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行书的前世今生
2022-12-28我是艾公子
我是艾公子
王羲之醉了。他铺开一张蚕茧纸,手握一支饱蘸墨汁的鼠须笔,即兴挥毫,写下一纸行书。这一天,是东晋永和九年(353)三月初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三月三,上巳节,有“修禊”的习俗,即临水而祭,濯除不洁。时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以文会友,与谢安等40余位文人雅士齐聚山阴兰亭。众人坐在蜿蜒的溪流边,将酒杯放入溪中,顺流而下,酒杯在谁面前停下,谁就要饮酒作诗,此为“流觞曲水”。群贤吟咏,诗兴大发,当场将所作诗篇编成集,并由王羲之亲笔作序。
会稽山间,王羲之醉笔写成的《兰亭序》(也称《兰亭集序》),跨越了1600多年的时空,始终是中国文学与艺术的一座高峰,号称“天下第一行书”。
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各版《兰亭序》都是摹本,唐代以后,《兰亭序》真迹下落不明,至今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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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的《兰亭序》被推崇为“天下第一行书”,离不开其头号粉丝李世民的追捧。
唐初,李世民偶然间看到了《兰亭序》的拓本。史书描写李世民的反应用了两个字——“惊喜”。正是这个“惊喜”,改变了《兰亭序》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
隋唐以前,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齐名,合称“二王”,但《兰亭序》的书法成就鲜有人提及。南北朝时期,梁武帝萧衍收集了大量“二王”的书法作品,但后来大多毁于战乱。隋朝建立后,隋文帝杨坚“尽价购求”“二王”墨迹,也只得到王羲之真迹50幅。到了唐代,唐太宗李世民十分崇拜王羲之,于是下诏在全国高价求购王羲之的书法作品。流落四方的墨宝一时齐聚京城,却唯独不见《兰亭序》。
原来,王羲之病逝后,他的后代把《兰亭序》当作家宝传承。传至第七代子孙王法极,他遭逢战乱,落发为僧,将《兰亭序》带到永欣寺(在今浙江)。王法极出家后,法号智永。智永圆寂后,将《兰亭序》传给其弟子辩才。此后《兰亭序》一度为南朝陈宣帝所得。还曾到过隋炀帝杨广手中,但最后又辗转回到永欣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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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唐朝初年,《兰亭序》依旧由永欣寺的辩才和尚保管。唐太宗捧红了王羲之的书法作品,却迟迟得不到他最爱的《兰亭序》真迹。有一天,李世民终于打听到《兰亭序》的消息,请辩才和尚进京。辩才假称真迹早就不知在何处,李世民只好放他回去。实际上,辩才早已在寺庙修了一个暗龛,专门用来藏《兰亭序》。
宰相房玄龄向唐太宗推荐了一个叫萧翼的官员,让他去智取《兰亭序》。萧翼便向李世民提出两个请求:一是让他以平民的身份拜访,二是向李世民借了几幅“二王”的书法字帖。之后,萧翼装扮成一个落魄书生,来到永欣寺。
萧翼先跟辩才套近乎,找机会和辩才聊下棋,说弹琴。辩才与萧翼见面交谈后,一见如故,遂结为好友。此后数日,二人一同抚琴、投壶、赋诗,接着就聊到了字画。
萧翼见时机成熟,将借来的“二王”书法真迹拿出来给辩才欣赏。辩才不知事情原委,见萧翼如此大方,竟一时高兴,说出了自己私藏《兰亭序》的秘密,还取出《兰亭序》真迹给萧翼看。之后有一天,萧翼见辩才外出,抓住机会溜进寺庙,盗走了《兰亭序》真迹。
李世民得到《兰亭序》真迹后,自知手段不光彩,也念及辩才年迈,没有追究其欺君之罪,还赏赐了一些钱财谷物给他。但辩才因这件事受到刺激,不久便病逝了。后來,著名画家阎立本根据这一八卦,创作了《萧翼赚兰亭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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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绝对是《兰亭序》的真爱粉,每天处理朝政的间隙,他都会将《兰亭序》取来一观,甚至经常夜半把烛,起来临摹《兰亭序》。他下旨,命书法家赵模、韩道政、诸葛桢、冯承素等人拓印了多个摹本,赐给功臣勋贵、皇子诸王。从此,世人逐渐兴起临摹《兰亭序》之风。
李世民对《兰亭序》的喜爱,到了生则同榻、死则同穴的地步。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李世民对太子李治(唐高宗)说:“我死之后,你只要把《兰亭序》用玉匣装好放在墓室中,就算是你尽孝了。”唐太宗去世后,大臣褚遂良也上奏说:“《兰亭》,先帝所重,不可留。”李治遵从父亲的遗愿,将《兰亭序》真迹随葬唐太宗昭陵。此即《兰亭序》“陪葬说”。
然而,有人认为,《兰亭序》入昭陵后一度重现人间,并经历一番劫难。李世民去世后过了200多年,有个叫温韬的军阀,在长安做了多年行政长官,此人最大的爱好,是盗墓。温韬曾命士兵费尽力气打通了唐太宗昭陵长达75丈的墓道,从李世民正寝旁的石函中取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尽是李世民生前珍藏的名贵字画,其中最贵重的当属三国时钟繇与东晋王羲之这两位大书法家的真迹。但是,温韬没什么文化,并不看重书画本身,而只想要装裱其内外的华美绸缎与金玉卷轴。于是,温韬让手下把钟、王作品揭下来,只留下包装,丝毫不关心真迹的去处。
《南唐书》记载,温韬去世后,其外甥郑玄素得到许多从昭陵中盗出的钟、王真迹,之后避乱南下。根据这一说法,《兰亭序》曾因温韬盗唐帝诸陵而“复出人间”。但在郑玄素之后,谁也不知道真迹流落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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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元代,郑杓的《衍极》记载了《兰亭序》真迹的另一种结局。在这个故事中,昭陵玉匣中藏着《兰亭序》的真迹,另外还刻有一个石本陪葬。温韬进入昭陵墓室后,“取金玉而弃其纸”,没有取走书画和石本。宋初,有农民误打误撞闯进了昭陵,见“纸已腐,惟石尚存”。这块仅存的石头被当地农夫带回家,当作捣衣石,幸亏长安当地有个士人发现,以百金购回,后来长安失火,石本也被焚毁。
魏晋文献说,王羲之书《兰亭序》用的是蚕茧纸,质地极薄。历经长年累月的变迁,又被盗墓者不经任何保护措施贸然打开,书纸难免氧化腐烂。若按照这一说,《兰亭序》也许早已化为尘土。宋元以后,尽管各种说法仍层出不穷,但传说附会的色彩渐浓,已不足为信。
近年来,有人说,《兰亭序》或许没有藏在昭陵,而是藏在唐高宗李治的乾陵。照这么说,唐太宗去世后,李治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没有将《兰亭序》随葬昭陵,而是自己收藏了。不过,这也是一种捕风捉影的主观臆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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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0多年前,王羲之书《兰亭序》,如有神助,“及醒后,他日更书数十百本,终不及此”。《兰亭序》不过28行、324字,可即便是王羲之本人,也无法还原当时的神来之笔。
宗白华在品评魏晋书法时说:“晋人风神潇洒,不滞于物,这优美的自由的心灵找到一种最适宜于表现他自己的艺术,这就是书法中的行草。”
生命总会有尽头,雄才大略的李世民,也料不到他死后《兰亭序》命运多舛。帝王将相终归尘土,唯有精神不死,文化不朽。世人寻觅《兰亭序》真迹的下落,亦是对文明的回首。
付芳//摘自最爱历史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佟毅/图