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用中医手段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研究进展*

解衍龙 常连赢

糖尿病皮肤瘙痒症是指糖尿病患者无原发性皮肤损害，而以皮肤瘙痒，进而出现抓痕、血痂、皮肤肥厚和苔藓样变为临床表现的皮肤病[1]，发病率可达7%～43%[2]，部分患者在诊断糖尿病之前，已经出现了皮肤瘙痒的症状[3]，此病是影响糖尿病患者日常生活质量的常见并发症之一[4]。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认识糖尿病的国家之一，公元前1122—前770年甲骨文中己有“尿病”的记载[5]。“痒”作为病名首先出现是在《礼记》：“以适父母舅姑之所，及所，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疾痛苛痒，而敬抑搔之”。之后在《素问·至真要大论》中提到：“诸痛痒疮，皆属于心”，《黄帝内经》中提到：“虚邪搏于皮肤之间，其气外发，腠理开，毫毛摇，气往来行，则为痒”。在《难经》中有：“诊之虚实者，痒者为虚，痛者为实”。则针对痒的理论进行阐述。现代医家多将此病归于“消渴”“风瘙痒”“痒风”等范畴，《诸病源候论》中可见风瘙痒的有关记载:“风瘙痒者，是体虚受风，风入腠理与气血相搏，而俱往来在皮肤之间，邪气微，不能冲击为痛，故但瘙痒也”[6]。《儒门事亲·刘河间三消论》云:“夫消渴者，多变聋盲、疮癣、痤之类”。这些文献记录说明中医很早就已认识到瘙痒症，了解其为消渴的变证之一。

1 现代医家对糖尿病皮肤瘙痒病因病机认识

目前，对于糖尿病皮肤瘙痒的病因病机，中医学普遍认为消渴病患者阴虚为本，经久不愈，阴损及阳，逐渐累及四肢；阳气耗损，无力运血助行，以致瘀血阻滞脉络，肌肤失于温养，致血瘀生风，同时阴虚生燥热，煎灼津液，气血俱虚，生风生燥，因而血虚风燥，血瘀生风，发为瘙痒。中医药治疗的关键治则为养血润燥、活血祛风[1]。现代名医大家又依据自身临证经验，对糖尿病皮肤瘙痒的病因病机有自己独特的阐述，并获得满意的临床疗效。

张发荣教授认为，糖尿病皮肤瘙痒症为整体病变，脏腑病变及六淫邪气均可致痒,非独风也[7]。早期以热毒、湿热等实证为主,中晚期本虚标实、虚实夹杂,以肺脾气虚、血虚肝旺、气阴两虚证多见。治疗时强调以皮肤瘙痒症为纬,以消渴为经,从纵横2个方面把握疾病病机。

衡先培教授认为老年糖尿病患者皮肤瘙痒应从虚实论证，虚为肝肾不足、脾虚失运、气血亏虚；实为痰湿瘀血、阻滞经脉[8]。辨证治疗包括养血润燥、补益肝肾、健脾运脾、化痰活血通络等，并创立结合心神调治的“形神一体”观，又当根据病情区分为宁心安神宁心、重镇安神、解郁安神、息风安神、泻火安神5法。

吕仁和教授临床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症，提出自创“二五八方案”“六对论治”“三自如意表”，吕老认为糖尿病皮肤瘙痒症病机为气阴两虚，血瘀受风，治疗以益气养阴、活血祛风为主，使气血充足，血脉充足、肌肤润泽，风邪去而瘙痒自除[9]。

吕靖中教授治疗此病强调糖尿病瘙痒的四季发病特点，认为春为风令，风邪盛行；夏季酷暑，湿气蕴结，湿热多见。秋季主燥，平素血虚阴虚之人多易生风见燥，冬季寒冷，阳虚卫弱者多病[10]。针对不同人群，对于老年患者，多气血亏虚，营卫失调，肌肤失濡，治以桂枝汤加当归，黄芪以益气生血、调和营卫、解肌祛风。病久多见肝肾阴血不足，血虚失养，病程较长者，治以养血活血，祛风通络，方用四物汤加味。糖尿病阴虚燥热，日久必生变证，证属阳气不足，吕老多用助阳止痒汤加味。糖尿病女性患者，因尿液及阴道内糖分泌增多，湿热者俱多，治以清热渗湿汤加味。

赵进喜教授创立“三位一体”辨证理论指导治疗糖尿病及其并发症，认为体质是糖尿病及其并发症发生和发展的基础，与阳明、少阳、少阴、厥阴、太阴五大系统关系密切，分经论治[11]。仝小林教授[12]认为糖尿病的发病往往为风热湿邪郁滞皮肤，外不得疏泄，内不能透达而致皮肤瘙痒，常用苦参、地肤子、白鲜皮3味小方清热燥湿，祛风止痒。石岩教授[13]认为本病机为脾虚浊瘀，病理基础为清阳不升，浊阴不降导致“糖浊”滞于血脉，日久而化瘀，研发出经验效方“益糖康”，临床随证加减疗效显著。王旭教授[14]认为糖尿病皮肤瘙痒症的病机为阴虚为本，络热瘀血为标，治疗当养阴清热，凉血化瘀。

2 中医内治法

衡先培教授辨证论治糖尿病皮肤瘙痒，对于脾虚失运证方选健脾祛湿方加减，处方茯苓、苍术、薏苡仁、陈皮、佩兰、藿香、草豆蔻、白豆蔻、厚朴、醋香附、法半夏。对于肝肾不足证方选壮肾方加减，处方菟丝子、槲寄生、桑椹、枸杞子、金樱子、山萸肉、制黄精、川牛膝、山药、茯苓、磁石[9]。对于痰瘀阻络证，选用自拟痰瘀方加减，处方川牛膝、川芎、赤芍、桃仁、郁金、全瓜蒌、法半夏、薤白、僵蚕、丹参、远志。对于气血亏虚证方选养血益气生津方为主加减，处方知母、虎杖、栀子、牡丹皮、白芍、玄参、玉竹、益母草、川牛膝、泽兰、蝉蜕、太子参、黄芪。

张发荣教授认为风邪和瘀血在糖尿病皮肤瘙痒症的发病中具有重要作用，疏风活血法当贯穿始终糖尿病皮肤瘙痒治疗始终，早期出现热毒壅滞证，方选五味消毒饮加减；出现湿热浸渍证，方选四妙散合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加减[7]。中期以肺脾气虚、血虚肝旺多见，方选玉屏风散合桂枝汤加减。后期则以气阴两虚为著，基础方常选生脉散或增液汤加减。

钟志等[15]认为此病治疗以清热渗湿、祛风止痒为主, 方剂选用《赤水玄珠》中清热渗湿汤，以清热祛湿，滋阴健脾，与口服氯雷他定对比，其临床疗效为93.02%，患者治疗后SOD水平显著高于治疗前(P<0.05)，MDA、AOPP、Fbg水平显著低于治疗前(P<0.05)，证实了清热渗湿汤治疗糖尿病合并皮肤瘙痒可显著提高治疗糖尿病合并皮肤瘙痒疗效，减少炎症反应。

邹丽妍等[16]用解毒祛湿止痒汤治疗青岛市糖尿病皮肤瘙痒患者总有效率为97.5%，优于对照组的42.5%。宗耀华等[17]对血虚风燥型糖尿病皮肤瘙痒患者应用祛风止痒方对比盐酸左西替利嗪胶囊治疗4周。结果祛风止痒方组总有效率为92.5%、Duo氏瘙痒评分、瘙痒VAS评分均显著优于盐酸左西替利嗪胶囊组，且治疗后CD3+、CD4+、CD4+/CD8+、SP及β-EP变化幅度更优。

韩松林等[18]采用消风散加减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患者，观察组总有效率高于单服盐酸左西替利嗪组(χ2=15.765,P=0.000),观察组治疗后丘疹和苔藓化、抓痕和血痂、鳞屑、干燥、皮疹、皮肤瘙痒症状积分均低于对照组(P<0.05)，提示消风散加减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疗效更优。

龚金晖等[19]应用已故老中医李可所创乌蛇荣皮汤(组方如下：乌蛇肉30 g，川芎12 g，鲜生姜15片，红枣15颗，何首乌28 g，红花10 g，当归25 g，桂枝10 g,桃仁8 g，酒地黄28 g，牡丹皮12 g，紫草15 g,炙甘草8 g，炒白蒺藜25 g，白鲜皮25 g)治疗肝风内动型糖尿病皮肤瘙痒症能够有效促进患者临床症状、体征等的改善,降低中医证候积分,提高临床治疗效果。

3 中医外治法

《本草纲目》记载薄荷“治疖疠，疮疥，风骚隐疹”，有透散开泄肌表皮毛之功效，可以疏风祛邪止痒。徐瑞颜等[20]将2组糖尿病皮肤瘙痒症患者在规范西医治疗基础上，治疗组予复方当归薄荷膏封包治疗，对照组予凡士林封包治疗，治疗组总有效率为93.8%，高于对照组69.0%，使用简便，疗效显著，安全性高，值得临床推广使用。

邓彩金等[21]运用院内中药泡浴联合中药熏蒸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患者，与单用中药泡浴相比，联合中药熏蒸可使患者瘙痒程度、瘙痒频率、持续时间及抓痕等维度积分均有明显下降。

张立志等[22]遵从明·高武编著的《针灸聚英·百症赋》有关皮肤病的针灸治疗提及：“至阴、屋翳，疗痒疾之疼多；肩髃、阳溪，消瘾风之热极”。四穴，从六经辨证取穴、十二皮部理论指导配穴及腧穴自身的功能主治特点3个方面出发，用于治疗糖尿病并发皮肤瘙痒症疗效显著。

汪雪莲[23]选取合谷、曲池、膈俞、足三里、太冲、血海以及三阴交等穴位加上针刺疗法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1个月后的治疗效果研究组总有效率92.73%，说明针刺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症效果显著。

张治楠等[24]认为痒症的病因病机为热(火)、风、湿、虚、虫，总结了以曲池、风市、蠡沟、膈俞、百虫窝、百会为代表的治疗痒症的常用腧穴。这些穴位分别从清热消肿止痒、祛风止痒、祛湿止痒、养血祛风止痒、杀虫止痒、调神止痒切入点治疗痒症。

4 中医综合疗法

向文倩等[25]依据《儒门事亲·刘河间三消论》记载“夫消渴者，多变聋盲、疮癣、痤痱”，认为此病以本虚标实，虚实夹杂。其实证多为血瘀、血热，虚证多为血虚、阴虚、阳虚或阴阳两虚。“治风先治血”为其治疗大法。治疗组给予三黄四物汤(黄连15 g，黄芩15 g，黄柏15 g，当归10 g，生地黄15 g，川芎10 g，白芍15 g，白鲜皮15 g，蝉蜕10 g，丹参10 g，全蝎8 g，刺蒺藜15 g，土鳖虫8 g)对60例糖尿病合并皮肤瘙痒症患者采用病例对照研究8周后，发现三黄四物汤内服外洗对比依巴斯汀治疗血虚风燥型瘙痒，血糖、皮肤瘙痒症状、中医证候改善疗效更佳。

许丽娟等[26]对25例糖尿病皮肤瘙痒患者采用自拟方健脾养血止痒方(组成：二术各15 g，砂仁10 g，薏苡仁10 g，炒山楂15 g，六神曲6 g，茯苓10 g牡丹皮15 g，地肤子15 g，蛇床子10 g，佩兰10 g，升麻10 g，生甘草6 g。日1剂，颗粒剂早晚冲服)联合中药外洗疗法治疗,结果 25例患者通过内服外洗的治疗,总有效率为96%，提示健脾养血止痒方联合中药外洗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疗效肯定。

5 中西医结合内治法

邱建铃等[27]1项研究表明湿毒清胶囊联合左西替利嗪治疗后，患者瘙痒程度、瘙痒持续时间、瘙痒部位和瘙痒对睡眠影响评分显著低于对照组，炎性因子IL-2和IFN-γ因子表达及IL-4和IL-10因子表达更明显，提示湿毒清胶囊联合左西替利嗪可降低老年糖尿病皮肤瘙痒症患者的瘙痒症状，减少炎症反应。

郭芳等[28]用滋阴凉血方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症患者与单用枸地氯雷他定治疗相比。治疗4周后，患者瘙痒程度、面积、频率及持续时间积分均明显低于对照组(P<0.05)。

吴昕等[29]用止痒熄风汤联合氯雷他定片治疗血热生风型糖尿病皮肤瘙痒患者。治疗后血清β2微球蛋白指标低于单用氯雷他定片治疗组，提高临床疗效。

刘连香等[30]认为糖尿病皮肤瘙痒以气阴两虚、血热络瘀为主要证型，治疗应以凉血祛风、养阴润燥为法。采用荆防止痒方(组成为荆芥20 g，防风15 g，石膏12 g，知母10 g，当归15 g，白芍10 g，黄芩15 g，生地 黄15 g，赤芍12 g，白鲜皮15 g，牡丹皮15 g，蒺藜15 g，山萸肉15 g，地肤子12 g，生山楂10 g，生甘草10 g)联合左西替利嗪治疗后，观察组瘙痒程度、瘙痒面积、瘙痒持续时间、抓痕或血痂、丘疹或苔藓化评分均低于对照组，治疗后，观察组患者PTH水平与VAS评分均低于对照组，得出荆防止痒方联合左西替利嗪对糖尿病皮肤瘙痒症患者中医证候积分、血清甲状旁腺素水平及瘙痒程度的影响的结论。

6 小结与展望

糖尿病皮肤瘙痒为糖尿病最常见并发症之一，严重影响患者日常生活质量。目前中医治疗此病，总体多从虚实论证出发，认为此病虚实夹杂，肝肾不足、脾虚失运、气血亏虚为本，痰湿、瘀血为标。治疗大法多标本兼治，包括养血润燥、补益肝肾、健脾运脾、化痰活血通络、凉血祛风等。

不同医家依据此病的中医病因病机，结合自身临床实践，遣方用药，应用中药或针灸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症，临床疗效显著。再联合西药治疗，亦取得良好临床疗效。药物、针灸、物理疗法联合运用也将是临床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的新趋势，以提供局部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最优化的药物及方案。故此治疗糖尿病皮肤瘙痒，只有分清主次，抓住主证，标本兼顾，采用多种疗法进行治疗，才能收到满意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