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壁上的信念:考德威尔的攀岩人生
2022-12-29汤米·考德威尔/著乔菁/译
美国酋长岩的“黎明墙”光滑如镜,垂直高度900米,曾被称为“世界最难攀登的绝壁”。2015年,徒手攀岩者汤米·考德威尔与搭档凯文第三次挑战黎明墙,耗时19天,创下了徒手攀上黎明墙的世界纪录。在挑战中,除了经历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和艰辛,在面对受伤的搭档和独自登顶的诱惑时,考德威尔又将如何抉择?
第六天
第三次挑战黎明墙的第6天,我完成了第14、15两段绳距,这也是黎明墙上最难的两段。多年来,我一直很怀疑,黎明墙到底能否连贯地攀登;而现在我则是在想,它是否真的有那么难。
我本以为凯文也将很容易地跟攀上来。但在攀登第15绳距时,凯文尝试了3次都失败了,指尖皮肤也已经磨损。
凯文现在遇上的情况,和我在2011年攀登失败的情形如出一辙:皮肤受伤,精神疲惫,备受折磨。我能看出他眼中的焦虑。
到目前为止,凯文和我一直在以相同的节奏攀爬,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成功后,另一个人便能搭上他的“完攀火车”,也一起成功。第15段绳距第一次打破这种模式,我开始挣扎于一个艰难的抉择:我该等他吗?我仍有一些高难度的绳距要爬,尤其是我的心头大患——那处动态跳跃。它就在下一段绳距中。最终我这样说服自己——如果凯文恢复手指期间,我完成了前方的绳距,那等他准备好以后,我可以全力协助他。
第十天
我研究着需要动态跳跃跨过的约2.44米距离。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动态跳跃是第16段绳距唯一的爬法,但现在我已经找出一个替代方案——绕一个大圈,攀爬接近61米,最后向上前进3.68米,其本身难度更大,但相比2.44米的跳跃,这种爬法更适合我。
不幸的是,开始的几次都失败了,我咬紧牙关,又尝试一次。
糟糕的脚点,别扭的侧拉,微妙的身势,巨大的体能要求。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名新手,全身颤抖,总是脚滑,但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身体以某种方式始终留在岩壁上——也许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三十多年的经验,以及绝对坚定的意志。
虽然下方绳距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爬完,但这段绕圈攀爬的场面却大得吓人,西班牙攀岩者会说它是“殊死搏斗”。负责这次攀岩拍摄的布雷特说,我让这段绳距看上去比其他部分难上两倍,但我成功了。我暗自笑了起来,心想: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有时候最好还是放弃,另寻他法。
第十一天
我一个人的成功让我们俩都感到压力。我想成功,但我想和凯文一起完成。
如果我决定自己完成黎明墙,由凯文或其他人承担辅助配合的角色,攀岩圈的每个人都会对此感到理解。毕竟单独完攀路线已经渐渐变为常态,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凯文说不想拖累我,但他和我一样渴望。他不想放弃,这一点让我很是欣慰。
第十二天
我快速完成了第17、18段绳距。
对凯文来说,比起他自己无法成功,他更不想成为我没能爬上黎明墙的原因。我们在岩壁上待的时间越久,身体和精神状况就会越差,而且也更可能遇上坏天气。
“凯文,这样好不好?”我建议道,“你恢复的时候,我可以试试领攀酒鬼塔前面的3段绳距。如果天气预报说有暴风雪,我也可以在一天内登顶。”
凯文很长时间没说话。我继续说道:“我没法想象登顶的时候没有你一起。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待下去。”
凯文意识到我会继续等下去。“谢谢,兄弟。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们各自睡去,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第十三天
晚上10点,我关掉头灯,凝望星空。最后一段困难绳距,就在我的上方。再有大概45米,我便会抵达酒鬼塔的顶端。
我缓慢地攀爬着,小心翼翼地完美执行每个动作,让注意力集中到头灯照亮的光圈中。爬到绳距中段的一个小平台后,我停下来。我看向上方,从花岗岩发丝一样细的裂缝中,伸出一些生锈的金属碎片,被头灯照亮。我不确定那些金属片能否承受一次冲坠。但在这一刻,我不在乎。
我轻轻抬起脚,踩在一处跟胡椒粒差不多大小的凸起上,抓住一个小小的岩石薄片。我离绳距末端如此之近,身体开始发抖,小臂乳酸堆积,手指开始不听使唤。我喘着粗气抬起脚,把手塞入岩缝的小裂口,将自己拉上平台。这是13天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平台!我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道: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我在脑海中回放最后几个动作,百感交集,兴奋中混杂着一丝忧郁。我太想留住这场体验。
第十四天
这一夜,我完全没有睡意。等到太阳升起时,我转念去想那个简单的事实:我成功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协助凯文做到同样的事。
“你的手指怎么样?”我问。
“它们还是不太好。”他喃喃地说,“不过似乎要愈合了。”
他不愿跟我有眼神接触,回答我时喃喃低语。他已经卡在第15段绳距上7天了。除了手伤之外,凯文看起来比我的状况要好。他已经连续休息了两天,计划当天下午开始攀爬。
早上,凯文一直在看手机,关注新闻报道的每一句话,而那些话已经变成针对他指尖皮肤的世纪大讨论,尤其是我现在已经爬到了酒鬼塔,新闻都在讨论我是否会拋弃他,直奔山顶。
下午,一层薄云飘过来,寒冷的微风吹起。
凯文先热了热身,便以我见过的最流畅的动作,爬过绳距的起步路段。这一切都要靠信念。他需要相信,一切状况都恰到好处,他会比过去几天里的9次尝试都表现得更好。等他再次爬到割伤手指的锋利手点时,他停顿了一瞬,然后小心地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在上面,把脚拖上去,右手用力推,踩上一处很好的脚点,然后再次停下。他正在通过最难的路段。凯文爬过夹角,我已经看不到他,但保护绳还持续从我这里抽走。接着,我听到他高声呐喊,酋长岩下方的草地爆发出欢呼声。我向下望,那里有超过一百人在观看。
回到吊帐,我们击掌庆祝。凯文给我看他的食指,上面有5个伤口。伤口都很严重,血从皮肤中渗出来,凝成红色的小球。
他趁热打铁,当晚就完成了需要动态跳跃的第16段绳距。
第十五天
我拖着装备,收绳理绳,给凯文打保护,完成攀登过程中的所有辅助工作。
我们就要开始登顶了!听说会有大概50人在山顶等我们。
我深呼吸,系好鞋带。凯文微笑,与我碰拳。
我把手指放在酋长岩精美的花岗岩上。在开始攀爬前,我又往下看了看山谷,以及另一边的岩壁,然后是远处的内华达高山。它们不惧岁月,在大地上绵延演变。我试着多感受一会儿,再多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