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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的女儿: 二战德国 女飞行员的交错人生

2022-12-29克莱尔·马利/著姜洁/译

现代阅读 2022年3期

汉娜和梅利塔战胜了舆论对女性的偏见,在战争中成长为德国首屈一指的试飞员,并且凭借对第三帝国(纳粹德国)的卓越贡献获得了铁十字勋章。两人都怀有深深的荣誉感和爱国情怀,然而,她们的命运截然不同,彼此也不能苟同对方的抉择。最终,1945年,汉娜恳求希特勒同她一起逃出柏林,企图挽救其生命;而梅利塔却暗中支持元首刺杀计划,并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

作为仅有的两位效力于纳粹政权的女试飞员,汉娜·莱契和梅利塔·冯·施陶芬贝格在许多方面几乎都是对方的翻版,虽然一个肤白貌美,风趣幽默,说话大嗓门,时时精力充沛;另一个则脸色黝黑,永远表情严肃,凡事都深思熟虑——从表面上看,这两个人之间明显的相似之处少得可怜——但是她们都是爱国主义战士,都对荣耀、责任和奉献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同时她们也都是不被时代认可的人,她们对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的狂热,以及对个人自由的追求都让她们站在了所处时代社会预期的对立面上。

汉娜和梅利塔都出生于德国航空时代的开拓初期,那时候人们都希望飞行可以让整个国家更加团结。第一次世界大战改变了这种舆论,飞行员在军事侦察和军事格斗中都被赋予了新的使命,但人们却继续执着于这种飞行情怀。飞行员以他们的荣誉为傲,也以他们在空中的英勇身姿为豪,包括“红男爵”曼弗雷德·冯·里希特霍芬在内的王牌飞行员成就了一代传奇。《凡尔赛条约》规定,战败的德国必须解散空军并销毁军用飞机,连发动机驱动的民用飞机的生产制造也被暂时叫停,但滑翔机被准许制造,结果导致战后的几年内,滑翔成了这个国家年轻人志向高远的标志性运动,这项运动不仅代表着和平和自由,也承载着这个国家得以重建的民族自尊心。很快地,成千上万的人开始集中到一起做飞行展示并举行飞行竞赛。

希尔施贝格谷天然适合滑翔,梅利塔就是在这里上的寄宿学校,而汉娜则在这里长大。两个女人在同一片长满青草的山坡上学会了滑翔,她们都曾经从用木头和帆布做成的滑翔机驾驶舱里探出过头,惹来朋友们的阵阵惊呼。对于20世纪20年代和30

年代初的年轻德国小姐们来说,这是无法想象的。一场飞行是具有危险性的,这种肾上腺素所带来的刺激感对于女人来说同样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然而让这两个女人爱上飞行的不只是这种快感,还有滑翔所带来的自由,飞行可以让她们远离魏玛共和国时期德国的压抑和压迫,飞行也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加入恢复祖国荣誉大业的机会。

1922年,大汉娜9岁也更有学问的梅利塔奔赴慕尼黑工业大学学习航空工程,而慕尼黑正是纳粹运动的腹地。她一走入社会开始工作,就把节省下来的每一芬尼都花在了学习驾驶发动机驱动的飞机上,很快地,她考下了各种不同类型的飞行驾照。与此同时,汉娜则在大学校园里,翘课去学开滑翔机,并很快用她的天赋征服了大家。1928年,美国的阿梅莉亚·埃尔哈特成了首个驾驶飞机横跨大西洋的女人,令世界为之叹服。两年后,英国的埃米·约翰逊单人驾驶飞机从英格兰飞抵澳大利亚,创下了女性的又一个纪录。这是一个迷人的飞行时代,埃尔哈特后来甚至还影响到了时尚界,香水“翱翔”在各类时尚排行榜中榜上有名。

不久,关于汉娜和梅利塔的报道在德国的民间杂志上变得随处可见,人们赞美她们的美貌,也赞赏她们的飞行技巧和在空中“细腻”的工作状态。

20世纪30年代中期,汉娜和梅利塔超人的能力、胆识和毅力使得她们成了新成立的纳粹政权的无价之宝,她们双双被授予女上尉军衔,成为首次被授予上尉军衔的女性。自此她们肩负起一些特定的爱国主义政治任务,比如,在声名狼藉的1936年柏林奥运会上,两名女飞行员都做了飞行表演,梅利塔还在颇有声望的德国飞行日上展示了飞行特技。两年后,汉娜作为首个驾驶直升机的女性在柏林汽车展上进行了室内飞行表演,让来自世界各国的观众大为惊叹。

1939年,战争又一次降临,两个女飞行员都决定为德国效力。小小的驾驶舱承载着她们对祖国和对飞行的热爱,这份热爱的程度在这一刻得到了检验。汉娜曾驾驶过许多滑翔机原型机,也批准过包括翼盾在内的德国首创飞机部件的设计和制造,这样的设计可以让飞机在防空气球的钢缆中间穿过。1941年,她成为这场战争中首个获得铁十字勋章的女性。此后不到两年,梅利塔也获得了同样的铁十字勋章,以表彰她在容克-87“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的研发和试飞等开创性工作中的卓越表现。尽管她们作为女性,在严格意义上从未正式加入德国空军,但这对双子星从那时起在其飞行生涯中就一直致力于纳粹前沿军事航空事业的发展。

作为飞行员,在战场上多次为祖国出生入死的汉娜和梅利塔对于她们所取得的勋章尤为自豪。她们虽然都曾经为战时的纳粹德国作出过巨大贡献,但两个人对于祖国和纳粹政权的态度却有着天壤之别:汉娜认为当下的祖国才真正充满生命力,她为祖国应有的荣誉而战,对此,她备感骄傲;梅利塔则更为谨慎,那个传统保守的德国曾经是她的故乡,那个德国不仅在为生存反抗同盟国的攻击,也在反抗暴政极权的纳粹政权。虽然她们时时飞过同一片空域,也都是柏林飞行俱乐部的常客,但在战争期间,这两个女人始终在回避彼此,无视彼此,甚至贬低彼此。她们大不相同的政见不仅让她们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也使得她们在与纳粹德国最高层领导建立联系时作出了迥然不同的选择。

二战后的汉娜不但在德国家喻户晓,国际上也有很多书籍和电影作品以她为原型,虽然历史还原度良莠不齐。在美国人的审问压力下,她被迫对自己原有的价值观频频改口,但她始终坚定地认为诚实是她做人的根本,并发起了一场宣称要还原历史真实的运动。“残酷的现实不管多难接受也是必须要讲出来的”,她激动地对某个采访者说:“这对于全人类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最终她出版了多本回忆录,每一本都只写到她是一名飞行员、一个不关心政治的普通爱国者。她曾表示这些书写起来都很容易,“因为我只需要讲真话,有什么说什么”。然而作为她的旧友,英国飞行员埃里克·布朗则认为,汉娜至多只讲了“稀疏几句真话”。她从未就纳粹政权的罪恶政策和犯罪事实发表过任何评价,也从未解释过她和这个政权的关系。

梅利塔和汉娜恰恰相反,她像是从历史记录中消失了一般。20世纪70年代中期,她的两个妹妹,克拉拉和尤塔,开始从梅利塔的朋友及同事处收集关于她的故事和记忆。汉娜回复得很快:“梅利塔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成就。”这是当她听说有人可能开始筹划关于梅利塔的传记后,在给克拉拉的信中写的。汉娜还表示,连梅利塔的铁十字勋章也“不是正当所得”,她的试飞“连危险的边都沾不到”,而她的志向“也不是那种正常人有的志向,不过是一种诱惑罢了,大概是源于某种她内心深处的绝望”。“你要是能过来,我们当面说会更好,因为有些话写下来会比当面说更伤人。”汉娜继续写道。不论是迫于书信礼仪还是担心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汉娜在信中并未明确她想说的话,但还是装腔作势地指责了梅利塔。“这些真实的事件原本只为少数人所知,要是连同细枝末节都写出来了不会很过分吗?但是谎言迟早会被拆穿,”她写道,“我相信你会正确理解我的意思。我想要保护你,也想要保护梅利塔的记忆。”

克拉拉回信感谢汉娜“如此真诚”地解释她的想法和用心。“当然,我们会接受所有历史事件的真相,”克拉拉在回信的结尾委婉地写道,“我想你也会乐见其成——为了发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