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民歌七首》的艺术处理

许艳玲

一、《西班牙民歌七首》的创作历程

由于西班牙境内山脉纵横交通不便，因此民族音乐的地域性非常强。西班牙音乐除了受到罗马文化、希腊文化，同时受吉普赛和阿拉伯文化的影响，音乐呈现多元化的特征。19世纪初意大利音乐风格在西班牙占主要地位，但当德奥歌曲及意大利歌剧成为主流的时候，民族主义思潮开始萌发。19世纪末西班牙终于迎来了民族音乐创作的复兴时期。许多西班牙作曲家开始到欧洲其他国家学习，将学习到的音乐创作技法与本国民族音乐相结合，形成独具特色的西班牙民族音乐。曼尼埃尔法亚就是其中的一位。

法亚“无疑是20世纪西班牙音乐界最伟大的人物。他是西班牙自文艺复兴以来第一位具有国际地位的作曲家。他的作品数量不多，但品质绝佳，并以强烈的民族情调和生动的色彩而著称。”[1]法亚出生在西班牙一个海滨城市加迪斯，9岁开始学习钢琴，母亲是位有名的钢琴家，从小耳濡目染西班牙民族音乐。22岁就读马德里音乐学院，26岁同西班牙民族乐派先驱佩德雷尔( Felipe Pedrell) 学习作曲，系统地学习了西班牙传统音乐及流行音乐，掌握了运用民间音乐要素的创作方法。1907年他来到了巴黎，与拉威尔、德彪西等印象派作曲家交流创作，所以他之后的一些作品有印象派的影子。法亚在巴黎旅居7年，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回到了马德里。在这期间创作了《西班牙民歌七首》。这部作品虽短小，但音乐相当精致。他始终忠于自己“音乐要以人民的音乐为基础、以民间的音乐为基础”的创作理念，运用并结合大量的西班牙民间音乐元素。使他的创造技法达到很高的境界，钢琴伴奏的写法也别具一格，运用了吉他效果。把佛朗明哥艺术、霍达舞曲的风格作为借鉴。这七首西班牙民歌蕴含强烈的安达露西亚民族色彩，表现了法亚的故乡情结。1915年由声乐演唱家维拉(LuisaVela)举行首演，法亚亲自钢琴伴奏。演出引起轰动，从此被传唱至今。

二、《西班牙民歌七首》的艺术风格特征

(一)作品的民族性特征

《西班牙民歌七首》是具有高度想象力的艺术作品，在这些美妙的旋律中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西班牙民间音乐的韵味。法亚采集西班牙各地的民谣，配上钢琴伴奏变成艺术歌曲的形态。《摩尔人的呢子》是采用赛奎地拉舞曲风格，用民间的mi调式加上自己的巧妙构思结合而成，有西班牙特有的强音节奏，民族特性非常显著。《穆尔西亚》取材于西班牙穆尔西亚的民歌，同样是采用赛奎地拉舞曲风格。这个地区音乐风格优雅平静，情绪表达比较内敛。法亚保留了这个地区特有的风格，保留了原曲的旋律，只在人声部分做了一些修改。《阿斯图里亚斯姑娘》取材于北部阿斯杜利亚斯，《霍达》是东北部Aragon地区的民谣，从标题就能看出舞曲的痕迹。《摇篮曲》是南部安达路西亚的民歌，《歌曲》是西班牙各地民歌的融合，充斥着民间舞蹈的韵律，勾画出舞裙飞扬的画面。《波罗》取材于南部Andaluzia的古老民歌，他运用很显著的民族调性，和装饰音级进的风格。法亚在西班牙的民间旋律基础上，加上自己巧妙的艺术构思，形成了他独具的艺术风格。

《西班牙民歌七首》同时具有西班牙舞蹈音乐的特性。西班牙民间舞蹈有上千种，甚至每个村庄都有代表当地的舞蹈。《霍达》和《波罗》标题就是舞蹈的名字，其他几首旋律中也都充斥着热烈的西班牙舞蹈节奏韵律。从这七首歌曲的民族调性和舞蹈节奏模式不难看出他对民族调式及西班牙舞蹈音乐精准的把握。德·法拉首先采用了三拍子“塞吉地亚舞曲”的舞蹈体裁，为3/8或是3/4，一般采用大调形式。第二首《穆尔西亚的赛利亚里》就是这种塞吉地亚舞曲风格，伴奏模仿吉他三连音和三拍子结合的方式，演唱部分级进和装饰音并行。生动刻画了塞吉地亚舞蹈欢乐的情绪。第七首《波罗》运用了最具西班牙特征的弗朗明哥舞曲风格，“这种舞蹈注重于手、腕、手臂和躯干的优美动作和表现”[2]热烈快速的钢琴伴奏仿佛歌者在吉他伴奏下击掌和踏脚，展现一幅生动的弗朗明哥舞蹈的画面。

(二)诗词与音乐的结合

《西班牙民歌七首》取材于民间流传的诗歌。在他的艺术歌曲创作中，把诗词作为基础的同时，重视音乐与文学的结合。在丰富的音乐素材滋养下，做到诗歌与音乐的完美结合。第一首《摩尔人的呢子》创作取材于西班牙的穆尔西亚地区。歌词描写的是西班牙民众市井生活的场景，表达歌者在发现呢子布染上油渍后的惋惜和无奈的心情。歌词暗喻女子要洁身自爱，如果不自爱，被染了污点的呢子布，不再受人珍惜。《穆尔西亚的赛吉迪利亚》是一首快三拍的舞曲体裁形式，它的节奏特性很容易把歌词洋溢的热情表达出来。此段歌词属于叙事性，大意是告诫大家不要在背后说人是非，就像不要随意评价邻居家房顶的瓦块。三拍子的赛吉迪利亚舞曲节奏配合着歌词语气层层递进。《阿斯图里亚斯姑娘》歌词取材于当地一首悼亡曲，曲调舒缓忧伤。歌词表达一种祈求及呐喊的情绪，演唱时歌者需配合气息才能将歌词情绪变化表现出来。《霍达》是7首中篇幅最长的一首，霍达是西班牙民间歌舞的一种体裁。全世界的作曲家都很喜欢用这种体裁进行创作，其特点是八个小节为一行，四行为一段。该曲的歌词比较口语化，速度为快板。描写一幅欢快热闹的场景，表达了姑娘与恋人之间依依不舍的心情，又刻画少女追求爱情豪放不羁的情怀。《摇篮曲》则是穆尔西亚的民谣，是法亚的妈妈唱给他的摇篮曲。歌词中的“小宝贝”“小星星”描写了母亲对孩子的爱恋，这种温暖的母爱情愫贯穿始终。《歌曲》采谱是著名的“格拉纳达之歌”的乐曲为题材。歌词描写的是歌者怀念和留恋过往的爱情，表达痛苦和快乐并存的矛盾心情。《波罗》是以德法拉故乡安达鲁西亚吉普赛人的舞曲为名，巧妙的运用了安达鲁西亚不受束缚的风格。歌词最开始出现的“唉”持续八个小节，并采用了大量下行旋律，配合主题“深沉的歌”，与曲调呼应，使整首歌曲一气呵成。

(三)钢琴伴奏的完美体现

钢琴伴奏在艺术歌曲的表现中占有非常重要的环节，而在法亚的艺术歌曲创作中，钢琴部分占了很大比重。这七首民歌集中体现了歌词、人声与钢琴的高度融合。西班牙的民歌通常是由吉他来伴奏，歌曲当中钢琴伴奏努力找寻吉他的声音效果。他将钢琴本身的特点，作为歌曲及诗词表达的重要媒介，和七首不同的音乐性格准确的结合，揉合创造出一种全新的风格。第一首《摩尔人的呢子》的伴奏和人声旋律叙述不同的主题，采用分节歌的形式，伴奏和声乐交替出现。歌曲采用的是弗里基亚调式，所以从16小节开始，一直持续在主音与特色三级音上。而且加入了轮指的音型，必须快速有力的进行。24小节，钢琴在人声的重拍后又出现了重拍，在转换的时候人声要与钢琴的力度协调完美。第二首《穆尔西亚的赛吉迪利亚》钢琴是从F大调属音进入的，而声乐部分是同音反复和装饰音下行构成的。钢琴是声乐的先现，同时又模仿和重复人声旋律。由于钢琴和人声是三对二的节奏，就要求两者保持在同一稳定的速度。不要过分强调重拍，表现连绵不断的线条的同时，辅以渐强渐弱，以达到默契。这首曲子力度变化幅度很大，可以利用踏板让力度变化更加明显。这首曲子的和声变化也很明显，所以在弹奏时要突出中间的变化音，让人能够清晰地听出和声转换。第三首《阿斯图里亚斯姑娘》是首忧伤的曲子，钢琴一直保持较弱的力度，但要有流动性，固定的十六分音符自始至终、连绵不断，像是风中喃喃自语。在弹12、25、29小节时踩踏板，营造低沉的叹息声。钢琴伴奏像是扮演人声的倾诉者，听着人声诉说，偶尔回应，偶尔安慰。第四首《霍达》33小节的前奏能看出钢琴伴奏的份量。 钢琴主题与人声旋律交替出现，间奏模仿吉他声效，描绘出极具活力的欢乐场景。整曲在弱起小节的第三拍运用了三连音，之后的主题也是在弱拍上开始，霍达的民族风格立刻展现。这首曲子为了加强节奏感，用保持音来改变音乐的重拍，使其有延长的感觉。声乐进入时，钢琴伴奏的力度仍mf保持。《摇篮曲》描写的是两个音乐形象，一个钢琴的四个下行音，代表摇篮，另一个是人声的三连音代表母亲的歌声。钢琴摇动的摇篮配着母亲的低声细语，形成一种轮唱的方式。声乐可以在稳定的拍子内稍加自由，钢琴根据声乐做调整。最后一小节，在B音上有一个大连线，可以右手保持稍长，左手装饰音慢弹，就像孩子睡着了摇篮慢慢停下来。《歌》的钢琴伴奏左手模仿吉他伴奏型，要弹得轻巧，表现不安的情绪。右手重音在第二拍和第五拍，节奏感很强，有模仿吉他快速轮指的和弦，也有模仿拇指弹奏的效果。第10—12小节和25—29小节声乐和钢琴以卡农的形式轮唱，由于人声的声区比较低，所以钢琴的右手要控制音量和音色。钢琴伴奏要注意歌者的气息，与歌者一起渐慢渐快。最后一首《波罗舞曲》一些音符的运用，充分体现了弗拉明戈的舞蹈节奏热烈奔放的特点，将民族风格体现到极致。表达了暗恋一个人时内心对于爱情的痛苦得不到倾诉的哀怨压抑之情。钢琴快速强烈的节奏像是在唱着“我的心忍受着痛苦和悲伤，却难以向人倾诉衷肠。我向爱情发出一声诅咒，还诅咒那些使我忧伤的人们。”[3]《西班牙民歌七首》中并不是每一首都以声乐旋律为主，但钢琴与人声的配合几乎完美，使艺术歌曲更加富有感染力。

三、《西班牙民歌七首》的演唱诠释

(一)《西班牙民歌七首》的演唱分析

《摩尔人的呢子》采用民间“Mi”调式，速度标记是Allegretto vivace，是稍快的小快板风格。西班牙在摆脱阿拉伯人统治之后，定居了很多摩尔人。这首歌是简单的对句风格，每句重复一遍，给人以轻松诙谐之感。前奏完全模仿吉他音色加入倚音短音，演唱者应突出强音节奏，要唱得激愤、顽皮和充满活力。第一句和第二句旋律相似，故第二句要稍弱，做对比处理。最后结尾8小节的尾音，演唱时由强到弱，尾音渐行渐远。《穆尔西亚的赛吉迪利亚》是G大调3/4拍的快板节奏。伴奏连续使用三连音，反复模仿人声。前奏六组三连音，双手交替模仿吉他音色。第一句连唱5个重音后落在装饰音上，中间不要换气。第二句情绪要渐渐平静，音量减小，三个跳音要清晰、准确，以轻松的方式告诉大家不该随意扔石子。这首歌的特点是伴奏与演唱一唱一和，要唱出此起彼伏的感觉。最后一个“ma”音唱到与钢琴伴奏ff力度干脆有力的结束。每个乐句都要演唱得精准、轻巧、流畅，重音恰到好处。第三首《阿斯图里亚斯姑娘》这是一首悼亡歌，取材地于西班牙北部。旋律非常简单，演唱时要非常舒缓，线条犹如哭泣声一般。整曲音域不宽，在中声区重复一两句简单的旋律。变化音#4要唱得准确、饱满，表达出一种悲伤彷徨的情绪。这种无限眷恋的情绪需要歌者延绵不断的气息，连续且饱满。《霍达》一首3/8拍的快板，是一种西班牙阿拉贡地区著名的歌舞形式。前奏占了很大的篇幅，用钢琴模仿吉他的音效。声乐主题的舒缓与前奏形成了鲜明对比。进入主题后，人声和伴奏交替进行，每句最后的十六分音符加长音让乐曲极具生气和活力。声乐第二段和第一段结构是同样的，105小节在速度上有所变化，开始一点点地加快到一个二全音符，与歌词“Adioa”配合，表现难舍难分的情绪。整首歌富有弹性的节奏、豪迈的旋律让人心潮澎湃。《摇篮曲》曲风非常温婉，情绪内敛饱满，意在表达母爱的伟大。乐曲的节奏钢琴和人声是2对3连音的音型，调性以E大调和e小调为主。钢琴和歌者都要严格按照拍子，速度稳定。歌词重复着“摇啊摇”“亲爱的小星星”，歌唱者要唱得轻柔舒缓，仿佛看到一位母亲在拍打宝贝入睡的情景。这首摇篮曲带有浓厚的东方特色，华丽的装饰风格和升三级音的弗里基亚调式形成了安达鲁西亚特有的民间音乐特色。《歌曲》是法亚根据“格兰纳达之曲”改编的，曲风节奏热烈，具有舞曲的特点。全曲两个乐段，开始的旋律音型非常明快，演唱时应适当加重音唱出肯定的语气，声音要明亮、干净，突出声音线条。第一段结尾重复三遍“你可曾知道，我付出多少代价”要做到渐慢渐弱，声音有所控制。第二段更加明朗、活泼些，声音也要更加有弹性和张力。最后一首《波罗》是七首中最热烈豪放的一首，钢琴伴奏完全模仿吉他效果，使用三拍子舞曲节奏。歌曲表达暗恋一个人时爱情得不到倾诉而痛苦压抑的感情。歌词从“哎”开始，同一个音持续八个小节，歌者需要饱满的气息和强烈的语气。钢琴伴奏有大量的双手交替音型，在模仿吉他的颤音。整曲速度很快，体现了西班牙的民族风情。歌词不多，音域多在中低声部，像说话一样，重在突出语气。本曲张力很大，虽是一首悲歌，但仍能感受到因痛苦无奈而产生的情绪迸发。

(二)民歌七首演唱技术的要求

西班牙歌曲的创作有着鲜明的地域风格特点，在唱法上也有一定的共性。如德法拉这七首民歌大量运用装饰音，装饰音能表现出音乐的华丽浪漫风格。装饰音的演唱需要轻巧、连贯、均匀、有弹性，这就需要演唱者稳固的气息和横膈膜强有力的控制能力，才能发声自如，松弛连贯。又如民歌七首音量强弱的控制，表达歌词不同的情绪变化。第三首《阿斯图里亚斯姑娘》行板悲歌需要轻吟浅唱，歌者悲伤的情绪要随着音乐的起伏变化，像是哭诉着痛苦的经历。歌者气息要非常通畅，换字不能影响声音的平稳。在演唱技巧训练方面，声音由强到弱时，由气息控制声音，放大的共鸣腔体逐渐变为小的集中的共鸣点。演唱者要感觉自己的声音不是变小了，而是变远了；声音由弱到强时，演唱者要找到正确的起音位置，然后声音贴着咽壁打开喉底，声音在共鸣腔里集中在位置上。音乐渐强的时候，整个腔体要放松、舒展，气息控制声音的大小。第四首《霍达》的创作风格就是忽快忽慢、忽强忽弱，伴奏随着加快加强。由于歌曲表现富有弹性的节奏，需要歌者的声音也在气息支撑的下准确、灵巧。“人们说我们不相爱，是因为我们从不表态”，两个“mos”下滑音要唱得轻巧且圆润。这句要处理得渐慢渐弱，声音位置要统一不能晃动，保持集中。

法亚被称为“西班牙现代音乐的精神领袖”，也被视为西班牙民族音乐的先驱。《西班牙民歌七首》虽然不是一个套曲，但因其调式调性及风格之平衡，以至于歌唱家们都把这七首作为完整的一组呈现出来。这部作品典型的民族风情使其独具魅力，更适合次女高声部演唱。分析曼尼埃尔法亚的《西班牙民歌七首》，对诠释西班牙民族音乐创作有着很强的现实指导意义。

注释:

[1]www.dagiwa.idv.tv/piano/mo/8.htm.

[2]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编辑部.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卷[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9:189.

[3]Ronald Crichton.法利亚[M].晓 秋等译.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