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诱导因子-1α在高原低氧脑损伤中的研究进展*
2022-12-31陈敬威魏艳娜赵秀丽
陈敬威 杨 艺 魏艳娜 孙 娟 赵秀丽△
(青海大学,1 研究生院,2 附属医院神经内科,西宁 810016)
高原低氧环境对机体的影响是广泛的,高原具有低氧、低气压、寒冷、干燥等环境特点,进入高原后,机体会发生急性缺氧反应,处于缺氧应激状态,引起一系列脏器功能、代谢、内分泌等方面的代偿性调节,当机体对低氧环境的适应能力不全或失调时,会引发一系列高原疾病[1]。近年越来越多的平原居民前往高海拔地区工作、旅游,急进高原发生脑损伤的风险明显增加。因此,高原低氧脑损伤为目前的研究热点之一。
急进高原者,数分钟内脑血流降低,随后脑血流迅速增加,且l~2 d后达到高峰,此后随着缺氧时间的延长,脑血流量逐渐下降,并接近于平原水平[2]。急性高原低氧导致脑血管扩张、脑血流增加、颅内压升高、脑组织无氧代谢加强、ATP生成减少,进而导致血脑屏障(blood brain barrier,BBB)破坏、脑水肿发生。缺氧诱导因子-1(hypoxia inducible factor-1,HIF-1)α在高原低氧脑损伤的机制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低氧条件下HIF-1α诱导多种因子表达,引起BBB破坏、脑水肿形成,导致细胞凋亡、细胞自噬、炎症反应、氧化应激等,从而引起低氧脑损伤。激活的HIF-1α也可促进红细胞生成、血管生成、糖代谢及转运等,在低氧时起到一定神经保护作用。
1 HIF-1α在高原低氧脑损伤中的相关作用机制
1.1 HIF-1α
HIF-1是1988年Goldberg等[3]在促红细胞生成素(erythropoietin,EPO)基因的相关调节研究中发现,是一种氧敏感的转录激活因子,其与下游靶基因结合后,诱导特定基因的转录表达。HIF-1是一种异源二聚体,由氧调节亚基HIF-1α(120 kD)和结构性亚基HIF-1β(91~94 kD)2个亚单位组成。在常氧条件下,HIF-1α通过泛素-蛋白酶途径降解;此外,HIF-1抑制因子(factor inhibiting HIF-1,FIH-1)将HIF-1α的COOH末端激活域(COOH-terminal activation domain,CAD)羟基化,抑制了HIF-1α与转录激活辅助因子(CBP/p300)的结合,从而抑制了其转录活性[4]。而低氧条件阻断了HIF-1α的上述过程,使得细胞核内HIF-1α与HIF-1β结合,构成HIF-1,并作用于多种缺氧反应元件(hypoxia response elements,HRE),诱导靶基因的表达、参与调控下游因子。
1.2 HIF-1α与血脑屏障破坏、脑水肿
缺氧是导致BBB渗透性破坏和脑水肿形成的重要因素。BBB是血液与脑组织间的一种特殊屏障,其最关键的结构是内皮细胞间的连接,内皮细胞间的连接包括紧密连接(tight junctions,TJs)、黏附连接(adherent junctions,AJs)和缝隙连接(gap junctions,GJs);其中TJs是BBB的结构基础,由跨膜蛋白、胞质附着蛋白和细胞骨架蛋白共同组成。跨膜蛋白包括闭合蛋白(claudins)、咬合蛋白(occludin)、连接黏附分子(junctional adhesive molecule,JAM);胞质附着蛋白由带状闭合蛋白(zonular occludens,ZO)构成,包括ZO-1、ZO-2和ZO-3[5]。
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的增强子上存在HIF-1α的结合位点,缺氧时在细胞核内HIF-1α与HIF-1β结合成HIF-1,HIF-1与VEGF基因增强子结合促进VEGF转录和表达[6]。有研究表明,缺氧诱导HIF-1α积累和VEGF的产生是缺氧导致BBB内皮细胞通透性增加和ZO-1破坏的部分原因,VEGF通过在转录水平上抑制ZO-1 mRNA的表达,导致BBB渗透性改变[7]。有文献报道,VEGF能促进ZO-1和occludin的酪氨酸磷酸化,导致TJs破坏,进而使得BBB通透性增加[8]。Engelhardt等[9]报道,在缺氧和常氧HIF-1α激活时,ZO-1和claudin-5从细胞膜上移位,进而导致TJs破坏。VEGF激活内皮细胞胞质内的囊泡-液泡细胞器途径,在BBB破坏过程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10]。
另有研究表明,HIF-1α可通过激活 MMP-9破坏基底膜及ZO-1、occludin,导致BBB通透性增加,同时增加水通道蛋白-4(aquaporin-4,AQP-4)的表达,从而导致BBB破坏及脑水肿形成[11]。
轻中度缺氧暴露时,VEGF的上调可增强低氧区域周围细胞的存活,在重度和持续缺氧暴露时,VEGF迅速大量增加,引起血管通透性增加和血管重塑,从而导致BBB破坏[12]。高原低氧脑损伤也同样存在脑缺血缺氧损伤相关表现。Zhang等[12]在大鼠脑缺血模型中显示,在脑局部缺血2~6 h时,VEGF表达上调加重了BBB渗透性和脑水肿形成。另有研究证明:通过3-(5'-羟甲基-2'-呋喃基)-1-苄基吲唑[3-(5'-hydroxymethyl-2'-furyl)-1-benzylindazole,YC-1]抑制HIF-1α的积累和VEGF的产生,可以保护BBB免受缺氧引起的损伤[13]。
低氧暴露损害脑组织的完整性,破坏神经元的功能。虽然在缺氧和缺血条件下血脑屏障功能的变化已经被证实,但到目前为止,HIF-1α通路的激活与脑内皮细胞屏障功能之间的关系尚待进一步研究。
1.3 HIF-1α与细胞凋亡
Chen等[14]研究表明,低氧时HIF-1α直接与p53泛素连接酶结合,阻断p53转运,进而促进凋亡。有研究表明,大鼠短暂局灶性缺血后纹状体和皮质神经元中,HIF-1α通过增加Bcl2/腺病毒E1B相互作用蛋白(recombinant Bcl2/adenovirus E1B interacting protein 3,BNIP3)的表达,诱导神经元凋亡[15]。相反通过抑制HIF-1α的表达,抑制BNIP3途径所致神经元凋亡,发挥缺血缺氧脑组织的保护作用[16]。在大鼠高原低氧脑损伤模型中,低氧显著诱导HIF-1α、凋亡蛋白酶激活因子-1(apoptotic protease-activating factor-1,APAF-1)、半胱天冬酶-3(caspase-3)、活化caspase-3、Bax等蛋白和细胞色素c(cytochrome c,Cyto-c)的表达,促进细胞凋亡,进而导致脑损伤的发生[17]。
微小核糖核酸-210(microRNA-210,miR-210)是缺氧时由HIF-1α诱导的具有缺氧敏感性的miRNA之一,为调节缺氧反应的重要因子。miR-210过表达,可抑制细胞色素c氧化酶组装蛋白(cytochrome c oxidase assembly protein,COX10)的表达[18]。HIF-1α蛋白表达增加诱导miR-210过表达,从而抑制COX10的表达,影响线粒体的能量代谢过程[19],线粒体电子传递通路被终止,凋亡通路被启动,导致caspase级联反应和凋亡。
在缺血性神经元死亡的过程中,Notch-1和HIF-1α协同促进缺血性卒中神经元死亡[20];在大鼠脑缺血再灌注损伤研究表明,可以通过敲除miR-34a从而激活Notch-1/HIF-1α信号通路,减轻脑组织损伤和神经元凋亡[21]。
1.4 HIF-1α与自噬
中度缺氧条件下,HIF-1通过诱导BH3-only蛋白(BCL2 homolog 3r domain only proteins,BH3-only proteins)中的BNIP3蛋白表达,破坏beclin-1与B细胞淋巴瘤-2(B-cell lymphoma-2,Bcl-2)之间的相互抑制作用,从而促进自噬[22],同时缺氧后上调的HIF-1α诱导BNIP3和BNIP3L(BNIP3-like)激活自噬。另有文献报道,2-甲氧基雌二醇通过抑制HIF-1α进而下调BNIP3表达,从而减轻全脑缺血后自噬通路的激活,进而发挥脑保护作用[23]。缺氧可上调小鼠脑组织小胶质细胞HIF-1α蛋白的表达,进而诱导beclin-1的表达,激活自噬通路,发挥脑保护作用[24]。Gong等[25]在大鼠脑缺血/再灌注模型研究中显示,模型组动物通过哺乳动物雷帕霉素靶蛋白(mammalian target of rapamycin,mTOR)通路,增加HIF-1α的表达,进而诱导大鼠皮质神经元线粒体自噬的激活。
1.5 HIF-1α与炎症
HIF-1α与核转录因子-κB(nuclear factor-κB,NF-κB)之间可能存在相互调控机制。相关研究证明,HIF-1α基因的启动子上有NF-κB的结合位点,NF-κB是HIF-1α表达的直接调节者[26];而且在低氧条件下,NF-κB亚基也可移位到细胞核,并与HIF-1α启动子结合位点相互作用,从而增加HIF-1α的表达;缺氧还可以诱导内皮细胞自分泌肿瘤坏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进而通过NF-κB激活HIF通路,促进内皮细胞产生VEGF导致血管生成[27];有研究报道称,HIF-1α可通过抑制NF-κB的活性调控炎症反应,保护机体免受炎症反应的损害[28];NF-κB通过直接竞争结合HRE编码基因上的p300来阻断HIF-1α对HRE编码基因的反式激活[29]。在急性低压缺氧诱导大鼠脑损伤研究表明,通过阻断NF-κB和HIF-1α信号通路,可抑制下游促炎细胞因子(IL-1β、IL-6、TNF-α和VEGF)的表达[30]。
1.6 HIF-1α与氧化应激
大鼠脑缺血再灌注损伤模型研究中表明,自由基清除剂依达拉奉通过抑制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HIF-1α的产生,可减轻缺血后脑损伤[31]。在小鼠脑组织中的研究显示,通过抑制线粒体电子传递链,从而抑制HIF-1的表达[32]。在低氧条件下,线粒体复合体Ⅲ产生的ROS起到稳定HIF-1α的作用,从而增加缺氧HIF-1α的积累,若破坏ROS的产生,则HIF-1α的稳定性减弱。研究表明复合物Ⅲ的Qo位点是缺氧时ROS产生的主要位点,若抑制Qo位点,则HIF-1α的稳定性降低。研究表明,线粒体ROS的增加可能通过阻止HIF-1α的羟基化,从而稳定HIF-1α[33]。在缺氧条件下ROS可能没有或是没有直接参与HIF-1α的稳定,超氧化物歧化酶(superoxide dismutase,SOD)中的SOD1和SOD2过表达并没有阻止缺氧时HIF-1α的稳定,这表明线粒体ROS不是缺氧下HIF-1α稳定所直接需要的[34]。低剂量外源性H2O2增加HIF-1α蛋白表达来保护初级皮质神经元免受缺血的影响[35],短期缺氧缺糖和H2O2诱导预处理可能提供了神经保护,外源性H2O2可通过抑制FIH,来稳定HIF-1α[36]。
研究显示,ROS可能通过细胞外调节蛋白激酶(extracellular regulated protein kinases,ERK)和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atidylinositol 3-kinase,PI3K)/V-akt鼠胸腺瘤病毒癌基因同源物(V-akt murine thymoma viral oncogene homolog,AKT)对HIF-1α的转录和翻译进行调控。在缺氧条件下,ROS通过诱导ERK和PI3K/AKT磷酸化,导致HIF-1α的转录增加;抑制miR-210可降低HIF-1α蛋白水平,miR-210可能通过抑制线粒体复合体Ⅱ调控HIF-1α的表达[37,38]。miR-210可能参与ROS介导的HIF-1α调控;此外,ROS也可通过AKT和ERK通路对miR-210进行调控[39]。
2 HIF-1α与神经保护
在低氧条件下HIF-1α触发多种基因的表达,这些基因启动缺血缺氧损伤后的红细胞生成、血管生成、糖代谢及转运、细胞存活等,激活的HIF-1α可在脑缺血缺氧时起到保护作用。
EPO促进红细胞生成,提高携氧能力。体内外研究表明,缺氧条件下HIF-1α通过诱导EPO生成,抑制脑缺血缺氧组织细胞凋亡和促进缺血耐受[40]。HIF-1α通过上调大鼠脑缺血再灌注损伤后EPO的表达,抑制缺血后神经元中活化的caspase-3,减轻神经元凋亡[41]。
VEGF在促进血管生成、改变血管及血脑屏障通透性方面起重要作用。在脑缺血缺氧期,HIF-1α可诱导VEGF促进血管生成来增加氧气输送。Zhang等[12]在大鼠脑缺血模型中显示,在脑局部缺血2~28 d时,VEGF的上调主要发生在缺血周边带,VEGF与其受体结合调节新生血管重建。体内外研究结果表明,通过激活HIF-1α/VEGF途径,对局灶性脑缺血大鼠血管结构有保护作用,并促进血管生成[42]。亚硝基谷氨酰胺硫酮通过HIF-1α/VEGF途径,促进大鼠实验性卒中后血管生成、神经修复和功能恢复[43]。
缺氧激活HIF-1α,通过增加葡萄糖转运和糖酵解,促进缺血缺氧组织中的神经细胞存活。对大鼠脑局灶性缺血研究显示,缺血7.5~24 h,观察到HIF-1α诱导GLUT-1、糖酵解酶表达增加,通过增加葡萄糖转运和糖酵解促进缺氧缺血半暗带的组织存活[44]。在大鼠脑组织低压低氧后适应研究表明,HIF-1α通过调节磷酸戊糖途径,导致NADPH稳定和谷胱甘肽水平升高,从而起到神经保护作用[45]。
血红素加氧酶-1(heme oxygenase-1,HO-1)将血红素转化为胆红素、CO和铁。胆红素已被证明可以保护细胞免受氧化损伤,CO引起血管舒张、抑制血小板聚集、抑制炎症反应,从而保护细胞免受损伤。研究表明HIF-1α通过上调HO-1,抗氧化应激、抑制炎症、促进血管生成,促进细胞存活[46]。将大鼠暴露于低压低氧(7 619 m)环境中,钴通过诱导HIF-1α高表达,维持较高的HO-1水平,降低缺氧诱导的氧化应激,提供有效的神经保护[47]。3 展望
HIF-1α作为细胞适应低氧环境的关键性诱导因子,在缺氧缺血脑损伤发生、发展过程中发挥着双重作用。在低氧条件下,许多因素参与HIF-1α调节,HIF-1α通过激活靶基因诱导多种蛋白的表达,HIF-1α与许多因子之间存在相互调节,与各信号通路相互影响,发挥重要的协同或拮抗作用,其中诱导或抑制因素、作用靶点及通路中是否还涉及其他相关因子尚不完全清楚,有待进一步实验证明。缺氧的程度、缺氧缺血的持续时间及其在不同类型细胞中的表达,可能是影响其两面性的重要因素。HIF-1α在低氧诱导大脑的血脑屏障破坏、脑水肿、神经元凋亡、炎症反应、氧化应激等多方面发挥着促进或抑制作用。在今后的研究中,可将HIF-1α作为神经保护治疗的有效靶点,通过应用HIF-1α的抑制剂、激活剂,进行缺氧预处理或针对特定的细胞类型和细胞靶点,调控HIF-1α促进神经保护和抑制细胞凋亡作用。但在不同的缺氧时程及不同的信号通路中,如何给予不同的干预仍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