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马赛克战概念发展研究

寇新宇 张丽平

马赛克战是在国际战略压力增大、美军不对称优势降低、冲破官僚体制新需求、完善信息系统和兵力设计新考验、加快实现需求牵引和理论牵引的有机融合的背景下提出的。

概念内涵

马赛克原义是指建筑上用于拼成各种装饰图案用的片状小瓷砖，又称锦砖或纸皮砖；而后计算机领域将其引申为一种图像或视频模糊化处理的手段。马赛克战则借鉴了马赛克拼图的思路，从功能角度将各类传感器、指控系统、武器平台、兵力编队等各种作战要素视为“马赛克碎片”，通过动态弹性通信网络将“碎片”链接形成一张物理和功能高度分散、灵活机动、动态协同组合的弹性作战效果网，利用人工指挥和机器控制，快速、灵活、自主地重组一支更加解耦合型的军事力量来创造己方的适应性，提升敌方的决策复杂度或不确定性。

设计理念马赛克战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体系作战，是反映体系作战策略的兵力设计概念，既利用了先进网络在战区无缝共享信息的能力，又利用了信息处理、云计算、复杂网络、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最新技术。

持续性或颠覆性技术与新的进化性或革命性作战概念相结合造就军事创新

兵力设计马赛克战通过快速组合和重组一支更分散的作战部队，在不断增强其适应性能力的基础上，为对手创造复杂性或不确定性，旨在将高性能、高端系统的特性与更小、成本更低、数量更多的部队元素所提供的体积和灵活性结合起来，这些部队元素可以重新排列成许多不同的配置，当这些小元素组合成一个“马赛克”部队时，它们完成了作战OODA循环。

作战方式马赛克战的作战，一是需要进行功能分解与重组，即将作战简化为实际功能或技术，并根据需要重组；二是要求增强任务部队的弹性，创建大量冗余功能节点、提高信息流和杀伤路径的弹性；三是利用人工智能/机器学习进行模块化、分层级的节点拼接。

技术准备实施马赛克战需要打破原有的军队模式，提高系统的自适应能力、开发高度自动化和智能化的系统，处理战场日益增加的复杂性。DARPA运用“自适应跨域杀伤网”（ACK）、“分布式战斗管理”（DBM）等项目，解决马赛克战的技术基础。

马赛克战杀伤网演进路径

作战特点信息时代让远程指挥控制成为现实，使得原有的体系作战更讲究整体性。相比来讲，马赛克战更注重分散性，其关键是在行动区域创建一定数量的节点，并根据作战行动需要对不同节点进行整合，以适应从反恐到大国战争的各种军事行动。

理论创新

米切尔航空航天研究所所长、美空军前副参谋长大卫·德普图拉中将，是提出马赛克战概念的灵魂人物，也是海湾战争五环打击理论创新的核心成员、“基于效果作战”理论的首创者，在美军事理论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美军马赛克战概念的诞生，继承了德普图拉创新作战理论的思想脉络，汲取了海湾战争以来多场局部战争的经验教训，折射了对现代战争体系对抗机理方式的认知变化。

战争需求上，应对大国挑战。美认为，冷战结束后的30年，“美国没有任何战略对手”；重返大国竞争时代，“美军没有做好高端战争的准备”。面对中俄等已拥有同等技术与能力的大国对手，美军必须“改变过去偏好的作战方式”，推动战争需求从反恐战争威胁转向高端战争威胁，从绝对劣势对手转向势均力敌对手，从宽松作战环境转向强对抗作战环境，从低烈度冲突转向高烈度冲突，从压倒性军事优势转向同等性军事优势，从追求征服小国的统治力转向追求慑止大国的杀伤力。

科学思潮上，借鉴现代学科。现代作战理论创新深受现代科学思潮的影响。克劳塞维茨《战争论》借鉴牛顿经典力学理论，创新提出战争阻力、作战重心、进攻顶点、向心攻击、离心防御等概念；五环打击理论借鉴系统还原论，创新提出“必须聚焦于敌方的整体性，把敌方看作一个由大量子系统构成的系统”，设计五环打击模型；基于效果作战理论借鉴信息论、控制论等理论，创新提出“获胜的标准是有效控制敌方籍以施加影响的体系”，基于作战效果的快速反馈、快速反应，可实施快节奏、少代价的快速决定性作战。马赛克战借鉴复杂自适应系统、生命科学、人工智能等多学科前沿科学理论，创新提出系列新认知。

网络信息上，关注网络集成。网络中心战本质上是联网作战，作战节点网络化是信息化战争发展的必然结果，联网作战则是信息化作战发展的必然结果。马赛克战作战概念构想是利用具有互操作性设计的部件和通用兼容的接口，使作战系统通过通信和计算机系统构成作战信息网路，实现战场态势共享、行动协同同步和反应实时高效，可以说马赛克战就是信息化战争发展到较高阶段的网络中心战，也是信息化作战向更高阶段建设发展的指导思想。

OODA上，加速循环周期。马赛克战作战体系直接影响着战场上敌我双方的OODA回路：一是破坏敌方分析马赛克部队架构和战术的能力，阻碍敌方OODA回路中的判断环节；二是通过智能决策支持加速己方OODA回路中的决策环节；三是通过分布式作战和任务式指挥系统为己方OODA回路中的行动环节提供更多的选项，从而形成快速、可扩展、自适应联合多域的杀伤力，实现不对称优势。

杀伤方式上，构建复杂杀伤网。在“马赛克”作战结构中，可支持承载许多不同功能的多功能平台，也可以仅承载1或N个简单功能节点。这些节点兼具收集、处理和共享数据的职能。通过采用高韧性的冗余节点网络来获得多条杀伤路径，整个系统更具生存性。

技术体系

在马赛克战概念下，作战指挥官可利用战场空间中的任何可用的平台节点来敏捷、动态地构建杀伤链，形成作战能力。经过能力分析，认为其能力形成需要相应的新技术，使作战指挥官能够以任务速度选择和重新配置战场资源。

体系集成技术马赛克战的目标是实现所有战场设施的在网可用，打击链敏捷动态构建，传感器和武器等资源的按需精准服务，因此，需要突破体系设计技术，建立柔性适变、动态重组的体系架构。体系设计主要包括军事需求管理技术、技术体制设计技术、标准体系设计技术、联调集成试验技术、安全保密技术等。

指挥控制与作战管理技术。马赛克战的指挥官需要自动化决策辅助工具来确定战略与任务规划、兵力的基本构成和对行动辅助协同控制。因此，需要突破战略和任务规划技术、兵力构成辅助生成技术、行动协同控制技术等。

马赛克战作战架构示意图

通信组网技术各种具有不同物理层协议的异构网络必须实现跨陆、海、空、天等物理域的全球互操作，实现在没有通用数据标准的系统间传递信息，真正实现去中心化的后勤保障，提升作战保障的灵活性、适应性和战场生存能力。为了实现这一愿景，需要实现通信技术、网络技术等。

共性支撑技术马赛克战的作战模式是在分布式环境中，使用低成本的传感器、有人/无人系统等。马赛克战庞大复杂的兵力协同能力实现，还需要涉及战斗管理决策支持技术和机器自主技术的组合，需要具备资源管理技术、基础性的战略技术、日常训练技术等。

主要特点

马赛克战的核心理念在于化整为零，并通过即时信息共享技术完成统一指挥、分散控制和去中心化执行。马赛克对平台的作战功能进行分解处理，将单一的功能赋予最小的行动单元— 马赛克碎片。马赛克战具有动态、分布、认知和适应等特点。

去中心化与分布式马赛克战体系中杀伤链的很多功能分布在大量小型、廉价、多样的武器装备平台上。马赛克战的分布式作战管理基于对抗激烈、复杂的战斗空间环境，借助智能化辅助决策工具，提供分布式态势感知与自适应规划、控制，帮助相关人员进行任务规划、制订战斗计划。

分散部队的可组合性支持以环境为核心的指挥控制和通信架构

动态跨域杀伤网马赛克战体系通过多条C4KISR（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杀伤、情报、监视、侦察）杀伤链和大量冗余节点的弹性组合，构建一套或多套杀伤网，提高网络化作战的抗脆性和恢复能力。作战样式由杀伤链向杀伤网转变。

认知制胜马赛克战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对战场态势进行持续监视和深度感知，实现战场重要事件、突发情况等关键信息的实时提取，从而弱化甚至消除战争迷雾。

任务自适应马赛克战体系具有很好的适应性，特别是在电子频谱作战领域，能够适应即时作战，并可随时间的推移适应敌人的各类威胁挑战。

发展动向

2017年8月，DARPA首次公布马赛克作战概念，这一概念旨在通过各种先进技术手段和动态网络实现各类系统和武器平台的实时灵活组合，产生一系列非线性作战效果，最终形成“弹性作战效果网”。报告从会议交流、智库报告、项目进展3个方面对马赛克战的发展动向进行梳理、归纳。

研讨会议频繁召开。2018年9月，DARPA战略技术办公室在DARPA60周年活动期间举行系列马赛克战研讨会。2020年2月，美空军协会在2020年空战研讨会期间，举行“马赛克战实现多域作战”研讨会。2021年2月，时任DARPA战略技术办公室主任蒂姆·格雷森接受Bullaki公司采访，重点阐述“马赛克战与人机共生”；美空军协会在2021年空战研讨会期间，举行“马赛克战：通过任务集成来适应战斗”研讨会。2021年8月，哈德逊研究所举行“实施马赛克战与决策中心战”研讨会。

智库报告多次发布。2019年9月，米切尔航空航天研究所发布《恢复美国的军事竞争力：马赛克战》报告，并举行相应研讨会。2020年2月，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发布《马赛克战：利用人工智能和自主系统实施决策中心战》报告。2021年1月，兰德公司发布《塑造可快速组合、异构且分散的兵力》《布洛托上校博弈对马赛克战的启示》《分布式杀伤链：马赛克战从免疫系统和海军汲取的经验》报告。2021年8月，兰德公司发布《获得马赛克部队：问题、选择与权衡》报告。

项目进展多路并举。2019年10月，DARPA启动“普罗维登斯”马赛克战最终愿景项目，寻求开发新型射频感知和信号处理技术。2019年11月，DARPA启动“相干振荡器”马赛克战最终愿景项目，寻求为未来射频系统开发先进信号处理技术。2020年6月，DARPA启动“弹性组网分布式马赛克通信”马赛克战最终愿景项目，旨在通过拼凑空间分布式收发器贴片组成马赛克天线，实现长距离高定向通信。

整体上看，美军对马赛克战作战概念的理论研究已较为成熟，已从总体设想扩展到兵力编配、关键技术、采办管理等作战层面，将推动马赛克战获得较多共识。目前，DARPA正继续布局马赛克战相关项目，从先进空战平台、全域系统连通、太空高速通信、太空精确监视等方面破解关键技术难题；联合各军种积极开展作战试验，验证关键作战技术，识别潜在问题。未来，马赛克战可能与美军正在大力推动的联合全域指挥控制、联合全域作战等作战概念深度融合，相融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