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邓大军创办的女子大学
2023-01-03张昆明
张昆明
解放战争时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创办了我军当时唯一一所女子大学。在特殊革命时期,这所学校为稳定军心、培养妇女干部和革命后代、建设大西南发挥了重要作用。
刘伯承亲任校长
解放战争中,为解决前方干部之忧,组织军属和妇女干部搞好学习、生产和生活,解放区各部队自行创办了妇女学校或家属学校。
1947年,晋冀鲁豫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等专电指示,把所有军队妇女干部、家属、小孩都组织起来,把他们的学习工作安排好。根据这一指示,第4纵队(陈赓部)在山西晋城、阳城组建“4纵队妇女学校”(也称“4纵家属学校”)。总校设在晋城周村,校长王干卿,政委乔原放。第4纵队下属的10、11、12、13、22五个旅各设分校。学校总人数3000余人,设有7个大队(营),下设中队(连)、区队(排)以及卫生所、警卫连等。
以13旅为例,早在1946年7月,该旅便把连以上干部家属集中起来,在阳城柿园村创办妇女学校。后经扩员整编,这所女校成为4纵队妇女学校一个分校,编为第5中队。日常教学中,学员们除了学习政治文化知识,还要参加纺棉花、做棉衣、做军鞋、担煤、背粮等劳动。为增强大家的劳动观念,学员们还自编了一首歌谣:“纺花车嗡嗡响,妇女们一定要求解放,不怕苦来不怕累,支持前方打胜仗,双双立功最荣光。”
1948年9月20日至10月6日,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开解放区妇女工作会议,总结抗战以来根据地和解放区妇女工作,明确今后妇女工作方针和任务。中央军委总政治部也借机在西柏坡召开军队妇女工作会议。会议由副主任傅钟主持。他强调,军队妇女干部是军队一批重要力量,发挥这批力量,对军队建设、稳定部队、前线作战起着重要作用,并指出:“我们要做好这部分工作,解决实际问题。首先必须把分散在各地和各部队留守处的妇女儿童集中起来,各野战军都要成立前线女子学校,统一组织解决她们的工作学习问题,并要创造条件,把子弟小学、托儿所办起来。妇女干部的小孩不能入托儿所的,要解决保姆问题。”
根据西柏坡这两个妇女工作会议精神,10月,晋冀鲁豫野战军和华北军区在部队女校基础上,在晋城成立南线妇女总校,下设7个分校,驻晋城、阳城一带。全校共8000余人,其中妇女4800余人、小孩1800余人。
12月下旬,刘伯承、邓小平等电令南线妇女总校和各分校于1949年1月中旬转移到河南商丘等地,与中原野战军总部和各纵队会合。
此时正值严冬,尽管太行山冰天雪地,山路很不好走,学校还是迅速动员,要求师生大力发扬我党我军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坚决按照刘邓首长命令,按时到达目的地。12月底,第一分校率先出发,随后各纵队分校相继踏上征程,来到河南。
1949年2月25日,第二野战军发出《关于女子大学的组织及女干部问题的决定的通令》,决定组建第二野战军女子大学,下设4个分校,刘伯承兼任校长及政治委员,郑思群任副校長,高厚祖任副政治委员。根据战争形势,刘邓等首长决定女子大学校址设在陇海和京汉铁路线交界一带,总校和4个分校驻扎在巩县、新郑县和偃师县。
教学生活严谨有序
女子大学属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正式编制,按军校模式办学,延续抗大“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校风。
总校设校部和政治部两个领导机构,下设供给处、卫生处、管理科、机要室、电台、文印股、警卫连、组织科等部门。战争期间,因人口流动频繁,总校和分校总人数不固定,1949年5月初有9500余人,10月达到10100余人。
刘邓等首长戎马倥偬,却始终关心着女子大学的建设和发展。
从女大筹办到学校建设和发展,刘伯承经常通过电话、电报作指示,并多次强调,“一定要把女子大学办好”。百忙之中,他亲自制定学校大政方针和教学工作计划,提出学习目的和任务,审定教育计划实施方案。
为提高教学质量,刘伯承一再指示,要千方百计物色好教师,从南京、郑州、开封、洛阳等大城市聘来教师任教;指示领导机关和各兵团必须为女大配备好医务工作人员和充足的医药技术设备,确保女大师生特别是妇女儿童的健康。
首长们鼓励学校领导干部:“你们的工作任重道远,要安心把女大的工作做好,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是女同志的迫切需要,也是前方将士的愿望。是对稳定前方将士解除后顾之忧,使他们在前方安心作战、英勇杀敌,完成解放战争任务,解放全国人民历史重任的需要。”
到女大学习的同志,大多数是参加革命工作的妇女干部、战士和部队家属,当中不少人担任过地方干部,有的是部队医务工作者、技术员、宣传员,只是文化水平参差不齐。为此,各分校、大队、中队按照学员文化程度高低,分为中队、区队、班组,有针对性地制定教学计划和实施方案。
女大开设了政治课、文化课、军事课、妇女保健知识课等。政治课主要学习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等基本理论、党的基础知识和政策、政治形势、时事报告等;文化课包括语文、算术、历史、地理等;军事课培训军人基本知识、队列条例、条令、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有的分校根据实际情况,还开设有会计、测绘、纺织、医护、幼师等专业,满足不同学员从业需求。
各分校学员分散住在老乡家里,教学场所也不同,有条件的借用老乡的平房、窑洞以及村里的庙宇、祠堂、仓库;住房紧张的,就在露天院子或树下空地上学。桌椅也是借老乡的,没有板凳就席地而坐,膝盖当课桌。缺少纸和笔,学员们就拿木棍当笔,大地当纸,练习写字。
尽管学习条件艰苦,但在浓厚学风的熏陶和带动下,学员们保持了旺盛的学习斗志。有的妇女用午休时间学习;有的在宿舍熄灯后,暗中默默背诵;有的用手指头在自己肚皮上划字,或彼此合作,相互在对方背上练字。正是靠着这种孜孜不倦、刻苦求学的精神,很多学员从大字不识几个到学会写信、写文章,文化水平得到很大提升,为日后参加工作打下良好基础。
为加强学习和交流,总校政治部创办《女大学报》,各分校也办起了《教学生活》《学习通讯》等刊物,主要内容是刊登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前线打胜仗消息、英雄模范人物事迹、教学方式方法和经验等。位于巩县的三分校还办有墙报,分为政治时事栏、学习栏、批评与表扬栏、问答栏等,非常贴近实际学习和生活。
总校非常重视文艺宣传,专门举办文艺训练班,组织各分校有文艺才华的同志来学习。这些同志学好后,再回到分校组织培训和排练。节目五花八门,主要有京剧《白毛女》《打渔杀家》《霸王别姬》、歌剧《“三仙姑”骑驴看戏》《九件衣》、快板《兄妹开荒》等,极大丰富了师生和驻地群众业余文化生活。
保育事业曲折发展
刘邓大军的儿童保育事业也经历了一个曲折过程。
1948年,一批干部辗转来到4縱队妇女学校。他们中不少人是高中、初中毕业生,还有的是大学生。其中一名叫罗自镛的女干部,1936年6月参加革命工作,曾担任中央城工部妇训队托儿所所长。乔原放委托她开办保育人员训练班,培训一批保育人才,随后在各大队成立托儿所,以便更好地培育革命后代。
培训班学员由各队选送而来,有五六十人,开设的课程有儿童心理、教育方法、护理卫生、唱歌、游戏等,并在一个托儿所实习。
因为缺乏教材,罗自镛便依靠自己的工作经验,利用晚上编写各科教材,作为教学依据。在培训中,主要依靠实际操作讲解。
正当大家如饥似渴地学习时,这些女学员的丈夫们竟纷纷来信,指责她们不务正业,有个男同志甚至以离婚相威胁:“工农要学文化,你不好好学,却要去学当保姆,有什么学的?真丢人!”这对保育班的女学员们打击不小。班上有一半人顶不住压力,又回去上文化课了。
不过,乔原放和一些同志支持罗自镛将保育班办下去。可如何说服这些女学员的丈夫,让他们理解和支持幼儿事业?罗自镛觉得有必要让每个女学员写一封信劝说丈夫。可是女学员们的文化水平低,让她们写信,不一定说得清楚。
大家商量一番后,决定让罗自镛起草信的内容,而后让女学员们照抄一遍。
罗自镛深思熟虑后,写了这么一封信:
亲爱的×××同志:
自从我变更学习,转学保育,踏进托儿所以来,还没有好好的(地)介绍一下学习的情况,这是你最担心我的一件事。
……我们中国有四万万七千
五百万人口,妇女就占了半数,如果大家都拖着孩子,还能参加生产建设吗?妇女经济不独立,妇女没有她的生产工作岗位,那么女同志仍是男同志的附属品,也就不能达到男女平等,仍然没有彻底肃清封建残余,那么,你们反封建的任务仍然没有完成。
……我们学习保育,不是单纯的(地)给别人看孩子,也不是给地主老财私人服务,而是为解放参加生产建设的广大妇女服务,而是用科学的方法教育和抚养革命后代……
信中苦口婆心,洋洋洒洒,论述了保育事业的重要性。尽管说得很有道理,但这场轩然大波并未息止。不久,分校领导决定,保育班停办,托儿所解散。
这对罗自镛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又有10多个女学员依依不舍地离开,最后剩下18个学员不肯走。
经过两个多月的学习,留下的这部分学员已经深刻认识到幼儿保育事业的重要性,于是请求带走讲义。热心的罗自镛便把各科教材草稿整理一番,亲自刻写蜡纸,并教她们如何油印。这些草稿装订了三四十套。
1948年9月,学校一名女代表要去西柏坡参加妇女工作会议,向大家征集意见。罗自镛便将保育班一套油印教材交给她,并讲述了停办保育班、解散正规托儿所的经过,请她将这套教材带到大会审查。
这名代表到了西柏坡后,将教材交给了中央妇委会委员康克清,并叙述了罗自镛的困境。康克清看了后说,教材是好的,学校停办保育班、解散正规托儿所是错误的。后来,这名代表回到学校,转达了中央妇女工作会议精神和康克清的话,给了罗自镛很大鼓舞。
很快,学校党委开会,检查了停办保育班的错误,并让罗自镛立即恢复正规托儿所。
女子大学成立后,汲取过去教训,更加注重儿童教育和幼儿保育。各分校均创办了幼稚园,按儿童年龄大小编成不同班级,进行培养。课堂上开展的活动有唱歌、扭秧歌、听故事等,大班的孩子还学识字、做手工。缺少玩具,保育员们就用碎布缝制了许多布娃娃、小老虎、小白兔等给孩子们玩。
刘邓等首长组织部队不断到学校慰问,送来大米、罐头、布匹等战利品,很多东西也送到了小学和幼稚园。好看的布匹被用来给孩子们制成了新衣,大桶的罐头、奶粉改善了孩子们的生活。而孩子们的生活情况也被部队工作人员拍成照片,制成幻灯片,拿到前线播放,鼓舞了前线士气。
截至1949年11月中旬,女大创办10个幼稚园、14个托儿所,共有儿童622名;创办4个育才小学,学生400余名;举办保育人员训练班,培养人才200余人。
军民鱼水情深
女大学员除了参加学习,还积极上街开展宣传,帮助群众春耕秋收。有的分校还组织工作队,协助地方开展剿匪除霸、土改等工作。
女大四分校驻新郑县辛店镇一带,校部驻赵家寨。新郑县于1948年10月解放,新生的人民民主政权面临着剿匪反霸等任务,形势依然严峻。
1949年3月,四分校政委乔原放找到干部宋光华,告诉他,组织上决定,为协助新郑县委开展剿匪除霸等工作,学校决定成立民运工作队。宋光华任队长,队员由四分校干部和学员中在老区当过区委干部的同志组成,民运工作队要求遵守三条原则:第一,主要任务是协助地方充分发动群众,开展剿匪反霸和减租减息运动。第二,一定要服从县、区委的领导,在县、区委的领导下开展工作。要立场坚定,贯彻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的阶级路线,贯彻党和人民政府的剿匪反霸政策。第三,在群众运动中提高工作队员的政治和文化水平,提高工作能力,锻炼革命毅力,为我军打过长江后开辟新的解放区,培养工作骨干。
前后总计80余人参加民运工作,女学员大都20岁左右,个个干劲十足,吃苦耐劳。
新郑县的贫苦农民长期处于国民党反动派统治中,尽管全县已经被我军解放,不少农民却怕“变天”,担心过不了多久,国民党部队又打回来,还有的群众怕地主恶霸打黑枪。
民运队队员入村后,首先宣传剿匪反霸政策,向地主恶霸说明投诚交枪者从宽、抗拒从严,向散匪说明胁从不问、立功受奖等一系列政策。
为了团结群众,队员们与贫苦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积极访贫问苦,在群众中组织开展诉苦运动,让广大群众认识到,苦根是地主恶霸封建制度。他们还动员群众敢于面对面同地主恶霸、土匪头子开展说理斗争。对首恶分子,民运队和当地干部积极配合,予以坚决打击,为群众撑腰。
1949年,四分校学员参加助收劳动,夏季帮群众助收1608亩,秋季助收1387.5亩。劳动中,学员们还编写了一首军民同唱的《丰收歌》:“五月里,太阳红,风吹田野起麦浪,男女老少割麦忙。你一刀,我一刀,我们大家来帮忙,众志成城火焰高。这一村,那一村,大家割麦情绪高,割下麦子真不少。”
女大学员与驻地老乡们建立了深厚感情。四分校离开新郑县前,将一大批物资和粮食移交给新郑县委、县政府,用于资助困难群众。
五分校位于偃师县,学员们离开时,挨家挨户拜访和告别。离开前一天,学员们特意告诉房东,第二天她们走得早,都不要起来。可第二天天还没亮,很多老乡便聚集到小广场上,自发前来送行。当出发的汽车开动时,老乡们点燃鞭炮祝福。因为留恋不舍,很多老乡和学员都哭出了声。
轉战大西南
1949年底,刘邓大军解放大西南。此时百废待兴,急需大量得力干部参与建设。
1950年2月14日,刘伯承、邓小平、张际春、李达等首长发来电报,要求女大抓紧时间总结一年来的教育工作,于3月初完成对全校干部、教师、学员的鉴定,并要求3月中旬,总校与各分校开往重庆和云南、贵州、四川,同二野总部和各兵团会合,完成回归建制的任务。
女大师生中,很多都是北方人,一听说要远赴大西南,思想顾虑重重,好多人不愿意去。总校和各分校都进行了动员和劝导。
一分校干部杨琴在动员时说:“西南是鱼米之乡,鱼多得很,坐在船上随手一捞就可以抓到鱼,尽吃大米,想吃小米都难!”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四分校警通连出发前,在一片枣树林里合影。政治指导员李参顺说:“谁是英雄,谁是狗熊,谁是好汉,咱们到云南后按照相片点名。”
经过层层思想动员,大家坚定了南下的决心。3月,总校和各分校从各自驻地出发。
一分校先在巩县孝义镇火车站会合,登上一列闷罐火车,经过30多个小时到达武汉。休整几天后,又乘轮船,经宜昌到达重庆。
因大西南一些地方还残留有不少国民党武装或土匪,为保证师生安全,二野专门在重庆召集会议,让相关部队派人去接。邓小平百忙之中亲临会场指示,这是“一件看着不大而影响很大的事”,也是一项“十分细致而艰苦的难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绝不能有丝毫马虎”,并要求多带点钱和兵,每天必须用电报向野战政治部报一次平安。
二野四兵团驻扎云南昆明,军政处长王非奉命带人去接四分校师生。王非带队辗转赶到广西柳州,与师生们会面。
归途之中,并非一帆风顺。
车队行驶在金城江和南丹之间时,一座山上突然打来一发土炮。好在部队早有防备,架在车上的迫击炮、重机枪一齐开火,步兵也跳下车,分两个方向包抄,当场打死10余个土匪,活捉20余人。经仔细搜查,山上还有几门土炮,都安装好了火药、铁渣和导线,好在有惊无险。
到了贵阳后,又休息整顿了五六天。之后,师生们乘车到达云南沾益,准备转乘火车前往昆明。没想到,车站上有小偷盯上了这支队伍,竟将几个家属的衣服偷去。王非只好派人买来新衣服,赔偿并安慰家属,同时让当地驻军协同公安局迅速追赃。幸运的是,当晚便破了案,将丢失的衣物追了回来。
一路艰险,师生们总算平安到达。
列车缓缓停靠车站,师生们下车后,迎接她们的是喧天的锣鼓和她们的爱人。很多人相互拥抱,禁不住热泪盈眶。而王非他们也算完成了接送任务。
女大总校和一分校领导干部刚到重庆,就参加到组建西南人民革命大学的工作中。三、五、四分校分别于当年4月、5月、6月到达四川、贵州和云南,回归所属部队。
刘邓等首长对女大一年来的教学工作以及胜利完成这次行军任务给予充分肯定,指示各部队,一定要把妇女同志及儿童的学习、生活和工作问题安排好。
1950年4月20日,西南军区政治部专门作出《对军队中妇女、儿童工作的指示》,要求“教育每一个女同志努力参加军队的工作,特别是地方政权工作、妇女工作、文化教育与卫生工作及儿童保教工作等等”;“必须立即开办托儿所(幼稚园)及子弟学校,使儿童集体保教和集体学习”。
按照刘邓首长指示和军区政治部要求,各军区均妥善安置了妇女干部,并创办八一小学和幼儿园,方便孩子们上学。师生和官兵们纷纷走上党政机关、企事业、学校、医院、文教、科技、卫生等新的工作岗位,在之后建设大西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女大也圆满完成历史使命。
编辑/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