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坝 (组诗,节选)
2022-12-29龚学敏
在九寨沟保华乡听南坪小调
把天空掏空,椴木声音的锄头把天空,
逼到没有退路。
在农耕过的天气中种花,
稗草的鸟叫被琵琶白发的栅栏,隔在
蓬勃的文字外面。
节令们用搪瓷的野菜敲打散碎的日子,
酒在正月的枝上,开雪花,
诱惑植物们成亲,生籽,让大地,
给天空用花说话。
藏马鸡被风筝飞翔的纸,描在云顶,
雾饱满,如同睡眠的水,
汽车是公路壮年时萌生的花骨朵。
椴树梢的女高音,酿酒,指引汉语中的山羊。
如履薄冰的地名,
用年老的露水,一颤,
成一本水做的书,花朵们长出的封底。
在九寨沟草地乡看白马藏人跳十二相
水里面的精,上树了。
树里面的精,凿成脸壳子了。
人里面的精,被酒灌成跌跌撞撞的曲子,
飞到天上了。
长了一千年的水,用麻柳的族谱
丰沛在羚羊们奔跑后的空旷中。
用酒曲子荫干的麻柳,
被匠人的萤火虫,贴成森林的面具。
人间的被烟火熏黑的山鬼,牵引着春天,
描摹藏马鸡啼叫的水。
把墨涂黑。年长的歌谣挂在椴树的树梢上,
成排的女子在头发的水中识别洋芋的姓。
植十二首酒曲子的树,阻拦变薄的口音,
飞翔的熊猫,用炊烟拧成水的发辫,
晾在教科书拄着拐杖的寨子里。
引领水向上的树,
把蝴蝶长成人群中的白马,时间的铁器
被酒磨光,直到把水凿成面具。
在松潘尕米寺,看见掠过树梢的一曲藏歌
在尕米寺,用莲花的笔画老去的衣衫,
如同水走过的青石。你们未曾见过的青,
是我牧养过的雪。
一座寺院的名字,长在铁鸟腋窝的路上,
被藏语的途经,圈在弓杠岭起伏的牦牛
之中。白发是苍老的羊子经年不遇的盐。
我匍匐得越低,盐的声音,
就离我越近。
斑驳的暮色晾在藏马鸡想要泛黄的树叶上。
离家出走的羽毛,把心中的豹子,
画在藏语的岩石上,用时间翻捡
身边奔跑的云朵。
四面的红墙是豹子的爪
开在大地上的花朵。她们空旷的喊声
是法号中的风,
一吹,豹子会飞,
雪在逝去的路上,唱歌、饮酒。
白马眼见着一柄藏刀在树荫中发芽,
收割豹子遗下的青稞。
白马的拐杖,是一曲风一样掠过树梢的
藏歌。
藏刀是一切春天,最锋利的种子。
(原载《红豆》201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