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国王流亡记

伯格自封为“坦纳王室领袖”，声称自己是当地预言里那个“远方救世主”。他手持礼仪剑，为其支持者授予伯爵爵位，以表彰他们对“王室”的默默付出。而一种有效讨好“国王”以获得爵位的方法是替伯格报销机票。

流亡假国王

克劳德–菲利普·伯格致力于将自己打造成所谓“传说中的坦纳王者”——人口为3万左右的坦纳岛的统治者。

伯格于1953 年出生于卡萨布兰卡，自称曾是外交官。他于2011 年首次访问了瓦努阿图的坦纳岛，受到当地岛民的尊敬。他发现那里有南太平洋的美景：香槟色的海滩、玫瑰色的夕阳，还有隆隆作响的火山。一些岛屿也受到涨潮的威胁，偶尔飓风也袭击其稀缺的基础设施和脆弱的农业经济。

后来，伯格以流亡国王的身份生活在法国尼斯，默默享受着一种欧洲皇室式的生活方式：戴着蓝色腰带和勋章，在艺术展上剪彩，或者在他的“皇室”所在地圣雷莫举办酒宴，或者游说瓦努阿图的政治家们恢复他的岛屿王位。

伯格于2021 年7 月去世时，法国舆论可谓风平浪静，但一位“王室”内部人员声称，瓦努阿图有300 人冒着大雨穿过灌木丛，只为致敬哀悼他。这一说法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像伯格这样的人来到瓦努阿图诸岛，其实是为了追寻一个古老的预言。在瓦努阿图，有预言称有朝一日救世主会从遥远之地而来，复兴被前英法殖民统治所摧毁的繁荣文明。

这类预言都带有“货物崇拜”的色彩，换而言之，是对西方世界繁荣商品经济的崇拜。在过去的50 余年里，大批西方人不断地做出这样的预言，希望能不断聚拢信徒。2014 年，瓦努阿图政治家凯蒂·纳普瓦特接受采访时说：“在我们那儿，这种疯子屡见不鲜。”

一些岛民愿意在自己的信仰世界里为这些新兴偶像腾出一席之地。多年前，坦纳岛上甚至庄严地升起了伯格家族的旗帜。至今的每年2 月，瓦努阿图的男人们会用竹子做步枪模型，穿上军装，高举美国国旗游行。他们坚信这种仪式可以召唤救世主降临此地，带来复兴。但讽刺的是，这一预言和信仰本身是为了反抗外国殖民统治的压迫而产生的。

自封为王的伯格（右）与西尔万“公主”（左）

小岛骗中骗

1980 年独立前，瓦努阿图被称为“新赫布里底群岛”，是对当地83 个岛屿的代称。英法角力下的共治是20 世纪初的欧洲殖民怪象，伴随殖民者而来的是大批传教士，教派之争和严苛的宗教法律彻底撕裂了传统社会。

上世纪30 年代，一场文化运动开始初露端倪。岛民称在绿点海滩遇见一位神秘男子。男子自称约翰·布鲁姆，说他有朝一日会重返岛屿将所有白人驱逐出去，夺回被殖民者抢走的财富，恢复原有秩序。这一说法获得了大量信众的支持，并进一步激起了人民的反抗。

二战时，美军征用瓦努阿图的岛屿作为太平洋战场基地，“强大的美国力量”似乎应验了预言的内容。信徒仿照军队救护车上的图样，在花园里设计红十字景观，有些人开始参加每年的星条旗游行，以求呼唤布鲁姆从美国回到此地。

在外人眼里，这些土著居民似乎太过好骗，很容易就上了这些外国神棍的当。不过，这并非事情的全貌。

在瓦努阿图独立后，担任国家博物馆馆长的人类学家柯克·霍夫曼表示：“岛屿内庞杂的地方政治往往被众人忽视。从某种层面来说，是酋长们利用外邦人为自己谋取利益。”对酋长而言，选择相信布鲁姆预言并欢迎这样的外来者，加上丰厚的物品，可以帮助其巩固在当地部落的地位。

“19 世纪初，斐济也有类似的案例，当地酋长邀请白人成为他们的盟友。这些地方领导人利用外邦人，特别是他们带来的先进武器，来达到其政治目的。”霍夫曼说。

也有许多外邦人不被接纳。一名年轻的挪威梦想家常常在坦纳岛的几个村庄活动，那里的岛民相信英国菲利普亲王是附近某座山的山神转世。这一信仰从上世纪60 年代就已经出现。自亲王去世后，还有人提议将山神衣钵传给查尔斯三世（现任英国国王）。这名年轻人在网上得知坦纳岛的救世主预言后，不远万里来到此地，甚至为了长住岛屿烧掉了他的衣物和护照。最终，他靠着吵赢了酋长才得以留在此处。

大梦不愿醒

伯格的外套上挂着诸多勋章，他声称是1999 年一位科西嘉军火商为他授衔的。他曾于上世纪70 年代领导过一起岛民武装叛乱，以求坦纳岛独立，并成为新岛国的传统国王。但他最终于1974 年被捕并遭驱逐。

伯格的“王室扈从”中有年迈的伯爵和伯爵夫人。他们都极其认真地对待有关“坦纳王国”的一切。“您须尊称吾王为陛下。”一位披着圣殿骑士十字架黑斗篷、面色苍白的德国老伯爵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国王”伯格手持礼仪剑，为他的支持者授予伯爵爵位，以表彰他们对“王室”的默默付出。而一种有效讨好“国王”以获得爵位的方法是替伯格报销机票。

伯格曾表示，坦纳应当成为一个由他担任国王的独立岛国，“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这是人民的意愿”。

据了解，伯格对瓦努阿图作出了各项关于发展和投资的承诺。他的得力助手汤姆·奎在当地管理“王室”捐赠，包括水箱和太阳能灯。有一次，他们高高举起面额为600 欧元的支票，声明这笔钱款将用于支援飓风后受难的瓦努阿图信徒。但岛民们一直在等待承诺兑现。当被问及伯格作为“国王”的威信如何时，奎含糊地说：“我们只知道，我们有一位在外流亡的国王。”

从坦纳当地人的口中得知，起初伯格保证要支援坦纳时，大家确实信他。然而，他们慢慢就失望了，特别是得知伯格在欧洲以他们的名义举办奢华舞会后，有人怀疑“自称国王是不是让他捞了不少钱”。但其实伯格并没有从他和坦纳的关系里获得多少财富。那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这些西方投机者们成为“国王”呢？

多数人认为，自己的冒险是帮助当地人摆脱困境的慈善之举。这种想法可以追溯到那些古老的探险家，他们的“发现”使得他们以神一般的崇高地位流芳百世。在遥远的瓦努阿图，有人确实相信这样的预言。坦纳岛民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们对岛外联系有着极为迫切的渴望，希望能通过一条路抵达遥远世界的另一端。近两个世纪的传教活动并没有彻底改变当地文化，许多传统信仰依旧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