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无可恋的乘船之旅:爱妮岛—科隆岛
2022-12-29朱璇
在猛烈的海风吹拂和日光暴晒的夹击下,身着厚实救生衣的我时冷时热,精神恍惚。偶尔睁眼一看,四下深陷茫茫的黑蓝,不见片土星屿。
2014年菲律宾之行,我们只在爱妮岛待了5天,后半段从爱妮岛又航行到了科隆岛,这一段航程,可以用刻骨铭心来形容。那是梦魇炼狱式的一天,是希望直接删除掉的一段旅程。
从巴拉望省南端爱妮到北端科隆的航线,停航两天后终于重新开通。我们提前一小时第一批到达启航点,在漫长无谓的等待中度过了两个多小时。其间唯一的美好记忆就是我们的爱妮岛最优质三轮车司机帕特里克对我们的殷殷关切和恋恋不舍。
碰到帕特里克的第一晚,我请他送我们去一个攻略上推荐的餐厅,他却推荐了另一家餐厅。我有一秒钟的迟疑,他见状马上说,这两家餐厅在对门,如果我看了菜单觉得不好,可以回到我想去的那家。我立马拍拍他说:“没问题,我相信你!”此后,这句话带来的力量是无穷的。
在爱妮岛的这几天,他每天上午都在绿景海滩度假村门口等候我们,在我们有困难的时候召集他的兄弟们给予我们帮助,在路况颠簸的时候驾驶得特别小心翼翼,甚至专门停车问我们之中有没有怀孕的准妈妈。
我和他讨论民生和政治、旅游和生活。他说我是他遇见过的最好的中国人,其原因,应该正是我给予了他百分之百的信任。他说他所看到的中国人,很少和当地人接触,自我保护倾向严重,对别人说什么都持有怀疑态度。是啊!我看了看刚刚码头碰到的另两位中国人,他们背着大包,只跟我们说话,然后,背着包独自待着去了。大概像我这样天天喜欢拉着当地人问东问西的,也属于中国人中的另类了。
自码头开始,我自制的花草飞鸟鱼虫帽在后半程的一路中,博得了100%的回头率。很庆幸经过后来昏天黑地的一天,我仍然记得下船前把它戴在了头上。
如果说之前的无奈等待是这段艰难航程的预兆,我上船前的种种调研不足、准备不周,严重加剧了这一段的艰难指数。
首先,我出发前只看过一两个旅游攻略,它们并没有突出强调航程的极端不适反应。我本以为凭我们的身体底子和旅行经验,晕船晕车此等小儿科反应不足挂齿。
第二,购买船票花了两百多人民币,这对当地公交来说,无疑是笔巨款,以为船况会比较好,心理预期过高。攻略中预估航行时间为7小时以上,我脑中直接省去了“以上”二字,开船前还嬉笑着跟同伴们说,以当地惯常的拖沓办事效率,攻略中这等待的两小时大概也计入航行时间内,心理准备明显不足。
第三,候船时无聊,便使劲吃早点,从前一晚打包的比萨到各种曲奇,咸甜酸辣都齐了,为事后的呕吐准备了“殷实的物质基础”。行前唯一没来得及购入的晕船药、晕船贴,在同伴中出现严重短缺。我们安慰自己,有清凉油和“老鼠屎”(一种酸甜味的小粒零食)替代备用,当无大碍。但事实证明,在大风大浪和破船航行面前,这些玩意都弱爆了。头一回,老驴友“驴行”的物质准备出现短板。最后,我们乘船的经历可想而知,那是一败“吐”地,肝胆俱废!
此番船行有两大从未有过的感触:第一个感受是,白人黄人生理结构绝对不同。所有白人平板电脑和书本齐飞,盒饭和面包同享,悠闲自在,如履平地。船开一小时,我彻底感到自己是死人一枚,想到还有6小时才到陆地,想死的心、怕死的心都有了。心想:让我这样再过6小时,那真是生不如死啊。
女儿平躺在我的膝盖上,很安静地默默呕吐,要不是她告诉我她的第一次呕吐,几乎不省人事的我压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裤子已经完全被她吐成湿漉漉一片了。无奈的我被迫起来找东西擦拭,在跌宕起伏的船舱内摇晃盲摸,手握塑料袋才坐定几秒,忽闻隔壁某人大呼“我不行了!”速递上塑料袋,只听叽哩哇啦一片,从此刻到船行靠岸,此人再无声响,只是向后抬头靠椅背,绝无动弹。可怜的我忍受着眩晕,低头为妞擦拭,但每次一低头,就拉开自己新一轮的呕吐。在猛烈的海风吹拂和日光暴晒的夹击下,身着厚实救生衣的我时冷时热,精神恍惚。偶尔睁眼一看,四下深陷茫茫的黑蓝,不见片土星屿。
惊心感触之二是,海洋之下隐藏的,原来是无垠的恐惧。这时的海已经不是深蓝色的了,它仿佛深黑色,滚滚抬升至小船两侧,犹如抛物线的两端,要把沉入抛物线底的小船吸进它巨大的墙壁里。我在悔恨和惊恐中慎重决定,回来第一件事,是把社交平台上“海的女儿”的签名改掉——我无缘承受这签名之重。在昏沉的颠行中,我们扳着手指,绝望地倒计时数着着陆的时间。最终,历经8个多小时的折磨,我们抵达科隆岛。
回首再多看一眼那对我们施行集中营式酷刑的怪物,我瞬间明白了船名为何叫胜利者(Overcomer,也叫“克服者”)。登上陆地,我们就成了大海航行后起死回生的胜利者!
大地啊,甜蜜的大地!感谢苍天让我们重回大地,重拾生命!万岁!终于我们胜利了……英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