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照见未来：从新中国成立以来建党纪念活动看中共对历史记忆的运用

徐世豪

（北京大学 北京 100091）

“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1]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学习型政党，通过学习搞清楚“中国共产党是什么、要干什么”这个根本问题，才能“从伟大胜利中激发奋进力量，从弯路挫折中吸取历史教训”[2]，在新时代新征程上展现新气象新作为。作为学习的重要载体，建党纪念活动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不仅包括国家最高领导人发表周年纪念讲话来统一全党全国人民思想，也会通过举办一系列群众性纪念活动在全社会层面凝聚共识，唱响主旋律、弘扬正能量。

一、新中国成立以来前六次建党纪念活动的历程与经验探析

举办建党纪念活动最初源于共产国际的倡议。1935年12月，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执委会提议在1936年第一季度“开展一场广泛的政治运动”[3]，做好纪念中共成立15周年的准备工作。1938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作《论持久战》演讲，提议将7月1日定为“中国共产党建立的十七周年纪念日”。1941年6月，中共中央《关于中国共产党诞生二十周年抗战四周年纪念指示》明确提出，“各抗日根据地应分别召集会议，采取各种办法，举行纪念”[4]。由于这一时期中共还未确立在全国范围内的执政地位，党内各执行机构比较分散，举办建党纪念活动的条件有限；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大规模、群众性的建党纪念活动才作为全国性政治大事，以每十年一次的频率隆重举办并延续至今。

（一）从无序到有序：新中国成立以来前六次建党纪念活动的历程回顾

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大规模建党纪念活动举办于1951年6月30日，刘少奇在庆祝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新中国成立伊始，中国共产党正处于从革命党向执政党的身份转变之中，亟需通过举办建党纪念活动增加政治认同、凝聚群众力量，把党和国家工作重点转移到恢复国民经济上来。为防止党内滋生骄傲懈怠的不良风气，刘少奇提醒全党，中国革命还没有完结，还要进行长期复杂而艰苦的斗争，仍需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投身到全国范围内开展得如火如荼的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和镇压反革命运动。

第二次建党纪念活动举办于1961年6月30日。大会高度评价了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的四十年，将其概括为“党领导人民进行英勇斗争和取得伟大胜利的四十年”，“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和取得伟大胜利的四十年”[5]，这是中国共产党运用建党纪念活动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成功探索。本次建党纪念活动提出要在全党范围内开展一次学习运动，推动领导干部更好掌握社会主义建设客观规律，通过理论创新引领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新的飞跃。

第三次建党纪念活动举办于1981年。邓小平指出，这次纪念活动“不需要另外做什么更多的文章了。也还需要有些纪念性质的东西，但主要是公布这个文件”[6]。因此，建党60周年纪念活动的主要贡献在于通过《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在“实事求是”根本原则的指导下梳理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事业取得的各项成绩，公正客观地评价了一些挫折出现的历史原因，对正确认识历史分期、吸收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具有重要意义，对改革开放新时期的中国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鉴于“文化大革命”刚结束不久，在全国范围内统一思想任重而道远，《决议》科学地评价了毛泽东的历史地位，指出毛泽东“对中国革命的功绩远远大于他的过失。他的功绩是第一位的，错误是第二位的”[7]，具有极强的现实感召力，动员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共同致力于改革开放新的伟大革命。

第四次建党纪念活动举办于1991年。7月1日，中共中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庆祝中共成立70周年大会，重申当代中国共产党人的现实使命，提出要把我国建设成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促进社会生产力不断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8]。这一时期的中国共产党更加具有世界思维和全球视野，决心同世界各国人民一道，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

第五次建党纪念活动举办于2001年7月1日。大会高度评价了中国共产党成立80周年来取得的历史功绩，以伟大成就鼓舞全国各族人民继续投身改革开放伟大实践，为在本世纪中叶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奋发工作。面临世纪之交的机遇与挑战，中国共产党作出“和平与发展这两大课题至今一个都没有解决”[9]的时代判断，号召全国各族人民同全世界一切爱好和平的力量携起手来，共建美好人类社会。

第六次建党纪念活动举办于2011年。7月1日，中共中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将党的奋斗成就概括为三件大事，即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确立和改革开放新的伟大革命。大会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体系和制度是党和人民必须倍加珍惜、长期坚持、不断发展的成就，鼓舞全国人民以更加团结奋发的姿态推进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

值得注意的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里，整个中国的政治生活陷入紊乱，建党纪念活动也只是服务于阶级斗争的主题，很快归于平淡；此外，2016年7月1日，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在北京召开，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提出了“不忘初心、继续前进”的时代课题，为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纪念活动做了很好的铺垫。

（二）新中国成立以来前六次建党纪念活动的经验探析

1953年6月，中共中央发布《关于今后庆祝党的诞生纪念日的办法的决定》，明确规定“党的诞生纪念日除逢十的周年仍应庆祝外，普通每年七月一日即不再举行纪念”[10]。自此，中国共产党建党纪念活动的时间逐渐固定下来，对建党纪念活动重要性的认识不断提高，形式和内容也更加丰富，体现了中共运用历史记忆的自觉性不断增强，为新时代建党纪念活动的更好开展积累了宝贵经验。

1.通过形式多样的纪念活动激发群众爱国热忱

除国家最高领导人发表纪念讲话，众多党内领导人也纷纷以撰写文章、出版诗集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1951年7月1日，朱德发表《中国人民怎样击败了美帝国主义武装的蒋介石反动派》一文，回忆解放战争取得胜利、全国一片欣欣向荣的峥嵘岁月，同时向美帝国主义严词宣布，如其越界行为变本加厉，“中国人民就一定要使学着蒋介石榜样的任何冒险家遭受与蒋介石同样可耻的悲惨结局”[11]。1961年7月1日，朱德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纪念中共成立40周年诗十三首，在对历史的温故反思中总结了“群众中来群众去，调查研究重分析”“争取百分九十九，团结多数为上策”[12]的经验教训，有力促进了全国各族人民的团结统一。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各界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如1981年庆祝中共成立60周年纪念活动中，中共中央党史研究会和中共江西省委主办建党六十周年学术讨论会，中央党史研究室编辑出版《中共党史大事年表》；2011年庆祝中共成立90周年纪念活动中，人民大会堂举办《我们的旗帜》大型文艺晚会，《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发表《永远为人民而奋斗》《旗帜引领时代，红星照耀中国》等社论，吸引了更多人民群众参与到建党纪念活动中来。

2.梳理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历史，重视总结历史功绩

举办建党纪念活动的主要目的在于追忆和缅怀。如1951年第一次建党纪念活动举办时，中国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的执政地位刚刚确立，通过回顾自身艰苦创业的历史，几经曲折最终在中国大地上推翻了敌人的统治，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极大地激发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政治认同，更加自觉地维护党的领导的合法性。纪念活动还深切缅怀了在革命斗争中英勇牺牲的烈士们，鼓舞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不断攻坚克难、战胜强敌。

“总结过去是为了引导大家团结一致向前看”[13]，对成绩的总结是建党纪念活动的主流。如在1961年建党纪念活动中，刘少奇将中国共产党成立40年来的成绩概括为两件大事：一是在中国进行人民民主革命，二是在中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到2011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纪念活动中，又将这一论断升华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确立以及改革开放新的伟大革命三件大事，事实雄辩地证明“中国共产党不愧为伟大、光荣、正确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不愧为领导中国人民不断开创事业发展新局面的核心力量”[14]。建党纪念活动从大历史观的视角出发，将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历程置于逐梦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一部分；对党领导人民取得的阶段性成果予以表彰，能够使下一阶段的奋斗目标更加明确，激发所有中华儿女的集体荣誉感和历史使命感。

3.着眼现实执政使命，不断提出党的建设新要求

“庆祝我们党的生日这个重大节日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吸取历史经验的基础上，团结一致向前看，把注意力集中到还没有解决的任务上来。”[15]随着中国共产党运用历史记忆的自觉性不断提高，举办建党纪念活动已成为中共总结阶段性工作，部署下一阶段任务的重要途径。如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宣布，要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年时建成惠及十几亿人口的更高水平的小康社会，到新中国成立一百年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16]；尽管担子重、责任大，但只要全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就一定会更加接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明前景。

中国共产党是不断追求进步的政党，面对瞬息万变的党情国情，不断完善自身、提出党建新要求是举办建党纪念活动的重要任务。1961年庆祝中共成立40周年大会提出要在全党范围内开展一个新的学习活动，帮助全党干部“进一步认识和掌握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以便多快好省地进行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17]；进入新世纪，江泽民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8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要求全党按照“三个代表”的要求不断加强和改进党的建设，把全体党员锻造成为坚定的共产党人。

二、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纪念活动的独特贡献

同过去六次建党纪念活动相比，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纪念活动更为隆重，社会参与面更广，形式也更为丰富多样。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大会上发表《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七一”讲话），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和新论断，成为新时代更加成功地举办建党纪念活动的指导性文件。

（一）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纪念活动形式更为多样，社会参与更加广泛

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是由一系列纪念活动组成的。6月28日起，《人民日报》连续三天刊载《中国共产党一百年大事记》，宣传党史知识；香港、澳门地区也纷纷献礼，上演“百年风华”和“百年光辉”文艺晚会，鼓励港澳同胞从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历程中汲取智慧和力量。6月29日，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文艺演出《伟大征程》盛大举行，以情景史诗的形式再现了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推进革命、建设、改革的画卷，讴歌了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带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昂首阔步迈向新征程的历史功绩。此外，中国共产党还举行“七一勋章”颁授仪式，表彰了各条战线上的杰出党员代表“坚定信念、践行宗旨、拼搏奉献、廉洁奉公”[18]的高尚品质和崇高精神。

（二）“七一”讲话：一篇光辉的马克思主义纲领性文献

7月1日上午，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他强调，“过去一百年，中国共产党向人民、向历史交出了一份优异的答卷。现在，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中国人民又踏上了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新的赶考之路”[19]。讲话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完成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百年奋斗目标，将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华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践凝练为四个伟大成就，提出伟大建党精神和“以史为鉴，开创未来”十条经验，续写了中国共产党的精神谱系，开拓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发展的新境界。

1.对“中国共产党成立”这一历史事件意义的认识有了新飞跃

习近平总书记在“七一”讲话中提出：“中国产生了共产党，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这一开天辟地的大事变，深刻改变了近代以后中华民族发展的方向和进程，深刻改变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深刻改变了世界发展的趋势和格局。”[20]这一论断以科学的唯物史观为指导，将中国共产党的成立置身于世界历史发展的坐标体系中，高度肯定了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发生的历史性巨变；只有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历经500年沧桑巨变的社会主义方案才能在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展现出强大生命力。

2.伟大建党精神续写了中国共产党的精神谱系

“人无精神则不立，国无精神则不强”[21]，我们党之所以历经百年而风华正茂、饱经磨难而生生不息，“就是凭着那么一股革命加拼命的强大精神”[22]。从井冈山精神到长征精神，从抗震救灾精神到抗疫精神，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投身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事业中舍生忘死、顽强拼搏，构筑起了专属于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习近平总书记在“七一”讲话中提出“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23]的伟大建党精神，展示了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之源，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人独特的精神标识，成为我们弘扬优良品格、赓续红色血脉的不竭动力。

3.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发展的新境界

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的根本指导思想，是党的灵魂和旗帜，是被实践证明了的历史和人民的正确选择。在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的背景下，“一个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一个勇担民族复兴历史大任、一个必将带领中国人民创造人间奇迹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24]，运用科学的唯物史观带领中华民族摆脱泥泞，迎来复兴。因此，不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将来如何发展，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都不能发生任何动摇。“七一”讲话提出要重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积淀的优秀传统文化，实现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良性互动，为新时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继续推进提供了根本遵循。

三、新时代更好发挥建党纪念活动作用的启示

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各种社会思潮“你方唱罢我登台”，冲击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巩固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维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继续发展，迫切需要通过举办建党纪念活动正本清源、凝聚人心。必须不断摸索、寻求新时代更好举办建党纪念活动的现实路径，充分发挥中共历史记忆的独特价值。

（一）扩大建党纪念活动的参与主体范围

当前，越来越多的党外人士开始投身政治实践，将党的政策制定和切身利益结合起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各民主党派、工商联和无党派人士联合致辞，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致以崇高敬意。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友好同盟，无党派人士是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党的百年奋斗史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将他们纳入建党纪念活动的参与主体，能鼓舞他们以更加积极的面貌投身政治实践，发挥参政议政、民主监督的政治职能。新时代建党纪念活动应更好发挥面向党外人士的主题教育功能，在路线决策和方针制定中增加党外人士的影响，更好体现我国的多党合作基本方针。

（二）以建党纪念活动为契机提高中共执政能力

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党。建设一个全国性的、群众基础广泛的、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完全巩固的执政党是推进党和国家事业大局的根本保障。“七一”讲话提出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的时代使命，号召每一位共产党员都能自觉贯彻“全面从严治党永远在路上”的时代主题，以高度的政治自觉和核心意识确保党的领导地位不动摇。党的建设不是一劳永逸的，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中蕴含着丰富的经验教训，建党纪念活动为历史记忆的呈现提供了广阔的展示平台，必须立足加强执政党建设这一根本方向，在总结成败得失的基础上着眼解决现实问题，提高党的执政能力。

（三）发挥建党纪念活动的社会文化和国际交往功能

建党纪念活动以其多方面的政治参与推动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社会化进程，“为广大人民群众表达政治思想或其他某种意愿提供了一种契机，一个场所，中国共产党的纪念活动因此而承载了多于其本来意义的功能”[25]，应更好发挥认同与凝聚、整合与控制功能，起到动员民众、凝聚人心的作用。从文化角度来看，建党纪念活动是政治权力的文化运作，以文化传播的方式阐释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新时代建党纪念活动应充分发挥在传播党的声音、稳定党心民心方面的积极作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吸引了各国驻京代表和专家参加，国外学界纷纷热议“七一”讲话，新时代举办建党纪念活动应尽可能邀请其他国家的代表参加，开展各渠道、多层次、宽领域的国际交往，树立中国的大国形象，讲好新时代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