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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念阿里

2022-12-29龚都刚

军嫂 2022年10期

如果说,戍边之梦是一粒种子,那么它是从我报考军校时开始萌发的,是我第一次穿上军装站岗放哨时开始憧憬的,是我走进西藏阿里代职交流时茁壮成长的。

2021年5月的一个上午,我正在办公室收拾物品准备出差,突然接到政治处主任打来的电话:“有一个任务,去西藏阿里某边防部队代理副译审,为期一年,你愿意去吗?”在问清了一些细节之后,我表示次日答复。

这次任务,上级应该是考虑了我的专长。1988年,作为某军校无线电专业的中专学员,我在全校的英语大比武中取得三等奖的好成绩。工作后,我坚持自学、不断进取,先后获得了英语大专学历、英语学士学位、军事战略学硕士学位、军事战役学博士学位。进入21世纪以来,我代表国家、军队及海军出国执行十余项重大外事任务,足迹遍及亚非欧三大洲十几个国家和地区。

听说我要去边防连代职,妻子何传蓉既开心又不舍。开心的是,我赴雪域高原代职,是一件非常光荣和有意义的事。不舍的是,要去的地方距北京7000多公里,地理位置十分偏僻闭塞,工作与生活环境都异常艰苦,怕会影响我的健康……我们的儿子已长大成人,无需我太牵挂。但我的岳父突然得了神经退行性疾病,岳母因不小心摔倒造成右手粉碎性骨折,两位老人生活不能自理,都需要照料。我母亲因青光眼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主要靠我大哥、二哥照看……

妻子说:“十几年前,我支持你去国外执行军事观察任务,那时你才30多岁,正值身强力壮之年。但这次情况不同,你已50岁了,身体机能大不如以前,你务必要保重身体!”我曾于2007年11月参加联合国苏丹特派团,执行为期一年的军事观察任务,当时我们的儿子刚7岁。那时的通信也没有现在发达,家里的重担都落在妻子一人肩上。

我向妻子保证,一定会安全、健康地返回北京。2021年5月17日,我开启了自己的边防代职之旅。

我们一行4人飞抵阿里军分区,短暂停留之后,开始适应性训练。初到阿里,我感到呼吸急促,头痛胸闷。领导见我脸色发青,立刻交代医务人员为我送来吸氧器材和药品。这些针对性措施很快缓解了我的症状。

5月19日,我到某边防团驻训,被安排在新团部集训队大楼,那里设备齐全,条件较好。通过训练,我逐渐适应了高原环境,即使每天快走3公里,也能承受缺氧带来的不适。5月27日,我到野外驻训基地进行加强训练。此时,我已基本适应了高原缺氧环境,不仅能在海拔3700多米的野外基地进行军事训练,还可以参加植树、浇水、摘菜和放牧等劳动。

6月7日,我正式到某边防连代职工作。因那里海拔相对较低,我有些大意和心怀侥幸。第二天运动之后,我冲了一个冷水澡,结果半夜浑身发冷,头痛高烧,卧床不起。在连长和指导员的关心下,连队医生及时为我打针抓药,炊事班班长为我熬制红糖姜汤,很快我就“满血复活”,能够正常参加各种工作、训练。我的家人及单位领导也纷纷给我打电话,关心问候,这也为我适应环境、爱护身体进一步注入了精神动力。

更好地适应了高原气候环境之后,我开始和战友们保持同步训练、巡逻等,和大伙儿打成一片。

在高原代职,必须保持良好的身体机能。每天科学锻炼,我倒感觉自己逐渐找回了年轻时的状态。我向连队文书提出要求,在以后的人员考核表里,要把我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战士徐昌成为我担心,“教授,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在高原上别这么拼……”

我拍拍他的肩膀,“大家干嘛我就干嘛,不能搞特殊,战士们都在积极训练,我也不能落下。假如冲锋前线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也会第一个递上请战书。”

在高原代职,爬冰踏雪、武装巡逻是家常便饭。2022年初的一个清晨,我和连队官兵到一个巨型山口巡逻,看到断崖碎石和厚厚积雪,巡逻分队由乘车改为徒步前进。我们头顶寒风步行了一个多小时。

当行进至离山口1公里处时,见我有些喘不上气,战士们把便携式氧气罐递给我,并打算接过我背的装具,可都被还能坚持的我拒绝了。到达巡逻点位后,我和连队官兵观察了边防情况,描红了界碑。站在山上,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在边境线上,边防军人就是坚不可摧的“流动界碑”。

边情就是命令,翻译就是战位。2020年以来,防区边情同比变化增大,各点位交涉情况增多。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官兵就要做到听令而行,开展现地交涉。

2022年1月,龚都刚在徒步巡逻途中

作为边防连代理副译审,我深知时间紧、任务重,第一时间应干尽干的工作就是要抓好翻译筹划。因此,刚到边防一线,在尚未完全适应当地环境的情况下,我就加班加点地工作:一方面,与从事翻译培训和参加中外会晤的同志交流;另一方面,结合边防现地交涉情况,制订翻译教学实施方案和英语实用手册,明确培训对象和培训目标,规划教学时间和内容,提出教学要求等。我完成了10种边防工作情境、34类常用用语、453个边防典型例句的英语汇编。

在边防部队各级领导的大力支持下,我举办英语兴趣班讲座,为官兵进行线上授课等。课堂上,我采取模拟仿真法,强化英语实操训练,激起了边防官兵学英语的强烈兴趣,掀起了一股英语学习热潮,从而增强了官兵的现地交涉处置能力。在讲座过程中,从那一排排坐得笔直的战士和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一年的时间中,我还跟随工作组深入边防一线进行调研,走访了不少边防点位,撰写了10万余字的长篇纪实性日记《西部代职记》,以及学术论文6篇。

在国防大学博士同学的建议下,我组织了“高原联谊读书活动”,为边防连捐书539册,其中,纸质图书281册、电子图书258册。在我的倡议和协调下,边防连还与国防大学联合勤务学院、军委后勤保障部某中心建立了异地联谊关系。

大家通过写信、集体签名的方式,表达了对一线戍边守防官兵的敬意;边防连官兵也积极参与互动,以朗读信件、分发书籍、拍摄视频等一系列活动,进行了反馈。双方人员你来我往,隔空互动,传递关爱,增进友谊。

爱在边关。我热心为阿里地区“5·8红十字会人道公益周”暨农牧民防返贫应急保障基金等进行募捐,并通过微信朋友圈转发相关消息,得到数百名好友的关注和支持,其中,有数十位好友爱心捐款数千元。

2022年5月,我代职任务结束,准备返京。那天一早,连队值班员突然一声哨响,全连人员跑步到营区大门外,列队欢送我。当我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热泪夺眶而出,与战友们一一拥抱道别。这里——是我今生最难忘的地方之一,因为它是我们出生入死的边关,有我同甘共苦的兄弟。

2022年1月,龚都刚在某山口进行观察

受疫情防控、大雪封山、交通不便三重因素的叠加影响,我的返京之路显得曲折漫长。从5月17日离开边防连,到5月28日抵京,经过整整12天,我才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

刚到海军大院南门外,我就透过大门格栅看见一个身着蓝色防护服的志愿者,一边向我挥手,一边告诉警卫哨兵开门让我进来。我隐隐听出那就是妻子,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喊:“何传蓉,是你吗?”

“是我。”原来,妻子申请当了防疫志愿者。

按规定完成居家隔离之后,我回单位报到,并提交了各种关系材料和代职工作报告。随后,我到医院进行年度体检补检,体检报告显示:我出现两膝髌骨损伤、两膝半月板2度损伤、心肌肥大、肺部毛玻璃、肝功受损等数个新问题。医生告诉我:“你就是在高原待的时间长了,路走多了,对膝盖、心、肝、肺等带来了损害,不过好在没有发生病变,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这也印证了妻子之前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高原戍守边防没有那么简单和容易。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愿意将这颗卫国戍边的梦想种子进行传递,以丹心戍边防,以生命铸忠诚,保卫祖国,建功边疆。

(作者单位:海军研究院某研究所)

编辑/李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