代意识。同时,私塾及官立汉语学校的学习经历,使他对中国高度关注。因此,在了解到中国资产阶级革命形势之后,申圭植便怀抱着对辛亥革命的憧憬流亡到了中国上海。

这种憧憬,在其流亡途中所作的汉诗中有多处体现。如历经一番辛苦跋涉到达北京,见到昔日好友曹成焕时,申圭植作诗称:“汉城一别三千里,落日燕京访故人。有泪无言相识久,中华消息倘其真。”[2](185)这时曹成焕也写信给在美国活动的安昌浩称:“申圭植等人听说此次中国事变的消息后来到了中国。”[3](55)由此可知,申圭植急切询问的“中华消息”便是指孙中山领导的大革命。这种憧憬的反面是对清朝封建统治腐败与没落的批判。在从胶州湾乘船去往上海的途中,申圭植看到舟中尽是吸食大烟的中国人,满心“痛憎”而整夜“眠餐不得”,他辛辣地指出,这是“清人自取殃”,批判清政府封建统治的腐败和没落[2](186)。诗中的“落日燕京”,以及到达山海关时所作诗中的“落日”“北风”等意象[2](185),都是对清政府日渐崩溃之封建统治的隐喻。这种对资产阶级革命的憧憬和对封建统治的批判,正是申圭植在到达上海之后,与中国革命党人开展人际交流的思想基础。

申圭植流亡到中国上海之后结识的第一人是徐血儿。[2](221-222)当时,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机关报《民立报》是革命的舆论前线,记者徐血儿笔锋辛辣地批判封建统治,积极宣传大革命。申圭植被他的文章和精神所鼓舞,积极结交。

寄徐血儿

幸逢徐血子,愿遂识荆州。

一管千钧力,两眉万种愁。

海东无日月,沪上有春秋。

倘认青邱子,苦心同气求。[2](187)

在第一联中,申圭植将两人比作李白与韩荆州①李白曾有“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的诗句。这句诗是李白初见韩朝宗(即韩荆州)时写的一封自荐书,其意为赞美韩朝宗礼贤下士,识拔人才,然后他毛遂自荐,希望获得韩朝宗的接见和赏识。,表达了对徐血儿的景仰之情,希望得到他的认可。第二联刻画了徐血儿忧心忧国、以笔为剑,在舆论阵地奋笔抗争的革命斗士形象。第三联则使用双关的修辞手法,借徐血儿的著作《沪上春秋》之名,来指代即将开展的资产阶级革命,表达出对资产阶级革命的期待。在最后一联中,申圭植称希望能够与徐血儿“同气求”,表达出参加中国大革命的意愿和激情。

紧接着,申圭植通过徐血儿结识了《民立报》主笔宋教仁,又通过宋教仁加入同盟会,结识了同盟会核心人物黄兴、陈其美、胡汉民等,之后他跟随陈其美参加武昌起义,成为参加辛亥革命的第一个韩人。[4](139)最终,1912年4月,申圭植通过胡汉民的介绍在汇中旅馆内第一次见到了大革命领导人孙中山,跪地高呼:“中华民国万岁,亚洲第一位总统万岁。”[5](11)

祝孙总统中山

共和新日月,重劈旧乾坤。

四海群生乐,中山万世尊。[2](189)

这是孙中山就任大总统后申圭植所作的诗歌。在诗中,申圭植将孙中山及其“共和”比喻为“新日月”,将其打败的封建统治称为“旧乾坤”,描绘了革命成功之后“四海群乐”的景象,称赞孙中山为“万世之尊”,歌颂了其推翻清政府、建立中华民国的世纪伟业。可以看出,武昌起义的胜利极大地刺激和鼓舞了申圭植,也使得民主共和、自由平等的思想进一步深入其思想世界中去,对共和制度下的近代国家愈发憧憬。

中华自由党是由李怀霜、戴季陶、谢树华、林与乐等人于1912年1月8日发起,次年2月3日在上海正式成立的政党。它以“维护社会之自由、去除共和之障害”为宗旨,主张民权、宣传资产阶级议会政治并批评封建军阀的统治。申圭植在其机关刊物《自由月报》创刊时发表祝辞,他借用华盛顿的“自由犹植物焉,有培植之者,其生长可立”的言论,高呼“舍自由其谁与归”,表达出其对民权、自由等近代概念更深的理解。[6](3-4)

此外,申圭植自1912年起开始撰写散文《韩国魂》,1914年脱稿。在此文中,他写道:“我欲招黄花冈七十二鬼雄于青丘”[2](176),表现出希望在韩国进行资产阶级革命的期望。在探讨革命“统率问题”时,他指出,“我人于同志中,互选其可为公仆者而任使之,监督之,爱护之,赞助之,信从之,其有不当,则罢斥之,但不得而疑忌之,轧轹之,人人受治于法相之下,执事者亦有范围而不可越逾矣”。[2](180)可见申圭植已经在计划以议会制度为基础的民主共和体制。

在流亡中国的前几年,申圭植与众多中国革命党人展开了广泛密切的交流。从文学上看,申圭植留下了近50首与革命党人相关的诗文,其中包含近30首赠中国友人之作,10余首挽联、诔文及追悼诗,8首和中国友人诗韵之作以及1首与中国友人合作之联句。通过这些诗文,申圭植赞扬了革命党人的斗争精神,描写了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并表达了对革命党人支持和帮助韩国独立运动的感谢之情,是近代中韩人文交流的珍贵资料,具有重要价值。

申圭植在亲身参与辛亥革命、与中国革命党人广泛交流后,认为辛亥革命是中国社会发展的结果,而且是一种必然趋势。这可以看作是申圭植与中国革命党人思想交流中最有价值的一部分。也就是说,申圭植通过在中国的交友体验,承认资产阶级革命的必要性,提倡发展近代民族国家,并将之在韩国独立运动实践中加以运用。

1917年7月,申圭植与朴殷植、申采浩、赵素昂等起草了《大同团结宣言》,申圭植是主要发起人。[7](419)《宣言》称,“隆熙皇帝抛弃国家主权之日便是吾人同志继承主权之时”“帝权消灭之时即民权发生之时”,大力主张国民主权。此外,《宣言》还提出了七大纲领,包括“联合统一海外各地现存之团体,组织唯一无二的最高机关”“制定大宪,实行符合民情的法治”“主张独立平等之圣权”“实行国民外交”“以现有团体代表及德高望重之人开会决定实行方法”等[8](11-12),充分表现出国民主权、民族平等、独立自主、宪制、法治等强烈的近代民主国家指向。

1919年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成立后,韩国独立志士对国家和政权建设的实践进入新的层面。1920年10月,申圭植创办中文周刊《震坛》,他在其亲自撰写的创刊词中指出,平等、自由、博爱是近代国家的统治原理,民族国家的独立与共存是维护世界和平的道路。[9](3)此外,1922年3月20日,时任大韩民国临时政府代理总理的申圭植在大韩民国临时议政院议长会议上进行了执政方针演说,明确提出内政上坚决执行完全独立、绝对独立、民主主义的原则,[10](921)可见,此时的申圭植正在将自己的近代国家意识付诸实践。

但是,中国资产阶级革命的道路十分曲折,韩国的革命道路更是荆棘满途,牺牲了无数的斗士。在挚交陈其美辞世一年后,申圭植仍然难以抑制痛苦,写下长文《碧浪湖畔恨人谈》,回忆两人的友谊,并在挽联中悲切地写道:“大革命,真共和,创之维艰,久之靡定”[2](226),指出了大革命和共和制度实现的艰巨性,也再一次表达了自己民主共和的资产阶级革命理念。

二、同舟共济:大同思想之交流

申圭植的民族大同团结思想,产生在流亡之前,是其对殖民地时期韩人历史使命的认识。对这一思想的阐述,最早体现在其流亡中国初期。1912年7月4日,申圭植创建了上海地区第一个韩国革命组织同济社。目前,学界并未发掘出同济社相关史料,但申圭植在1914年同济社三周年纪念日时作的汉诗中,清楚阐释了“同”和“济”的含义及两者之间的关系,体现出其大同思想的最初面貌。在诗中,他写有“古今渺茫我生同”“江山悠默我居同”“黄白复杂我色同”“风习或殊我气同”“世路有歧我向同”“风浪有恶我舟同”等诗句,最后将“同”总结为“天命之同”,即恢复国权之共同的历史使命。同时指出,“同”与“济”的关系是“同以相济”“济以相同”,“同之因,济之果”。在诗的最后,他写道:“同济之威,恶魔消灭;同济之德,众生咸乐;世界不死,同济永生”,呼吁韩人团结一致,为恢复国权而斗争。[11](1)由此可见,流亡初期,申圭植怀有明确的以恢复国权为目的的民族大同团结思想,且这种思想带有一定的大倧教色彩。①大倧教是韩民族历史最悠久的本土宗教,又称檀君教,信仰太阳神桓因、太阳神之子桓雄和太阳神之孙檀君三位一体的神即太阳神,具有浓厚的民族主义和保守主义色彩。大倧教称该教创始于太阳神建立檀君国、实施神政的公元前2465年。1909年,弘岩罗喆(罗寅永)重光大倧教,之所以称为“重光”,是指罗喆并不是大倧教创始人,只是继承并重新宣扬了韩民族代代相传的民族信仰。申圭植与大倧教有着深刻的渊源。在韩国国内时,在罗喆重光大倧教之前,申圭植便通过在独立协会的活动与之结识,并在1910年因丧权辱国之悲痛而自杀时被罗喆所救,后加入大倧教,并在流亡中国时期担任大倧教上海地区负责人,对大倧教和罗喆都有深厚的感情。

此外,申圭植在同济社创社之初写成的《韩国魂》中指出,“吾人自号经营前途者”是“国家”“民族”,也即恢复主权、救亡民族的“天命”,强调要“以此为前提,为根本”。对于这一前途的实现路径,他则提出“主张虽各有不同,要殊途同归”,“不容有相竞相凌之争执”,呼吁国民“牺牲私见、以主张根本,团结人心为前提”。[2](178-179)可见,申圭植正是基于民族大同团结的理念创建了同济社,以求促进爱国志士的大同团结,共同开展独立运动。

基于大同团结的思想,申圭植与黄介民等大同党人士展开了密切的交流。大同党的前身是1916年7月8日,黄介民与张德秀等中韩留日学生在东京共同创建的新亚同盟党①关于新亚同盟党的史料不多,具体可以参考黄介民:《三十七年游戏梦》,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部:《近代史资料(总第122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后来,为开展各国的独立运动,新亚同盟党成员纷纷回国。黄介民于1916年离开日本经朝鲜半岛回到中国,在北京,他经韩人金匡一介绍见到严柱天,又经严柱天介绍见到申圭植。[12](156)在此之后,申圭植作为在华韩国独立运动的领导者,积极参与了新亚同盟党的活动,与其要人多次聚会,并诗文相赠。1917年12月18日,黄介民郑重邀集姚净生、申圭植、赵素昂,越南人阮海臣、黄国臣和波斯人李石石,举行大誓礼,定上海为新韩同盟党本部,并将次日定为党第二大纪念日。大誓礼结束之后,在岭南楼举行宴会,黄介民在宴会上作诗称,“四海会风云,同是椎秦者。相期各努力,定国平天下”[12](160),指出中国、朝鲜、越南、波斯等国的反帝运动目的都是反对强权。申圭植也当场和韵赠诗黄介民一首,“风云会一堂,同气相求者。明血神格人,妙香满天下。”[2](213)在诗中,申圭植使用了黄介民原诗中的“风云”“天下”来互文,称参加聚会的各国革命志士均为“同气相求者”,这里的“气”便是黄介民所提倡的新亚主义,即大同主义。

1920年,黄介民、易象、张作宾、申圭植、吕运亨、李始荣、李东宁等新亚同盟党主要党员开会,决定将党名改为“大同党”。大同党在中国、法国、美国、俄国等地都有分支,其中,上海本部由申圭植和易象主持。

申圭植和大同党人之间密切交流的基础,正是大同党“大同主义”与申圭植“大同团结思想”的一致性。

关于大同主义,黄介民曾多次阐释,指突破民族、国家、种族的不同(即后来的“三平主义”:民族平等、国家平等、人类平等),亚洲各国在反对强权的革命中互相帮助,通过各国的独立,来实现亚洲大同,最终实现天下大同。大同思想具有相当的包容性,对其他进步党派和不同宗教,黄介民主张“当以平等相待,勿先存门户之见为互有补益”。[13](41)这是大同党团结不同信仰、不同党派的人一道为实现共同目标奋斗的前提。可见,这种思想与前文阐述的申圭植的民族大同团结思想高度一致,即只要目标一致,允许殊途同归。但是,相较于申圭植流亡中国初期的民族大同团结思想,这里的大同主义的内涵更宽泛,它是跨民族、跨国家、跨种族的大同团结。而此时的申圭植,通过在大同党中的活动和独立运动实践的不断深化,其民族大同思想的内涵也开始不断延伸,逐步扩大为中韩之间的亚洲大同,乃至全球范围内的世界大同。

1917年7月,在以申圭植为首的韩国独立运动领导者起草的《大同团结宣言》中,他对大同思想有了进一步的描述。《宣言》第一部分论述了大同团结的必要性,指出“合则立,分则倒”是“天道之原理”,批判韩国历史上朝鲜王朝时期的党争不断和近代十三道志士的墙阋之乱是造成韩国四分五裂局面的原因,称大韩子孙不改变党同伐异的遗习,韩国的前途就只能是丑态的重复,明确指出实现大同团结是时代赋予的使命。同时,《宣言》还分析了当前的国际局势,指出世界各国的独立浪潮十分有利于韩国的独立,主张要趁此机会提出主权相继之大义和大同团结的问题,首先“求各界明达诸公之赞同”,继而“催一般国民之觉醒”,同时“唤起世界之公论”,呼吁“大同团结”。[8](10)可以说,这里的“大同团结”已经超越了民族大同,是从世界大同的层面上提出韩国独立问题。

1921年3月1日,上海韩人举行了“三一”运动两周年纪念活动。在活动中,申圭植对自己的大同团结思想再次进行了具体阐释。“今日,吾人之感慨、欢喜与希望好似一般。继续前进的方针有很多,但吾人能否团结,关系到前途的利钝。数年以来,我主张所谓大同团结,现今,期望世界大同是奢望,退一步讲,甚至不能期望全国大同。只有拥有谋国家光复、图民族生存之相同主义和目标的个人及团体首先实现‘同’,才能在推进国家大事时获得国民的响应和世界的援助。”[14](2)可见,申圭植依然将“民族团结”视为实现世界大同的第一步,认为这是韩人当前的第一要务,秉持着只要认同救国图存的理念便可同舟共济、不计较方法途径的原则。

基于在大同思想上的一致性,申圭植积极参与新亚同盟党和大同党的活动,而在此过程中结交的大同党的重要人物黄介民、易象、姚作宾等,对韩国独立运动也给予了巨大的支持。如申圭植在上海创办了中文周刊《震坛》时,大同党题词“同舟共济”[15](5),姚作宾负责的全国各界联合会题词“光复华旦”[16](6),黄介民任主编辑的《救国日报》致贺辞赞其“扶持人道,打击强权”[17](2),黄介民领导的“中华工业协会”也致贺诗,称中韩两国同种同文,有着共同的历史文化及友好的历史关系,如今同受到强权的侵略,面临共同的历史困境。贺诗还指出两国唇齿相依,需要联合御辱,并赞扬《震坛》周报表现出的斗争精神,称其为“自由之神”,表达出对韩国实现民族自决的信心与期待。[18](7)不仅如此,姚作宾还在创刊号上发表社论《是我们的事》,指出韩国独立运动关乎中韩两国的自卫、东亚和平和世界和平,主张韩国的事就是中国的事,是全世界的事。[19](12)

三、惊蛰之雷鸣:对舆论宣传的重视

流亡中国之前,青年申圭植通过近代学校的教育和学会活动,接受了近代思想启蒙,意识到报章杂志对思想启蒙的积极作用。在1908年写给《皇城新闻》的新年贺辞中,申圭植指出新闻的作用在于“警醒天下之耳目,开发世界之学问”,感叹当时欧亚列强均“以新闻之发达为文明之前驱”,而韩国“寂寞江山报纸几许岁月也”,呼吁海内外韩国人士对国内报刊事业多多支持。[20](2)这一时期,他广泛关注和支持报刊实业的发展,多次向《皇城新闻》《几湖兴学会会报》等报刊捐款,在报刊上发表诗文,并创办了韩国第一个工业杂志《工业界》。

基于对报刊杂志的肯定,申圭植在流亡中国之初,积极援助中国大革命的舆论事业,广泛结交舆论界革命人士。

申圭植流亡到上海之时,中国革命派核心人物胡汉民、宋教仁、戴季陶等正在筹办《民权报》,他慷慨地拿出全部流亡资金援助。[1](168)这一行为,获得了中国革命党人的信任,申圭植后来甚至担任了《民权报》的经理,直接参与报纸的发行,且民权报社也成为韩国独立运动的据点。而后,即便在自己经济拮据之时,申圭植也依然积极资助中国革命报刊的发行,《自由月报》创刊号上就曾刊文感谢申圭植对月报创刊的资助之情。[21](47)如前文所述,申圭植流亡到上海后结识的第一人是《民立报》记者徐血儿。在当时,《民立报》可以称得上是中国革命派的机关报,民立报社是中国革命党人联络和聚会的据点,宋教仁、陈其美、邵力子、范光启、马君武、吕志伊、叶楚伧、朱少屏等革命派重要人物都参与其中①《民立报》的撰稿人多达50余人,具体可参考蒋慎吾:《清末民初上海的新闻界》,黄萍荪:《越风半月刊(16-24期合本)》,杭州:浙江省立国书馆,1936年,第302页。。这样,通过徐血儿,申圭植相继结识了当时众多舆论界革命志士。

随着在中国报刊杂志界活动的深入,申圭植对报刊杂志的认识也日益加深。1912年,在写给《自由月报》创刊的贺辞中,他写道:“罗斯福之言,著作之益于人群,大别有三,曰书籍,曰日报,曰杂志。然书籍令人易殚效嫌太迟,日报令人易乎力觉仓促。介于二者之间,最有适当价值者,其惟杂志乎。吾人欲求智识上之进化,惟读杂志”[6](3-4),对杂志的作用进行了高度评价。

在申圭植与中国舆论界人物的交往中,戴季陶②戴季陶(1891—1949),名良弼、传贤,字季陶,笔名天仇,中华民国和中国国民党元老,中国近代思想家、理论家和政治家。早年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后追随孙中山,颇受孙中山重用。五四期间,思想激进,较早研究马克思主义,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做过不少准备工作,但最终没有加入共产党,反而与之决裂。在中华民国中,他具有较高地位,被称为蒋介石的军师,1949年服安眠药自杀。是比较值得关注的一位。申圭植曾与戴季陶一起在《民权报》共事,又同是中华自由党党员,在革命中交往密切,形成了深厚友谊。1912年,《民权报》创刊之后,申圭植作诗赠戴季陶,被戴季陶登在《民权报》上。

壬子春赠天仇

山阴雪月迥云衢, 几夜申江梦想纡。

大陆雷鸣惊众蛰, 青丘日没恨鸟啼。

何天神妙前生尔, 此世孤鳏不死吾。

握手悠悠无限感, 千波万壑是前途。[2](204)

在诗中,申圭植把《民权报》创刊称为“大陆惊雷”,称其能“惊众蛰”,高度赞扬了戴季陶的舆论事业,而将流亡异国的自己比喻成“日没恨鸟”,由此反观自我,叹息韩国独立运动之前途“千波万壑”。同时,他把戴季陶的存在称为“天神妙生”,称自己因此“孤鳏不死”,描述了两人的亲密友谊。而在这篇诗歌之后,戴季陶亲自作注介绍申圭植为“国亡家破的三韩志士, 遁身江湖奔走国事”,称自己“读其诗每为泣下”,并感叹“不久继三韩前辙的将是我们”。[22](11)可见,戴季陶也借申圭植及韩国革命来反观自己,担忧中国未来之命运。

经过与申圭植等在华独立志士的交流,戴季陶日益关注韩国及其独立运动。《民权报》曾多次登载申圭植的文章①除前文所述诗歌外,还有1912年4月17日登载的申圭植所写《拜谒孙中山记》等。及韩国独立运动相关新闻报道。在“105人事件”②“105人事件”,又称“百五人事件”“宣川事件”,是韩国近代历史事件,由日本当局制造,指控尹致昊等基督教会人士暗杀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因此大肆逮捕、囚禁韩国爱国人士,因共有105人被判刑而得名。发生之后,戴季陶曾发表《公论与人道》,对该事件和新民会组织进行了积极介绍,指出“日本应该对韩人博爱,不能歧视,否则便是自杀政策”。[23](43-44)在《刑罚无人道》中,他也曾批判日本对韩人的残酷殖民统治。[23](5-7)1912年8月曹成焕等人被捕时,《民权报》连续登载报社社论《哀韩人》及戴季陶亲自撰写的《捕获韩人事件与国际法》,指出该行为违反国际法,呼吁释放韩人。对此,申圭植也作340字长篇五言叙事诗,写道“轰轰民权子,仗义发文章”,感谢《民权报》的舆论支持。[2](205)

1920年10月10日,申圭植在上海创办了中文周报《震坛》,申圭植此前交往的舆论界人士都给予了大力的支持。

首先,报社积极为其刊登广告,进行宣传。如《民国日报》前后共刊登了40余则《震坛》出版的广告以及《震坛周报出版之缘由》《震坛周刊之异彩》两篇新闻。称《震坛》周报“内容丰富、宗旨纯正”[24](11)“在消息则应有尽有,旬周刊中之特色者”[25](11),对其给予了高度评价。

其次,舆论界积极题字题词,致贺诗贺词,主要有胡汉民、于右任、吕志伊等人士和民国日报、救国日报、大同书馆、宜兴周报、正报、天津益世报、天津新少年社、无锡国耻编译社等报社。他们将《震坛》视为“自由之钟”“独立之旗”“华韩之魂”,甚至“东亚曙光”,高度赞扬其宣传独立和自由之精神。

再次,徐谦、景梅九等舆论界人士为《震坛》撰稿,他们在撰文中揭露并批判日本对韩国残酷的殖民统治和迫害,赞扬韩国人的独立运动及世界各国对韩国独立运动的支持;多角度阐述中国人应该帮助韩人的理由,呼吁中国人积极援助韩国独立运动,指出这不仅符合历史发展趋势,也是有利于中国、东亚乃至世界利益之举;密切关注和预测国际局势的发展走向,探讨国际公理、强国霸权、民族平等等国际问题以及诸多中国问题。

《震坛》自创刊期,前后共发行24期,1921年7月停刊,在其存续期间,是韩国独立运动在中国地区的最主要宣传物,在揭露日本对韩国残酷的殖民统治、宣传韩国独立运动、介绍韩国文化、呼吁中国及世界其他国家对韩国独立运动给予支持和帮助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韩国被日本殖民的时代背景和历史现实下,《震坛》作为近代韩国独立运动的重要宣传物,为中韩两国的政治文化交流提供了空间和场域,成为“惊众蛰之雷鸣”,在20世纪初中韩交流新局面的创立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26](398)而《震坛》能够获得此等成绩的基础,正是申圭植对舆论宣传的高度重视以及其与中国舆论界人士的密切交往。

四、结论

申圭植和中国革命党人的思想交流具有重要的意义。首先,通过大同思想的相互交流,以民族平等、人类大同为目标,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以求民族独立和世界和平,是对日本亚细亚主义的积极回应。[27](19)其次,通过互相交流,有效促进了韩国独立运动的开展。通过与大同党人士的交流,申圭植逐渐脱离民族主义的限制,从亚洲大同乃至世界大同的层面上提出韩国独立,从而有效争取到中国革命党人乃至世界对韩国独立运动的认可和帮助,促进了独立运动的发展。再次,通过互相交流,有效促进了中韩革命联合的构建。申圭植以其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的认同,认定辛亥革命是东亚的希望,进而认识到中韩联合的重要性。他得到孙中山、黄兴、宋教仁、陈其美等中国革命党重要领导人的认可,在交往的过程中不断阐释、解释进而认识到中韩革命联合的必要性,实现了对相互革命的互相支持。最后,这些思想交流,成为申圭植与中国革命党人交流的主要话题和机制,有力推动了共同话语和相互认知的发展,促进了生成性对话的实现。

当然,申圭植和中国革命党人的思想交流也存在一定的历史局限性。比如,大同思想所带有的无政府主义因素和组织上的松散,使其不能持续发展,而申圭植也是这样,由于他过分的包容,导致在独立斗争及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的运营中,都没能形成明确的指导思想,成为其未能制止独立运动阵营内部各派间斗争的原因。又如,这些思想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申圭植对辛亥革命及国际援助的过度依赖。但毫无疑问的是,申圭植与中国革命党人的思想交流,促成了互动和相互认知,并且构建了中韩革命联合的开端,开创了中韩人文交流的新局面,对20世纪中韩关系的发展具有开拓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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