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笔墨文化元素在国画创作中的应用探讨
2022-12-31禹克霞
◎禹克霞
笔墨是国画艺术的表现手法,是最基本的造型手段,也是画家表现自我认知、表现外界物象、表现自我心性的主要载体。笔和墨作为工具和材料出现在国画中,二者相辅相成,即“墨无笔不立,笔无墨则死”。在国画漫长的发展历史中,笔墨文化不断发展,并在绘画创作中形成了一套独具特色的造型写意技巧和规范,在这样的技巧和规范的支撑下,国画中的笔墨元素不仅表现着各种物象,更承载着画家的思想情感,这也让国画中的笔墨展现出独特的魅力。
一、笔墨文化元素的应用方法
在国画创作中,笔墨文化元素的应用在漫长的探索中形成了多种方法。这些方法遵循着“笔骨墨肉”的原则,让笔与墨相互融合,呈现出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第一,国画中用笔的方法。在国画创作中,画家用笔强调“骨气”。唐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针对如何用笔写道:“古之画,或能移其形似而尚其骨气……”“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经过长期的探索和积累,国画用笔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例如在写意画中用笔内容包括起笔、收笔、运锋、转折、提按等,为体现画面效果,画家需要掌握笔气、笔力、笔速和笔势,这样才能准确塑造物体形态,让作品达到气韵生动。例如国画大师齐白石先生用笔气格高远饱满,沉稳厚重,画面天超自然。他在创作《虾戏》时,着重描绘虾的腰部,侧锋用笔,配合几笔淡墨,让几只虾的腰部成为整体变化最为精彩的部分,细细看去,有的虾是弓腰向前的,有的虾是直腰游荡的,还有的虾是弯腰爬行的,墨的变化也没有忽略虾的透明感,反而让虾动态感十足;虾的尾部依然用淡墨,墨色的变化着重强调透明感和动态感;虾前爪的淡墨配合圆润有力的笔法,让虾的活力十足,仿佛在挥动前爪向前游动;虾触须的描绘最为传神,细细的线条,看似凌乱的笔法,配合淡墨线,让虾须似断实连,似乱实序,似乎还在随着水流缓慢漂动,可谓是形神兼备,妙趣横生。再如当代画家王子武先生用笔稳健沉着,洗练概括。根据他自己的描述,他在创作写意人物时,常以线为主,从结构入手,先以墨线勾勒,能一笔画成的就不再画第二笔。墨线不要求处处画到,为渲染提供空间。我们从他的《杜甫造像》《青年李白》等作品中都能够看到这样凝练的笔法,同时也能够从笔法中感受出自然流露的运笔过程,体会其中冷峻肃然的气氛。
第二,国画中用墨的方法。在国画中,笔体现的是绘画的筋骨,墨展现的则是绘画的血肉。如果画家的用笔需要体现形似,那么用墨则需要注入神韵,这样才能让绘画形神兼备,意蕴悠远。国画有“墨分五彩”的说法,即墨的“焦、浓、重、淡、清”这五种浓淡变化可以体现出不同的色彩效果,而由墨的色彩形成的绘画方法也因此丰富起来,其中有浓墨法、焦墨法、淡墨法、宿墨法、破墨法、积墨法、泼墨法、套墨法,等等。画家在创作中根据物象的特点,基于自身的情感表达,灵活选用不同的方法。例如明末清初的画家朱耷在用墨上十分简洁,正如他在诗中所说的“墨点无多泪点多”。这样的思想在他的画作中多有体现,如《墨花卷》《古梅图》《鹭石图》等,都是用简单的笔墨形成饱满的构图,因而传递出一种凄凉、孤寂的意境。还有齐白石先生在《虾戏》中的用墨,可谓是出神入化。虾体主要用淡墨,前面已经分析过,虾腰、前爪、虾尾、虾须等部分均采用淡墨,以突出虾的透明感,让体态灵活生动的虾跃然纸上;同时用浓墨点睛,淡墨渲染的头部,一对浓墨点出的眼睛,不仅增加了虾头的重量感,也突出了眼睛的重点,让整个虾活了起来。齐白石先生的创作将形神与笔墨完美结合,开拓了新的水墨用法,对后世的国画创作产成了深远的影响。
第三,国画中用色的方法。清代画家唐岱说:“以色助墨光,以墨显色彩,墨中有色,色中有墨。”在国画创作中,点睛之笔的色彩能够起到提神醒目之作用。例如国画创作中,画家乐于运用水色,这是从植物中提取出来的一种颜料,它易与水调和,能够调成花青、藤黄、胭脂等颜色,并在用色中能够与墨相协调,呈现出和谐的画面之美。例如齐白石先生的《松鹤图》,大面积的墨色渲染出丹顶鹤悠然自得的姿态,头顶的一抹丹红,让整个画面亮了起来,这点红色吸引着观看者的目光,也突出了丹顶鹤的眼睛和神态,让造型变得更加灵活生动。这样的用色在国画中十分常见,这也是笔墨文化元素应用的重要体现。
二、笔墨文化元素营造的意境
追求意境是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画创作的重要特征之一。笔墨文化元素在国画意境的构建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1]画家利用娴熟的笔法,调和浓淡适宜的墨色,能够让有限的画面延伸出无限的意境,而这也是国画艺术的魅力所在。从国画创作的角度看,笔墨文化元素对于意境的构建,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笔墨的应用与留白。留白是中国古典艺术创作的一种重要手法,它产生于古典哲学中有关虚实论的辨析,在书画领域广为应用,并借鉴至文学、音乐、建筑等领域。在国画创作中,留白能够从视觉上给人丰富的想象空间,在艺术与哲学上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从古至今,高超的国画家都十分注重留白,他们精巧地设计画面的构图,并通过笔墨来控制留白的空间,从而让真正呈现在画面上的部分体现出绘画作品的主题,让没有展现在画面中的部分激发人的联想,这样在虚与实、无和有之间营造无尽的意境,表现无限的深意。宋代画家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就利用笔墨元素构建了留白特征,营造出孤独的意境。画面里,空阔平静的江面上,一个中年人正在独钓,他身体略向前倾,全神贯注,由于钓者坐在船的一端,故而船尾微微上翘;画面四周皆不着墨迹,只是在船边勾出淡淡的几条水波纹以示江面,使人可以联想江的空旷,人在空旷无依的环境下更能凸显孤独之意。整个画面的用笔十分简练,墨色也相对单一,但是其中的留白却承继了经典唐诗“独钓寒江雪”的意境。画家正是利用水墨与画中空白之处的对比表现出鸟飞绝、人踪灭的环境,展现出人在空疏寂静环境中的孤独与冷寂。再如近代画家李可染的《浅塘渡牛图》,在笔墨应用上也十分注重留白。画面中,线性笔墨结构与团块性笔墨结构相结合,以墨为主,塑造出单纯而内蕴丰富的画面;画面多以淡墨、浓墨、焦墨之法呈现。其中,柳树用墨色加水层层皴染,浓淡不断变化,少许留白处凸显了层次感;水牛用墨焦而见润,湿而见笔,墨的层次变化使水牛的质感、动感跃然纸上,牧童的线条用金石笔法顿挫写出,简而气足;同时牛角及牧童衣纹线条的笔法古拙,极具力度感;最妙的是塘中之水未加一笔,整片留白,却让人从牛的动态中体会到了水墨荡漾之感。在这些经典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画家对笔墨的运用,以及笔墨勾勒出的留白,在墨迹浓淡之间“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自然而生。
第二,笔墨的应用与气韵。南齐时期的艺术家谢赫针对国画品鉴提出了“六法”,其中第一条就是“气韵生动”。气韵是国画的灵魂,而要想为国画注入灵魂,最关键的就是笔墨的运用。在国画创作中,画家用笔需要全身的气力,肩、臂、肘、腕皆动,凝重沉着,灵活急速;用墨要灵、活、清、明、厚,这样笔墨气势才能统一连贯、一气呵成。当然,画家自身的修养和情操对画作的气韵也有着重要的影响,即所谓的“画如其人”,只有画家自身有着超凡脱俗的气韵,才能在艺术层面赋予画作深刻的内涵,让画作呈现出灵动的生命韵律。宋代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是大山大水的全景构图,扑面而来的大山占了整个画面的2/3,给人一种雄伟之感,造成凝重逼人的气势。画家在展示全景的同时,也没有忽略细节,其中对山石的刻画下笔劲直,先用粗笔重墨侧锋勾勒出山岩峻峭刻削的边沿,然后反复地用坚劲沉雄的中锋雨点皴塑出山石岩体的方向、背纹和质量感,在轮廓和内侧加皴笔,在边沿处留出少许空白,以表现山形的凹凸,刻画出北方山石如铁打钢铸的风骨;山势错落有致,顶植密林,墨色浓厚,画出了秦陇间峰峦浑厚、壮丽浩荡的气概。无怪乎,同为画家的米芾评价范宽的画为:“山顶好作密林,自此趋枯老;水际作突兀大石,自此趋劲硬。”再如齐白石的《虾戏》,展示出八只形态各异的长臂虾。齐白石对笔墨的运用可谓是出神入化,简单的笔触传递出十足的气韵。八只虾游姿各异、畅游舒展、活泼自在、动态生息,让人观之便可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在国画家的经典作品中,笔墨是传递气韵的关键,利用娴熟灵动的笔墨表达气韵生动的精神境界,也是画家的艺术追求。[2]
一幅有意境的国画作品的笔墨文化元素应用是自然的、精巧的,画面留白、气韵自然生动,这样才能吸引人关注,让人心驰神往,使欣赏者在无尽的遐想中与作品交融在一起,达到“画我合一”的美妙境界。
三、笔墨文化元素体现的美感
与西方的审美文化不同,国画在表现物象的过程中,更强调的是形神兼备,而笔和墨作为一种特殊的工具和材料,其呈现出的物象则蕴含着大量的抽象元素,例如线的运用、笔墨形式的呈现、以形写神的理念、虚实空白的运用、书法美感,等等,这些抽象元素是中国传统审美文化的重要内容。
第一,利用抽象的笔墨构建独特的美学意境。国画中的抽象元素可以从整体上归结为笔墨文化元素。画家可以利用十分简练,甚至在他人看来抽象的笔墨来呈现物象,构建出具有美学内涵的意境。例如短波浪线可以表现出池塘里的一条小蝌蚪,长波浪线可以表现流动的河水,几块大面积的笔墨堆积可以表现团团荷叶,几条直直的线条可以表示林立的山石、树木……这些笔墨造型方式,如果单独来看,十分抽象,但是融入整个画面中,则会引起观看者对形象的联想,并能在整体上感受到意境之美。例如齐白石《可惜无声》系列作品,画家以植物花卉和昆虫搭配进行创作,其中荷花、稻穗、牵牛花、水仙等植物恣意描绘,螳螂、蜻蜓、蝉、蜂等动物则穿插其中,或栖息树叶之上,或追逐于花荫之下,或振翅欲飞,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从笔墨的角度来看,齐白石的笔法十分娴熟,其中工笔、写意、兼工带写,因景而用;构图或斜倚或垂直或对角,动静结合、疏密搭配、工写穿插,一派自然之象。在齐白石先生的笔下,笔墨的抽象展现出了具象的自然之美,老练的笔法和鲜亮的色彩,让大自然中最普通的花鸟草虫,展现出一种永恒的美感。在这样的国画作品中,笔墨呈现的意境是抽象的,但是传递出的美却是具体的、生动的。
第二,利用抽象的笔墨实现情景交融。在国画中,抽象元素是理性的,也是感性的。理性表现的是画家对画面结构的设计,对笔法的选择,感性体现的是画家笔触的灵动。通过国画,我们既可以表现眼前的真实,也可以看到无法言说的精神世界。例如朱耷在绘画中“纯用减笔”,且笔墨酣畅,内蕴深邃,善于用枯枝败叶和孤影怪石,表现他冷漠、高傲、孤独的内心世界。在《荷花翠鸟图》中,朱耷巧妙地用笔墨将自然景物融合,抽象地表现山石、荷花和翠鸟之间的关系,让观赏者觉得既画得灵动,又不是一板一眼的描绘。画面的整个意境由水墨渲染,给人以充分的遐想空间,展现出国画中笔墨元素呈现的独特画面效果。此外,朱耷的《鹭石图》在创作中也展现出了理性和感性的融合,整幅图采用了对角线的构图法,物景只画白鹭竹石,上部山石与下部白鹭把整个画面分割成两部分,虽虚而实,题款和印章与主题白鹭成掎角之势;从情感上看,洗练精到的笔墨运用,让整个画面的情感更加丰富,让朱耷那种“白眼向人”和“癫狂”的艺术个性更加鲜明地展现出来,体现出凝练简率、气魄宏大、空灵稚拙、境高意远的审美价值。从这些经典国画中可以看出,笔墨元素的最高追求不是描绘,而是展示物象的精神气韵。画家通过笔墨将主客观融合,抒发了主观的气势、意趣、情思,也客观地表达了物象的形象和情态,赋予了作品丰富的审美内涵。
四、结语
总之,国画是我国传统文化艺术中的珍宝,笔墨文化元素是展现国画魅力的重要载体。在国画漫长的发展历程中,画家以自己精湛的技巧和独特的个性构建了丰富的笔墨文化,为后人贡献出经典的艺术作品的同时,也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经验。基于此,当前国画创作者要继承传统的笔墨文化元素,并对此进行丰富,进一步推动国画的艺术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